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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

作者:夜读社·纸裁缝

  A.  

  纪震今天布置的任务是画石膏--鼻子。大卫的鼻子。  

  画室里还有很多教具,朱里诺、拉奥孔、维纳斯,他们都躲在高高的架子上,穿着一身灰尘。  

  对那些自高自大的小人儿来说,画画鼻子、嘴巴就足够了,他们也就这个程度。  

  几个女孩子借着画架的掩护放肆地跟男生调情,纪震视而不见。小屁孩,还真拿自己当"文艺圈(juan)"的风流人物了。    

  纪震把一个男孩从画架前拨拉开:"要注意明暗过渡。"孩子们围在他身后看示范,几个女孩有意无意靠在他身上。纪老师长得真帅。  

  "天天画这些有什么意思啊。"纪震听见身后几步远有个女孩说。  

  纪震把铅笔一扔,狠狠地说:"就你们这样的,别好高骛远了。"  

  几个女孩子惊叫起来:"酷哇。"  

  纪震回头看时,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人。  

  B.  

  第二天,纪震把孩子们的作业贴在画室的墙上,大大小小都是鼻子。  

  "看你们画的这些东西。"纪震不满地说。  

  "咱画室里还有诗人啊……这谁啊?"一个男孩突然夸张地叫了起来。  

  纪震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那是一幅技巧纯熟的素描,旁边有两行铅笔字:  

  我凝视着你。  

  会喘气的鼻子,一定就是人吗?  

  画上没署名。  

  纪震的画室有12名学生。墙上有13张画。  

  C.  

  纪震的画室来了一个新生。自己找来的,女孩,读高三。  

  今天的任务是画眼睛。  

  "纪老师,我能不能不画这个,我都画到朱里诺了。"  

  "简单吗?你能画好六面体就不错了。"纪震发火。  

  六面体是素描入门课。女孩的脸色不太好看,收拾东西,走了。  

  画室里又剩下12名学生。纪震又收到13张作业。  

  D.    

  "我凝视着你。  

  若你看到我的瞳仁,我就是活的。"  

  还是没有署名。  

  学生们都走了,纪震正在发呆,突然听到背后有一阵轻微的响动。  

  是今天走掉的女孩,她脚步游移地走过来,脸色有些苍白:"纪老师,咱们县就你一个是从那毕业的,我也想考那,希望你能好好教我。"  

  纪震看了看她,说:"行。不过我开班是教小孩的,你得晚上来,单独辅导。"  

  E.    

  今晚是潘黎的最后一课。  

  明天她要出发去那所最高学府考试。除了纪震,县里没人考上过那里。        

  纪震说:"今天我们画维纳斯。"  

  潘黎支起画板,纪震在一旁忙活着。  

  "纪老师,你在忙什么?"  

  纪震说:"做石膏。"  

  潘黎好奇地问:"纪老师,你还会做石膏?"突然觉得喉咙一紧,晕了过去。  

  F.  

  纪震耐心地摆弄着手里的石膏,这次他做的是琴女像。  

  全部完工后,纪震把手放在琴女的鼻孔底下摸了摸,直到确认鼻孔是平的,不能喘气,才放下心来。  

  画室的架子上又多了一座琴女像,她静静地坐着,身上穿满灰尘。  

作者:夜读社·二月初七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出现在我面前,一言不发。我仔细打量他:黑衣黑裤,只有脸是白的。他默默地朝我做了个手势,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我们穿过几栋死寂的房屋,眼前出现一个漆黑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幽暗的囚室。囚室四壁是潮湿的砖块,一个囚徒背对着我,伸出手指在墙壁上划着什么。我一直等着他转过身来,却始终只能隔着生锈的栅栏看到他模糊不清的背影。  

  黑衣人指了指:"就是他。"  

  "他是谁?"我问。  

  还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回答,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就把我从梦中惊醒。是一个老主顾,他说要来我的画室谈生意。我是画家,画画就是我的生意。客户需要我画什么,我就在这间画室画什么,只要报酬够高。我要用这些钱养活我的女人和儿子。这个客户和我合作好多年了,他就是我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很少走出这间画室,每次都是他打来电话,说清楚要求,然后就会往我账户里打上一笔预付款。这次他肯来画室见面,也勾起了我的好奇。  

  他给了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人的背影,竟然和梦里的那个囚犯一模一样。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要求我在这个人身后画一道栅栏,就像牢房那种。"这次的任务不容易完成,给你一个月时间,报酬是平时的两倍。"他穿着一身黑衣,头发很长,竖着高领,戴着墨镜。在窗外夕阳的斜照下,他给我的感觉朦胧而莫测。  

  我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几乎与世隔绝。  

  简单的一个背影,却比我以往作过的所有画都难。第10天,我画好了,可是怎么看都像那个身着黑衣的老主顾,而不是照片里的黑衣人;第20日,仍然如此。  

  大功告成的时候,是期限的最后一天,正好也是我儿子的10岁生日。我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我告诉儿子,让他在这天来找我,我会送给他一个惊喜作生日礼物。儿子天生就是一个画家的材料,但我并不赞同他继续我的事业。  

  打开画室门,儿子在阳光里跑过来。我张开双臂,感觉身体虚弱无比,阳光把眼睛刺得生疼。  

  儿子看着摆在画室里的画,颜料未干。"爸爸,为什么把这个叔叔关起来啊,给他画道门吧。"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的电话响了。  

  "是的,已经完成。请问怎么交货?"电话那头是我的雇主。  

  "是么,画的什么样子,可以给我描述一下么?"他好像明知故问。  

  "完全按照你的要求……"我正要说这句话,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我一扭头,眼前的情形完全把我吓住了:画上的栅栏发生了变形,两根栅栏之间,正好可以通过一个人。而那个困扰我一个月的背影,正抱着我手拿画笔的儿子从那个变形的缺口挤出来,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他面对着我的那一刻,竟然又是黑衣主顾的模样。  

  我一愣神,揉了揉眼睛,画面上只有一排变形的栅栏,栅栏后面是一片空白。我的儿子也不见了,我没有看见他从我身边出去,却从画室失踪了。  

  "呵呵……"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是"嘟……嘟……"的声音。  

  电话断了。我再打回去,传来一个女人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我怔了下,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这个和我联系了数年之久的号码,和我儿子一起,从画室消失了,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作者:夜读社·稻草人

  北京的798工厂,有很多画廊和画室,各种风格的绘画和艺术作品汇集一堂,是北漂艺术家们的聚集之所。  

  在那个工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间破旧败落的画室,屋檐布满灰尘,门上守着一把生锈的铁将军。从那把锁的生锈程度来看,这间画室,已经关闭很久了。  

  据说,凡是在这间画室作画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成功了,甚至就算是默默无名的画者,也都有作品被人高价收藏。  

  如此神奇的画室,却一直空着,这太不正常了。为此我问了很多人,但大家都闭口不言,似乎那画室有什么禁忌似的。  

  我晃晃了锁,拿出钥匙,吭哧了半天,那锁就跟便秘似的,怎么也打不开,最后,我只好借来斧子,才算解决问题。  

  我是个一名不文的画家,之所以不出名,并非画得不好,而是没有出名的机会。但是,我坚信,以我对艺术的执着,总有一天,会名声鹤起。  

  为了艺术,我可以奉献一切。  

  画室很小,但基础设施还算齐全,略略打扫一下,倒也是个安静之所。墙壁上歪歪扭扭地挂着几幅人像素描,其中有一幅是梵高的,那些画的画工虽不精致,却也颇有几分神韵,但是看起来,很压抑,遗像似的,每幅画像的眼神,都冷冷的,又透着某种热情和执着。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个画室传说的鼓励,搬进这里的第一天,我就觉得思如泉涌,下笔有神。似乎积攒了多年的灵感,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从大脑里、眼睛中、手指下,蜂拥而出,不可遏制。  

  为了防止这突来的灵感中断,我茶饭不思,废寝忘食,连续完成了6幅作品,每幅作品,都是我有史以来最好的,我满意地望着它们,感觉自己终于要咸鱼翻身了。  

  然而,事情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顺利,我的画,被所有人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我没有名气。  

  "名气"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还真是麻烦!  

  我疲惫地坐在画室里,看着墙壁上的素描,素描里的人像,似乎也在嘲弄着我的天真。也是,我怎么能奢望,一间破败的画室,能带给我鸿运呢?  

  我无望地躺在地上,看着房顶上的蜘蛛忙忙碌碌,一根一根地拉丝。左一根,右一根,盘恒交错,一如我纷乱的思绪。  

  我侧头,看到梵高在墙壁上凄惨地笑着,冷冷地,又充满了无奈。画轻轻摇摆了一下,飘落到我的脸上。我拿起,看到画像的背面写着:"活着的时候,注定卖不出一幅画……"  

  原来,这就是"为了艺术而献出生命"的真谛。  

  我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微笑着,拿起画笔,画了自己的一幅素描,然后在房顶的横梁上,系上皮带。  

  织网的蜘蛛并不介意自己的作品被破坏,只是慢悠悠地躲到一边,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后来,我在这间画室画的所有的画,都被某收藏家高价收藏了。  

  那间画室,又被上了锁。  

  惟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墙壁上,又多了一幅素描,遗像似的,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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