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第二部分 死了就睡了
第十一章

1

弗里茨·梅肖姆不愿交出他的火箭炮,至少不付钱不交。直到梅纳德紧抓住他的肩膀,小洛几乎把右胳膊拧到他的肩胛骨,他才改了主意,打开摇摇欲坠的小屋地板上的活板门,露出格里纳想要的那件宝物。

小洛本以为火箭炮像二战电影里一样是绿色的,但没想到弗里茨的火箭炮是黑色的,边上写了一长串序列号,底下还有些有趣的俄文字母。炮口边缘还生了锈。火箭炮旁边躺着的背包里放着印有更多俄文字母的炮弹。活板门下面还有八到十支步枪和差不多二十支手枪,大多数步枪是半自动步枪。兄弟俩往腰带里塞了几把手枪。男人的腰带里只要插上把手枪,他便会觉得自己有了某种优先权。

“那是什么?”梅纳德指着火箭炮扳机座上闪亮的黑色塑料方块问。

“我不知道,”弗里茨看了眼说,“多半是统计发射炮弹数目的标签。”

“上面有英语。”梅纳德说。

弗里茨耸了耸肩。“那又怎么样啊?我的一顶高尔夫球帽的标签上还印着中文呢!每个人都可以把手头的东西卖给其他人。幸亏有犹太人为我们创建了做生意的这套规则。他们犹太人……”

“别管那些该死的犹太人。”小洛说。如果弗里茨再唠叨下去,他很快就会去找联邦政府的人,让他们在春天的剩余日子里把这里的地洞翻个底朝天。“我只关心火箭炮能不能用。如果不能用,现在就告诉我,不然我们一定会回来把你的蛋给撕碎。”

“小洛,不管怎样,我们先把他的蛋撕碎吧,”梅纳德说,“我是这么想的,他的蛋一定非常小。”

“能用,肯定能用。”相比于生殖器,弗里茨更愿意谈火箭炮的事情,“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快把我松开。”

“兄弟,这家伙的嘴可真够硬的。”梅纳德说。

“是啊,”小洛说,“嘴是很硬。但我们这回暂且饶了他。拿上几把小破手枪就走人。”

“这不是小破手枪,”弗里茨不满地说,“这都是些军队用的全自动……”

“闭嘴的话对我来说会更好,”小洛说,“对我好也就是对你好。我们现在要走了,但如果你的火箭炮派不上用场的话,我们会马上回来,把炮连同扳机座一起塞进你的屁眼!”

“是的,先生,就这么办!”梅纳德大声说,“看塞进去以后还能不能拉出屎来。”

“你们想拿我的爆音管干什么?”

小洛笑了笑。“现在,安静,”他说,“别问那些跟你无关的事情。”

2

在四分之一英里外的一个山顶上,瓦妮莎·兰普利看着雪佛兰皮卡开进弗里茨·梅肖姆家脏兮兮的前院。她看着兄弟俩下车,几分钟后拿着许多东西回到偷来的车上——无外乎是又偷了些东西——把东西放进了车厢。接着,他们又一次开车向杜林前进。她考虑是否要在他们离开后去梅肖姆家盘问一下,但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无力问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再者说,她真的有必要去问吗?杜林所有人都知道弗里茨·梅肖姆喜欢捣鼓有扳机或能爆炸的东西。事情很明显,格里纳兄弟就是上那儿弄枪的。

她自己也有枪,一把老式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那把枪也许和车厢里偷来的那些武器根本无法相比,但那又怎样呢?一小时之前她还打算弃这个世界而去,现在又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呢?

“伙计们,想给我找点事干吗?”瓦妮莎转动钥匙,准备发动车,加速(她犯了个错,开车出发前她老是忘记检查油箱里还剩多少油),“那好,让我们看看是谁给谁找事吧?”

3

在打猎屋的几天,格里纳兄弟只是时不时收听一下警方通讯器,但进城的路上他们一直听着,因为警用频段突然像疯了一样。梅纳德一心加大马力开车,丝毫顾不上接收器里的语音传输和串音,但洛厄尔却明白了通话的大致含义。

有人——实际上是好几个人——从警察局的武器库里拿走了大量枪支,警察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抢劫枪支的至少有两人被杀,但警察也死了一个,其他抢劫者乘坐着一辆大房车逃掉了,带着偷走的枪支弹药到了女子监狱。警察们还一直谈论着他们想从监狱里抢出来的一个女人,抢劫枪支者似乎想把那个女人控制在自己手中。小洛对这部分内容没怎么听,事实上,他也不是很关心。他关心的是警察已经组织起一个民防团,正准备一场大战,也许这场战斗会从明天早上开始,警方计划在三十一号公路和西拉文路的路口集结。这意味着警察局没人防卫。小洛也因此想出一个抓基蒂·麦克戴维的绝妙计划。

“小洛?”

“兄弟,怎么了?”

“我无法从这些胡话里听出谁在管事。有人说库姆斯警官从诺克罗斯那个婊子那里接过了权力,有人说管事的是个叫弗兰克的家伙。对了,弗兰克是谁?”

“不知道也不关心,”小洛说,“但我们进城后,我要你帮我盯着一个小家伙。”

“你说的小家伙是谁?”

“岁数足以骑自行车并载着故事的小家伙。”小洛在把偷来的雪佛兰皮卡开过写着“欢迎来到杜林,一个养家的好地方”的标牌时说。

4

铃木越野车在开阔路段可以开到每小时六十英里,但这时天已经黑了,瓦妮莎的条件反射也几近于无,她不敢让时速超过每小时四十英里。开过写着“欢迎来到杜林”的标志牌时,格里纳兄弟的雪佛兰皮卡已经消失了。也许跟丢了他们,但也许还没有。主街上几乎没什么人,瓦妮莎希望在主街上行驶或停下来时,把这两个寻找抢劫财物的坏小子抓个正着。如果找不到他们的话,她觉得最好去趟警察局,把兄弟俩的形迹报告给当班的警察。这对想通过抓坏蛋来弥补射杀囚犯苦楚的瓦妮莎来说是种令人扫兴的结局,但正如父亲说的那样——有时候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大多数时候只能拿着上天给你的东西。

城区从道路一边的巴伯美容美甲店和另一边的一流五金店(约翰尼·李·克朗斯基最近为了寻找工具、电线和电池来过这里)开始。瓦妮莎的越野车发动机在两家店之间的路上发出两声嘎吱嘎吱的响声,回了下火,然后彻底歇菜了。她看了一下燃料表,发现燃料已然耗尽。对这该死的完美一天来说,这算是个完美的结尾吗?

如果一个街区前面的地区加油站有人的话,瓦妮莎也许能买到油。但天已经黑了,该死的格里纳兄弟可能会在任何地方,以瓦妮莎目前的状态,哪怕只是走过一条街都会很艰难。最好还是按照她起初出门时的想法一了百了……可如果当初畏难放弃,她就成不了掰手腕比赛的州冠军了。难道她现在想放弃了吗?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对着抛锚的越野车自言自语了一句以后,瓦妮莎沿着没人的人行道朝警察局走去。

5

警察局对面是德鲁·T.巴里保险公司,保险公司的业主这时正在西拉文路,和民防团的其他成员在一起。小洛把车停在保险公司后面一块竖有“巴里顾客专用,其他车辆都会被拖走”标牌的空地里。保险公司的后门关着,但梅纳德用厚实的肩膀撞了两下就撞开了门,小洛拖着他们在保龄球馆旁找到的骑车男孩跟在后面。兄弟俩刚才念叨的男孩是高中网球队成员、埃里克·布拉斯的密友肯特·戴利。肯特的自行车这时放在雪佛兰皮卡后面。尽管已经是个大男孩了,肯特却在哭鼻子。小洛觉得十来岁的女孩哭鼻子还说得过去,男孩十岁就该少哭,十二岁左右应该完全不哭了。但小洛决定这次不去管他。肯特也许觉得自己会被鸡奸或是被杀呢!

“小子,闭嘴。”他说,“表现好的话,你会没事的。”

他猫着腰跟着肯特走进满是桌子和贴着“合适保单能让家庭摆脱贫困”的海报的前屋。面对无人商业街的前窗上用金箔片贴着德鲁·T.巴里这几个字。小洛往窗外看,看见对面人行道上有个女人正向前走。女人很胖,长得不太好看,剃着女同性恋的平头,但这时能看见个把女人就已经很稀罕了。女人朝保险公司看了看,但屋子里没开灯,除了街灯映在地上的倒影外什么都看不见。她走上警察局的台阶推了推门。门锁着,小城的警察局不该为你这样的居民打开门吗?小洛心想。但在枪支被偷以后锁上门也很正常。这时女人又试起了门上的对讲装置。

“先生,”肯特怯生生地说,“我想回家,如果你们想要我的自行车的话,我就把它留下。”

“你这个满脸粉刺的小鬼,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梅纳德说。

小洛扭了下男孩的手腕,男孩痛苦地号叫起来。“叫你闭嘴就给我闭嘴!兄弟,去把火箭炮拿来,再带上点子弹。”

梅纳德离开了,小洛转身看着男孩。“钱包里的学生证说你叫肯特·戴利,住在杜松大街十五号,对吧?”

“是的,先生。”男孩用手背从一侧面颊上擦去鼻涕,“我是肯特·戴利,我不想惹上麻烦,我只想回家。”

“肯特,你麻烦大了。我哥哥是个变态的家伙,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伤害人。你想想你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如此不幸啊。”

肯特舔了舔嘴唇,飞快地眨了眨眼。他张开嘴想说话,但没说就闭上了。

“没错,你的确做了某件事情。”小洛笑了。看别人怀有负罪感是件很滑稽的事情。“家里有谁在?”

“爸爸妈妈。但我妈妈,你应该知道……”

“睡着了吧?”

“是的,先生。”

“但你爸爸还好?”

“是的,先生。”

“想让我去杜松路十五号,把你爸爸该死的头给轰掉吗?”

“不想,先生。”肯特小声说。泪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往下流。

“你当然不想,但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去做,我就会把他的头给轰掉。你会照我说的去做吗?”

“是的,先生。”这回声音更轻,只是嘴唇间吐出的一口气而已。

“肯特,你多大了?”

“十……十七了。”

“老天,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参加选举了,而你却还像小孩子那样在哭。快别哭了!”

肯特尽最大努力停止了哭泣。

“骑车骑得快点,你能做到吗?”

“我想能,去年我赢过三县四十英里自行车比赛。”

小洛不知道三县四十英里自行车比赛是什么东西,也压根不在乎。“你知道三十一号公路和西拉文路的交叉口吗?就是去监狱的那条道。”

梅纳德带着火箭炮和子弹盒回来了。对街体格雄壮的女人放弃对讲装置,垂着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时终于停了。

小洛跟肯特握了握手,发现肯特正用害怕又兴奋的眼神盯着火箭炮。“知道那条路吗?”

“是的,先生。”

“很好。到那儿你会碰到好些人,我想让你带一条口信。把口信告诉叫特里或叫弗兰克的人,或跟他们两个人一起讲。现在你听我说。”

6

这时,特里和弗兰克已经跳下一号巡逻车,正在朝杜林女子监狱的双层门走去。民防团的十位成员守在十字路口,其他人守在监狱四周被特里称为方阵的阵地上:北面,东北面,东面,东南面,南面,西南面,西面和西北面。四周都是树林,民防团成员浑身都湿漉漉的,可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所有人都很兴奋。

在挨上第一颗子弹开始哭喊之前,他们一直会保持这种状态,特里心想。

不知是谁的新式卡车堵住了内门。内外门之间的待行区放满了轮胎。空气里有股煤油味,这些轮胎应该都浇上了煤油。这样做很聪明,特里不禁有几分佩服。他把手电筒的光照在诺克罗斯身上,然后又转向诺克罗斯身边满脸胡子的老人。

“威利·伯克,”特里说,“很遗憾在这儿见到你。”

“在这儿见到你我也同样很遗憾,”威利回答道,“你跨越职权,在做不该做的事情。你这是在扮演民防团团员的角色。”他从围兜口袋里拿出烟管,开始往里装烟叶。

特里从来不知道该把诺克罗斯看作医生还是上司的丈夫,于是他直接叫了名字。“克林特,这已经不是光靠谈判能解决的事了。我们有一个警察被杀,是维恩·兰格尔,我想你应该认识他。”

克林特叹口气,摇了摇脑袋。“我的确认识他,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他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同样为加思·弗利金杰和格尔达·霍尔登感到遗憾。”

“霍尔登的女儿是死于兰格尔的自卫,”弗兰克说,“她都快把兰格尔的喉咙咬出来了。”

“我想和巴里·霍尔登谈一谈。”克林特说。

“他死了,”弗兰克说,“这是你的错。”

特里转身看着弗兰克。“让我来解决这件事。”

弗兰克举起手,往后退了两步。弗兰克知道特里做得没错——他又被自己的臭脾气控制了——但他还是为此而憎恶特里。他真想爬过这道顶上卷着铁丝网的围栏,爆掉这两个死心塌地跟着那娘儿们的家伙的头。这时,埃薇·布莱克刺激他的话语仍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克林特,你听我说,”特里说,“我想说两边都有错,如果你们现在让我拘押那个女人的话,我保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受到指控。”

“巴里真的死了吗?”克林特问。

“是的,”代理警长说,“他也袭击了维恩。”

威利·伯克伸手紧抓住克林特的肩膀。

“我们谈谈埃薇吧,”克林特说,“你们究竟想对她做什么?你们又能对她做什么?”

特里似乎被难倒了,但弗兰克已经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确定无疑地说:“我们会把她带到警察局。特里审问她时,我会让州立医院的一组医生马上过来。在警察和医生的共同询问下,我们会知道她是谁,她对女人们做了些什么,她是否能解决目前的危机。”

“她说她什么都没干,”克林特凝视着远方,“她说她只是个使者。”

弗兰克转身对特里说:“你知道吗?我觉得这家伙满嘴喷粪。”

特里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眼睛像是稍微有点红)。弗兰克再次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两步。

“你那儿没一个医生,”特里说,“你也招不来任何一个助理医生,我记得她们好像都是些女人,现在应该都在膜里睡着了。说到底,你也无法调查她,你只是扣着她——。”

“扣紧她不放手。”弗兰克咆哮道。

“——听她对你说的话——”

“轻信她的话!”弗兰克大喊。

“弗兰克,静一静。”特里轻声说,但转身面对克林特和威利时他却涨红了脸。“不过他说得对。你确实轻信了她所说的一切,就像喝酷爱饮料那样一股脑喝了下去。”

“你们不明白。”克林特说,他的声音很疲惫,“她不是女人,至少不是我们认知中的女人。我想她完全不是个人类。她有一定的能力。她可以把老鼠呼来唤去,这点我相当确信。老鼠按她的要求办事,她就是这样拿到希克斯手机的。人们在城镇周围看到的那些飞蛾也和她有关,她还知道许多她不可能知道的事。”

“你想说她是个巫婆吗?”特里问,他拿出小酒瓶喝了一口。也许谈判期间喝酒不太合适,但他需要点外力来壮壮胆。“克林特,别闹了,接下来你要说她会在水上走路了。”

弗兰克想到在客厅半空旋转的火圈,想到从火圈里飞出的蛾子,然后又想到埃薇·布莱克的那通电话和在电话里说到看见他保护娜娜。想着这些,弗兰克收紧横抱在胸前的胳膊,拼命压制住火气。埃薇·布莱克是谁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怎样去解决这些事情。

“小子们,睁开你们的眼睛,”威利说,“看看上周全世界发生的事吧。所有的女人都睡在了膜里,你们却抱着那个叫布莱克的女人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念头不肯放。你们这些家伙理应做得更好才对。你们应该把手挪出不该碰的地方,让事情按医生所说的她想要的方式发展下去。”

特里想不出别的答复,只能又喝了口酒。看到克林特不屑一顾的眼神,他又喝了第三口,这口是为了发泄对眼前这个王八羔子的恨意。当特里试图把世界维系在一起的时候,克林特这家伙却躲在监狱的大墙后面。他哪有资格评判别人啊?

“她只要求再多给她几天时间,”克林特说,“我也想多给她几天时间。”他紧盯着特里的眼睛说:“她预见会有杀戮,她把这点说得很清楚。因为她相信这是男人唯一知道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我们不要让她预见的杀戮发生,我们暂时解除对峙,等七十二个小时之后我们再重新观察一下局面。”

“你真这么想吗?你觉得这会有所改变吗?”酒精还没有完全控制特里的大脑,至今为止酒精只是在他的大脑里停留了一下而已,他几乎等同于祈祷地心想:给我个能让自己相信的答案吧。

但克林特却只是摇了摇脑袋。“我不知道。她说她并不能完全控制。但七十二小时不交火将会是正确的第一步,这点我很肯定。对了,她说女人们那里也要进行一次投票。”

特里快笑了。“睡着的女人该怎么投票啊?”

“我不知道。”克林特说。

他在争取时间,弗兰克心想,把自己精神科医生脑子里生搬硬造出来的东西信口胡说出来。特里,你应该能清醒地看出这点,是不是?

“我得好好想想。”特里说。

“好的,但你得想清楚,因此你最好把剩下的酒倒在地上。”克林特把视线转移到弗兰克身上,现在的他们就像小时候为争夺奶昔必须打斗的男孩,“你身边的弗兰克觉得他能找到解决办法,可我觉得问题恰恰出在他那儿。我想她知道有个像弗兰克一样的家伙,我想她知道世界上总会有弗兰克这种人的存在。”

弗兰克冲上前,把手伸过栅栏,抓住诺克林特的喉咙,克林特的眼珠先是向外鼓胀,然后掉出来垂荡在面颊上……但这只是弗兰克的想象。他在等待着时机。

特里想了想,然后往土里吐了口唾沫。“克林特,去你妈的,你又不是真正的医生。”

当特里举起小酒瓶,挑衅地喝下长长的一口时,弗兰克的内心不禁欢呼起来。到明天,库姆斯代理警长必定会醉得一塌糊涂,他弗兰克就可以掌权了。他不会给克林特七十二小时的宽限期,他才不会管埃薇·布莱克是女巫、童话里的公主还是仙境里的红桃皇后呢!他所需要知道的有关埃薇·布莱克的一切都在那通简短的电话里了。

停止这一切。他对她说——当埃薇打电话给弗兰克时,弗兰克几乎在乞求她。放开那些女人吧。

你必须先把我杀了。那个女人答道。

这正是弗兰克想要做的。如果能让女人们醒过来,就皆大欢喜了。如果不能呢?那同样是为他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人复仇。既然是否能让女人们醒来根本无关紧要,那问题就解决了。

7

瓦妮莎·兰普利回到抛锚的越野车那里——她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个小孩骑着一辆高把自行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小孩的车速很快,前额上的头发纷纷往两边吹去,他瞪大双眼,一副惊恐的表情。按眼下的情形,男孩可能有许多害怕的理由,但瓦妮莎确信无疑地知道他为什么害怕。这不是直觉,这是确定无疑的必然。

“孩子,”瓦妮莎叫道,“孩子,他们在哪儿?”

肯特·戴利没理会瓦妮莎,只是踏得更快了,心里想着他们放火烧掉的那个无家可归的老太婆。他们本不该做这种事的。上帝现在要他们付出代价,要他付出代价。他依然骑得很快。

8

尽管梅纳德·格里纳八年级时就已经辍学了(学校也乐得如此),但他对机械方面的事情非常拿手。当弟弟把火箭炮和一枚炮弹拿给他时,梅纳德像一个操弄火箭炮的熟手似的操弄起来。他检查炮弹的高爆弹头,检查炮弹边缘下垂的引线,检查炮弹基座的翅片。他嘟囔两句,点点头,把炮弹基座的翅片和炮管里的凹槽配拢在一起。对梅纳德来说,这是小菜一碟。他指着扳机上方、黑色的塑料统计标签下方的一个操纵杆说:“把那个往后拉,她就逃不了了。”

小洛按照梅纳德的交代把操纵杆往后拉,听到咔嗒一声响。“梅纳德,是这样吗?”

“只要弗里茨放的是新电池,应该是这样没错。我想发射炮弹的应该是某类电荷。”

“如果没装新电池,我会回去把他暴打一顿。”小洛说。对着德鲁·T.巴里事务所的厚玻璃窗户,用战争电影里最棒的姿势把火箭炮扛上肩膀时,他的眼睛亮了。“兄弟,站一边去。”

扳机座里的电池是好用的。随着一阵空洞的咝咝声,炮弹从炮管里发射出去。橱窗玻璃被震碎在了大街上,没等兄弟俩来得及深吸一口气,警察局正面就爆炸了。大块玻璃和沙色砖石像雨点一样洒落在街面上。

“呀——嘿!”梅纳德拍着弟弟的背,“兄弟,看到了吗?”

“看到了。”小洛答道。受损的警察局深处传来警报声,人们纷纷跑来看,行政大楼前方这时像一张长满破碎牙齿的张开的大嘴。楼里起了火,纸张像烧焦的鸟的羽毛一样四处飘散。“再给我来一发。”

梅纳德把第二发子弹的翅片推入小槽,把子弹紧固在炮管中。“安好了!”梅纳德兴奋地跳着。这比他们上回把一包炸药放进图珀洛渡口的鲑鱼塘有趣多了。

“朝洞口开火!”小洛大叫着拉扣了扳机。炮弹带着一串烟雾飞过大街,来看热闹的人们不是掉头乱窜,就是摔倒在地。第二发炮弹正中大楼中央。莉妮裹着膜的躯体逃过了第一发炮弹,但是没能逃过这一发。莉妮的身体着了火,一群蛾子从火中飞了出来。

“让我来一发。”梅纳德伸出双手,想从小洛那里接过火箭炮。

“不,我们得离开这儿。”小洛说,“兄弟,你肯定会得到开炮的机会,这个我可以保证。”

“什么时候在哪儿呢?”

“去监狱的时候。”

9

瓦妮莎·兰普利瞠目结舌地站在越野车旁。她看到了第一道掠过街道的炮弹轨迹,在炮弹爆炸之前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狗娘养的格里纳兄弟一定从弗里茨·梅肖姆那里弄来了榴弹发射器或类似的武器。第二发炮弹产生的浓烟开始消散以后,她看见火焰从原本是窗户的洞口直往外冒。三层门中的一扇扭曲着躺在街上,另两扇不知被炸到哪里去了。

警察局里的人肯定遭殃了,瓦妮莎心想。

杜林起亚专卖店的一位销售员雷德·普拉特跌跌撞撞地向她走来。鲜血瀑布似的从他的右半边脸往下流,他的下唇似乎已经和脸分离了——因为血流的关系,具体情况很难看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雷德嘶哑着嗓音问,碎玻璃在他稀疏的头发里闪闪发亮,“他妈的这究竟是怎么了?”

“两个浑蛋家伙做的好事。在继续伤害别的人之前,我得把他们好好治治,”瓦妮莎说,“雷德,你得去哪儿包扎一下。”

她走向加油站,几天来第一次觉得变回了自己。她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久,但她要好好利用这段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时间。加油站开着,但是没有人在。瓦妮莎在停车位上找到一个十加仑的罐子,到一处油泵那里把罐子装满,在收银机旁留下二十美元。世界也许会到尽头,但该付的钱还是得付。

她把油罐带到越野车那里,给油箱加满油,开车出城,向格里纳兄弟来的地方驶去。

10

肯特·戴利的这个夜晚很糟,可现在甚至还不到八点。正当他准备离开三十一号公路、加速朝西拉文路骑过去的时候,有人突然把他抱住,将他摔下自行车。他的头撞在沥青路面上,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眼睛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之后,肯特看见离脸三英寸的地方晃动着一把枪的枪口。

“你个垃圾!”把肯特抱摔的里德·巴罗斯大叫。里德被安排在特里方阵的西南面。他把枪放下,拽着肯特的衬衫前襟把他拉起来。“我认识你,你是去年把鞭炮放进信箱的坏小子之一。”

人们从新建的和加固的路障旁纷纷跑过来,弗兰克·吉尔里跑在最前面。特里·库姆斯轻微摇晃着走在最后。他们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有十几只手机接到了城里打来的电话,他们能轻松地从这里的制高点看见杜林市中心燃起的大火。大多数人想赶紧回去,可特里怕这是为了转移埃薇出监狱上演的一出调虎离山计,于是命令所有人都坚守住自己的阵地。

“戴利,来这儿干什么?”里德问,“你差点被子弹射中了。”

“我是来送口信的,”肯特揉着后脑勺说,后脑勺没有流血,但肿起了一块,“是带给特里和弗兰克的,给他们俩谁都行。”

“他妈的这是怎么了?”唐·皮特斯问。不知何时他已经戴上了一只橄榄球头盔。两只离得很近的眼睛深陷在额前的护罩里,看上去像只饥饿的小鸟。“这家伙是谁?”

弗兰克把唐推到一旁,单膝跪地凑在孩子身边。“我是弗兰克,”他说,“什么口信?”

特里同样单膝跪地,他的呼吸里有一股酒味。“小子,快说吧。深呼吸……深呼吸一下……让自己振作起来。”

肯特在纷乱的思绪中集中起注意力。“监狱里的那个女人,就是特别的那个,她在城里有些朋友,有许多她的朋友。其中两个抓住我。他们要我让你们停止现在在做的事情,立刻从这里离开。不然警察局的事只会是一个开始。”

弗兰克嘴角伸展,笑了起来。他转身问特里:“警长,你怎么看?我们要做好孩子离开这儿吗?”

小洛的智商不高,但他非常狡猾,在兄弟俩被捕之前,他的机警使兄弟俩逍遥法外差不多有六年。(小洛对自己慷慨的天性很是自责,他让麦克戴维那个算不上有多美的女人在兄弟俩身边晃荡,最后她却成了一颗炸弹。)他对人类的心理尤其是男人的心理有本能的理解。当你告诉男人们不该做什么事时,他们却偏偏要去做那件事。

特里没有犹豫。“我们不走,天一亮就闯进去。让他们把该死的县城炸个底朝天吧。”

聚集在周围的男人们声音沙哑、举止粗鲁地欢呼起来,肯特·戴利不禁感到不寒而栗。他只想带着发涨的头回家,锁上所有的门好好睡一觉。

11

至今为止,瓦妮莎的肾上腺激素还保持在较高的水平。她重重地敲着弗里茨·梅肖姆家的门,门框在她的重击下咯吱咯吱地响。一只手指很长、看上去有许多指关节的手拉开肮脏的门帘,一张胡须长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脸往外瞧了瞧。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弗里茨刚想开口说话,却被瓦妮莎一把抓住,他像只被大狗抓住的小老鼠一样被猛烈地摇晃起来。

“肮脏的小捣蛋鬼,你究竟卖给他们些什么?是火箭发射器吗?就是火箭发射器,对吗?能在城镇中央炸出那么大一个洞来,他们究竟付了你多少?”

进门以后,瓦妮莎粗鲁地拽着弗里茨走过凌乱的客厅。弗里茨无力地用左手拍打着瓦妮莎的胳膊。他的另一只胳膊用像是床单做的临时绷带固定着。

“放开我!”弗里茨大叫,“猛女,放开我,我的胳膊已经被那两个该死的白痴拧脱臼了。”

瓦妮莎把弗里茨推到一堆旧的色情杂志旁的肮脏扶手椅上。“说吧。”

“不是火箭发射器,是过时的俄国火箭炮。在惠灵的停车场武器交易会上能卖六千到七千美元,那两个乡下小子却从我手里抢走了它!”

“你当然会这么说,难道不是吗?”瓦妮莎气喘吁吁地说。

“这是事实。”弗里茨凑近看着她,目光从瓦妮莎的圆脸移到身前那对大乳房,又移到她的两条粗腿上,然后又从下往上仔细看了一遍。“你是两天来我见到的第一个女人。你醒了多久了?”

“从上周四早晨就一直醒着。”

“我的老天,这一定创造纪录了。”

“连纪录的边都没摸着,”瓦妮莎在网上查过持续不睡的世界纪录,“别管纪录不纪录的了,那两个家伙刚把警察局给炸了。”

“我听见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弗里茨说,“我想火箭炮的性能一定很好。”

“哦,的确很好,”瓦妮莎说,“我想你不知道他们下一站会去哪儿。”

“当然不知道,一点头绪都没有,”弗里茨咧嘴笑了,露出很久或压根没看过牙医的两排牙齿,“但我可以查。”

“你怎么查?”

“两个傻蛋看到那个问我是什么,我告诉他们是统计标签,他们竟然信了!”他的笑声听起来像擦过生锈合页的一把锉刀。

“你在说什么呢?”

“我是说定位跟踪器。我在自己所有的高端武器上都安了定位跟踪器,以防它们被偷,火箭炮上自然也装了。我可以通过手机确定火箭炮的方位。”

“把手机给我。”瓦妮莎伸出手说。

弗里茨抬眼看着他,布满皱纹的眼皮底下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露出狡黠的目光。“拿到我的火箭炮以后,你能在睡着之前把它还给我吗?”

“不,”瓦妮莎说,“但我不会把脱臼的那只胳膊弄骨折。你看怎么样?”

小个子的弗里茨笑着说:“好吧,但这只是因为我对身宽体胖的女人有同情心罢了。”

如果是平时的瓦妮莎,听到这样的评论她会给对方好一顿揍——对她来说揍人很简单,揍弗里茨这样的家伙更是在为民除害——但疲累的瓦妮莎考虑不到这一层。“把手机拿来吧。”

弗里茨倚着沙发站了起来。“手机在厨房桌子上。”瓦妮莎退了几步,枪口一直对着弗里茨。

弗里茨带瓦妮莎走过一条很短很黑的过道进了厨房。厨房里有团令人作呕的烟灰。“你在烧什么东西?”

“那是坎迪。”弗里茨说。他用拳头重击着一张油布面的桌子。

“糖[22]吗?”这团烟灰闻上去不像瓦妮莎知道的任何一种糖果。像焚烧过后的报纸一样的灰色碎片散落在厨房地板上。

“坎迪是我老婆,”他说,“现在已经死了。我用厨房里的火柴把这个多嘴的老太婆给烧了。我从没想到她会冒出那样一种火焰。”他残忍地笑着,露出黑色和棕黄色的牙齿。“知道什么是火焰吗?”

不管累或不累,瓦妮莎再也忍不住了,必须好好治治这个恶毒的王八蛋,这是瓦妮莎的第一个想法。接着她突然发现,油布桌面上可没有什么手机啊!

砰的一声枪响,瓦妮莎感到一阵气窒。她撞上冰箱,坐倒在地,鲜血从大腿上的伤口往外涌。刚才拿的枪从瓦妮莎手里飞了出去。烟雾从她面前的饭桌边缘向外飘散。她很快看见了枪管,梅肖姆在桌面下方粘了把枪。

弗里茨把手枪从强力胶带上扯下来,站起身绕过桌子。“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我在每个房间都安了一把上膛的枪。”他蹲在瓦妮莎身边,把枪管抵在瓦妮莎的前额上,呼吸里有股烟和肉混合的气味,“这把枪是我爷爷的。肥猪,你觉得这把枪怎么样?”

她没有多想,也不必多想。瓦妮莎·兰普利的右胳膊——在二〇一〇年俄亥俄山谷三十五到四十五年龄组掰手腕比赛的决赛中扳倒“破坏者”哈莉·奥马拉、在二〇一一年同一赛事中使埃琳·梅克皮斯的肘关节韧带脱位的那只胳膊——已经蠢蠢欲动了。她挥起右手,抓住弗里茨·梅肖姆的手腕,向前猛拉,坚如钢铁的手指用力狠捏。弗里茨向前倒落在她身上。那把老古董手枪从他手里脱落,一发子弹打在瓦妮莎胳膊和身体之间的地板上。弗里茨的身体砸在瓦妮莎身上时,瓦妮莎喉咙里涌出一股胆汁,但还是继续扭着弗里茨的手腕,处于这个角度弗里茨只能在枪还没完全滑落的情况下不断把子弹打在地上。骨头折了,韧带裂了,弗里茨发出惨叫。他咬瓦妮莎的手,瓦妮莎却扭得更狠了,并压低戴着婚戒的左手,开始用左拳一拳一拳地打着弗里茨的后脑勺。

“好了!好了!我叫你祖宗行不行!我服输!”弗里茨·梅肖姆大叫,“够了!”

但瓦妮莎不这样认为。她的肱二头肌弯曲,肌群上的文身——你的骄傲——向外鼓胀。

她持续用一只手扭着弗里茨的手腕,另一只拳头猛击他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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