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第二部分 死了就睡了
第八章

1

听到车里警用无线电的响声,里德·巴罗斯让巴里待在原地不要动。

“没问题。”巴里说。他在房车侧面敲了三下,向车里的威利·伯克传递信号——威利藏身在分隔房车前后两部分的挂帘后面——这是他们准备的第二套方案。第二套方案很简单:在巴里尽可能地分散警察注意力时把车开走。对巴里来说,最重要的是把枪送进监狱,还有他的妻女能远离危险。巴里没有多想就采取了这个方案。他会被捕,但他认识一个非常棒的律师。

他把一只手放在维恩·兰格尔的手臂上,把对方从房车前引走。

“局里像是有人需要照顾。”兰格尔只顾欣然地看着同伴,毫无防备地被律师引离了房车前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引离兰格尔首先是不想让他看见悄悄爬进驾驶座的威利·伯克,其次是给房车让开空间,让车可以在不撞倒人的情况下开走。但巴里不能对警察说这些。他努力想让女儿们知道,法律不带任何个人色彩,跟你的感觉无关,完全取决于你的论点。如果你能完全摆脱个人的倾向,那就再好不过了。你要忘却个人的情感,接受客户的情感,同时又要依靠自己的大脑。

(格尔达被一个高中男生邀请出去约会——只是上了高一,但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大了——她想让巴里作为公共辩护律师说服她妈妈答应她跟那男孩一起去看电影。格尔达使出这招非常聪明,但巴里以亲属关系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另外,作为格尔达的父亲,他不愿让她和一个快十五岁的男孩去任何地方,不愿每次一有风吹草动就为女儿担惊受怕。如果卡利·本森真的那么想和格尔达在一起的话,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城里的冷饮店请格尔达吃冰激凌,而不是去邻镇看什么电影。)

巴里没有告诉格尔达证实一个人完全有罪有多么难。有时你揭开客户的表象,只发现他们——作为客户的律师,你自然也蹚在这摊浑水里面——是那么无可救药,像犯了原罪一样连假装没犯罪的机会都没有。当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唯一理性的方法是分裂破坏,在法庭上拿一些小事出来说事,搅乱节奏,拖延审判的进程。运气好的话,你可以把对方搞得精疲力竭,为了摆脱你而提出有利于你方的调解协议。运气更好些的话,你能把对方激怒,让对方出现错误,彻底将案子搞砸。

怀揣着这些心思,巴里突然问了维恩一个短时间内能想出的最让人瞠目结舌的问题:

“维恩。我想把你带到一边问你些事情。”

“好啊……”

巴里神神秘秘地凑近向前。“你割过包皮吗?”

雨滴打在维恩·兰格尔的镜片上,模糊了他的视线。巴里听见房车的引擎发动起来了,听见威利把车开上车道时发出的“哐”的一声,但维恩没听见,包皮的问题分了他的心。

“哎呀,霍尔登先生……”维恩无意识地抖出一条手绢,又把手绢重新叠好,“……这太私人了。”

两人身后发出砰的一声,然后是金属摩擦金属的尖厉刮擦声。

与此同时,里德·巴罗斯钻进巡逻车的驾驶座去接特里的呼叫,但对讲机却从他湿漉漉的手中滑落。里德从脚下拿起对讲机,把交缠在一起的电线解开,这短暂的几秒对巴里一方非常有利,威利·伯克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把房车调整到驾驶模式。

“收到,这里是三号巡逻车。说话的是巴罗斯,完毕。”再次拿起麦克风后里德马上说。

他往窗外看,看见停在巡逻车前的房车转到路南一头的水泥路肩和长草的路堤上。里德没有惊慌,只是有点不解。巴里·霍尔登为何要移动他的房车?移车是为了让别的车过去吗?这完全说不通。他们需要对付完奸猾律师和他的车之后再去处理别的车。

特里·库姆斯的声音在无线电里震耳欲聋。“逮捕巴里·霍尔登,扣留他的车。他带了一堆偷来的枪,正要去监狱!你听到我说话……”

房车的前端撞上了巡逻车的前端,对讲机再次从里德手里跌落。望向挡风玻璃外的视线突然被一个庞然大物遮挡住了。

“嘿!这是怎么回事?”

2

贾里德在房车后部失去了平衡。他跌下沙发,掉在枪械上。“你还好吗?”加思问他。医生把背紧贴在小厨房的料理台上,抓着水槽努力站好。

“还好。”

“你怎么没问我?”米凯拉努力留在沙发上,却被车辆的撞击震到了地上。

加思意识到自己爱着米琪。像老辈人常说的那样,米琪是个有勇气的女人。他不会去改变米琪身上的任何一点。米琪的鼻子和其他一切在他看来都近乎完美。“米琪,我不必问你。”他说,“我知道你会没事,因为你一直都没事。”

3

房车以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沿着坡度很陡的路边缓慢向前行驶,把巡逻车挤在了一边。金属摩擦着金属。维恩打着哈欠转向巴里,他刚想跑,维恩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把他打翻在地。

“截住房车!”里德在移动的巡逻车打开的车门前大呼,“对轮胎射击!”

维恩掏出配枪。

房车摆脱了巡逻车的纠缠,开始加速。车以两点钟方向驶离路肩,朝路当中驶去。瞄准右边后轮胎的维恩太过急躁,打得太高,只刮去了房车上的一块漆皮。车辆很快就甩开他们五十码这么远了。一旦房车回到路上正常行驶,再追肯定来不及了。维恩用了一会儿重新上膛瞄准,再次把枪对准右后侧的轮胎,却被巴里·霍尔登扑倒在地,子弹打向空中。

4

贾里德摔在地板上,背上被手枪瞄准器和枪管戳了六七下,车外的枪声震耳欲聋。他感觉附近有尖叫声——是女人在叫吗?那一定是米凯拉在叫。不是她的话,车里就只剩弗利金杰了啊!——可他分不清楚。他看到车身上的一个洞:子弹像炮仗一样在车上打出了一个洞。他平放在地板上的双手感觉到车轮在动,房车开始加速,风驰电掣在坚硬的路面上。

弗利金杰仍然站着。他抱着小厨房的台面紧紧不放。不,尖叫的不是弗利金杰。

贾里德朝医生正在看的地方看。

发出叫声的是包着层膜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排列在第三个的女人胸前开了一个血洞,是霍尔登家的大女儿格尔达。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蹒跚向前走。发出尖叫的就是她。贾里德发现她正朝蜷缩在并排沙发上的米凯拉走去。女孩举起手臂,从先前迅速包住躯体的网状薄膜里挣脱,咆哮着张大嘴。飞蛾从她胸前的洞口汹涌而出。

弗利金杰抓住格尔达。她转过身,和弗利金杰扭作一团,手指抓住他的喉咙,两人一起被地上的枪绊倒在地。格尔达和弗利金杰撞在车后门上,门闩从门上脱落,车门向外打开,两人从车上摔下去,一群飞蛾和一大堆手枪和子弹也紧跟着飞了出去。

5

埃薇呻吟一声。

“怎么了?”安琪尔问,“出什么事了?”

“哦,”埃薇说,“没什么。”

“骗子。”珍妮特说。她仍然倒在淋浴房里。安琪尔真是佩服珍妮特:珍妮特快和她一样倔了。

“人死时你总会这样叫上一声。”说着珍妮特深吸了口气。她偏着头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达米安,人死时她总会这样叫上声。”

“珍妮特,我想你说得没错,”埃薇说,“我想我确实会这么叫上一声。”

“达米安,你看我说得没错,是不是?”

“珍妮特,你什么都看不见。”安琪尔说。

珍妮特盯着没人坐的椅子。“安琪尔,飞蛾从她嘴里涌出,她里面真的有飞蛾。现在请留下我一个人——我正试着和我丈夫谈谈。”

埃薇道别离开。“我要去打个电话。”

6

越过巡逻车的中控台去开副驾驶座车门的时候,里德听见了维恩的枪响。他看见房车缓慢开上山坡,后车门不断地甩来甩去。

两具尸体躺在路中央。里德从皮带里掏出佩枪,朝他们跑过去。尸体前面有三四支冲锋枪,冲锋枪之间散落着一些弹药。

到尸体身边以后,里德停下脚步。离他最近的俯卧着的男人头盖骨周围都是鲜血和灰白色的脑浆。里德看了足够多的尸体,但碰上这样糟糕尸体的机会却像中大奖一样非常少。在掉落过程中,死者的眼镜掉在卷曲头发的边缘。镜片的摆放方式给人留下一种与惨烈现场截然不同的温暖和随意的印象,尽管他脑浆飞溅地躺在柏油路上,此时却显露出了为人师的一面。

朝前几步,一位女性侧躺在地,里德自己看电视时也经常是这个姿势。她的网状面罩因为和地面的摩擦刮掉了,露出的皮肤像碎纸一样破碎不堪。从脸和身体留下的部位来看,她应该很年轻,但别的就判断不了了。一颗子弹在她胸前扯出一个巨大的伤口。女孩的血流淌在潮湿的路面上。

里德身后传来胶底运动鞋的声音。“格尔达,”有人大声尖叫,“格尔达。”

里德转过身,看见巴里从他身边冲过去,跪在女儿的尸体旁。

流着鼻血的维恩·兰格尔跌跌撞撞地跟在霍尔登身后,咆哮着说要割掉这个该死混账的包皮!

多么混乱的场面啊:一具污渍斑斑的尸体,一个死去的女孩,一个痛哭的律师,身上流血的维恩·兰格尔,还有满地的枪支弹药。里德庆幸莉拉·诺克罗斯现在无法上班,因为他连试着向她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做不到。

里德想抓住维恩,但他的动作晚了一步,只抓到了维恩肩膀上的一些衣服纤维。维恩甩开里德,用枪指着巴里·霍尔登的后脑。一声难听的像是树枝折断的咔嚓声之后,地上留下了一摊血迹,巴里·霍尔登面部着地躺在女儿身旁。维恩蹲在不省人事的律师身边,一遍遍地用枪把打着他。“操死你,操死你,操死你,你弄断了我的鼻子,你这个……”

应该死去的女孩其实还没死,她抓住维恩的下巴,手指抠住他下排的牙齿,把他拉到身旁。她抬起头,张开大嘴,牙齿嵌入了维恩的喉咙。维恩用枪砸着女孩,但她没有受到干扰。维恩动脉的血不断从女孩的嘴里迸溅出来。

里德这才想起自己也带着武器。他举起枪对准女孩,子弹射入她的眼睛,女孩的身体松软下来,但嘴还留在维恩的喉咙上。她似乎在痛饮维恩的血。

里德跪在地上,手指触到同伴被咬住的脖颈处,那里热而黏滑,脏红一片。他又拽又拉,手指感觉到女孩的舌头和牙齿。维恩又一次徒劳地挥枪打向女孩,枪从他握不紧的手中飞出,掉在地上弹开了。之后,他的身体整个垮落下来。

7

弗兰克开着三辆巡逻车的最后一辆,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三辆警车都拉起了警报,奥德韦和特里在前,随后是皮特斯和他的伙伴布拉斯。弗兰克不会寻求孤独,但孤独总是在寻求他。伊莱恩带走娜娜,把他独自留下。奥斯卡·西尔弗把车翻出路面,又把他独自留下。这很残忍。这也使他越发冷酷。也许事情必然会如此发展——现在的弗兰克就是这样被造就的——他必须去做该做的事情。

可该做的事做得了吗?事情常常会出错。里德·巴罗斯通过对讲机报告说现场开火了,一名警官殉职。弗兰克觉得已经准备好了为女儿而杀人。他相信他会为女儿而死。不过,他现在想到的却是,他不是愿意牺牲自己生命的唯一一个人。诺克罗斯的人偷了警局的枪械,冲过了一道路障。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都死定了。让弗兰克担忧的是他们为何如此决绝。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什么驱使着他们?埃薇·布莱克和诺克罗斯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他的手机响了。车队正加速北上驶过浑球山。弗兰克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是吉尔里。”

“弗兰克,我是埃薇·布莱克。”她的声音很轻,嗓音深沉沙哑,带着钩人的轻浮。

“你真是埃薇吗?很高兴能和你通话。”

“我用我的新手机给你打的电话。我之前没有手机,于是洛尔·希克斯把他的送我了。他很有骑士风度是不是?顺便提一句,你们最好开慢点,没必要惹上车祸。房车已经开走了。现场只有里德·巴罗斯和四具尸体。”

“你怎么知道的?”

“相信我,我就是知道。克林特很奇怪抢劫武器为什么会那么容易。老实说,我也很奇怪。我们大笑了一通。我觉得你太想把握一切了。这都是我的错。”

“布莱克女士,你应该把自己交出来。”弗兰克专注于组织自己的用词。他努力不让怒气压倒理智,以免自己陷入绝境。“你也可以——可以停止这件事,无论这是件什么样的事情。你应该在有人再次受到伤害之前这么做。”

“哦,我们已经过了‘受到伤害’的这个阶段了呢。比如西尔弗法官,他所遭遇的就比‘受到伤害’严重得多。还有弗利金杰医生,弗利金杰医生头脑清醒的时候还算个不错的人。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大灭绝阶段。”

弗兰克紧抓住巡逻车的方向盘。“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我可以问你相同的问题,但我知道你会怎么说。你会说:‘我是个好爸爸。’你只知道娜娜,娜娜,娜娜,不是吗?一个想保护女儿的好爸爸。你想过哪怕一次其他那些女人吗?你想过也许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吗?想过也许会置她们于怎样的危险境地吗?”

“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的事?”

“我的工作就是知道这种事。以前有首蓝调歌曲是这么唱的,‘在谴责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弗兰克,你要把眼界放宽点。”

我需要的是,弗兰克·吉尔里心想,是把双手掐在你的脖子上。“你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拿出一点男人的样子来!我要你他妈的更男人些,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些。我希望你珍贵的娜娜可以到学校说:‘我爸爸不只是一个爱捉流浪猫的公务员,他不只是一个事情不顺意时就拍打墙壁、拉扯我衬衫、对妈妈乱吼的家伙,他阻止了那个让所有女人都入睡的老妖精。’”

“臭娘儿们,离我女儿远点。”

埃薇的话里带着调笑。“在医院里保护她时,你很勇敢。我钦佩这种行为,我钦佩你。我说真的。我知道你爱她,你对她的爱不是件小事。我知道,你只是想以你的方式为她做到最好。即便你是问题的一部分,这也让我对你的爱稍稍多了一点。”

前面两辆巡逻车在里德·巴罗斯凹损的巡逻车旁停下来。弗兰克看见巴罗斯迎向他们。更远处,几具尸体横卧在路面上。

“停止这一切,”弗兰克说,“让她们醒过来。让女人们都醒过来。不光是我的妻子和女儿,我要所有的女人都醒过来。”

埃薇说:“那你得先把我杀了。”

8

安琪尔问埃薇正在和她谈话的弗兰克是什么人。

“他是个屠龙人,”埃薇说,“我只要确保他不被独角兽分神就好。”

“你他妈的真是疯了。”安琪尔吹了声口哨。

埃薇没疯,但也没必要和安琪尔争论——说到底,任何人都有拥有自己看法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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