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要站不住了。台阶离我很近，但我不会过去坐下，因为利兹·达顿残破的身体就趴在楼梯底下。我踉踉跄跄地走向会谈坑，一屁股坐进坑边的一把椅子，低下头啜泣起来。这是惊恐和歇斯底里的泪水，但我觉得这也是（尽管我记不清了）喜悦的泪水。我还活着。我在一条私家道路尽头的黑洞洞的房子里，陪伴我的是两具尸体和两个死人（马斯登从廊道上俯视着我），但我还活着。

“三，”我说，“三具尸体和三个死人。别忘记泰迪。”

我笑了起来，但我随即想到利兹死前差不多也这么大笑过，于是笑不出来了。我努力思考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先去关上该死的大门。两条残魂（这是我后来学到的说法，你肯定能猜到）盯着我固然不令人愉快，但我已经习惯了死人和我大眼瞪小眼。我真正担心的是塞里奥特还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死光从他腐烂的皮肤里射出来。我命令他滚，他就滚了……但万一他又回来了怎么办？

我从利兹身旁走过，关上门，回来问她我该怎么做。我没想着她会回答我，但她开口了：“打电话给你老妈。”

我想到避难室里的固定电话，但我绝对不会重新爬上楼梯回到那个房间里。给我一百万美元我都不去。

“利兹，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她听上去很冷漠，和大多数死人一样，但并非每个死人都是这样。伯克特太太还有足够多的生命力，能对我那只火鸡的艺术价值品头论足，唐尼大胖也企图隐藏他的性虐色情藏品。

“手机在哪儿？”

“上衣口袋里。”

我走到她的尸体旁，手伸进连帽大衣的右侧口袋里。我摸到了手枪的枪柄，那是她用来结束唐纳德·马斯登生命的凶器，我立刻缩回手，像是摸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我把手伸进大衣另一侧的口袋里，找到了她的手机。我按亮屏幕。

“密码是什么？”

“2665。”

我用密码解锁，输入纽约市的地区码和老妈手机号的前三个数字，这时我改变了主意。我换了个号码。

“911，请问有什么事情？”

“我和两个死人在一栋房子里，”我说，“一个是被谋杀的，另一个是掉下楼梯摔死的。”

“孩子，你不是在恶作剧吧？”

“我真希望只是恶作剧。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女人绑架了我，把我带到了这里。”

“请说出你的方位。”线路另一头的女人认真了起来。

“房子在伦菲尔德镇郊外，一条私家道路的尽头，女士。我不知道这里离镇子有多远，也不知道门牌号码。”这时我想到了我一开始就应该说的话，“这里是唐纳德·马斯登的住所，他被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个女人谋杀了。她叫利兹·达顿，利兹的全称是伊丽莎白。”

她问我状态怎么样，然后叫我待在原地别动，警察很快就会赶到。我坐在原地，打电话给老妈。这个电话就长得多了，而且总是听不清楚，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在哭。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只有死光怪物的部分除外。我说了她也会相信我，但一个人做噩梦已经够糟糕了。我只说利兹在追我的时候绊了一下，掉下来摔断了脖子。

在我们打电话的过程中，唐纳德·马斯登走下楼梯，站在墙边。一个死人的天灵盖没了，另一个死人的头部转向一侧，他们倒是非常登对。我说过这是个恐怖故事，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但现在我看着他们，心里却不怎么紧张，因为最恐怖的东西已经走了——除非我召唤他回来。要是我召唤，他就会出现。

只需要吹声口哨就行。

非常漫长的十五分钟后，我渐渐听见了警笛的鸣叫声在远方响起。二十五分钟后，红色和蓝色的光芒投在了窗户上。至少来了六名警察，算是个民防团了。刚开始他们只是门口的一团团黑影，遮住了残存的最后一丝天光——要是外面还没全黑的话。一个人问该死的灯开关在哪儿，另一个人说“找到了”，但按下去灯也没亮，那个人骂了几句。

“有人吗？”又一个警察喊道，“里面的人请说明身份！”

我站起来，高举双手，尽管我猜他们顶多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在移动。“我在这儿！我举起手了！只不过灯没开，你们看不见！我就是打电话的那个孩子！”

他们打开了手电筒，一道道相互交叉的光束四处闪耀，然后集中在我身上。一个警察走了过来，是个女人。她绕过利兹，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手一开始放在枪套里的枪托上，但等她看清了我，就松开了手。我感到如释重负。

她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孩子，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看看利兹，又看看马斯登——他站得离杀死他的女人很远。连泰迪也来了，他站在警察刚刚进来的门口，也许他是被这阵骚动引来的，也许他只是想来看看。三个幽灵臭皮匠。

“对，”我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