第七章|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第二部分 死了就睡了
第七章

1

在西拉文路口设路障的唐·皮特斯和埃里克·布拉斯正准备交班,一辆破破烂烂的奔驰SL600朝他们驶了过来。唐刚在草丛里撒完尿,正抖落最后一点余尿。他赶忙拉上拉链,回到暂时作为巡逻车的皮卡旁。埃里克拿着枪站在路上。

“小子,收起你的枪。”唐说。埃里克把枪收进皮套。

驾驶奔驰的是个气色很好的鬈发男人,看到唐举起手,他连忙顺从地停下车。司机身旁坐着个美女。在和埃里克连续看了好几天僵尸般的女人以后,这女人简直可以说是美若天仙。另外,这个人看上去很脸熟。

“请出示驾驶执照和身份证件。”唐说。他没有接到检查证件的命令,但警察让人停车时都会这么说。年轻人,好好学学,看我是怎么干活的。

司机交出了驾驶执照。女人在储物箱里翻了一阵,找到了身份证件。司机是杜林本地的加思·弗利金杰医生,住在布赖尔那边县里最好的住宅区。

“能告诉我你们去监狱干什么吗?”

“警官,是我要去的。”女人说。老天,她真是太美了。这娘儿们的眼睛下连眼袋都没有,唐很想知道她吃了什么才如此精力充沛。“我是来自美国新闻频道的米凯拉·摩根,你们认识我吗?”

埃里克大呼:“我认识你!”

对从来不看网络新闻、更不看全天候连续播出的滚动新闻的唐来说,米凯拉知名女主播的身份什么都不是,但唐记得在哪儿见过她。“我在车轮酒馆见过你!你在那儿喝过酒!”

女人露出牙齿,对他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没错,那时有个男人正好在那儿说上帝要惩罚穿长裤的女人之类的话。真够恶趣味的。”

埃里克问:“能跟你要个签名吗?有了你的签名,在你……”他突然不再说话了,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想说在我睡着之后是吗?”她问,“我想至少在短时间内,我的签名在市场上的行情应该不会太好。不过如果加思——我是说弗利金杰医生——储物柜里有支笔,我不介意……”

“别理他。”唐粗暴地说,他对年轻搭档的不职业感到很尴尬,“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监狱。在说出理由之前,我不会放你们去任何地方。”

“警官,这是自然。”女人再次用灿烂的笑容引起他的注意,“尽管我在电视上叫摩根,但我实际上叫科茨。我就是从这儿出去的。事实上,监狱长……”

“科茨是你妈啊?”唐很震惊,但他很快就看出对方的尖鼻子和贾妮丝那个老怪物的鹰钩鼻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我不愿意告诉你,但我必须让你知道,你妈妈已经睡过去了。”

“我知道,”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诺克罗斯医生告诉我了,我们用对讲机通了话。”

“那家伙是个浑球。”名叫弗利金杰的家伙说。

唐忍不住笑了。“你说得非常对。”说着他把证件交还给弗利金杰。

“他不肯让她进去,”弗利金杰故作震惊地说,“甚至连让她跟母亲说一声再见都不肯。”

“这不是我让加思带我来的唯一原因,”米凯拉说,“我还想采访一下那个叫埃薇·布莱克的女人。我想你们一定听说过那女人睡着以后能正常醒来的传闻。你们肯定知道,这也许会是条很棒的独家新闻。最近这段时间,人们对很多事都漠不关心,可这种事人人都会关注。但诺克罗斯医生却说她已经和其他女人一样被包在了一层膜里。”

唐觉得有必要让她看清事实。女人们——尤其是女记者们——似乎非常容易轻信。“所有人都知道他纯粹是胡扯。她的确是不同的、特殊的,克林特为了某个疯狂的理由想抓住她不放。但这种境况马上就会改变了。”说着他笨拙地朝米凯拉眨了眨眼,“对我好点,抓到她以后,我也许还能让你采访她呢!”加思见状,对唐眨了眨眼。

米凯拉咯咯地笑了。

“我想最好还是看看后备厢,”唐说,“要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我检查过了。”

加思下车拧开了后备厢,后备厢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吉尔里曾对后备厢猛敲过几下。他希望眼前这个跳梁小丑别去备用轮胎下面查看,那里藏了一大包紫色雷电。唐没有多做纠缠,飞快地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关上后备厢时,后备厢发出更响的一声吱呀声,像猫把爪子卡在了门里似的。

“你的车怎么了?”加思坐回驾驶座以后,埃里克问他。

加思刚想告诉他自己的车被发疯的动物检疫官痛扁了一顿,突然想起诺克罗斯说过,那个疯狂的动物检疫官已经扮演起了代理警长的角色。

“小孩子的恶作剧,”他说,“看到好东西,他们总是想搞破坏,不是吗?”

小丑弯下腰,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士。“换班以后,我要去车轮酒吧。如果你还醒着的话,我很愿意请你喝酒。”

“太好了。”米凯拉像说真的一样。

“开车小心点,玩得愉快。”小丑说。

加思发动了车,但在临上路之前,小家伙却大喝一声:“等等!”

加思停下车。小家伙弯着腰双手扶膝,正对着米凯拉。“签名的事怎么样?”

储物箱里有支笔——笔管上烫着“加思·弗利金杰医生”几个金字,品质非常好。米凯拉在一个医疗代表的名片背后潦草地写下“向埃里克致以最良好的祝愿”这几个字,把名片递给埃里克。小家伙忙不迭地称谢,加思重新启动了汽车。在进城的三十一号公路开了不到一英里,加思和米凯拉看见一辆巡逻车飞速向他们驶来。

“开慢点。”米凯拉说。巡逻车很快消失在了车背后的山那头,米凯拉告诉加思可以加速行驶了。

加思加快了车速。

2

莉拉连续两年一直劝说克林特把她的一些手机联系人加到他的手机通讯录里,以便监狱有事时可以及时联系。六个月之前克林特加上了这些人,不过主要是因为他不想让莉拉再提这件事,现在他却为莉拉的坚持而谢天谢地。他先是打电话给贾里德,让他耐心等一等。他告诉儿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有人会在天黑前过来接他,开的可能是辆房车。接着他闭上眼,向雄辩之神做了个简短的祷告,然后打电话给帮忙在法律关系上把埃薇·布莱克转到监狱的那位律师。

当五声铃声过后,克林特以为会转到语音信箱时,巴里·霍尔登拿起电话:“我是霍尔登。”他的声音听上去冷漠而疲惫。

“巴里,我是克林特·诺克罗斯,我现在正在监狱。”

“克林特。”巴里仅仅应了一声。

“我要你听我说,非常仔细地听我说。”

巴里·霍尔登没有回话。

“你在吗?”

停顿了半晌,巴里用同样冷漠的声音回答说:“我在。”

“克拉拉和你的女儿们在哪儿?”巴里有四个女儿,分别是四到十二岁。对深爱着她们的父亲来说这很糟糕,但对克林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这种情形细想起来真是可怕。他不用再谈世界的命运会如何,只要谈巴里可能失去的女性家眷就可以了。

“在楼上睡着呢。”巴里笑了。不是真的笑,而是像漫画书里的小人“哈哈哈”地干笑了几声。“你应该很清楚,她们被包在……那种东西里。我拿着把枪待在客厅。哪怕有人只是带了根火柴,我也会用枪把他们赶走。”

“我想也许有办法拯救你的家人,她们或许能醒。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是那个女人的事吗?”巴里的声音悄然多出了一种新的东西,“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她真能睡着后又醒过来吗?是谣言的话,你就照直说。除非有事实依据,否则我再不想抱着无谓的希望了。”

“的确是真的。听我说,很快会有两个人过来找你,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科茨监狱长的女儿。”

“过了这么久,米凯拉还醒着吗?”巴里的声音听上去快恢复正常了,“不可能——我家的老大格尔达一直坚持到昨晚——可最后还是睡着了。”

“她不仅仅醒着,而且非常清醒。米凯拉和山区三县其他仅仅醒着的女人截然不同。是扣在我们这里的女人干的。她仅仅朝米凯拉的脖子吹了几口气就让米凯拉完全清醒了。”

“诺克罗斯,如果这只是个玩笑,那就太恶……”

“你可以亲眼看看。他们会告诉你一切,然后会让你做些非常危险的事。我不想说你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可是……”克林特闭上眼睛,用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抚摸着太阳穴,“……可也许你就是现在唯一的希望。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为了妻子和女儿,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巴里说,“任何事情。”

克林特不由自主地长吁了一口气:“伙计,我就觉得你会这么说。”

3

巴里·霍尔登确实有把枪。这把枪不是新的,在霍尔登家已经传了三代了,但他时常为这把枪清洁上油,所以它看上去依然具有十足的杀伤力。他把枪放在大腿上,听加思和米凯拉说话。巴里身边装饰着克拉拉手工编织的花边碟巾的茶几上,放着包打开的果仁。

巴里跟米凯拉和加思交流起来。加思把克林特对他们说的话告诉律师:埃薇·布莱克的出现和奥罗拉病毒的第一起已知病例在时间上大体相当;埃薇赤手空拳杀了两个大男人;她未做抵抗便被拘押,说她想要的就是这个;她反复用脸撞击莉拉巡逻车里的防护铁丝网,淤肿却以神奇的速度消失了。

“除了帮我打起精神以外,她还知道许多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我的事情,”米凯拉说,“监狱里的人说她能控制老鼠。我知道这种事很难让人相信,可是……”

加思打断她的话说:“一个叫菲茨罗伊的犯人告诉我们,她通过老鼠拿到了副监狱长的手机。现在她确实有个手机。这是我亲眼所见。”

“她的事还有许多,”米凯拉说,“她说她杀了西尔弗法官。她说她……”

她停顿了一下,不愿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克林特叫他们要说实话,所有的实话,对律师只说实话。要记得,尽管他很伤心,克林特说,但仍旧是个律师,而且是个非常好的律师,即便逆风离你四十码远,他都能闻到说谎的气味。

“她说她是用飞蛾干的。因为西尔弗想从城外带人进来,但那是她不允许的。”

米凯拉知道,要是在一周之前,巴里·霍尔登会认为这不过是世上两个可恶酒鬼的骗局或恶作剧,然后把他们请走。但现在的世界已经和一周前完全不一样了。巴里非但没让他们出去,还把祖父的枪递给米凯拉。“拿着这个。”

他注视着米凯拉·科茨。他知道他们想告诉他,地球上每个女人的命运都取决于接下来几天杜林发生的事情。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正坐在克拉拉最喜欢曲木摇椅上热切望着他的科茨监狱长的女儿就是证明这点的最好证据。也许还是驳不倒的证据呢。早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报道说,奥罗拉流感暴发的第五天,据估计还醒着的女人不到百分之十。巴里没听说这条新闻,不过他敢用爷爷传下来的枪打赌,还醒着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像米凯拉一样精神。

“她只是……吻了你一下,像动画片里的王子吻了下睡美人吗?”

“是的,”米凯拉说,“和那个很像。她沿着我的喉咙往下吹气。我想她的确对我吹了气。”

巴里把注意力转向加思。“你看见了吗?”

“是的。那一幕很奇妙,米琪像是刚吸了血的吸血鬼一样重新焕发出活力。”看到米凯拉皱起眉,加思连忙解释,“亲爱的,对不起,也许这样打比方不太好。”

“这个比方打得还真是形象啊。”她冷冷地说。

巴里仍然试着把事情理清楚。“她说有人要来抓她是吗?是警察还是小混混?是弗兰克·吉尔里领头吗?”

“是的。”除了沉睡女人必须自己做决定这件事以外,米凯拉把埃薇说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巴里。即便被她隐去的这部分是真的,他们也完全掌控不了。

“我认识吉尔里。”巴里说,“我从没为他辩护过,但他上过几次地方法庭。我记得在其中一起案子里,有个女人抱怨说吉尔里因为她没把罗特韦尔犬拴好而威胁她。他有那种易怒的毛病。”

“跟我仔细说说。”加思轻声说。

巴里抬起眉毛,惊讶地看着他。

“算了,”加思说,“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

巴里收回枪。“好,我加入。首先,克拉拉和女儿们都睡着以后,我也没什么事可干。另外……我想亲眼看看那个神秘女人。克林特想让我干什么?”

“他说你有辆温尼巴格房车,”米凯拉说,“经常带妻女去野营。”

巴里笑了。“不是温尼巴格,是福特的嘉年华。那辆车很耗油,但能把我们一家六口都住下。女儿们老是在房车里大吵大闹,但我们在那辆老家伙里的确度过了很多欢乐时光。”他的眼睛突然溢满了泪水,“一些非常、非常欢乐的时光。”

4

巴里·霍尔登的嘉年华房车停在他办公室所在的老式花岗岩大楼后面的小停车场。车的体积很大,外面漆着斑马状的条纹。米凯拉坐进副驾驶座的时候,巴里已经在驾驶座上坐好了,他们等着去警察局打探情况的加思。霍尔登家祖传的枪放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

“你觉得,这么干能有机会吗?”巴里问。

“我不知道,”米凯拉说,“希望能有,可我真不知道。”

“这简直是在发疯,”巴里说,“但总比坐在家里胡思乱想要好。”

“你必须亲眼见到埃薇·布莱克才能明白。跟她说说话。你必须……”米凯拉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你必须亲自体验她。她这人……”

米凯拉的手机响了。是加思打来的。

“有个一把胡子的老头打着伞坐在门前的一条长椅上,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侧面的停车场没有巡逻车,只有几辆民用车。如果要干的话,我们必须尽快干完,那辆房车太引人注目了。”

“我马上就来。”说完米凯拉结束了通话。

巴里的房子和旁边那幢房子间的小路很窄——留给嘉年华房车进出的距离两边加起来不到五厘米——不过巴里驾轻就熟地从通道里钻了出来。他把车在路口停了片刻。主街上没什么车,男人们像是也消失了,米凯拉心想。巴里向右拐了个大弯,向两个街区外的市政大楼驶去。

大楼前有三个标有“仅公务用,不然会被拖走”字样的车位,巴里把车停在其中一个车位上。他们下了车,加思走过来与他们会合,长着胡子的老头也起身慢慢走过来,把伞撑在头顶。他身上穿的奥什科什工装裤里露出根烟管。他向巴里伸出手说:“律师,你好。”

巴里和他握了手,说:“嘿,威利,很高兴见到你,但我不能停下和你聊天。我们有点赶,有些急事要办。”

威利点点头,说:“我在等莉拉。我知道她很有可能已经睡着了,但我希望她还没睡。我想找她谈谈,我是从那些被杀的制毒者的拖车那里回来的,那里有些有趣的事情。除了精灵手帕之外,我还发现树上全都是飞蛾。我想跟她谈谈这事,也许会带她去看看。不是她的话,现在管事的人也行。”

“这是威利·伯克,”巴里告诉加思和米凯拉,“他是消防志愿者,还加入了山区三县高速公路反垃圾组织,教小孩子们打橄榄球,是个非常好的人。但威利,我们真的时间很紧……”

“如果你们来这儿是要找莉妮·马尔斯,那你们得赶快了。”威利的目光从巴里转向加思,最后转到米凯拉身上。他的眼睛深陷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里,但目光非常犀利。“刚才我进去的时候她还醒着,可我看她马上就不行了。”

“这里没有警察了吗?”加思问。

“没有,都巡逻去了。只有特里·库姆斯除外。我听说他身体不太舒服。有点喝醉了,你们都没听说吗?”

三人走上台阶,向三层门走去。“还没找到莉拉吗?”威利在他们背后大叫。

“没有。”巴里说。

“好吧……也许我得再等等。”说着他一边缓缓地朝长椅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那儿发生着些有趣的事情,这么多的蛾子,好像把整块地方都带着振动起来一样。”

5

莉妮·马尔斯是周一地球上仍然坚持着的百分之十的女性之一,她也仍然抱着笔记本电脑转着圈踱步,只是走得更慢了,还跌跌绊绊,时不时撞上家具。在米凯拉看来莉妮就像个快要走完了弦的发条玩具。两小时之前,我就是这个样子,她心想。

莉妮充血的双眼盯着手里的电脑,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到巴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才意识到有人来了。她张开双手跳了起来,加思赶在笔记本电脑跌在地上之前接住了它。电脑上放着一段伦敦眼的视频,视频上,伦敦眼一遍又一遍地倒进泰晤士河。没人知道为什么有人会破坏伦敦眼,但有人显然觉得有必要破坏它。

“巴里,你快吓死我了!”

“抱歉,”他说,“特里让我来军械库拿武器。我猜他想送些武器到监狱去。能把钥匙拿给我吗?”

“为什么是特里?”她皱起眉头问,“为什么……他……警长是莉拉,不是特里,你们应该知道这个的。”

“是莉拉没错,”巴里说,“是莉拉通过特里发布的命令。”

加思觉得巡逻车有可能任何时候都会开回来,于是走到门边张望,也许就是这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会被投入监狱,这次疯狂的探险之旅也许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但至今他们只看到了大楼外极有耐心地坐在伞下的大胡子老头,但这情形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莉妮,能过来帮帮忙吗?为了莉拉,你能帮帮忙吗?”

“当然可以,我很高兴能看到她回来。”莉妮说。她回到办公桌边,把笔记本电脑放下。屏幕上的伦敦眼不断往河里倒塌。“那个叫戴夫的家伙在她出现之前管事。也许那家伙叫彼得。局里有两个皮特真是让人很头疼。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看上去很严肃。”

莉妮在最上面那个大抽屉里翻找,拿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她瞥了一眼他们,眼睛慢慢闭上了。一根根白色丝线立刻从她睫毛间钻了出来,在空中摇曳着。

“莉妮!”巴里大叫道,“快醒醒!”

莉妮猛地睁开眼睛,白线消失了。“我还醒着呢!别大呼小叫的。”她摇着串着钥匙的铁环,钥匙叮当作响,“那把钥匙就在它们之中。”

巴里接过钥匙。“我会找到的。摩根小姐,也许你想回到房车在那儿等着。”

“不用,谢谢你,我很想帮忙。那样会更快一些。”

大办公室后面有扇没有标记的金属门,门被喷成了难看的绿色。门上有两把锁。巴里轻易地找到了打开上面那把锁的钥匙,但找第二把钥匙的时间要长一点。米凯拉觉得莉拉也许自己保存着那把钥匙,兴许被埋在白色膜状物下面的哪个口袋里。

“你看到有人过来了吗?”米凯拉扯着嗓子问加思。

“还没人过来,但你们赶紧点。我都急得快尿了。”

还剩三把钥匙的时候,巴里找到了打开第二把锁的钥匙。他打开门,米凯拉看见一个壁柜式的小房间,房间的架子上摆满了步枪,泡沫塑料的小盒子里放着小手枪。他们还看到好几个存放子弹的架子。一面墙上贴着张得州骑警的海报,海报上的骑警戴着宽边高顶帽,举着一把枪管很粗的黑色左轮手枪。下面写着一行字:我与法律抗争,但最后还是法律赢了。

“尽量多拿点子弹,”巴里说,“我拿机关枪和格洛克小手枪。”

米凯拉朝放着子弹的架子走去,然后改变主意,重新回到调度区。她拿起莉妮的废纸篓,翻了个个儿,倒出里面皱巴巴的纸和外卖咖啡杯。莉妮根本没有注意。米凯拉把自己觉得尽可能多的弹药盒放进废纸篓,用胳膊夹着废纸篓走出武器室。加思迎面走过她去拿自己该拿的武器,巴里留着门。米凯拉在越下越大的雨中跌跌撞撞地走下宽阔的石阶,看到巴里已经在嘉年华房车边上了。满嘴胡子的老头从长椅上站起来,仍然打着他那把伞,正跟巴里说着些什么他的疑惑。之后,那个名叫威利的老头打开房车后门,让巴里把枪放上去。

米凯拉喘着粗气走到巴里身边。巴里从米凯拉手里接过废纸篓,把弹药盒倒在胡乱堆放的枪械上。他们在打伞的威利的注视下一起走回大楼。这时加思拿着第二批枪械出来了,他的长裤因为每个兜里都塞了弹药盒而不断下坠。

“老家伙对你说了些什么?”米凯拉问。

“他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做诺克罗斯警长同意的事情,”巴里说,“我告诉他是的。”

他们回到警局,走进武器室,总共拿走大概一半的武器。米凯拉看见了一件武器,像得了腮腺炎的机关枪。“我们应该把它拿走。我觉得这是发射催泪瓦斯的装置。我不知道是否用得上,但不希望其他任何人拥有它。”

加思走进武器室。“霍尔登律师,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你的房车前停了辆仪表板上放着警灯的卡车。”

他们匆匆走到门前,透过烟色玻璃往外看。车上下来两个人,这两个人米凯拉恰巧都认识:刚才的跳梁小丑和他追着问米凯拉索要签名的年轻搭档。

“哦,老天,”巴里说,“那是在监狱工作的唐·皮特斯。他怎么假装自己是个警察?唐是个没长脑子的家伙。”

“先前我们看到这个没长脑子的家伙在监狱附近设了道路障,”加思说,“一样的卡车,一样的令人讨厌的人。”

满嘴胡子的老人走近新来者,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伸出手,向他们指了指主街那边。皮特斯和他的年轻搭档跑向卡车,跳了进去。警灯亮了,他们大声鸣起警笛把车开走了。

“怎么了?”莉妮用心烦意乱的语气问,“那两个蠢蛋究竟怎么了?”

“没事,”加思笑着对她说,“不用担心。”接着他对巴里和米凯拉说:“趁领先的时候赶紧撤退,你们说怎么样?”

“到底怎么了?”莉妮哭喊道,“哦,这些只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小姐,坚持住,”加思说,“情况也许会好转的。”

三人离开了警局,一到混凝土路上便开始跑了起来。米凯拉一手拿着榴弹发射器,另一只手拿着一包催泪瓦斯弹,她觉得自己像邦妮·帕克[17]。威利这时正站在房车边上。

“你怎么把那些家伙赶走的?”巴里问。

“我告诉他们有人正在五金商店搞破坏。他们应该很快会回来,我想你们最好赶紧走。”威利收起伞,“我想我最好跟你们一起走,这两个家伙回来的时候肯定不会高兴。”

“你为何要这样帮我们?”加思问。

“这些日子尽发生些怪事,在这种时候,人必须相信他的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灵。即便法庭上有时会针锋相对,但巴里和莉拉一向相处得很融洽。另外,我在电视新闻上还见过这个女孩。”说着他看了眼加思,“我不是很喜欢你的外表,但你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所以我也不在乎了。正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死亡的阴影正笼罩着我们。对了,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先去接莉拉的儿子,”巴里说,“然后去监狱。威利,你想参加一场围攻和反围攻的战斗吗?事情也许会朝那个方向发展。”

威利笑了,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小时候我有顶浣熊皮的帽子,我又一直很喜欢有关阿拉莫战役的电影,因此我很愿意加入。能把我扶上这辆房车的台阶吗?该死的雨让我的风湿病又犯了。”

6

巨大的房车停在样板房门前的时候,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的贾里德正想给爸爸打电话。和许多妈妈手下的警官和县里的官员一样,开车的人贾里德也认识——巴里·霍尔登常到诺克罗斯家吃饭。

“快上车,”巴里说,“我们得赶紧了。”

贾里德犹豫了。“我妈妈和其他三个人还在阁楼上。雨下之前,那里会很热。明天也会很热。你们应该帮我把她们搬下来。”

“贾里德,今晚就会凉快下来,我们真的没时间了。”

巴里不知道包了膜的女人会不会感觉到冷和热,但他知道仅有的机会稍纵即逝。他还知道莉拉和其他三个女人藏在这条寂静的小街上会比较好。因为开着房车的缘故,他在离家的时候坚持带老婆和女儿一起走。这辆车在杜林很多人都认识,他担心会有人报复他妻子和女儿。

“我们能不能至少告诉什么人……”

“那是你爸爸要做的决定。贾里德,快走吧。”

贾里德任由巴里领着他下了台阶,向没熄火的嘉年华房车走去。车后门开了,教他打橄榄球的老威利斜出身子。贾里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伯克教练,怎么会是你!”

“这小伙是我带过的唯一一个不会错过任何一次胯下传球的矮个子四分卫!”威利大声说,“小子,快上来!”

贾里德首先看到的却是车厢地板上一排排的枪支和弹药。“老天,你们这是要干吗?”

有个女人坐在车门里面的格子沙发上。这个女人特别漂亮,稍微有点脸熟,但最叫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非常清醒。女人对贾里德说:“希望只是保险起见。”

站在女人身前过道里的男人笑了。“米琪,我不指望这个。”他对贾里德伸出手,“我是加思·弗利金杰。”

加思·弗利金杰身后,五具包着膜的女性身体躺在和漂亮女人坐着的沙发一套的沙发上,五具肢体像一组分离的套娃似的一具比一具小。

“他们说,这是霍尔登先生的妻子和女儿。”伯克教练说。

房车开动了。贾里德趔趄了两下,威利·伯克赶忙扶住他。和弗利金杰先生握手时,贾里德觉得这一切或许只是个梦而已。连这家伙的名字都像是梦里才会有的——现实中有谁会叫加思·弗利金杰啊!

“很高兴见到你。”他说。透过眼角的余光,贾里德看见霍尔登家的女人们在车拐弯时碰撞在一起。贾里德告诉自己别去看她们,但他做不到对这些包着膜的女人视而不见。“我是——是——贾里德·诺克罗斯。”无论这是否是做梦,愤恨确实存在——霍尔登先生怎么有时间把他的家人弄上车呢?这是为什么?就因为是他的房车吗?

在特里梅因路的尽头急转弯时,贾里德的手机响了。他们把贾里德的妈妈、莫莉、玛丽和兰塞姆夫人丢在了这里。这是不对的。可现在每件事似乎都是不对的,再多一件又如何呢?

来电的是他父亲。他们简短地聊了两句,然后克林特要他把手机交给米凯拉。米凯拉接过手机,克林特说:“听我说,现在我需要你这样做……”

米凯拉静静听着。

7

里德·巴罗斯警官把三号巡逻车直接停在前往监狱的小路的对面。这里是处高地,能够清晰地看见三十一号公路至少六十英里的距离。里德原本以为这么快接班皮特斯会大发一通牢骚,但皮特斯却令人惊奇地同意了,他也许想早点去酒吧喝酒。也许那小家伙也想早点去喝酒。里德不知车轮酒吧这周会不会检查客人身份证件上的年龄,相比于执行酒精管制法令,警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皮特斯说他们仅仅拦下了一辆车,有个记者想去监狱做采访,却被监狱打发掉了。里德和维恩一辆车都没拦下。以往车流不断的县道非常荒凉,几乎一辆车都看不到。杜林在哀悼它的女人们,里德心想。不止杜林,整个世界都在哀悼失去的女人们啊!

里德转身看着一边抠着鼻子一边盯着Kindle [18]的搭档。“你没把鼻屎擦在车座下面吧?”

“当然没有,别恶心人。”维恩抬起屁股,从屁股后面的口袋拿出块手绢,从鼻子上擦掉块绿色的鼻屎,然后把手帕放了回去,“你说说看——我们在这儿到底是在干什么啊。他们是否觉得诺克罗斯真会那么傻,在把她妥妥帖帖地关进监狱以后还要从监狱里带她出去?”

“我不知道。”

“如果来了辆送餐车之类的车辆,我们该怎么办?”

“让车停下,通过无线电请求指令。”

“无线电找谁?特里还是弗兰克?”

里德对这点不是很确定。“我想我会先试着打特里的手机。如果他不接的话,就留个口信给他以防他日后算账。”

“也许会打不通,现在到处都一团乱。”

“是啊,所有的基础设施都瘫痪了。”

“什么叫基础设施?”

“查查你的Kindle去。”

维恩去电子书阅读器上找到了基础设施的含义:“‘社会或企业正常运转所需要的物质结构和组织结构。’哦。”

“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你是对的,基础设施都瘫痪了。上午来这儿前我去了古德威尔超市,超市像是被轰炸过似的。”

山下,在灰色的午后阳光下,他们发现有辆车正在朝他们驶过来。

“里德?”

“你想说什么?”

“没女人的话,今后就没人生孩子了。”

“不错,你的想法很科学。”里德说。

“如果这一切不能结束的话,再过六十到一百年人类会在哪里?”

这是里德·巴罗斯不愿去想的事情,尤其是当妻子沉睡在那层膜里,婴儿让邻居弗里曼先生照顾(或许还照顾得不那么周全)的情况下。好在他不必去想,他已经看得清驶来的巨型房车上的斑马纹了。房车降下车速,似乎要拐上前往监狱的路。可三号警车拦在路的正中央,房车就开不过去了。

“房车是霍尔登的,”维恩说,“霍尔登是个律师,我弟弟在霍尔登开在梅洛克的事务所上班。”

嘉年华房车停了下来,司机一侧的门开了,巴里·霍尔登下了车。与此同时,里德和维恩下了三号巡逻车。

霍尔登对他们笑了笑。“先生们,我带着大喜讯来了。”

里德和维恩都没笑。

“霍尔登先生,任何人都不准去监狱,”里德说,“这是警长指令。”

“我觉得那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警长指令,”巴里仍然微笑着,“我想是一位名叫弗兰克·吉尔里的先生下的令,他的警长头衔是自封的,是这样吗?”

里德不知该怎么回答,因此没有说话。

“事实上,”巴里说,“我接到了克林特·诺克罗斯的电话,他说他觉得应该把那个女人交给地方警察局。”

“感谢上帝!”维恩大声说,“那家伙总算明白过来了!”

“他要我到监狱促成转押,在备案材料上说明他为何会违反当初签订的协议。实际上就是走个流程。”

里德刚想问,你就不能找辆小点的车开过来吗?其他的车都不能开了吗?可这时三号巡逻车上的车载无线电却响了起来。说话的人是特里·库姆斯,他的声音非常焦急。“三号巡逻车,三号巡逻车赶紧回话!赶紧给我回话!”

8

里德和维恩刚注意到巴里·霍尔登房车的时候,特里·库姆斯走进奥林匹亚餐厅,向弗兰克和皮特·奥德韦警官坐的小包厢走去。弗兰克见到库姆斯一点都不高兴,但尽力遮掩了自己的不快。“哟,特里。”

特里朝弗兰克和皮特点点头。他刮了胡子,换了套衬衫。他的步态有点摇晃,但人还算清醒。“杰克·阿尔伯森说你们在这儿。”阿尔伯森是两天前被强制要求回来上班的退休警官,“十五分钟前我听说了一些来自布里杰县的坏消息。”特里身上没有了酒味,弗兰克倒觉得他还是喝点酒比较好。特里不喜欢鼓励刚开始喝酒的人喝酒,但库姆斯喝点酒更容易打交道。

“布里杰怎么了?”皮特问。

“高速公路出事故了。西尔弗法官掉进了多尔·霍洛小溪,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弗兰克的喊声把厨房里的加思·维恩都招了出来。

“太可惜了,”特里说,“他是个完美的人。”他拉过一把椅子。“知道他为什么去那儿吗?”

“西尔弗想去库格林找一位他认识的前联邦调查局特工,让他帮忙说服诺克罗斯。”弗兰克说。法官可能死于心脏病突发。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怕,面色苍白,颤颤巍巍。“如果他已经死了的话……我想那条路就走不通了。”他努力镇定住自己。他喜欢西尔弗法官,愿意听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但愿意听法官话的前提这时已经不存在了。

“那个女人仍旧在监狱,”弗兰克凑近特里说,“她还醒着。诺克罗斯说她睡在一层膜里是在撒谎。希克斯告诉我的。”

“希克斯的名声可不怎么好。”特里说。

弗兰克没听到这句话。“她身上还有另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

“如果那娘儿们知道怎样让病毒暴发,那一定也知道该怎样结束。”皮特说。

特里抽动着嘴。“皮特,我们没有证据。再说奥罗拉病毒是从另一个半球开始的,你这样说似乎有点牵强。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做个深呼吸,然后……”

弗兰克的对讲机响了,喊话的是唐·皮特斯。“弗兰克,弗兰克,快回答!我想找你谈谈!你最好赶紧回答,他们那些该死的家伙竟然……”

弗兰克把对讲机拿到唇边。“我是弗兰克。镇定点。别说脏话,所有人都听得到……”

“那些该死的家伙偷走了局里的枪!”唐不顾弗兰克的提醒,大声喊道,“有个老家伙设计把我们支走,接着他们就偷走了局里的枪,真他妈浑蛋!”

弗兰克没来得及回话,特里一把将他手里的对讲机夺了过去。“我是库姆斯。偷枪的是谁?”

“巴里·霍尔登,开着他那辆狗屎房车。你的调度员说有别人帮忙,但她已经神志不清,记不得是哪些人了。”

“所有的枪都拿走了吗?”特里惊骇地问,“他们把所有的枪都偷走了吗?”

“不,不是所有的,我猜他们怕时间不够,但很多都已经被拿走了。那可是辆巨大的房车啊!”

特里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对讲机。弗兰克叫自己闭上嘴,让特里做打算——但他就是做不到。一旦生起气,弗兰克似乎就控制不住自己。“你仍然觉得我们要做个深呼吸,让诺克罗斯自己出来吗?你难道不知道他们要用这些武器做什么吗?”

特里抬头看着弗兰克,他紧闭着双唇,几乎连嘴都看不到了。“弗兰克,我想你也许忘了在这儿管事的是谁。”

“警长,对不起。”弗兰克放在桌子下面的紧攥的双手颤抖着,指甲嵌进手掌里形成新月状的痕迹。

特里仍旧瞪着他。“别告诉我没派人在去监狱的路上守着。”

喝得这么醉,造成目前的局面都是你的错。可让他一个劲喝酒的又是谁啊?

“当然派了人。现在在那儿守着的是兰格尔和巴罗斯。”

“好,这个安排很好。他们开的是哪辆巡逻车?”

弗兰克不知道,但皮特·奥德韦替他说了。“三号车。”

唐还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但特里切断了他的通话,按下了发送按钮。“三号巡逻车,三号巡逻车赶紧回话!赶紧给我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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