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第二部分 死了就睡了
第十六章

1

德鲁·T.巴里来到岗亭,看到了皮特斯被女人抓住前看到的两个人:其中之一可能是诺克罗斯,那个造成了这般混乱的傲慢家伙。他用胳膊搂着另一个人。这很好。他们也许正要去那个女人那里保护她,不会知道他在这儿。就吉尔里召集的武装力量来看,这简直太疯狂了,但他们这帮家伙却已经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受伤和死去的好市民已经有很多,为这他们也得死。

接着烟雾中又出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年轻人。所有人都背对着德鲁·T.巴里。

这就锦上添花了。

2

“老天,”克林特对儿子说,“你应该躲起来的。”他责备地看着米凯拉。“你应该照顾好他才对。”

米凯拉还没回话,贾里德就开口了。“她照你说的做了,但我不能躲起来。我就是不能躲起来。如果能让妈妈回来,我们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还要玛丽和莫莉都回来。”他指着走廊尽头禁闭牢房里的女人说,“爸爸,你看看她!她都能浮起来!她到底是什么人啊?她还算是人吗?”

克林特还没回答,希克斯的手机响起一阵音乐声,紧接着是一句微小的电子宣告声:“选手埃薇,祝贺你!你通关了!新兴都市是你的了!”

埃薇一屁股坐上床铺,把双脚甩在地上,然后靠近铁栏。克林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却惊恐地发现她的阴毛大多数都是绿色的。事实上,克林特看见的完全不是阴毛——而是某种植物。

“我赢了!”埃薇高兴地大喊,“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手机只有百分之二的电量了。现在我可以快快乐乐地去死了。”

“你不会死。”克林特说,他不再相信埃薇的话了。就算埃薇要死,吉尔里剩余的人手到这儿时——应该快要来了——多半也会和埃薇一起死。弗兰克的手下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不会再收手了。

3

德鲁·T.巴里从岗亭旁边绕过,对自己看到的情景非常满意。除非牢房里藏了些守卫者,诺克罗斯那个小圈子的人已经像保龄球道上的木瓶一样聚集在了走廊尽头。他们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躲都没处去躲。真是太完美了。

巴里举起韦瑟比步枪……这时,一把凿子突然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不,不,不,”安琪尔用小学老师欢快的声音说,她的脸、衬衫和长裤上都滴着血,“再动一下,我就把你这个骗子的动脉割断。我的凿子就在你的喉咙口,现在你还没死是因为你刚才让我了结了和皮特斯警官的那点事。把你手上的捕象枪放在地上,别弯腰,松开手就好。”

“夫人,这是把非常昂贵的枪。”德鲁·T.巴里说。

“别跟我废话。”

“扔在地上会走火的。”

“我愿意冒这个风险。”

德鲁·T.巴里扔掉了枪。

“把你肩上挎着的枪交给我。别跟我玩把戏。”

他们的身后传来人声:“女士,把抵在他喉咙上的东西放下。”

安琪尔飞快地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四五个人正拿枪指着她。“你们可以杀我,但我会带这个人一起走。我可以发誓。”

弗兰克站着,拿不定主意了。德鲁·T.巴里想活得更长一些,乖乖地把唐的M4冲锋枪交给了安琪尔。

“谢谢。”说着安琪尔把枪扛上自己的肩膀。她后退几步,放下凿子,把双手举在脸的两侧,向弗兰克和弗兰克身边其他人表明手上没拿东西。接着她缓缓地往后退,站在仍然用胳膊支撑着的威利的身旁。她的手一直举着没放。

德鲁·T.巴里对仍然还活着感到很吃惊(同时也感到欣慰),重新拿起地上的那杆韦瑟比步枪。他感觉有点头重脚轻,任何被一个疯了的女犯用凿子对准喉咙的人都会感到头重脚轻的吧。她刚才让他放下枪……现在却任由他拿了起来。这是为什么?这样她就能和朋友们一同站在刑场上了是吗?这似乎是唯一的答案,一个疯狂的答案。但她原本就是个疯子。他们全都是疯子。

德鲁·T.巴里觉得应该由弗兰克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弗兰克策划了这一幕狂欢,擦屁股的事情也得由他来干。这样会比较好,因为在外面的人看来,他们在过去半小时内所做的事情比较像是一次治安行动。但其中的一部分——比如体育馆里行走的僵尸,又比如诺克罗斯身后几步那个绿色的裸体女人——无论这一切是否和奥罗拉病毒有关,外面的人都不可能相信。德鲁·T.巴里对自己还活着感到非常幸运,希望就此退到幕后。幸运的话,没人会知道他曾经来过这里。

“那是什么玩意儿啊?”看到走廊尽头绿色女人的卡森·斯特拉瑟斯问,“那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吉尔里,你想拿她怎么办?”

“捉住她,而且要活捉。”弗兰克说,他这辈子都没觉得这么累过,他一定要渡过这道难关,“如果她真是奥罗拉病毒关键所在的话,就得让医生对她研究一下。我们开车送她到亚特兰大,把她交给疾病控制中心的人。”

威利举起枪,但他好像举着一千磅的重物似的,动作非常慢。A区不热,可他的圆脸上却全都是汗。汗水使他的胡子颜色更深了。克林特把枪从他手上抓走。在走廊的另一端,卡森·斯特拉瑟斯、特里特、奥德韦和巴罗斯纷纷举起枪。

“就是这样!”埃薇大叫,“在牢里开始一场枪战吧!邦妮和克莱德!女子监狱里的虎胆龙威!”

但在A区那条短短的走廊变成交火区之前,克林特扔掉了威利的枪,把M4冲锋枪从安琪尔肩膀上拽走了。他把冲锋枪举在头上,让弗兰克的人看到。带着些不情愿的心情,刚才举起枪的弗兰克手下缓缓地放下枪。

“不,不,”埃薇说,“高潮部分不应该这样被打断,观众肯定会不买账。我们需要重新来一遍。”

克林特没理睬埃薇,他的注意力都在弗兰克身上。“吉尔里先生,我不能让你带走她。”

埃薇惟妙惟肖地学着约翰·韦恩[26]怪诞的长音说:“你们这些恶棍,如果伤害了这位小妇人,我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弗兰克也没理她。“诺克罗斯,我欣赏你的奉献精神,但我实在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兴许你根本没想去理解。”

“哦,我想我明白了,”弗兰克说,“你是唯一看不清楚状况的人。”

“他的脑袋里都是精神科医生的那些古怪想法。”斯特拉瑟斯的话引来了一阵克制的笑声,随后是一阵嘟囔。

弗兰克像在给一个差生讲课那样耐心地宣讲道:“就我们现在所知,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睡着以后还能醒来的女人。请你理智一点,我只是想把她带到能对她进行研究的医生那里,也许能找到扭转目前状况的办法。这些男人都想让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们赶快回来。”

入侵者声音低沉地应和着。

“既然这样,就给我滚开,”埃薇仍然想挑起一场纷争,“我觉得你们这些人……”

“快闭嘴。”米凯拉说。埃薇像是出其不意地被人打了个耳光一样,瞪大了眼睛。米凯拉走向前,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弗兰克。“在你看来,我像是很困吗?”

“我才不在意你是什么样子呢,”弗兰克说,“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他的话又引来了一阵应和声。

“你应该在意。我现在很清醒,安琪尔也是一样。她把我们唤醒了。她朝我们呼气,我们就清醒了。”

“我们希望世上所有女人都能这样。”弗兰克说,他背后发出一阵更响的应和声。聚集在米凯拉面前的这些不耐烦的男人们表情近乎仇恨。“如果你很清醒,那就应该明白这一点。这不像火箭研究那么复杂。”

“吉尔里先生,你还是没明白。她能让我和米凯拉清醒是因为我们还没开始长膜,你们的妻子和女儿已经长了膜。这道理同样没有火箭研究那么复杂。”

一阵沉默。米凯拉终于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克林特觉得终于有希望让事情向好的一面发展了。卡森·斯特拉瑟斯却肯定地说:“全他妈是在胡扯淡。”

米凯拉拼命摇着头。“你这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男人!你们这些男人也都是一样。埃薇·布莱克不是女人,她是超自然的存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们还没明白吗?你们觉得医生能在超自然的存在身上提取DNA样本吗?你们觉得把她放进核磁共振机里面就能检测出她是如何运转的吗?所有死在这儿的人都是白死的。”

皮特·奥德韦举起一把加兰德步枪。“女士,再不闭上嘴,我就开枪了,我真想把你打趴下。”

“皮特,放下枪。”弗兰克觉得局面快要失控了。他们面对的问题不是枪能解决的。对他们而言,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猛地开上一阵枪,让一切都灰飞烟灭。弗兰克现在就有这样的冲动,但这样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诺克罗斯,让你的人靠边站,我想好好看看她。”

克林特往后退了几步,他一只手臂搀住威利·伯克,扶威利起身,另一只手抓住贾里德的手指。米凯拉在另一侧搂住贾里德。安琪尔不服气地在禁闭牢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用身体挡住埃薇,但被米凯拉的手轻轻拉了一下以后,安琪尔从牢房门口离开,站到米凯拉身旁。

“你们最好别伤害她。”安琪尔说。她的声音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王八蛋们,你们最好别伤害她,她确确实实是位女神。”

弗兰克朝前走了三大步,不知道也不在意自己的人是不是跟上了。他长久地盯着埃薇,惹得克林特也转身看了起来。

缠绕在她头发里的绿色植物已经不见了。她的裸体很美,但并不特别。她的阴毛呈三角形出现在两条大腿交汇处的上方。

“这是什么鬼情况啊。”卡森·斯特拉瑟斯说,“她——刚才——不还是绿色的吗?”

“夫人,很高兴能认识你。”弗兰克说。

“谢谢你。”埃薇说。尽管赤身裸体,但她的声音却娇羞得像个女学生。“弗兰克,你喜欢把动物关在笼子里吗?”

“我只关那些需要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弗兰克说,几天来头一次,他真正地笑了。如果有件事他确实知道的话,那就是杜林的流浪动物已经两天没人管了——流浪动物能给人类和家养动物带来危险,人类和家养动物也会给流浪动物带来威胁。大体上,他更希望动物不要受到人类的伤害。“我是来把你从你们中间接出来的。我想把你带到能为你做检查的医生那里。你愿意让我带你去吗?”

“我觉得这根本没用,”埃薇说,“他们什么都发现不了,什么都没法改变。记得下金蛋的鹅的故事吗?当人们把它开膛破肚以后,只发现了一些内脏。”

弗兰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弗兰克不相信埃薇的话是因为他压根不想去相信,克林特心想。因为在做了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以后,弗兰克承受不了相信她的代价。

“夫人……”

“叫我埃薇吧,”她说,“我不喜欢正式的称谓。弗兰克,我想我们在电话里交谈时达成了一些让人愉快的共识。”她一直低垂着眼睛。克林特很想知道她眼睛里有什么必须隐藏的东西。是她来这儿的任务吗?这也许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很有这个可能——耶稣基督不是祈求天父把杯子从他的嘴唇撤走吗?[27]克林特觉得,弗兰克一定是希望疾病控制中心的医生能像天父一样把杯子从他这里撤走。这样他们就能检查埃薇的X光片,研究她的血管构造和DNA,并能有所发现。

“你是……”弗兰克说,“据那位女囚说……”他朝正愤怒地看着他的安琪尔歪了歪头。“她说你是位女神,这是真的吗?”

“不。”埃薇说。

威利开始在克林特身旁咳嗽,不断揉着自己的左侧胸膛。

“另一个女人……”这次他偏向米凯拉那一侧,“她说你是超自然的存在。比如说——”弗兰克不喜欢把话说得太响,这样会导致暴怒失控,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有关于我的一些事情,原本你不该知道这些事的。”

“她还能浮起来!”贾里德不假思索地说,“你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呢?她浮起来了!我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

埃薇看着米凯拉。“小姐,你弄错了。我是个女人,在大多数方面和别的女人都一样。尽管从男人嘴里说出的爱是个危险的字眼,但我和这些男人所爱的女人没有太大不同。男人们所说的爱通常和女人嘴里的爱不是一个意思。有时他们说为了爱他们会去杀人,有时他们这么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当然,女人对这种言不由衷的爱情表达是能渐渐觉察到的。有些女人觉得无所谓,但大多数都会感到悲哀。”

“当一个男人说爱你的时候,他们只是想把阴茎捅进你的私处。”安琪尔添油加醋地说。

埃薇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弗兰克和站在他身旁的男人身上。“你们想救的女人现在生活在另一个地方。大体来说,她们过得很幸福。尽管大多数人都在思念她们的儿子,其中一些还在想念她们的丈夫和父亲。我不会说她们都表现很好,她们远非圣人,但大多数人都和谐无间。弗兰克,在那个世界,没人会拉你女儿最喜欢的衬衫,没人会对她大吼,没人会让她难堪,没人会用拳头砸墙让她吓个半死。”

“她们还活着吗?”卡森·斯特拉瑟斯问,“女士,你能发誓吗?你能对上帝发誓吗?”

“是的,”埃薇说,“我能对上帝和你们所有的神发誓。”

“那我们该怎么让她们回来呢?”

“捅我,刺我,取我的血可不能让她们回来。即便我允许了,这些做法也不会奏效。”

“那该怎样做呢?”

埃薇张开双臂。她的目光闪烁着,瞳孔扩大成黑色钻石的形状,虹膜从淡绿色变成琥珀色,像猫眼一样。“杀了我。”她说,“杀了我她们就醒了,地球上所有女人都能醒。我发誓这是真的。”

弗兰克像在做梦似的神情恍惚地举起了枪。

4

克林特挡在埃薇身前。

“不,爸爸,快闪开!”贾里德尖叫道。

克林特不为所动。“吉尔里,她在撒谎,她要你杀了她。她并非完全这么想——她应该改变了部分主意——但她原本就是为此来到这儿的。她就是为此被派到这儿的。”

“接下来你会说她想被吊死在十字架上了,”皮特·奥德韦说,“医生,闪一边去。”

克林特没有移开。“这是个测试。如果能通过,我们就有机会了。如果通不过,我们如她所愿地杀了她,门就关上了。这个世界将全都是男人,直到一个不剩。”

克林特想到成长过程中打的那些架,打架不是为了一杯奶昔,至少不真的是,而是为了求得一点点阳光和空间——一点点能够让他呼吸、能让他成长的地方。他想到了老朋友香农,香农依靠克林特把她救出炼狱,克林特同样也依靠着她。克林特尽自己的最大能力把她拉出炼狱,香农一直记着克林特对她的情义。但香农为何要让女儿用他的姓呢?但无论如何,他仍旧亏欠她很多。作为朋友,他亏欠香农更多。作为朋友、丈夫和儿子的父亲,他亏欠了莉拉很多。这些站在埃薇牢房前的人呢?他们也有各自亏欠着的女人们——甚至安琪尔也有。现在到该做出偿还的时间了。

克林特想要做的斗争已经结束了。克林特已经打出了自己的拳头,可是还没赢得任何东西。

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向两侧伸出双臂,手掌向上,招呼人过来。埃薇最后的守卫者们就这样被召集站成一排挡在她牢房前面,甚至连几乎快昏迷的威利也站在了队伍里。贾里德站在克林特身边,克林特把手放在儿子的脖子上。接着,克林特缓缓地拿起一支M4冲锋枪交给母亲包在膜里就睡在不远处的米凯拉。

“弗兰克,听我说。埃薇告诉我们如果你不杀她,你放她走,女人们就有很大的可能回到这个世界上。”

“他在说谎。”埃薇说。但这时看不见埃薇的弗兰克在她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些让他感到踌躇的声音。弗兰克听到的像是极度的痛苦。

“别废话了,”皮特·奥德韦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失去了许多好同伴才找到她。先把她带走,之后怎么办可以再商量。”

克林特举起了威利的枪。他不愿这样做,但还是举起了枪。

米凯拉转身看着埃薇。“把你派到这儿的人觉得问题该是这样解决的,是吗?”

埃薇没有回答。米凯拉觉得牢房里这个非凡生物从树林中的拖车里出现的那一刻,就以一种未曾想到的方式被撕碎了。

她转身看着携带武器、在走廊前进了一半的入侵者们。入侵者的枪口直指着他们。在这个距离,子弹可以把站在奇异女人面前的小团体撕成碎片。

米凯拉举起枪。“不必这样就能做到,让她瞧瞧我们根本不用兵戎相见。”

“你想说我们该做些什么呢?”弗兰克问。

“让她回到她来的地方。”克林特说。

“绝对不行。”德鲁·T.巴里说。这时威利·伯克膝盖一软,瘫坐在地,完全没有了呼吸。

5

弗兰克把枪交给奥德韦。“他需要做心肺复苏。我去年夏天上过课……”

克林特拿枪指着弗兰克的胸膛。“不行。”

弗兰克瞪着他。“嘿,你疯了吗?”

“往后退。”米凯拉把手里的那把枪对准弗兰克。她不知道克林特想做什么,但知道他正在打出手里的最后一张牌。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张牌,她心想。

“把他们都杀了吧,”卡森·斯特拉瑟斯说,他的声音已经近乎疯狂,“把那个恶魔般的女人也一起杀了。”

“都给我放下枪。”弗兰克说,接着他转身看着克林特,“你就这么看着他死吗?这能证明什么?”

“埃薇能救他,”克林特说,“埃薇,你能救他吗?”

牢房里的女人什么也没说。她的头低垂着,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吉尔里……如果她救下他的话,你能放她走吗?”

“那个老浑蛋在装蒜!”卡森·斯特拉瑟斯咆哮道,“这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弗兰克说:“能让我检查一下他……”

“当然能,”克林特说,“但得快一点。三分钟以后脑部就会开始受损,我不知道超自然的存在能否治疗脑部损伤。”

弗兰克匆匆走到威利面前,单腿跪地,把手指放在老人的喉咙上。他抬头看着克林特。“他没心跳了,得采用心肺复苏术。”

“一分钟之前,你还想杀他呢。”里德·巴罗斯嘟囔道。

在阿富汗战场上见证过这类闹剧的特里特警官抱怨着说:“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完全理解不了。只要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我女儿回来就好,我都会照着去做。”但他这番宣告的对象却并不明确。

“不用做心脏复苏术。”克林特转过身,发现埃薇垂着头站了起来。克林特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埃薇忍不住想去看躺在地上的威利了。

“这个威利·伯克,”克林特说,“他的祖国让他去服役,他就去服役了。现在每年春天他都和消防队的志愿者一起扑灭林火,他们没有分文收入。另外,他一直和妇女互助会一起为国家不愿意养的贫困家庭提供晚餐。秋天,他还为少年棒球联盟的小选手们进行训练。”

“他是个好教练。”贾里德说,他的声音因为流泪显得有些沉重。

克林特继续说:“自从他姐姐被诊断出老年痴呆症,他照顾了她整整十年。他喂她吃饭,她外出迷路时他把她找回来,他为她换恶心的尿布。他来这儿是因为想保护你们,想凭良心做对的事情。他这辈子从没伤害过任何一个女人。现在他快要死了,也许你们会由着他去死,毕竟他只是另一个男人而已,是不是?”

有人因为从“百老汇走廊”飘来的烟雾咳嗽起来,一时间走廊里只有咳嗽的声音。埃薇·布莱克突然尖叫一声,他们头顶铁笼里的灯亮了起来,锁着的牢房门“砰”一声被打开,然后又哐啷一声关上了。弗兰克手下的一些人尖叫起来,有人的声音尖厉得像六七岁的小女孩。

奥德韦转身就跑,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煤渣砖的走廊里。

“把他抬起来。”埃薇说。禁闭牢房的门和其他牢房的门一起打开了,像是原本就没锁上似的。克林特确信,上周她完全可以在想走的任何时候离开。老鼠只是她导演的这出大戏的一个部分。

克林特·诺克罗斯和贾里德一同抬起威利软绵绵的躯体。威利很重,但埃薇却像拎一袋鹅毛似的把他拎了起来。

“你在跟我耍花招,”埃薇对克林特说,“诺克罗斯先生,这是件十分残忍的事。”她的表情很严肃,但克林特似乎在她眼中察觉到一丝调侃,也许甚至是欣喜。她用左胳膊抱住威利粗壮的腰,右手放在威利后脑勺被汗水浸湿的凌乱头发上,然后把嘴抵在威利的嘴上。

威利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抱住埃薇的背,一时间老人和埃薇保持着深情相拥的姿势。接着她放下老人,往后退了一步。“威利,你感觉如何?”

“非常好。”威利说着坐了起来。

“老天啊,”里德·巴罗斯说,“他看上去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从高中以后我就没有这么接吻过了,”威利说,“兴许从来没有过。夫人,我想你救了我一命,我为此而感谢你。但我觉得这个吻比救我的命还棒。”

埃薇露出笑容来。“很高兴你喜欢这个吻。尽管没有打通《新兴都市》那么棒,但我也很享受这个吻。”

克林特没那么兴奋了,疲累和埃薇最新创造的奇迹使他冷静下来。克林特像是看待闯入自家厨房做了一顿丰盛早餐的陌生人一样,他感到悲哀、遗憾,又特别疲惫。他希望回到家里,坐在妻子身旁,静静地与她在一方狭小的空间内独处。

“吉尔里。”克林特说。

弗兰克像是刚刚从发呆的状态中醒了过来,缓缓地看着他。

“让她走,这是唯一的办法。”

“也许吧。但即便让她走也无法保证她们能回来,对吗?”

“对,”克林特表示同意,“这该死的人生究竟算怎么回事啊?”

安琪尔说话了。“有好的时候就一定有坏的时候,”她说,“有坏的时候也一定有好的时候。想要一帆风顺那完全是胡扯。”

“我觉得至少要到周四,不过……”埃薇笑了,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悦耳,“我忘了男人们就一件事打定主意以后行动会有多快了。”

“是啊,”米凯拉说,“想想曼哈顿计划[28]就知道了。”

6

早晨八点十分,天气很晴朗,六辆车排成一列沿着西拉文路往前开,车队后方,女子监狱像烟灰缸里的烟蒂一样阴燃着。车队很快转到了浑球山山道上。二号巡逻车不紧不慢地闪着转向灯开在最前面。二号巡逻车是弗兰克在开,克林特坐在副驾驶座上。埃薇坐在莉拉逮捕她以后坐的那个位置,那时她半裸着身体。在回程的路上,她穿着件杜林女子监狱的红色囚服。

“我不知道该怎样向州警解释,”弗兰克说,“很多人死了,还有多人受伤。”

“现在所有人都在忙着奥罗拉病毒的事情,”克林特说,“一半的警察也许都不会去上班。只要所有的女人能回来——如果她们能回来的话——没人会计较这些死伤。”

他们身后的埃薇轻声说:“母亲们会回来,妻子们会回来,女儿们会回来。你们以为战争结束以后负责清理战场的是谁?”

7

二号巡逻车停在通往特鲁曼·梅威瑟拖车的小道上,拖车前仍然飘动着“犯罪现场”的黄色警戒带。其他车辆——两辆巡逻车、两辆家用车和卡森·斯特拉瑟斯的皮卡——停在后面。“现在该怎么办?”克林特问。

“我们看看吧,”埃薇说,“这些人中如果有哪个没有改变主意,说不定还会开枪打我呢!”

“不会那样的。”克林特的声音不是那么有底气。

车门关着,三个人坐在原先的车座上。

“埃薇,问你些事情,”弗兰克说,“如果你只是使者的话,那背后的主导者是谁呢?是某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非人类的生命力量吗?按下重置按钮的……是所谓的大地母亲吗?”

“你是说天上那个老同性恋吗?”埃薇问,“那个穿着淡紫色套装和舒适鞋子,又矮又胖的女神吗?那不是大多数男人感到被女人操纵命运时首先会想到的形象吗?”

“我不知道。”弗兰克疲惫不堪。他想念女儿,甚至想念伊莱恩。他不知道他的怒气去哪里了。他感觉自己是破了的衣兜,怒气一路从破洞里漏了出去。“自以为是的家伙,一提到男人你首先会想到什么?”

“枪。”她说,“克林特,这里似乎一个门把都没有。”

“别停顿在这种小事上。”克林特说。

埃薇没有被这种事所困扰。一扇后门开了,她下了车。克林特和弗兰克一边一个跟着她下了车,克林特想起他在待过的寄养家庭前前后后被迫上过的那些《圣经》课: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他的一边钉着一个不信主的强盗,另一边钉着一个信主的小偷。在垂死的弥赛亚[29]看来,信主的小偷很快会和他一起进入天堂。克林特记得,他那时觉得可怜的小偷只要能获得假释、再吃上顿鸡肉晚餐就会很满足,才不会计较上不上天堂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派我来的,”她说,“我只知道自己被召唤了,我……”

“你就来了。”克林特帮她说完了这句话。

“是的,现在我来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弗兰克问。

埃薇转身面对弗兰克,这是她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你们要做以往让女人做的工作,你们要等她们回来。”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哦,这里的空气真是太清新了,比监狱里的味道好多了。”

她视若不见地走过聚集在一起的男人们,抓住安琪尔的肩膀。安琪尔目光闪亮地看着她。“你做得很好,”埃薇说,“我从心底里感谢你。”

安琪尔赶忙向埃薇献媚。“埃薇,我爱你!”

“我也爱你。”说着埃薇吻了吻安琪尔的嘴唇。

埃薇向制毒工棚的废墟走去。废墟前坐着那只狐狸,尾巴缠绕在爪子上,一边喘气一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埃薇。埃薇跟着狐狸向前走,男人们跟着埃薇。

8

“爸爸,”贾里德用勉强能听见的声音对克林特说,“看见那个了吗?告诉我你看见了。”

“哦,我的老天。”特里特警官说,“那是啥啊?”

他们盯着一棵枝干缠绕、停着各种奇异鸟类的大树。这棵树很高,站在树下看不到头。克林特感到一股像强电流一样的力量。树旁的孔雀打开尾巴以赢得来人的赞赏,另一边高高的草丛出现了一只白色的老虎,肚子摩擦着草丛,发出嚓嚓的响声。看到老虎,男人们纷纷举起了枪。

“把你们的武器都放下!”弗兰克高声大叫。

白虎蹲坐下来,一对非凡的眼睛透过草丛凝视着他们。男人们纷纷放下枪,只有一把还指着老虎。

“在这儿等着。”埃薇说。

“如果杜林的女人能回来,全世界的女人就都能回来了吗?”克林特问,“是这个理吗?”

“是的。城里的女人代表了所有女人。如果你们的女人能回来,她们都会通过那里回来。”埃薇指着树干上的一个裂口说,“即便只有一个拒绝……”不必把话说完她的意思就很明白了。一群飞蛾以某种冠冕的形状在她的头边飞舞着。

“为什么会有人想留下?”里德·巴罗斯的声音非常困惑。

安琪尔像乌鸦叫一样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你的问题很好——但如果像埃薇说的那样,她们建起的地方非常不错,那她们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埃薇开始朝大树走去,高高的草丛撞击着她橙色的长裤,但啪一声的上膛声却让她停下脚步,有人给一把韦瑟比步枪上了膛。只有德鲁·T.巴里没听弗兰克的命令放下枪。但他没指着埃薇,他的枪指向了米凯拉。

“你和她一起去。”他说。

“德鲁,放下枪。”弗兰克说。

“不。”

米凯拉看着埃薇。“能和你一起去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吗?不用包在那层膜里。”

“当然可以。”埃薇说。

米凯拉把注意力转到巴里那里。她看起来不再害怕了,眉毛惊诧地皱了起来。“可这又是为何呢?”

“这是一种保险。”德鲁·T.巴里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你可以劝劝你妈妈,你妈妈又可以劝劝其他那些女人。我是保险的坚定信徒。”

克林特看见弗兰克举起枪。巴里的注意力集中在埃薇和米凯拉身上,打中他很简单,但克林特摇了摇头。他轻声对弗兰克说:“已经杀了太多人了。”

此外,克林特心想,双重保险先生说得兴许没错。

埃薇和米凯拉从白虎身边经过,走到狐狸等待她们的大树裂口处。埃薇二话没说走了进去,很快没了踪影,米凯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跟了进去。

攻击和防备两方剩下的人安心等待着。起先他们四处踱步,但过了一会儿,看到还没任何事发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高高的草丛里坐下了。

安琪尔没有坐下。她前前后后地大步行走,像是出了关她的牢房、木工房、岗亭和“百老汇”走廊以后还没发泄完精力似的。老虎正伏卧着打盹,当安琪尔走近老虎时,克林特屏住了呼吸。她是真的疯了。

安琪尔抚摸它的背,老虎抬起了头,但很快它就把头缩回爪子上,闭上了两只令人惊异的眼睛。

“它在打呼噜!”她得意地对男人们喊。

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似乎停在那儿不动了。

“我觉得她们不会回来了。”弗兰克说,“如果她们回不来的话,这辈子余下的时间我都会想之前要是杀了她该多好。”

克林特说:“我想现在应该还没有定论。”

“是吗?你怎么知道?”

贾里德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指着眼前的这棵树。“因为它仍然在这儿。如果它不见了,或是变成普通橡树或垂柳的话,那咱们就可以放弃了。”

他们只能继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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