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渊易在警局的化验楼里,与法医小高一起听着冯三庭向他们介绍夜间出殡的细节问题。尽管小高甚至煞有介事地拿出一个笔记本,记载着冯三庭的话,但事实上,两人只是把这一切当成一场颇具黑色幽默的闹剧而已。
偶尔当一当旁观者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俩以一种“怀才不遇”的心态,期待着警局领导在世人面前好好出一次丑。
根据“黑沙族”的风俗,夜间出殡时所有人都是不能说话的。只要有人在出殡时发出声音,就会招来厉鬼冤魂,占取“凶死者”的皮囊。借尸还魂倒是小事,死者无法进入五道轮回,才是祸及家人的大事。
几年前,有个叫庄秦的恐怖小说作家曾经以“黑沙族”的这一风俗,创作过一本名为《夜葬》的小说,其中详述了夜间出殡的全过程,在网络上反响甚大。周渊易喜欢看惊悚小说,这本书他以前恰好也读过,当时他以为那只是作者的杜撰与想象,没想到现在竟然亲身经历到了。
既然出殡时不能说话,那么抬棺手们的相互沟通就得使用其他的办法。事实上,“黑纱族”的人确实有一套自己的土办法。通常在出殡时,会有一个披着道士袍的阴阳先生走在最前面,为抬棺手指引道路。阴阳先生会一手拿着招魂幡,一手拿着一个梆子,一边走一边敲响梆子。清脆的梆子声会时长时短。比如说,两声长代表前面是平路,两声短代表前面有障碍,一长一短代表前面左转,一短一长代表前面右转,连声碎响代表休息片刻。
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暗号,成为了阴阳先生与抬棺手之间特有的联络方法。这是一种很典型的民间密码,来自于前人的智慧,以及后人的口口相传。
冯三庭,就是“黑沙族”的阴阳先生。
此刻,周渊易与小高所要学习的,正是这些被当做联络方法的暗号。
不过,当冯三庭讲到一半的时候,周渊易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冯三庭愠怒的目光中,周渊易满不在乎地站了起来,走到走廊上,接听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陈子言打来的。
周渊易听完了关于王盛洋在停车场里再度出现的事之后,不禁思忖,如果上一次袭击唐忆菲的人也是王盛洋,那么王盛洋为什么会在袭击她的时候说出“最后审判”这几个字呢?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呢?
想到这里,周渊易不禁感觉有些晕眩。他使劲摇了摇脑袋,才让自己稍稍清醒了一点。
挂断电话后,周渊易立刻作出部署,让手下用最快的速度调查那辆越野车的下落,最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王盛洋。
打完几个电话后,周渊易不慌不忙地回到房间里,准备继续听冯三庭讲解夜间出殡时的所有暗号。但当他走入房间时,却看到冯三庭正紧皱着眉头,眼里全是焦急,仿佛遇到了一件很难办的事。
“怎么了?”周渊易诧异地问。
冯三庭这才阴郁地说道:“真是糟糕,我忘记冯舒的尸体已经变作了一副骨架……按照我们的风俗,在棺材放入墓穴时,是要打开棺盖让所有送葬者再看死者最后一眼的。要是让送葬者看到死者变成了一副骨架,而不是完整的尸体,那会犯大忌。不仅会让冯舒的下葬仪式出现缺陷,更会给送葬者带来几辈子的霉运……”
真是迷信!周渊易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但在冯三庭面前,他却不得不温和地问:“冯老师,那您看这应该怎么办呢?”
冯三庭沉吟良久后,才说道:“我在破案的电视剧里,曾经看到警方有一些专家,可以根据骨架复原出死者原来的模样。周队长,你能帮我请这些专家来吗?如果有难度,我可以让民族局与宗教局的领导来协调一下帮你去请。”
周渊易不禁苦笑:“这样的专家确实存在,但我们警局里却没有——就算在全国警界中,人像复原专家也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且就算我们警局里有人像复原专家,也不可能在几个小时里复原出死者生前的模样,这是一项复杂的工作,没有个把星期,是完成不了的。”
“那可怎么办呢?真是太糟糕了……”冯三庭搓着手,焦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小高眨着眼睛,幸灾乐祸地说:“冯老师,我给您指条路,您不如去殡仪馆找位化妆师傅吧。”
冯三庭听了这句话,就像炸了马蜂窝般,立刻跳着脚愤怒地叫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太不严肃了!我的侄子都死了,而且还死得这么惨!死者为大,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我要立即给民族局与宗教局打电话,让他们向你的领导投诉你!”
小高却微微一笑,说:“冯先生,我没开玩笑。您见过车祸后的死者吗?大部分头部受创的车祸死者,半个头颅都几乎没了。要知道,殡仪馆火化死者前,都要在追思大厅里让死者家属与遗体告别的,所以殡仪馆的化妆师傅都能够根据死者生前的照片,用硬纸板与面粉,重塑死者头颅,让遗体告别仪式顺利进行。”
冯三庭闻言怒气顿时消了,他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后,向周渊易问道:“对了,冯舒将要安葬的公墓,叫什么公墓?”
周渊易看了一眼记事本后,答道:“叫元宝山庄,很大型的一家公墓。这家公墓位于市郊,背靠森林,占了整整一面山,因山型酷似一块金元宝而得此名。”
“这家公墓有化妆师傅吗?”
“这家公墓隶属于市级殡仪馆,应该有相应的化装师傅。”
“好,周队长,麻烦你立刻帮我联系这家公墓的化妆师傅,请他来把冯舒的骨架修复成完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