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第62章

“问他!”她掐着我的肩膀,对着我的脸吐气。两者都不令人愉快,但她的口气更难闻。

“放开我,我去问。”

我慢慢走向马斯登,利兹紧跟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身后,像个阴沉沉的影子。

我在距离他五英尺的地方停下。“药片在哪儿?”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语气和所有死人(当然了,塞里奥特除外)一样,似乎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为什么还要在乎呢?他反正也不需要药片了,他此刻所在之处不需要,他即将前往之处也不需要——假如他真的会去什么地方的话。

“有些在我的床头柜上,但大多数都在药柜里。妥泰、心得安、法莫替丁、坦洛新……”他又说了另外五六个药名。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念装箱单。

“他说什么——”

“安静。”我说。现在是我说了算,尽管我知道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假如我召唤寄居在塞里奥特体内的那东西,我还能说了算吗?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问错了问题。”

我扭头对着她。

“我可以问你想问的问题,但首先你要向我发誓,一旦你得到了你想知道的东西,就会放我走。”

“杰米,我当然会了。”她说,但我知道她在撒谎。我不确定我是怎么知道的,与逻辑无关,但也不完全是出于直觉。我猜是因为她说到我名字时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这时我知道了,我必须吹口哨。

唐纳德·马斯登依然站在图书室门口。有一瞬间,我心想,他真的会读书架上的那些书吗?还是说它们仅仅是个摆设?“她问的不是你的处方药,而是奥施康定。在哪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以前只发生过一次,那时我在问塞里奥特他把最后一颗炸弹放在哪儿了。马斯登说的话不再符合他嘴唇的动作,就好像他在反抗天性,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告诉你。”

塞里奥特也说过同样的话。

“杰米!他说——”

“我说过了,安静!给我一点时间!”我转过头继续问他,“奥施康定在哪儿?”

受到逼问的时候,塞里奥特显得极为痛苦,我猜这就是死光钻进来的时机。这一点我不太确定,只能推测。马斯登不像是在遭受痛苦的肉体折磨,尽管他已经死了,但他的精神世界里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他用双手捂住脸,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他说:“避难室。”

“什么意思?避难室是什么?”

“是个供我躲藏的地方,以免有人闯进我家。”精神折磨来得快,去得也快,马斯登的语气又像是在念装箱单了,“我有敌人,她就是其中之一,我只是不知道而已。”

“问他避难室在哪儿!”利兹说。

我很确定我知道在哪儿,但我还是问了。他指着图书室。

“是个密室,”我说,但这不是在提问,因此他没有回答,“是个密室吗?”

“对。”

“给我带路吧。”

他走进图书室,这里没有开灯,看上去暗影憧憧。死人不是鬼魂,但走进昏暗房间的那一刻,他看上去就像个鬼魂。利兹摸索了几下,找到开关,打开顶灯和更多的火炬灯,这说明尽管她喜欢看书,但她没怎么进过这个房间。她来过这栋房子几次呢?也许一两次,也许一次都没有。也许她对房子的全部了解都来自看照片,以及仔细询问来过的人。

马斯登指了指一个书架。利兹看不见他,于是我有样学样,说:“那个。”

她走过去拉了一下。要不是她紧紧地拽着我,我应该会趁机跑走。她嗑了药,兴奋得血压过了红线,但她的警察本能还没有完全丢掉。她用空着的那只手又拉了拉另外几个书架,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她骂骂咧咧地转向我。

我不想再挨揍或被拧胳膊,于是抢先问了马斯登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什么开门的机关吗?”

“对。”

“他说什么,杰米?真该死,他到底说什么?”

尽管我害怕得要死,但她这么没完没了地问我还是逼得我要发疯。她忘记了擦鼻子,鼻血已经淌过了她的上嘴唇,她看上去像是布拉姆·斯托克笔下的吸血鬼。在我看来,她也正是一个吸血鬼。

“给我点时间,利兹。”我转头问马斯登,“机关在哪儿?”

“书架最顶层,右手边。”马斯登说。

我告诉了利兹。她踮起脚尖摸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咔嗒一声。这次她再拉,书架从暗铰链上向外打开,露出一扇铁门和一个密码键盘,数字按键上方又是一盏小红灯。不需要利兹开口,我也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密码是什么?”

他再次抬起双手,捂住眼睛,摆出一个幼稚的姿势:只要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这个姿势很可怜,但我无法承受同情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他是个贩毒大亨,他的货害死了几百甚至几千人,还让另外几千人在泥潭中无法自拔。我自己要面对的难题已经够多了。

“密码是什么?”每一个字我都加上重音,就像之前和塞里奥特说话时那样。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但也有所相同。

他告诉了我。他必须告诉我。

“73612。”我说。

她输入数字,另一只手依然抓着我的胳膊。我以为我会听见咚的一声和咝咝放气声,就像科幻电影里气密舱打开时的声音,然而实际上只是红灯变成了绿灯。门上没有握柄或把手,于是利兹推了一下,门徐徐打开。里面黑得就像黑猫的屁眼。

“问他灯的开关在哪儿。”

我问马斯登,马斯登说:“没有。”他又放下了双手,他的声音已经在消散了。当时我以为他消失得快是因为他死于谋杀,而非自然死亡或死于事故,后来我的想法不一样了。我认为他想在我们发现里面有什么之前尽快消失。

“你走进去试试。”我说。

她抓着我,试探着向黑暗中走了一步,头顶的日光灯自己亮了。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对面墙边有冰箱(伯克特教授的声音又在我耳畔响起)、电磁炉和微波炉,左右两侧的墙边堆满了廉价罐头——世棒午餐肉、丁蒂·摩尔炖牛肉和奥斯卡国王沙丁鱼,另外还有一些袋装食品(后来我发现那是军队的单兵口粮)、六瓶水与啤酒。一个下层的架子上有一部固定线路的电蘑菇。房间中央有一张木桌,桌上有台式电脑、打印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带拉链的剃须用具包。

“奥施康定在哪儿?”

我问了马斯登,然后对利兹说:“他说在刮胡包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一把抓起剃须用具包,拉开拉链,把它翻过来。一把药瓶掉了出来,另外还有两三个用保鲜膜包着的小包,怎么看都不是很值钱。她喊道:“这他妈是什么?”

我几乎没听见她的声音,因为我随手翻开了电脑旁的文件夹。没什么理由,只是因为它摆在那儿,而我陷入了震惊之中。刚开始我似乎根本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但实际上我当然知道。我也明白了马斯登为什么不希望我们进来,明白为什么他已经死了却还会感到羞愧。这个文件夹和毒品毫无关系,我在想塞在这个女人嘴里的是不是同一个口球。假如真的是,那就叫诗性的正义了。

“利兹。”我说。我嘴唇发木,像是被牙医打了一针奴佛卡因。

“就这些?”她喊道,“你他妈敢说只有这些?”她拧开一个处方药瓶,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共只有二十几片药。“而且根本不是奥施康定,是他妈的右丙氧芬!”

她已经放开了我,我大可以拔腿就跑,但我根本没往那儿想,就连吹口哨召唤塞里奥特的念头也从我脑中不翼而飞。“利兹。”我重复道。

她没空理我,她正在一个一个拧开药瓶。品种各不相同,但每个药瓶里的药片都不多。她瞪着其中的一些蓝色药片。“奥施康定,好的,但还不到十片!问他剩下的在哪儿!”

“利兹,你看这个。”声音是我的声音,但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

“我说过了,问他——”她转过身来,看见了我正在看的东西,顿时截住了话头。

那是一张光面照片,底下还有一小摞其他的光面照片。照片里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是马斯登,他连平角短裤都没穿,另一个男人也光着身子,他们在对被塞口球的女人做一些事情。我不想说得太详细,总之马斯登拿着小型喷灯,另一个男人拿着双尖肉叉。

“天哪,”她低声说,“唉,天哪。”她翻了翻剩下的照片,这些画面无法用语言形容。她合上文件夹。“就是她。”

“谁?”

“麦迪[1],他老婆。看来她并没有跑掉。”

马斯登依然站在图书室门外,但他转过身去不看我们。他的后脑勺一塌糊涂,就像塞里奥特的头部左侧那样,但我几乎没注意到。有些伤害比中枪更加可怕,这是那天晚上我发现的一件小事。

“他们把她活活折磨死了。”我说。

“对,而且他们还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快乐,你看看他们笑得多开心。你还觉得我不该杀他吗?”

“你杀他又不是因为他对他妻子做的事,”我说,“你根本不知道。你杀他是为了毒品。”

她耸耸肩,像是在说这并不重要,也许对她来说确实如此。她望向避难室门外,那是他欣赏这些恐怖照片的地方,她的视线穿过图书室,落在二楼的走廊里。“他还在吗?”

“在。就站在门口。”

“刚开始他说没有药片,我知道他在骗我。后来他说他有很多药片,很多!”

“也许他那么说的时候是在骗你。他可以骗人,因为当时他还没死。”

“但他告诉你药片在避难室里!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没说有多少,”我问马斯登,“你的药片全在这儿了?”

“全在这儿了。”他说。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

“你告诉她说你有很多药片!”

他耸了耸鲜血淋漓的肩膀。“当时我以为,只要她相信我有她想要的东西,她就会留我一命。”

“但她听到了消息,说你收到了一大批给你个人——”

“只是谣言,”他说,“这个行当里有许多谣言。人们会传播各种各样的谣言,都只是说说而已。”

我把马斯登的话告诉利兹,她使劲摇头,不肯相信。她不愿意相信事实,因为事实意味着她的西海岸计划成了泡影,而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藏了东西,”她坚持道,“用了某种花招,藏在某个地方。再问问他,其他的药片都在哪儿?”

我张开嘴,正要说假如还有,那他肯定早就告诉我了。这时我有了个主意,也许是因为那些可怕的照片一耳光扇醒了失魂落魄的我。也许我也可以骗骗她,因为她无疑渴望着被骗。假如能成功,那我就可以从她手中逃跑,不需要召唤恶魔了。

她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我。“快问他!”

于是我问了。“马斯登先生,其他的药片在哪儿?”

“我说过,这就是全部了。”他的声音还在继续消散,“我留了一点给玛利亚,但她去巴哈马的比米尼群岛了。”

“嗯,好的。另外还有一些。”我指着放食品罐头的架子说,“看见最顶上一层的意大利面罐头了吗?”她不可能看不见,那儿至少有三十个意大利面罐头,唐尼大胖肯定很喜欢法美这个牌子。“他说他藏了一些东西在罐头里面——不是奥施康定,而是其他东西。”

她可以拖着我一起走过去,但我猜她在心急之下很可能会忘记我,我猜对了。她跑向放食品罐头的架子,而我等到她踮起脚尖伸出胳膊才开始行动。我冲出避难室,穿过图书室,真希望我能想到关上避难室的门,可惜我忘记了。马斯登站在门口,看上去是个实体,但我一头穿过了他的身体。有一瞬间我感到冰寒刺骨,嘴里有一股像是辣香肠的油腻味道,然后我奔向楼梯。

我背后响起了罐头落地的稀里哗啦声。“给我回来,杰米!你给我回来!”

她追了出来。我能听见她的脚步声。我跑到楼梯盘旋而下的地方,扭头看了一眼——大错特错,我绊了一下。我别无选择,只能抿紧嘴唇吹口哨了,但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吹出了一口气。我的口腔和嘴唇都干得可怕,于是我尖叫起来。

“塞里奥特!”

我头前脚后顺着楼梯向下爬,头发遮住了我的眼睛。她一把抓住我的脚腕。

“塞里奥特,快来帮我!把她给我赶走!”

忽然间,白光充满了一切——不仅是廊道,也不仅是楼梯,而是底下的会客室和会谈坑以上的整个空间。白光点亮时我正在看背后的利兹,强光照得我眯起了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光既从楼梯顶上的落地镜里照出来,也从廊道另一头的那块落地镜里倾泻而出。

利兹的手攥得更紧了。我抓住一级石板台阶,用尽全力向前扑了一下。我腹部着地滑了下去,感觉像是坐上了全世界最颠簸的平底雪橇。我向下滑到楼梯的四分之一处,利兹在我背后尖叫起来。我从胳膊和侧腹部之间向后看,由于我头前脚后,因此她在我眼里是上下颠倒的。她站在那面镜子前,我不知道她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我庆幸我没看见,否则我恐怕再也睡不着觉了。亮光本身就已经足够可怕了——那灿烂的光没有任何颜色,像太阳光似的从镜子里射出来。

死光。

然后我看见——我认为我看见了——一只手从镜子里伸出来,抓住利兹的脖子。那只手拽着她撞在镜子上,我听见镜子破碎的声音。她继续尖叫。

亮光陡然熄灭。

暮色尚未完全降临,因此房子里不是一片漆黑,但也差不太多了。楼下的会客室是个暗影憧憧的深渊,在我背后,旋转楼梯的顶上,利兹一次又一次地惨叫。我抓住光滑的玻璃栏杆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楼下的会客室,好不容易才没有再次摔倒。

在我背后,利兹不再尖叫,她开始狂笑。我转过身,看见她跑下楼梯。她只是一团黑影,笑得像是《蝙蝠侠》动画片里的小丑。她跑得太快了,根本不看前面的路。她左右摆动,撞在栏杆上弹开,还扭过头去看镜子——镜子里的亮光正在熄灭,老式灯泡断电后的灯丝就是这个样子。

“利兹,当心!”

我朝她大喊,尽管全世界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从她手中逃脱。我的提醒完全出于本能,但毫无意义。她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台阶上。她翻了个跟头,再次摔在台阶上,又翻了个跟头,然后一直滚到了台阶底下。第一次摔在台阶上的时候,她还在狂笑,但第二次她就不笑了,像是一台被关掉了电源的收音机。她趴在楼梯底下,歪着脑袋,鼻子折向一侧,一条胳膊在背后一直抬到颈部,眼睛盯着昏暗的会客室。

“利兹?”

没有回应。

“利兹,你还好吗?”

这真是一个蠢问题。另外,我为什么要在乎她呢?我能回答这个问题:我希望她活着,因为我背后有个东西。我没听见声音,但我知道那东西就在我背后。

我在她身旁跪下,把一只手放在她血淋淋的嘴唇上。我的手掌没有感觉到气息。她的眼睛也不眨了,她死了。我站起来,转过身,看见了我知道我会看见的东西:利兹站在那儿,身穿没拉上拉链的连帽大衣和血迹斑斑的运动衫。她没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背后。她抬起一条胳膊指着我背后,尽管这个节骨眼儿相当恐怖,我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圣诞精灵指着斯克鲁奇[2]墓碑的样子。

肯尼思·塞里奥特,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残余的部分,正在走下楼梯。

注释:

[1]玛德琳的昵称。

[2]均为查尔斯·狄更斯小说《圣诞颂歌》中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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