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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

  01

  四年前的吴畏,刚过三十,身材匀称,英姿飒爽,精力旺盛。小腹上盘踞了八块标准的肌肉,胳膊上的老鼠肉块块凸起,哪像现在中年发福的模样。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他除了是江都市刑警大队的队长外,还是健身城的业余健美冠军。

  而作为刑警队长,他屡破大案,被上级看作了最好的培养对象。他的前景看似一帆风顺,一路看高。可是,一切的转变都来自于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江都的那个冬天并不冷,一点也不冷,暖和得一点也不像是冬天。按照犯罪心理学的说法,凡是异常的气候,往往都会刺激原本心态正常的人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比方说有一个案子,是一个平时很老实的教师,突然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欲望中奸污了自己未成年的学生。又比方还有一个案子,两辆自行车发生了微小的刮蹭,两个车主在一番口角后,其中一个突然掏出三棱刮刀向对方捅去。而当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

  那个冬天,吴畏一直都在处理一些莫名其妙的凶案,这些凶案往往都是从一件小事突然迸发出激情,出人意表地发生。每个凶手都在歇斯底里地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这些事让吴畏感觉了无半点意思,心里一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他知道,他在期待一起真正的案件,一件可以让他激动的案件。

  那个时候,江都市的警局还没有翻修,几座破旧的四层红砖楼东倒西歪地修在了一片平地上。因为天气暖和,走廊上散发出一股霉味,阴冷潮湿的走廊墙角长满了暗绿色的地衣与苔藓。每次走在这里,吴畏的心里都会生出一丝烦闷,堵得慌!

  那天,正当他穿过走廊,即将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时,忽然听到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震耳欲聋。

  拾起电话放在耳边,没有人说话,只有长久的忙音。当吴畏放下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又大声地响了起来。

  这个听电话的细节,吴畏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后来才意识到,这个电话竟会影响到他的一生。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接这个电话,而是直接接上电话答录机,听过后交给相关的人,自己就不需要为此改变所有的生活。可是,那个时候吴畏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是把电话放在了耳边,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哪位?”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后,是一个很沙哑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对方的声音很低沉,辨别不出年龄。这声音低沉得不像是在电话那头,而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遥远得仿佛是来自地狱。

  “吴队长?你的胆量大吗?你敢去调查一件事吗?也许这件事会严重到你不敢想象。”

  这声音很干涩,涩得几乎可以让吴畏想象到对方干裂的嘴唇,一只同样干裂的舌头正在舔着它。

  “什么?你说什么?”吴畏没有听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敢去调查一件事吗?你敢去调查一下昨天晚上江都大学附属医院里发生的事吗?人命关天!”这声音依然干涩。

  吴畏的心里咯噔一下,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他隐隐嗅到了一股犯罪的味道,这让他很兴奋。他大声追问:“你说什么?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说完,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声。

  吴畏放下了电话,因为冬日里异常的燥热,让他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耳朵边上也因为这个电话而显得有些发烫。他竟觉得有些恍惚,这个电话就像是在梦里接到的一般,那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有一种不真实感。

  也许是在梦中吗?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询问自己,如果真是在梦中就好了,这一切就不会改变他的生活了。

  可惜,吴畏从来都不是一个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的人。他放下了电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向门外走去,他决定去一躺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奇怪的是,当吴畏走进江都大学附属医院,一点也没看到异常的现象。走进急诊科,除了几个打架斗殴头破血流的小青年,看不到任何犯罪的阴影。

  吴畏来到了医教科,找到了科长,一个长着胖脸的老头,说明了来意。当然,他只是说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据说医院里昨天晚上出了事,他到这里来调查一下。

  但是,这个胖老头断然回答,说医院里绝对没有出任何事,语气坚定,眼神里流露着闪烁的光芒。他还多次查看吴畏的证件,妄图证明吴畏只是个冒充警察危言耸听企图敲诈一把的小流氓。这让吴畏很不舒服,于是转身出门。

  走出医教科,吴畏对自己说,也许那个电话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吧。他想走出医院大门,可是忽然觉得自己的背后热热的,像是有只眼睛在盯着他。

  转过头去,除了几个在聊天的闲人,却并没有什么其他人。这怪怪的感觉是怎么了?难道在这看似平静的医院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吴畏转过身去,又向医院深处走了进去。

  后来回想到这里,吴畏都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力量驱使他又走进医院的。如果没这重新进医院的举动,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接触到那些肮脏到每个毛孔都滴淌鲜血的事物,也许他会顺利再破几个平常普通的案件,然后一步步高升,说不定现在已经坐到了副局长的位置。但是现在再思考这些,已经是马后炮了。事实上,那天他鬼使神差回到了医院,从他跨入医院的一刹那起,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这改变是他无法逆转的。

  不过他时常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后悔了,他总是对自己说,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02

  当吴畏重新走进了江都大学附属医院,他耸了耸肩膀。他根本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匿名电话,而来到这里。在通常意义上,匿名电话常常都是一些无聊的恶作剧。可吴畏却抓住了这个电话开始调查,也许这是他天生敏锐的直觉吧。

  他刚走进医院的一刹那,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从他身边擦过。这辆货车是由一辆面包车改装的,在黑色的货车两侧,写着五个白色的粗体字:江南殡仪馆。

  这是一辆灵车。

  这辆灵车无声无息地驶过吴畏的身边,然后向一个有着拱顶、爬满常春藤的大门里驶去。那大门里是哪儿?

  吴畏迈步向那边走了过去,还没有踏进门,就被一个老头拦了下来。这老头咧着嘴大声说:“里面是太平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太平间,整个医院里最阴森可怖的地方!只有冰冷的尸体,躺在一格一格的冰棺里,无声述说着他们的故事。吴畏禁不住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吴畏才想起了那个匿名电话。

  “人命关天!”

  一定是死了人!死了的人一定与太平间有着什么关系吧?于是吴畏亮出了证件,这老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但他还是让吴畏进了大门。

  太平间是一排依着围墙而建的红砖平房,爬满了常春藤。这个冬日异常暖和,常春藤叶片呈现出了一种没有生机的墨绿色,叶片的一面因为雨水的经常冲刷而显得有一点点亮,而朝下的一面则全是尘土,肮脏不堪。在潮湿阴冷的墙角边长满了几乎接近黑色的地衣与苔藓。这里平常很少有人驻足的,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只有当有病人去世的时候,这里才会间或出现几个人影。

  殡仪馆的灵车就停在这排红砖平房外,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抬着一具担架向车里装,旁边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默默垂着泪水。

  “可怜啊……”吴畏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回过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守门的老头也跟着进来了,低声对吴畏说,“这孩子可怜啊,他爸爸因为心脏病,昨天手术抢救失败,去世了。这孩子才十六岁,他爸爸也不过四十岁。听说他妈妈一听到这消息就精神恍惚,晕倒在了地上。可怜啊……”

  吴畏跟着垂下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嘈杂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正向他所处的位置冲了过来。

  他抬起头来,大吃一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到了他面前,赤着一双脚,脸上满是污秽。这女人站在吴畏面前,定住了,然后张开了嘴,大声尖叫了起来。

  “啊——”

  叫声凄惶到了极限,无比悲凉。

  吴畏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睛逡巡了一下四周,只看到几个医务人员正以一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良久,这女人因为过度劳累,终于停止了尖叫。当她安静了不到一秒钟,突然抬起了头来,很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对吴畏说:

  “会死的,都会死的,会死的,全都会死的。”

  一说完,她就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她的双手扶住了吴畏的肩膀摇晃着,非常用力,几乎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量。几个身穿白衣的医生和穿粉红色制服的女护士冲了过来,力图分开他们。

  吴畏在这笑声里,感觉全身无力,头晕目眩。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让他有了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当医生护士拉开了这女人时,吴畏双肩生疼。这女人的力气真大,两只手就像一对钢钳一般。

  “这个女人就是昨天那位病人的妻子,听说她疯了。”身后的老头一边叹气,一边无限同情地说道。

  医务人员架走了这疯女人后,吴畏觉得这或许是一条线索。他决定查一下昨天的这个心脏手术。

  这个心脏瓣膜修复手术是急诊手术,是由医院院长李汉良亲自动的刀。李汉良是江都市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胸心外科神经外科的权威,而且医德有口皆碑。

  那位去世的病人叫萧建,长期有心脏病史,这次因为散步的时候突然捂着胸口倒在了路边而被送进医院,急诊室医生检查后,认为需要立刻动手术抢救,于是打电话叫回了李院长。

  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三个小时后,萧建终于因为心力衰竭而去世。

  病历说明上毫无破绽,李院长在手术过程中一点失误都没有,也许这真的只是因为萧建病入膏肓吧。

  吴畏有气无力地走出了医院,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愿意再开车回家,所以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他一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前的西装内袋里硬硬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他。

  吴畏伸手从内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这是一张病历纸写的纸条,折得四四方方。是谁放在口袋里的?是那个疯了的女人吗?看上去不像,她明明是两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那又是谁呢?是后来拉走那个女人的医生或者护士吗?

  回忆一下那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可是在吴畏的记忆里,已经想不出那几个医生护士到底长什么样了。

  这很正常,因为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个疯女人身上,即使那几个医生护士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分开,吴畏也没有去注意这些医务工作者们。

  在医院里最多的就是身穿白色制服或者粉红色制服的医生护士,因为见得太多,反倒对他们熟视无睹,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记得以前在警校曾经讲过一个关于集中注意力的著名案例,在一群学生听课的时候,突然冲进两个人,一边咒骂一边打架,但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同时出了教室。老师马上提问,问学生们这两个打架的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可居然没有一个学生能够回答。因为当时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打架的动作上,而没有去注意他们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据说,这叫注意力的盲点。

  今天吴畏遇到的,正是注意力的盲点,他根本就想不起究竟是谁把这张病历纸放进了他的西装口袋。

  吴畏慢慢地打开纸条,这纸条折叠了很多层,他打开了一层又一层。这看似不大的病历纸,竟折叠了好几折。

  吴畏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纸条,然后垂下眼帘,仔细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字。

  03

  纸条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写,却不知道这张纸是怎么折的,白纸上出现了九道明显清楚的折痕。

  吴畏睁大了眼睛,又将手中的纸条来回看了好几遍,可是纸上还是一个字也没有。

  有没有搞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谁放了这么一张空白的纸条在自己的西装内袋里?难道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吗?可这恶作剧的用意又何在呢?

  吴畏觉得头有点疼,叫前排的司机将车窗摇下来一点。吴畏觉得应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

  叠出九道折痕的白纸,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九折,有着特定的意义吗?那又是什么一样?

  九?九月?九日?九点?

  又或者什么意义都没有,就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恶作剧。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匿名电话,就跑到医院来查找。可究竟要查找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在医院里看到一个因为丈夫去世而显得疯疯癫癫的女人外,就没再见到一点奇怪的事。

  唉,别管它了。吴畏这样对自己说,他闭上眼睛仰着头,靠在了柔软的出租车后座上。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一抖,一股巨大的力量差点把他从座位上拽了下来。这是因为司机突然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一个急转,巨大的惯性使然。

  吴畏紧紧拽住了前排的靠椅,大声对司机叫道:“怎么了?你怎么开的车?”

  司机无奈地回答:“不好意思,没办法,前面那辆车突然左转,连转弯灯都没有打,我也没办法。”

  吴畏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望了望已经超过了的那辆停住的车。

  司机说:“那辆车的司机一定是酒后驾车,现在这些新考了驾照的司机,真的不要命了。”

  吴畏摇了摇头说:“他们不要命,我还想要命呢。”

  司机笑了笑:“就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司机,就绝对不敢喝酒的。自从我开车以来,基本上三十年没沾过那玩意了。现在我的酒量也一定不行了,别说喝酒会醉,就是说话说到九的时候,我也会头晕的,呵呵。”

  “哈……”吴畏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皱紧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九等于酒?

  难道这个叠了九折的纸条,是要对吴畏说明这一点吗?那酒又与人命关天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在吴畏的眼中渐渐放出了一丝光亮。

  吴畏拍了拍出租车司机的肩膀,和气地说:“师傅,麻烦您换个方向,我们回医院去。”

  下了车,吴畏并没有走进医院,而是在医院的围墙外随意走动着。他一边踟蹰而行,一边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都埋着头,当他走到医院后的一条狭窄的马路边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喧闹声。

  抬头一看,这是一家装潢得还算不错的饭馆,几个伙计却正在用力地向下拉着卷帘门。他们是在准备关门停止营业吗?

  这家饭馆吴畏以前曾经光顾过的,味道还不错。这里的老板是一个独身的老头,有四五个伙计,他亲自下厨,手艺蛮好。这里的东西就是贵了一点,当然,在医院旁开饭店,价格都便宜不了,反正是赚病人与家属的钱。在医院里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只要味道好,再多花点钱在吃饭上,病人与家属也不会太在乎的。所以这家饭馆的生意一向不错,想必那独身的老头也狠赚了一笔吧。

  不过,现在正是晚饭时间,怎么这老板生意反倒不做了,这会儿正忙着关门呢?吴畏不禁心生疑窦。古怪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就连这饭店也不同寻常地打烊了。

  他走上前去,问了一下正在往下拉卷帘门的伙计:“这是咋的了?怎么不做生意了?”

  这伙计一脸精明地答道:“先生,您要用餐的话,就请换一家吧。我们老板另有新发展,他不做生意了。”

  “哦?!为什么呢?”

  这伙计挠挠头,说:“谁知道呢?老板的事,我们做伙计的哪能知道他的想法?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吴畏哑然失笑,他正要转身离开时,伙计的一句话钻进了他耳朵中。

  “嘿嘿,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居然有人花大价钱盘下了老板的店,却把我们这里的厨师、伙计全开了,一个也不留。他也不怕味道变了,老顾客全跑光。”

  吴畏心念一动,回身问道:“你们的店被别人盘下来了?是谁呀?干吗连你们的厨师都没留下来呢?”

  “嘁,谁知道那人想干什么,这家伙昨天晚上还和几个白大褂在我们这里吃饭喝酒,还不住夸我们这里的味道好。没想到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和老板商量,盘下了这里。”说完,这伙计就一边骂着,一边拉下了卷帘门准备离开店面。

  吴畏连忙上前一步,问:“这个盘下店面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伙计想了想,说:“好像是姓沈吧?哦,对了,是叫沈建国。”

  吴畏大吃一惊。这沈建国的名字,吴畏倒是听说过的,据说是近来江都市药品行业中崭露头角的一个厉害人物。上次,吴畏曾经因为一个经济纠纷案子,在暗中调查过他,不过那个案子没调查几天,就被上级命令交给了经济犯罪科的同事。后来那个案子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反正,吴畏知道,沈建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钱也不少。他为什么会突然盘下这家小饭馆呢?真是奇怪。

  吴畏抬头看了看,然后走进了对面的另一家饭馆。

  坐在桌子前,他索然无味地吃着一盘炒面,眼睛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望着那家已经关了门的饭馆,招牌在风中微微摇晃着,紧闭的大门显出了几分萧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医院里如果真发生了怪事,那这件事一定与他遇到的那个疯女人有关系,毕竟那张纸条是在他遇到这个女人后才塞进了西装内袋的。那么这到底是要告诉他什么呢?

  那个女人是因为丈夫病重去世而发疯的,而她丈夫生前接受了心脏手术。

  手术?!

  酒?!

  难道酒与手术有关?

  不会是在暗示动手术的医生,是在酒后做的手术吧?

  一想到这里,吴畏不由得心生一阵寒意,两只腿不由自主地战栗。

  难道电话里所说的人命关天就是指的这个?吴畏不敢再去想象了。

  动刀的是李汉良,江都市乃至全西南,都称得上外科第一把刀的权威,会做出这样的事吗?不可能吧?是自己在疑神疑鬼吧?

  俗话说,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玩牌。李汉良如果真是在手术前喝了酒,那和他一起喝酒的人是谁呢?

  望着对面已经关了门的饭馆,吴畏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李汉良是在和这个沈建国一起喝酒吗?难道是因为他们怕喝酒的事被人知道,所以赶紧盘下了饭馆,赶走了所有曾经目击的伙计与厨师?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是多大的一件渎职行为!李汉良与沈建国得为那个病人的死负上全部的责任!

  一想到这里,吴畏感觉到了事件的重大性,他连忙扔下筷子,扔下几张钞票,向外跑去。他必须要找到那个关门打烊的伙计,也许他就是一个目击证人。

  04

  结果很令吴畏郁闷,当他推理出这个饭馆里的人也许会是目击证人的时候,那伙计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他叹了一口气,心说,只有想办法找到这个伙计。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发现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首先是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匿名电话里说,这事件是关于一条人命的,而昨天医院里,一个病人在手术中死亡。这条人命真的就是指的这个死了的病人吗?虽然牵强,但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那张纸条是在遇到了病人的家属后,才收到的。

  第二个问题就是,纸条究竟是谁给的?

  那个发疯的女人,只是两只手抓紧了自己的肩膀,并没有将手伸进自己的西装内袋。只是后来,几个医生护士来分开他们时,才有人触碰到了西装。一定是那个时候有人将纸条放进了内袋中。

  第三个问题,纸条叠出九道折痕,真的就是在暗示有人喝了酒吗?

  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假设。作为一个警员,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这也是为什么吴畏在接到匿名电话后会来到医院的原因。现在没有其他的线索,所以看来只能把喝酒当作唯一的侦察方向。

  不过,这所有的推理都没有牢靠的事实根据,还需要去寻找。吴畏决定马上就开始细致的调查。

  他先来到了附近的派出所,从暂住证上查到了饭馆所有店员的姓名与暂住地址。这些店员们合住在一套破旧的三居室里,离饭馆并不远。

  当吴畏来到这里的时候,却吃了闭门羹,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听邻居说,这些伙计们一回了家,就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地离开了这里。据说还有一辆中巴车在楼下等着他们,他们一上车,车就往火车站的方向开去。

  吴畏又去了饭馆老板住的地方,那是不远处的一个花园小区。却从小区物管那里听到,一早他就回家说,卖掉了店铺,回乡下养老去了,至于这老板的老家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

  线索一下全断了,不过吴畏却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会这么急着将所有那家饭馆的人全都送走?这里一定有问题!

  不过,就算处理完饭馆这边的事,还有医院那一边呢。如果真是酒后手术,那么当时手术在场的护士肯定不会不知道这事。

  但是,怎么才能知道医院当时是哪几个护士在场呢?吴畏犯起了难。

  第二天,吴畏还是开着吉普车来到了医院,他知道,医院方面一定会隐瞒这件事的。酒后手术简直就是一件医疗丑闻,捅出来后会令医院名誉扫地,特别是当时主刀的,还是医院院长,全市的外科权威。如果揭开这个伤疤,露出里面肮脏的内幕,后果会是惊人的。

  他不停地在医院外科大楼里徘徊着,他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去调查其中的内幕。

  就在他来回乘坐电梯上上下下,困惑不已的时候,电梯在二楼手术室停住了,进来了两个护士。她们窃窃私语着,根本没有把还站在电梯里的吴畏放在眼里。

  电梯本来就是个让人放松警惕的地方,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你来我往,谁也不认识谁。在电梯里,人们往往会放下自己的假面具,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一面。所以,这几个护士的话题也吸引了吴畏的注意力。

  一个护士唧唧喳喳地对另一个护士说:“你知道吗,手术室的小王和小李辞职了,昨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

  “哦?!”另一个护士诧异地说,“是吗?她们怎么会辞职呢?”

  “谁知道啊?大概是他们与李院长关系好吧,嘻嘻。”

  “啊?关系好还辞职啊?”

  “嘻嘻,这个你就不懂了,听说李院长是个大色鬼呢,说不定是他把她们弄到哪里的行宫去了,嘻嘻,不用上班了……”

  话说到这里,电梯门开了,这两个护士也到了想去的楼层。

  当她们走出电梯后,吴畏若有所思。

  看来连当时手术时,协助的护士也被医院收买了。辞职是假,拿了一笔钱息事宁人才是真。

  线索又断了。他们做得可真够干净的。

  怎么办?现在该做什么?

  不如直接去接触李汉良吧?不过,现在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怎么单刀直入呢?吴畏突然想到了一个突破口。去找盘下了饭馆的沈建国!

  沈建国在医药界算得上是知名人物,他为什么会盘下这么一个小饭馆,而且还送走了所有的员工伙计。听听他怎么解释,一定会露出破绽。

  结果又很令吴畏失望。

  沈建国笑嘻嘻地解释说,在饭馆中,他的确和几个医生朋友在吃饭,他提供了名单,里面没有李汉良,只是几个普通的住院医师。他之所以要盘下这饭馆,只是因为一句气话。

  他在吃饭时,吃到了一盘鱼香肉丝,糖醋加得太多了,泡椒却太少,口感很是差劲。于是他就叫来了老板,问,你这到底是鱼香肉丝还是糖醋肉丝。

  那老板一向对自己的手艺自信,锅铲砸到桌子上,怒道,你觉得不好吃就别吃。

  于是两人争执了起来。

  在气头上,沈建国说,要是你不会做菜,你就别开这店了,这店还不如我来开,我一定可以让这里的生意好上一百倍。

  老板围裙一扔,说,好,你只要马上拿十万块出来,我就把这店盘给你,让你来做。

  十万块肯定是狮子大张口了,不过对于沈建国来说,却只是毛毛雨。他笑了笑,拿出黑色的皮包。在皮包里,正好有刚从医院收回的钱,十万整。

  于是饭馆就归了沈建国。

  不过,沈建国也为这饭馆头疼。他对餐饮业一点兴趣也没有,正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决定利用这里离医院近的优势,开一家医药超市。而以前的厨师伙计都不可能用来做营业员,所以只有送走他们。

  这些伙计厨师都有意去南方发展,所以沈建国为他们买了去邻省省会的汽车票,并给了一笔买去南方火车票的钱,遣走了他们。

  走出沈建国的办公室,吴畏皱了皱眉头,心里对自己说,这家伙,做得可真够绝,几乎把所有的线索全掐断了。

  以后该怎么做,吴畏一点主意都没有。

  上了吉普车,吴畏觉得头有些晕,于是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是警局的上司李副局长打来的。

  他一踩油门,向警局开去。他觉得有必要向李局汇报这件事。

  05

  李副局长坐在办公桌后,嘴里吐出了一团淡淡的烟雾,眼睛半眯着,注视着吴畏,慢慢地说:“这就是你的怀疑?就因为一个不知什么人打来的匿名电话,以及一张没写一个字的纸条?”

  吴畏有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说:“是的,虽然我现在的证据不够充分,但是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更详尽的证据来支持我的想法。”

  李副局长站起了身,走到吴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吴,怎么说呢,你调查的事呢,到现在还只是空中楼阁。没有人举报,更没有人来报案。李汉良李教授也算得上是我们江都市医学界的一块招牌,治好了很多人的疾病。如果你继续调查下去,会引来上面很大的压力。你看,今天你才去了医院,又找了国风医药公司的沈建国,马上我就接到了一大堆的电话。我看,这事你就缓一缓。马上有个去公安大学进修的名额,我已经向上面报了你的名字,上级也很支持你去学习。就这么办吧,你把手上的事交出来,我安排其他人去处理。你准备一下,后天去北京。这是一个机会啊,小吴。我马上就要退休了,身体也不好,等你进修两年回来了,这个位子还不是留给你的……”

  吴畏抬起眼皮,冷笑了一声,说:“李局,先是饭馆的厨师伙计,然后是护士,现在轮到我了。您大概也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别忘记了这里面可能牵涉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李局脸色一变,瞪着吴畏,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小吴,你什么意思?你不要在这里含沙射影的。什么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又叫一条人命?莫名其妙乱弹琴!”

  吴畏什么也没说,只是瞪着李局,眼中全是坚毅。

  李局恼羞成怒地说:“吴畏,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去北京读书,要么,你就卷铺盖走路。”

  吴畏嘿嘿一笑,站了起来,摸出了腰间别着的枪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又掏出警官证递给李局,冷笑着说:“好吧,我选第二条路。不过,我不会放过这件事的,我会继续调查下去。”

  李局目瞪口呆之间,吴畏已经潇洒地走出了潮湿而又长满了苔藓的警局走廊。当他走在了大街上时,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长长地呼出。

  他对自己说:“好了,现在我该去进行我的调查了。我会让这些人不好过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很陌生。

  吴畏没有想到,这个电话竟然是李汉良打来的。李教授约了吴畏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楼见面。

  “真是对不起,没想到我的事竟让吴警官愤然辞职了。”李汉良握着吴畏的手,有些局促地说道。

  吴畏冷笑道:“你怎么会认为是你的事让我辞职的呢?这么说来,你真的有事?”

  “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李汉良很大气地招呼吴畏坐下,然后说,“我这里当然有事发生,不然你也不会一直盯着我想要寻找蛛丝马迹了。”

  吴畏一屁股坐下,说道:“那你就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李汉良呵呵乐了,他把他的食指竖在嘴唇上,说:“吴警官,你认为我会说出来吗?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这事我不愿意说出来,你是怎么都查不到结果的。另外再跟你说一句,如果你执意要想查出所谓的结果,那么就算你惩罚到我了,又能怎么样?害到的只是生病的患者。我每年可以拯救大约两百条生命,如果你把我投进监狱关上五年,那么你间接害死了一千个病人。如果我以后不能再继续我的医学事业,那么你害死的病人就更多。”

  吴畏哑口无言。他不能否认李汉良说的不是假话,但是他也无法容忍罪案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陷入沉思,甚至没有注意到李汉良是什么时候离开茶楼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他的调查一无所获,他甚至连一个医院的人都见不到。那个去世的病人,妻子疯了,儿子还在读书,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吴畏心想,也许他陷入了困境,但这困境不会太长久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不仅仅是在几个星期找不到半点线索,而且在接下来的整整两年里,他还是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

  好像每个人都在帮李汉良,也的确,在他监视李汉良的这几个月里,李汉良起码救了几十个人的性命。

  吴畏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算他找到了李汉良渎职的证据,那又能怎么样?

  他陷入了无可自拔的泥沼之中,左右为难。于是,他只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整天在酒馆里喝酒,喝得天昏地暗。

  其间,警局的李副局长也曾邀请他重新回职,但是自尊心却让他生硬地拒绝了李局的好意。他干脆自己办了一家信息咨询公司,也就是所谓的私人侦探社。

  还算好,他曾经的名声为他带来了不少案件。可惜,这当中大多数都是调查婚外情,或者商业纠纷的。从来没遇到真正的罪案,这令吴畏感到很没意思,在他的血管里流动着渴望的血液,他渴望解决真正的犯罪案件。

  直到他遇到了谢依雪,直到他看到了萧之杰的照片。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萧之杰正是当年死在医院那个病人的儿子。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像了,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他想,这大概是个真正的罪案吧。一想到这里,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了起来。

  也许,从谢依雪的这个委托中,他甚至可以查到几年前的那起事件的真相。

  于是,他通知了周渊易,当年,周渊易正是他的下级,而如今,周渊易已经做上了当年他的位置。

  所以今天到谢依雪家里来,他也请来了周渊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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