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谢依雪从电梯里走出,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那个神秘电话再也没有打来过,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更不知道打电话来的就是已经在情人滩上死掉的赵伟。
谢依雪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没有缕清楚,她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这事究竟是什么,她却想不起来。她现在心里被一团乱麻所纠缠萦绕,什么都记不得,什么也想不起。
何姐在厨房里做着菜,闻着袅袅的香味就知道今天晚上是吃桂花肉丝与酸辣浓汤。
自从谢依雪怀孕后,就想吃点酸辣口味的东西,何姐做这样的菜正是拿手。可今天谢依雪嗅到这样的味道,却没有一点胃口。
她坐在沙发上,麻木地逡巡着屋里的一切,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上插满枯萎玫瑰的藤编花篮上。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忽略的东西是什么。
黄色的百合!沈晓叶拿回的黄色百合!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黄色百合开始的。
当那个神秘电话打来的时候就说过,他只要看到了窗台上摆着黄色的花,就会将谋杀附诸于行动。就在当天晚上,沈晓叶就拿回一捧黄色的百合插在了花篮中。这是巧合吗?如果是巧合,那倒也罢了。如果不是巧合,又代表着什么?
难道是沈晓叶想害自己吗?谢依雪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浑身一个激灵。
是的,这古灵精怪的女孩一直都不喜欢自己,她一直都恨自己夺走了她老爸的爱。在沈晓叶出生的时候,她的妈妈叶清清就因为产后大出血而抢救无效去世,沈建国为了怀念自己的亡妻,才在女儿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叶字。
当初沈建国娶自己,除了自己长得漂亮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长得和叶清清酷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在伊莎坦布尔酒吧,当谢依雪在周渊易那里看到死去的欧阳梅的照片时,才是真正震撼了。欧阳梅长得更像是叶清清的孪生妹妹,就连嘴角的痣也长得一模一样,位置不差分毫。
谢依雪看到欧阳梅的照片后,心当时就凉了半截。她终于明白了,不管是自己,还是欧阳梅,在沈建国的眼中,不过只是一个摆设,一个叶清清的替代品而已。
一个替代品,不过如此而已罢了。
当她走出酒吧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所以才会恍惚地在天桥上遇到那个诡异的黑衣老太太。
一想到那个身穿黑衣的老太婆,谢依雪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那老太婆巫婆一般的咒语不时在她耳朵边上来回萦绕。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谢依雪将身体蜷在了沙发上,腿紧紧地缩了回来,抱成一团,就像一只受惊的猫。
这时,门铃响了。
是沈晓叶回来了。
沈晓叶的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死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吴叔叔,但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好一点。毕竟吴叔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怎么都还是有感情的。
另一点让她感到心里隐隐不安的,是父亲发现了萧之杰的存在。特别是父亲打量萧之杰的眼神,有点发白的眸子边上布满了血丝,暗藏着怒火,似乎随时就要燃烧起来。
她连忙拉了拉萧之杰的袖子想要躲开,父亲已经从人缝里挤出来,一脸严霜地对她说:“晓叶,你先回去,跟你小阿姨说我今天晚上要忙一会儿,不回家了。”
说完,父亲就上了一辆警车呼啸而去。
萧之杰一直将沈晓叶送到了她家大楼前,就在他们准备道别时,萧之杰飞快地在晓叶的脸颊上吻了一口,转身就上了一辆开过的公共汽车。
晓叶站在大门前目瞪口呆了半晌,才清醒过来。
她转过身来进了电梯,按下了数字。
突如其来的爱情让她有些晕乎乎的,走进屋里的时候脸上还泛着一抹红晕。
可她进了屋,看到小阿姨谢依雪的一张脸,顿时就感到有些窒息了。
谢依雪拉长了一张脸,蜷缩在沙发上,两只眼睛却放出了火光,一副想吃掉沈晓叶的表情。
晓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她和小阿姨相处得并不算太好,但也几乎从来没有交过恶,为什么今天她拿这么副臭脸对着自己呢?
还没有来得及问一句,她就听到谢依雪冷冷地问:“晓叶,还记得那天你拿回来的那捧黄色的百合花吗?”
沈晓叶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萧之杰送她花的事被小阿姨知道了。不过现在连老爸也见过萧之杰了,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所以她马上就恢复了常态,答道:“是啊,当然记得,是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
“同学?”谢依雪愣了一下,“你能跟我说说是哪个同学吗?”
“萧之杰。”说完,晓叶吐了吐舌头,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她慌忙打开了电脑,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萧之杰就到家打开电脑,登上QQ。虽然只是分手不到十分钟,她已经觉得萧之杰就像个影子一样驻扎在了她的心里。
这黄色的花不是沈晓叶买回来的?而是一个叫萧之杰的男孩买回来的?
谢依雪觉得头有点疼,这个叫萧之杰的男孩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这个男孩导演了这出活剧吗?
他的用意是什么?他想干什么?
谢依雪在心里暗暗想,也许,我应该去认识一下这个叫萧之杰的男孩,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沈晓叶房间里的电脑传出了一首歌曲。
“我冷得无法呼吸,可是忽然仿佛回不去,像世界迷途在北极的鱼……”
谢依雪觉得心里阵阵发紧,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深陷进一张看不见的网中,这网正在缓慢纠缠收缩,一根一根勒进她的皮肤,缠绕她的颈项,越收越紧,让她无法呼吸。
而在噩梦的开端,就是那个电话。那个电话难道就是这男孩打来的吗?
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
02
午夜十二点,沈建国从警局出来后,心里很忧伤。
他与吴庆生认识这么多年了,自己的这条命也是老吴救出来的。可他说没有就没有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到现在沈建国都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愿意回家,更想在街上游荡。
因为白天的那场雨,江都市的夜晚显得凄冷了一点。像是见了鬼一般,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平时通宵不收的夜摊也不见了踪影。
孤零零地走在长街上,雨水冲刷过的街道特别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水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路灯孤独地亮着,在沈建国的身前身后各拉出了两条黑色的影子,像水一样包围着他。
沈建国埋着头走着。
欧阳梅死了,吴庆生也死了,这两个他最亲密的人都在转眼间消失了,再也不会在他的眼前出现,这样的事实真的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一种强烈的孤单感袭向了他,令他无所适从。他觉得好冷,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穿着的棉质衬衣。这件衬衣是欧阳梅买给他的,现在摸着这冰凉的衣物,手指一阵阵发凉,透骨的寒冷。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斯人已去矣的感觉。
忽然,他觉得眼前有一簇亮丽的色彩。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几个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大字:水晶洗浴宫。
不知不觉地,沈建国竟走到了他与欧阳梅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沈建国有点不解。难道是欧阳梅的冤魂把自己引领到了这里来吗?她想告诉自己什么?
沈建国的身体不禁打了寒战。他犹豫了片刻,然后抬脚走进了洗浴宫。
躺在按摩床上,为他服务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叫小玉。这个女孩以前沈建国见过的,她曾经和欧阳梅同租过一套房。
沈建国趴在了床上,闭上眼睛,任凭小玉的一双嫩手在自己的背上揉搓。
他不想说话,更不想谈及欧阳梅,可这小玉还是不识相地提起了欧阳梅。
小玉用的是一种故作姿态的台湾式普通话,她柔柔地问:“沈生啊,您当初怎么会看上欧阳呢?她既不漂亮,又不温柔,您干吗觉得她好呢?”
沈建国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没有理会小玉的问话。但小玉还是继续说:“沈生啊,您知道吗?欧阳和您交往,只是为了骗您的钱去供他养的小白脸读大学。您上当了,早知道这样,您还不如找个漂亮的小妹妹当金丝雀来养呢。”
沈建国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他转过身来,将肥胖的胸脯对着小玉,问道:“你不要说了!她已经死了!小梅已经死了!你懂不懂?”
小玉吓了一跳,赶紧说着好话想下台阶。
但沈建国已经心生怒火。他什么都没说,从钱包里摸出两张大钞,扔给小玉,然后冷冷地说:“记住,人为什么有两只耳朵,一只嘴巴?那是因为神在告诉我们,要多听话,少说话。”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间。
当沈建国再次回到冷清的大街上时,他又一次感到了孤独。看了看表,正好凌晨两点整。但是,他还是不想回家。他害怕躺在床上,又会梦到欧阳梅满面血污地扑向他,亲吻他,纠缠他,然后在他的怀抱中变得腐烂,直至一具枯骨。
为什么自己会在无意识的时候走到这水晶洗浴宫来呢?他吃不准这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是巧合吧。他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还不自觉地记挂着欧阳梅,所以才鬼使神差来到了这里。
沈建国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感觉好了些,抬起了头。这时,他看到对面一家小网吧的卷帘门拉了起来,发出“哗啦”一声响,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走了出来。
这男孩好眼熟。沈建国对自己说。哦,这不是今天在车祸现场,那个与晓叶在一起的男孩吗?好像是叫萧什么的吧?晓叶在恋爱了吗?这丫头,老是不听自己的话。自己跟她说过很多次了,在大学要以学业为重,不要过早地交男朋友,可这丫头就是喜欢我行我素,不把老爹放在眼里。其实呢,虽然自己叫晓叶不要在大学恋爱,可自己当初追叶清清的时候,清清也才刚读大学。一想到叶清清,沈建国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
唉……叶清清……一个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口……
沈建国望着萧之杰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他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他好像那个人啊……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
沈建国的头有点晕了,后背上的根根寒毛竖了起来。
一阵幽幽的风忽地掠过,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这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还是回家吧。
沈建国忽然想起,他明天中午约了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李汉良见面,讨论进一批医疗设备的事。这批医疗设备就是吴庆生本来准备今天白天见面的那家医疗设备厂的产品,虽然吴庆生不在了,但是这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自己先把路铺好再说吧,这家设备厂家即使没有吴庆生,自己也是有办法抓下来的,毕竟自己手上掌握着整个江都市最大医院的订单。
还是回家早点休息吧。沈建国对自己这么说道。
正巧,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缓慢驶过。沈建国招了招手,拦了下来。
出租车上,随着车厢的晃动,沈建国昏昏欲睡。
朦胧中,他看到了欧阳梅张牙舞爪地扑向他,可在就要扑到他的一瞬间,她嘿嘿一笑,脸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是一张男人的脸,眉宇间竟与那个叫萧之杰的男孩有几分相似。
是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
迷迷糊糊中,沈建国觉得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让自己无法呼吸。
一个哆嗦,车停下来了,他也醒了过来。
向车窗外望去,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幢大厦。
03
周渊易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事实的真相。
无头女尸的身份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但相信并不是太难查到的事。
还有吴庆生的死。看上去像一件交通意外,但小高在他体内查到的微量A物质,特别是在眼睑的分布非常明显,这让周渊易感到很兴奋。
小高给他介绍,A物质从眼滴入后,会产生散瞳的作用,并给他详细讲解了什么叫散瞳。
在配眼镜的时候,需要验光,通过主觉或他觉检查出眼睛的屈光度,以此作为确定眼镜度数的依据。要查到准确的屈光度,就必须用到散瞳验光。
这是用散瞳药将瞳孔散大到对光反射完全消失,然后再验光。散瞳药是利用药物的药性对支配瞳孔括约肌和开大肌的神经发生作用,使瞳孔放大。在瞳孔放大后,对光的敏感度减低,会在突然之间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哪怕只是近在眼前,也会一片模糊。
周渊易打电话到国风医药公司,接电话的声音很好听,叫杨晓雯的会计很明确地告诉他,吴庆生因为早年在内蒙古当兵时,眼睛被雪地刺伤,见光流泪,一直都有点眼药水的习惯。看来是没错了,一定是吴庆生的眼药水被人偷换,换成了具有散瞳功能的A物质。
当吴庆生开车开到外环高速的时候,因为眼睛见光流泪,就滴了这加了A物质的眼药水,然后眼睛的瞳孔散开,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一个盲人一般。盲人开车的后果一想就会知道的,他一头撞向了路边的铁制护栏,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谋杀,毫无疑问!周渊易一嗅到犯罪味道,整个人就开始兴奋了。这是一个突破口!
杨晓雯同时还提供了一个情况,沈建国也有见光流泪的眼疾。他和吴庆生两人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眼药水,而且放在同一个抽屉里。周渊易不禁心想,吴庆生是不是拿错了沈建国的眼药水,原本死在车里的人,应该是沈建国?
先去调查一下吴庆生的社会关系,看看有什么人想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听说吴庆生交了一个叫魏灵儿的女孩,而且这女孩是江都市卫生局魏局长的千金。周渊易决定拜访一趟魏局长的家。
魏局长的全名是魏澜,五十多岁,秃顶,龇牙,看上去猥琐无比,但是说话却很有分量。
他拉开防盗门,看到门外站着穿着警服的周渊易,脸上露出了警惕的情绪。一双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着,然后侧身让进了周渊易。
魏局长的家里金碧辉煌,纯白大理石地面,一堵黑色电视墙前摆着东芝的背投,茶几上随意搁了几包极品云烟。周渊易暗想,凭魏澜的工资应该到不了这样的消费,看来在经济上他也不会是个很干净的人,毕竟卫生局局长是一个肥缺中的肥缺。不过这些事不归周渊易管,他只是扫了几眼就直接问到了主题。
“魏局长,您知道吴庆生的事了吧?”
魏澜浅浅啜了一口清茶,点点头,滴水不漏地答道:“又是为了吴庆生的事?怎么是你们刑警来,而不是交通警呢?不是说这只是一起交通意外吗?”
周渊易冷冷地说:“我们只是有了些新的线索,所以进行进一步的调查,也希望魏局长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魏澜连忙回答:“没问题,你们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吴庆生和您的女儿魏灵儿的关系比较紧密吧?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魏澜微微一笑,说:“虽然这吴庆生的年龄只比我小十来岁,但他这人真的很不错,很上进。我喜欢上进的男人,所以我并不反对他们之间的交往。”
“那您觉得吴庆生这个人会招惹上什么人的忌恨吗?”
“忌恨?”魏澜脸上露出了警觉,“不可能的,他做生意一向都小心谨慎,和气生财,哪里会招惹什么忌恨?”
“哦……”周渊易点点头,说,“我可以和您女儿魏灵儿谈一谈吗?”
“灵儿……”在魏澜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平时她住在吴庆生家里。当我听到了噩耗后,就不停打她的手机与家里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我也很担心。”
周渊易一听,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婀娜的女人身姿,从他的面前缓缓踟蹰而过。他看不见她的头,似乎她根本就没有头颅,颈子上什么也没有。周渊易可以感到从她的身上冒出了丝丝寒气,像烟雾一般笼罩全身,令她的身影模糊。这幻觉中的女人是谁?莫非就是魏局长谈到的他的女儿魏灵儿?不知道是怎么了,在他的眼前,竟看到了一排冰冷冷的冰棺,整整齐齐摆在空旷的房间里。
周渊易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脑海里出现的幻觉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魏灵儿已经死了?
蓦地一个激灵之后,周渊易清醒了过来。他问:“魏局长,您能说说魏灵儿有什么体貌特征吗?”
魏澜不满地看了一眼,说:“你什么意思?你怀疑灵儿出了事?”
周渊易连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帮你做个寻人启事。”
“哦……”魏澜想了想,说,“灵儿的妈妈死得早,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现在她大了,我也管不了她了。在她的膝盖后面,长了一颗黑色的痣,有指甲盖那么大。”
“谢谢了。”周渊易站起身,与魏澜握了握手。魏澜的手很粗壮,也很有力气。
出了门,周渊易赶紧打了个电话给法医小高。
“小高,你看看那具在帝景大厦发现的无名无头女尸,看看在她的膝盖后面有没有一颗黑色的痣。”
小高惊讶地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对,有颗黑色的痣,大约有指甲盖这么大一块。”
周渊易挂掉电话,心里很兴奋。无头女尸的身份确定了,看来案子也有了一个突破口。
他夹着黑色的皮质公文包,上了吉普车,一踩油门,吉普像是出笼的野兽一般向前窜去。
周渊易决定再去江都大学附属医院一趟,他想找找院长李汉良。他得再查查A物质的去向,这很重要,现在已经有四个人的死亡与A物质有关。
赵伟,欧阳梅,吴庆生,魏灵儿。
现在必须要知道,到底丢失了多少A物质,究竟什么人有机会接触A物质,这些人与已经死掉的四个人都有什么样的联系。如果能找出某个人与这四个人都有一定联系的话,那么这个案子的破获就指日可待了。
当他的车开到江都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快下班的时候了,他低着头急冲冲地走进了医院大厅,在导医小姐那里问了问,才知道今天李院长在江都大学医学院讲课,下完课直接回家,没有再到医院来。
李汉良的家就在江都大学的家属区里,是一幢被法国梧桐包围着的独门独户的两层法式老屋。
04
已经是深夜了,沈建国还没回家,谢依雪睡了,何姐躺在保姆房里的单人床上发出了轻轻的酣声。只有沈晓叶还开着灯上网聊着QQ,当然,和她聊天的是萧之杰。
沈晓叶一想起在水库的时候,问到萧之杰家庭情况时,他左闪右避,她就耿耿于怀,心里就像是埋了一块石头,沉沉的。
在QQ上等了一个多小时,萧之杰才上线。
俩人谈了很多事,聊了很久,但晓叶一直想问问萧之杰家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可每当她绕来绕去把话题绕到这方面的时候,萧之杰就警惕地把话题引到他处,令晓叶心里很是郁闷不已。
到了最后话不投机,萧之杰径自下了线,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那个时候正好是凌晨两点,看到萧之杰的头像慢慢变成了灰色,恍惚中,沈晓叶的眼睛变得模糊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萧之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下午在水库的举动来看,他是真正喜欢自己的,可为什么他不愿意提及他的家庭?他家里难道有什么秘密吗?为什么他不愿意告诉自己?
沈晓叶掏出了一支特醇三五点燃,轻轻吐了一口淡淡的烟气,烟缓慢变成了氤氲包围了她。在这纯粹的烟草气息中,她陷入了深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听到了防盗门打开的声音,是父亲沈建国回来了。沈晓叶连忙关上灯,打开窗户,让屋外的夜风灌进了屋中,冲淡了屋里的烟味。
父亲一直都不允许自己吸烟,老是说吸烟会引起肺癌,虽然他自己吸烟比谁都厉害。平时他回家都会打开晓叶的门看上一眼,为她关上窗户,为她掖一下被单。晓叶很怕父亲打开门来,嗅到屋里这浓郁的烟味,她心里像是塞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扑通扑通直跳。
可奇怪的是,今天父亲并没有拉开门,而是在门外踱来踱去,脚步声来回徘徊,过了一会儿,烟味就从房门的缝隙渗进了晓叶的房间里。
父亲有心事,他在想什么呢?
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好像都有心事?每个人看上去都怪怪的。
先是在情人滩上死了两个人,死的情形莫名其妙和自己头天晚上编的鬼故事一模一样,真是让人想想就害怕。然后是吴叔叔又死了,听说父亲公司那幢楼今天还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真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身边的人看上去也觉得跟往常不一样了。萧之杰本来好好的,可一谈到他家里的情况,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小阿姨谢依雪也怪怪的,一回家就没个好脸色,还问起了萧之杰的情况,八卦得好像狗仔队一样。这大概是孕妇容易产生的焦虑症吧,听说胎儿压迫了肚子里的血管与神经,总会让孕妇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现在奇怪的又是父亲沈建国了。他回家居然不睡觉,一根一根抽着烟,还来回踱步,不住地叹息。出了什么事?是因为吴叔叔的死吗?
想来想去,沈晓叶也全无睡意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干脆坐了起来,打开电脑,登上网络。QQ上一个人也没有,玩了一会儿扫雷,沉重的困意渐渐涌来,她才下了线躲进了被窝。
闭上眼睛,屋外的声音也没有了,大概父亲还是睡了吧。沈晓叶摊平了一双手臂,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大脑渐渐混沌麻木,眼前一片漆黑。
在混沌中,似乎有一张网在自己的面前,四周都是模糊的,地面浮着一层浓稠的白得像奶油的雾。隐隐中,看到有山有水,却只有一个轮廓,浮在半空,如海市蜃楼一般。有一个人影隐约漂浮,看不到脚,瘦瘦高高。他向自己走了过来,一步一步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看到了他的脸,是萧之杰。晓叶欢笑着向萧之杰奔去,可却始终到达不了他的身边。在他们之间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柔软,绵长,透明,却无处不在,横亘其间。
晓叶歇斯底里地叫着:“杰,快到我身边来……”
朦胧中,萧之杰冷冷一笑,转过了身,只留下了一个苍白的背影。他要离去?!
晓叶哭了,抽泣着叫道:“杰,不要离开我……”
萧之杰身体回转,只有身体的上半部分在转动,下肢像是悬浮在空中,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他的脸又一次出现在晓叶面前,面无表情。他的嘴角咧了咧,一丝乌黑的鲜血滴淌出来。
“杰,你怎么了?”晓叶大叫。在呼声中,面前那堵看不见的墙似乎不见了,晓叶一身轻松地向萧之杰跑去。眼看就要触摸到萧之杰温暖的身体,忽然晓叶的身体一轻,向下坠去……
是悬崖?!
晓叶伸出手臂,在身体下坠时,抠住了一块硬物,是悬崖的顶端突起。她挣扎着呼喊:“杰,救我……救我……”
萧之杰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眼中只有茫然与空洞。过了良久,他蹲下身来,捉住了晓叶的手掌。
晓叶想笑,她知道萧之杰是爱着自己的。
可就在这时,萧之杰的手掌一松,晓叶向下坠去,向下面看不到底的深渊坠去,快速地坠去。
自由落体。
只有风声。风像一把刀子割着她的皮肤,疼痛,更疼的是心痛。晓叶大叫,也许,是在哭泣吧……
沈晓叶哭喊着坐起了身,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她浑身战栗,冷汗浸湿了贴身的衣服。
她打着摆子站在冰冷的床边,向窗外望去。天已经亮了。
她拉开房间的门,看到父亲沈建国正摊开了四肢平躺在沙发上,呼呼地打着鼾。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的?”
晓叶叹了一口气,合上门,重新回到了床上。
不过,她再也睡不着了。在她的眼前凌乱地闪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一会儿是在情人滩上死去的那对情侣,一会儿是萧之杰,一会儿是挺着大肚子的小阿姨谢依雪,一会儿是躺在沙发上四肢摊开的父亲沈建国。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还梦见了死了的吴叔叔,还有在果山公路上看到的那个嘴里吐着蚯蚓的公共汽车司机。
一汪一汪乌黑的血液在视野里慢慢弥漫扩散,占据了整个眼球。骚腥的血液气息在鼻翼边上渗透盘旋。
当晓叶又一次尖叫着坐起,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朦朦胧胧中又做了一次噩梦。
05
沈建国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晕头转向。他没有吃何姐做的烤面包,就抓起公文包下了楼。
银灰色的帕萨特没有了,另一辆车被交警扣了,现在只有坐出租车去公司。
今天是星期天,中午约了李汉良吃午饭。
李汉良是整个江都市外科界的第一把刀,胸心外科与神经外科,他都算得上是权威中的权威。
像他这样的专家,不是谁请他吃饭他都会出来的。
现在正在抓医德医风,谁也不想被抓成典型。李汉良的月工资可以拿到万元以上,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几个小钱让自己的形象坍塌。但是,只要是沈建国出面来约他,他总会出来的。
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过命的交情。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医生可以治好病人的病,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体,往往都是不能照顾好的。李汉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七年前的夏天,李汉良坐在开往邻省的大巴车中昏昏欲睡。窗外的行道树飞快地向后倒退,转眼即逝,车窗没关严实,一丝热风从缝隙灌进了开着空调的车厢里。几只苍蝇令人讨厌地在车厢中飞来飞去,嗡嗡直叫,让人心烦意乱。
李汉良半躺在车厢的最后一排,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只有坐在前排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无意中回过头来,这个人正是沈建国,当时他正准备到邻省的一家医疗设备公司谈一项设备的独家经营权。
当沈建国看到李汉良的脸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李汉良的眼睛半闭着,脸颊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液,正顺着面庞滑落,脸变成了猪肝般的颜色,嘴唇乌青。
当时车正经过果山下的那株巨大的黄桷树,那棵树正随着热风轻轻摇曳。
沈建国一看到李汉良就知道他是生病了,而且生的病正是十几年前沈建国在内蒙古大草原上得的——急性阑尾炎!
沈建国大叫停车,让司机返回江都市,把病人送进医院。可司机与车上的其他乘客却大呼反对,邻省有一个当时全国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市场,赶这辆车的多半是去进货的商人。在这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病人耽误自己的行程。
沈建国当机立断,先叫司机把车停下,然后他扶着已经半昏迷的李汉良下了车。
在树荫遮盖的狭窄公路上,沈建国背着李汉良一路狂奔,连续拦了几辆车都没有停下。最后还好遇到了一辆路过的军车,才把李汉良送到了江都市郊区的一家医院。
赶到医院的时候,李汉良的阑尾已经穿孔了,医生要求输血。李汉良是B型血,小医院里没有血库,眼看李汉良就会没命了。
沈建国撸起袖子大叫:“我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抽我的吧。”
自然,李汉良被救了一命,但沈建国想谈下的医疗设备独家经营权没有成功。不过,过了一个月,这家医疗设备公司主动找到了沈建国,要把这单生意交给他做。原因很简单,当这家公司的人想把设备做进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时,被院长挡了下来。后来经过多方托人,才得到了院长的一句话:除非让沈建国来做,否则任何人都休想把这设备做到医院来。
这也是沈建国挖到的第一桶金,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天他救的人竟是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
这样的友谊是坚不可摧的。
还沉浸在回忆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开到帝景大厦的停车场。
沈建国走进了电梯前,忽然在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恐惧。他又想到那天,电梯莫名其妙在十三楼停下来的事。一想到这事,他就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心脏扑通直跳。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里面没有人,沈建国有点不愿意一个人走进电梯里,等了好一会儿,却像是见了鬼一般,没有一个人坐电梯上楼。怎么这么奇怪呢?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啊!
沈建国无奈地走进了电梯,按下了按钮。
在电梯门就要缓缓关上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叫:“等等我!”
沈建国如释重负地打开了电梯门,门外站着的,是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的杨晓雯,国风医药公司的会计。不知为何,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与焦虑。
杨晓雯看到沈建国,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问:“沈总,原来您在这里,我找了您一早上了,打您手机也打不通。”
沈建国拉开公文包,看了看手机。原来是昨天去警局的时候关掉了,出来后一直忘记了再打开。他赧然地说了声抱歉,然后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晓雯大声叫道:“有、有事!出、出大事了!”
大事?又有大事发生?出了什么事?沈建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战战兢兢地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杨晓雯瞪着眼睛,说:“沈总,你知道为什么昨天吴总在果山山脚下,没等到邻省那家医疗设备公司的老总吗?那家老总没有亲自来,只是他的小舅子来了,开了一辆桑塔纳。他不熟悉路程,开过了山脚的那个岔口,谁知道和一辆去返修的公共汽车撞在了一起,当场死亡……”
沈建国听了,只觉得大脑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过了良久才问道:“是昨天什么时候?”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吧……”杨晓雯回答。
沈建国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感觉重心有些不稳,连忙用手扶住了电梯的墙壁。
上午十一点……桑塔纳……果山山脚不远的地方……返修的公共汽车……
莫非……正是自己看到的那起交通事故?
在沈建国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中年司机,墨镜掉到一旁,嘴里正爬出耀武扬威的蚯蚓,慢慢蠕动着丑陋的身体……
沈建国浑身战栗。
他感觉喉管正慢慢萎缩、干枯,气流无法顺畅排出。
——这是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