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篇《冷血肖童》|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第08篇《冷血肖童》

【楔子】

西元1999年的一个傍晚,在烟尘飞舞的大路上远远地驶过来一辆"沙漠王",褐色的车身在夕阳下划过一道亮光,车身颠簸着,颤抖着,在被沙子和尘土快要淹没的公路上挣扎着,发动机像饿极了的猎豹,一遍又一遍地发出怒吼。现在已经是四月份的最后一天,疯狂的沙尘暴刚刚袭击了这里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灾难劫后的惨景历历在目,碗口粗的树干横七竖八的倒在公路的两边,犬牙交错的伤口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被砍头的囚犯。不远处曾经明亮宽广的湖泊早已干涸见底,厚厚的沙丘像癌症病人身上肆虐的肿瘤,漫无边际的生长着、扩张着。这时,车子在挣扎中一不小心陷进了一个沙坑,发动机吭哧了几声便熄了火。车门打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跨出了车门,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四周,便又重新钻进了车子里,六缸的发动机又重新焕发了活力,吼叫声一阵接一阵,车轮后面的沙土被卷起老高,费了很大的劲,车子才总算脱了险。透过没有完全关严的车窗,可以看见车内除了刚才开门的那个中年人外,还有另外一个老人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毫无疑问是在抱怨这可恶的天气和环境,老年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胸前的那只密码箱。

车子又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终于驶出了沙漠,辗转进入了一条深邃的河谷,进入河谷后,谷内和谷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在河谷中,空气似乎变得清新与湿润起来,一条溪流潺潺流下,清水叮咚,溪流两旁还密密麻麻遍布着红柳和粗大的杨树。在树林深处,隐隐约约的出现了几处零散的农家小院。有狗在吠叫,还似乎听到了人对牲畜的呵斥声。

"我们到了,林先生。"驾车的中年人转头对那位一直静默的老人说道。

"是这里吗?"老人似问非问。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我们下去打听一下吧。"中年人说。

"咱们怎么选了这样一个地方,爹不亲娘不爱的,恐怕连鬼也不到这里来。"年轻人似乎对这次旅途怨言颇多。老人冷冷的扫了年轻人一眼:"小张,我们是在干正事,不要忘了我们来时定的规矩,你难道不记得了。"

年轻人马上低下了头,脸上流露出一种惶惭之色。

此时午夜已经降临,天幕巨大的阴影已经渐渐将整个河谷吞没,小村庄的灯火亮了起来。

车又无声的停下了,三人长短不一的身影终于在一个普通的农户门口停住了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三个人又走了出来,最后出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农民,他不停的边走边谦卑的点头哈腰,手里紧紧攥着厚厚的一叠钞票。三个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上了车,突突突地绝尘而去。

这时,门里又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典型的农妇打扮,拉住那个农民的手问道:"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我就像在做梦啊!"

年轻的农民搂住自己的妻子说:"我们是碰到好人了,老天有眼啊!不知……不知咱们的儿子什么时候能够出世?"

年轻的妻子娇羞的捶了丈夫一下:"不害羞!……不过,我们都盼望了很久了,快,先给孩子起一个名字吧。"

年轻的丈夫使劲挠了挠头,说道:"叫什么呢?要不,要不,就叫肖童吧。"

"肖童,真是一个好名字,唉……"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要介意啊,咱们有这个孩子,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那些好心人啊,他们不但给我做了手术,还给了咱们一大笔钱,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好人和好事吗?"

"有的,我看是有的。"年轻的丈夫脸上笑开了花。

"沙漠王"驶出河谷,又重新穿越被沙尘暴肆虐的公路,最后朝高高的山岭爬去,车中的年长者和那个年轻人开始昏昏欲睡,汽车的车灯在黑暗中摇曳,呜呜的马达声完全被整个被黑暗吞噬,慢慢消失在沉沉暮色中。不知什么时候,风又开始刮了起来,先是旋风,接着变成了狂风,尘沙漫天张牙舞爪,将孤单的"沙漠王"从头到脑包围了起来。灾难这时发生了,汽车在一阵又一阵的狂风中突然脱离了模糊的路线,朝悬崖冲去,没有刹车声,灾难发生得太突然了,车里的人都没有醒过神来,便身如落叶飘落深渊。

"啊!……"凄惨的叫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后是汽车坠地后和岩石相撞的巨响,接着爆炸的气浪翻腾而起,山涧瞬间便恢复了宁静。

这时,一个人从悬崖边站起身来,他悠闲的拍打了几下西服上的尘土,漫不经心的朝悬崖下面望了一眼,便掏出了手机。

"喂,是我,一切都解决了,按我们原来的计划行动,对了,派一辆车来接我,快!"

狂风过去了,天色又诡异的亮了一下,亮光映照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开车的中年司机!

弹指一瞬,时间飞快地流逝到了下个世纪二十年代,在位于江南的一座城市里,接连发生了几起令人恐怖的离奇案件,死者大都是一些社会名流与深受大家敬重的科学家,当然,也包括数目不少的勤劳守纪的平民。令人奇怪的是,这些人虽然都死了,但是每一个人死的方式都不相同,有的死在寓所里,有的死在情妇的床上,有的死在浴室里,还有的是在外出时突遇车祸……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每一个死者的脸上都凝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他们无一例外的双睛突出,两手上扬,似乎要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城市里还流传着一个恐怖的传说,说的是一个名叫冷血的杀手,在无休无止地进行着死亡的游戏……

【1】

午夜时分,丁志军的车子驶离了同学聚会的酒店,开上了宽敞而又平坦的大街,街上因为夜很深了,几乎没有了什么行人,最主要的是老天爷不作美,正在哗哗的下雨。这座位于江南的城市,此时正经历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像这样的雨已经下了几天了。街上寂静如远古,街灯无精打采地在雨雾中打着哈欠。也许是酒场兴奋,一不留神,丁志军便喝过了量,连车也开得七歪八扭,扭来扭去就偏离了大街,驶上了一条偏僻的街道,街道其实在白天并不偏僻,只是这里是高级住宅区,这片住宅区是专门为科技与经济精英们量身定做的,户主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经常在报刊电台上指点江山的社会中坚份子,所以普通的平民百姓是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的,于是就显得这里僻静。社会是发展了,可是贫富差距就像受了热的水银柱直线上升,精英们和老百姓便有了距离,连住所也分得清清楚楚。说实话,丁志军虽然现在也混了一个科学博士的头衔,但是,那种狂放不羁、不拘一格、同任何规章制度都有仇的的性格,使他自然没有这些人幸运,毕业已经好几年,他还在那所十几平米的蜗居里乐不思蜀。不是他不向往金钱和地位,也不是没有单位容纳他,只是那些位置要以牺牲自己的自由为代价。权衡利弊,丁志军只有暂时抛弃那些令他头疼的单位,真实地享受自己快乐的生活。

雨由小变大,密集的雨点如无数支利剑从天而降,砸得车窗乒乓作响。

在他将车头转过一个街头死角时,一个人的身影突然从他的车头闪了过去,本来昏昏欲睡的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狠命地踩了一下刹车,汽车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叫,伴随着汽车的怪叫,还有一个人的惨叫,在惨叫声中,那个奔跑的人影一下子撞在了汽车前身上,在汽车的惯性下,直直地飞了出去,趴在泥水地上一动不动了。丁志军大吃一惊,飞身下车,朝前面的那个不知死活的人跑去,走到那个人面前,丁志军才看清楚了,倒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双目紧闭,牙关咬得紧紧的,一脸的恐怖,丁志军察看可一下这个女人的身体,发现她没有受伤,好像是惊吓过渡才昏迷了过去。费了很大的劲,丁志军才将这个女人从昏迷中弄醒,一睁开眼睛,这个女人拼命大哭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他出事了!……"

"你别紧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丁志军问道。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只说了几句话,便一把将丁志军的手死命拉住了,"我的父亲,他出事了,先生,求你行行好,行行好,快救救他吧!"

"你的父亲在哪里,快,快带我去。"男人最经不住的就是女人的眼泪,那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何况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丁志军二话没说,很快便窜下了车。

"他在楼上,在楼上!"女人双手颤抖,一脸惊恐与焦急的样子,脸色在路灯的映照下漂浮着糁人的惨白,直觉使丁志军明白了,肯定在这所建筑豪华的楼上发生了不寻常的大事。

果然是大事!

当二人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梯,迈进女人的家门时,面前的情景也让见多识广的丁志军大吃了一惊。

他看到了沙发上半躺了一个人,说白了是身体一半在沙发上,一半在地板上,而且还是一个老人,不过面前的老人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他的脸部就像淘气鬼用橡皮泥随便捏成,鼻子眼睛全长错了地方,一头白发完全长在脸部一侧,两条腿竟然移到了脖子旁边,这个人就像是被人大卸八块后匆忙之中将身体的各个部件又安错了地方,世界上完全不能找出另一个像老人这么丑陋可怕模样的人了。丁志军强忍住恶心转过身,问那个年轻的女人道:"这个人是谁?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那个女人现在几乎整个瘫倒在地,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他是我的父亲,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他还好好的呢,只是当那个年轻人走了以后,才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丁志军走到那团怪肉旁边,根本看不出面前竟然是一个人,那团怪肉全身微微颤抖,更看不出到底是死是活,救人?怎么救人?丁志军暗想,面前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抢救的意义了。

"这……真的是你的父亲?"丁志军怀疑地问道。

"是的……是的,是我的父亲,我只在房间里听到他发出几声惨叫,等我出来后,我的父亲就变成了这种模样。……天啊!天啊!……"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紧张,肯定在你的父亲身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告诉我,你说,在你父亲出事前,有一个年轻人刚刚离开?"

"是的。……"

"他长得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别的特征?"丁志军忽然想起了在这座城市里流传的那个恐怖的传说,即使不和那个叫冷血的杀手见面,光听名字也会让人不寒而栗。可是,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过冷血,除了被他杀死的人。

"我只见过他两三次,很年轻,不苟言笑,他的眼睛很特别,让人不敢直视。"

"怎么特别?你能描述一下吗?"

"他长着一头棕色的长发,像一位风度高雅的艺术家,眼睛是淡绿色的,先生,是淡绿色的,根本就不像东方人,你不能注视他,不能,因为你若注视他,哪怕是很短的时间,都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你会被他整个吞没。"

"呃……那么他和你的父亲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带的一名研究生,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密切,经常到我们家里来,每次一来,父亲和他总是躲在书房里呆上很长时间,不知在讨论什么,至今……我都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你父亲出事之前,那个年轻人来过吗?如果来过,他们讨论过什么没有?"丁志军心里莫明兴奋了起来,就像猎人突然见到了自己的猎物。

"先生,我现在是请你帮助救助我的父亲的陌生人,而不是请来的私人侦探。请你帮忙将我父亲送到医院里好吗?"年轻的女人这时逐渐适应了面前的恐怖,恢复了平静,语气同刚才拦车时简直判若两人。

丁志军一愣,不禁暗暗惊叹这个女人的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没有反驳那个女人,而是用同样冷冷的语调说道:"小姐,你认为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吗?去看看吧,老先生现在还需不需要紧急救助。"

年轻的女人低下了头,接着俯下了身,拉住父亲的手,说道:"父亲,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告诉我,那个人到底对你作了什么?我要找到那个人,我要将他送上法庭!"

沙发和地上的肉块轻轻动弹了一下,从身体的腋窝下面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女儿,我已经完了,彻底失败了,我研究失败了,遇上了真正的敌手,那是真正的变形种族啊!"

"什么变形种族?你是说那个年轻人?"年轻的女人急切地问道。

"是,是的……"肉块的眼睛使劲眨巴了几下,丁志军竟然在里面看到了点点闪烁的泪花。

"灾难才刚刚开始,孩子,才刚刚开始啊!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牺牲品,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我也是罪有应得啊……"说完这些话,位于光秃秃头顶的眼睛慢慢合了起来,里面的生命之火也瞬间熄灭了。

"父亲!……"年轻的女人泣不成声。

"别哭了,哭又有什么用?你的父亲肯定和那位研究生交往过密,甚至,我只是猜测,他可能同那个年轻人之间有某种关系,或者还有交易……"丁志军的想像力发挥的实在不是时候,当他信口说出最后那句话后,马上便后悔了,果然,刚才还哭泣的年轻女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先生,请你注意一下说话的方式,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之前,你不能侮辱我的父亲!"

丁志军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小姐,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虽然我没有帮上你的忙,但我很想知道,您的父亲到底是哪一位高人?"

年轻的女人扫了丁志军一眼,傲慢之情洋溢于表:"难道先生你没有看出来吗?"那里面蕴含的自视高贵和对别人的轻蔑,让丁志军不由心头火起,但他没有吭声,只是有意无意地用眼睛巡视了一下四周,扑入眼帘的是光滑的红木地板,昂贵的意大利家具,近两百平米的居室,还有客厅里猩红的手工地毯,这一切一切让他明白了主人身份的显赫。

"你的父亲是……"

"我的父亲就是著名的自动控制专家何风岐,我的名字叫何美莲,是他的独生女儿,在中州大学读研究生。"当何美莲说出这番话时,丁志军几乎震惊得要跳起身来。

何风岐!在科技界大名鼎鼎的何风岐竟然变成了这副人鬼不如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用了片刻时间,丁志军便恢复了平静,自我介绍道:"鄙人丁志军,科学博士,现务闲在家,涉猎甚广,自我研究的方向是人迹罕至的神秘科学领域。"

"呃……"听到丁志军的自我介绍,何美莲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接着又不停地抽泣了起来。

"难道家中就只有你们两个人?" 即使何小姐现在向外轰他,丁志军也不会轻易离开了,他向来对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离奇事情感兴趣,这些事情使他有了探索某种未知领域的勇气。

"是的,就我们父女两个生活在一起,我的母亲在多年前就去世了。"何美莲边抽泣边对丁志军说道,"先生,请帮助我叫一辆车,我要先将父亲的遗体安顿好。"

夜色如墨,雨仍旧哗哗倾斜个不停,丁志军掏出手机拨响了急救电话:"喂……是急救112吗?请马上到新民大街556号,这里有一位病人需要救援。谢谢!"

这时一声霹雳横空出世,轰隆隆的巨响震得房屋晃动不止,飞扬的窗纱缓缓掉落了下来,打了几个旋,恰好覆盖在何风岐令人触目惊心的遗体上。

【2】

中州市是一座省级大都市,灯红酒绿,处处洋溢着现代文明的气息,在中州市的文化大街上矗立着一座别具一格的建筑,那就是本市鼎鼎大名的省级图书馆。丁志军是图书馆的常客,他的硕士和博士论文都是在这里完成的,日久生情,丁志军在内心深处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图书馆里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丁志军习惯地对那位女管理员打了一声招呼,便径直朝自己固定的座位走去,由于他已经是图书馆的常客,并且人开朗热情,早已迷倒了那位女图书馆管理员,可是那位管理员因为妄自菲薄,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有用自己的行动和小小的权利来博得丁志军感激的微笑。

丁志军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他知道自己的座位上不会有人,这是天经地义、无可辩驳的,可是,当他穿过人流走到自己座位前时,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那座位已经有了主人,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由于背对着丁志军,他看不到小伙子长得什么模样,于是,他轻轻拍了年轻人一下说:"先生,对不起,请让一让,这是我的座位。"

年轻人转过身,静静地看了丁志军一眼,丁志军的目光一热,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年轻人的脸上移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将目光转到年轻人身上时,他看到了面前的小伙子的头上微微扬起的棕色长发。

"这是你的座位吗?"年轻人说道。

丁志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呆呆地盯着面前这个人。"是你,原来是你!何美莲说的就是你?!"他喃喃自语,引得周围读书的人都转过了头。

"不错,是我,丁先生,我已经注意你很长时间了,你以为自己的热心行为能给自己带来很好的结果吗?不,不会,丁先生!"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将丁志军直直定在了地上。

丁志军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图书馆和人群消失了,他转身一看,自己正置身于一个莽莽热带雨林中,周围很静,地上落叶腐朽的味道在热气中蒸腾而起,呛得他简直要昏厥了过去。在雨林中,静寂往往意味着危险临近,果然,在他听到脑后袭来的风声想快速转身时已经晚了,一头巨蟒从天而降,粗大的身躯狠狠的向他击来,周围的树叶雨点般纷纷洒落,他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蛇是丁志军最害怕的动物,看到蛇,他的整个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僵硬,巨蟒行动非常灵活,它将丁志军从地上卷了起来,一双没有眼睑的眸子冰一样刺向丁志军,那目光是邪恶的,可是又流露出让丁志军难以理解的悲伤,蛇竟然还有悲伤!但丁志军现在顾不上害怕了,自从出道以来,除了害怕对他毫无影响的蛇,他丁志军还从来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害怕过,远在天涯的师父曾经谆谆告诫过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你,除了你自己!丁志军暗暗运气,身体变得如钢铁一样硬,蛇也用上了劲,似乎不将丁志军置于死地誓不罢休。蛇与人就这样对峙着,渐渐地,丁志军忽然感觉到身体里的气力在不断流失,蛇越缠越紧,火红的信子刷刷地扫过他的脸颊。终于,他听到身体里传来了骨头的碎裂声,剧痛袭来,他拼命喊了起来:"蛇!蛇!救命啊!"

"喂,先生,这里是图书馆,不是动物园。"旁边有一个人使劲捅了丁志军一下,他浑身一凛,眼前的热带雨林和巨蟒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晃了晃脑袋,发现面前空荡荡的,那个一头棕发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在图书馆藏书室的门口,丁志军又发现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他朝丁志军诡异的一笑,挑衅一般用手轻轻地在旁边一个专注读书的人头上一点,那个读书人身子向上一耸,马上一头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丁志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挥手向那个挑衅的年轻人击去,年轻人棕发飘飘,抬手相迎,图书馆里瞬间大乱,看到这种景象,年轻人没有恋战,抽身便走。丁志军刚想继续追赶,胳膊被一个人死死地拉住了。"喂,你想跑吗,别跑!你看,你看,有人已经死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气冲冲地对丁志军吼道。

"是一个年轻人杀死了他!我亲眼看见的。那是个恐怖杀手,是个杀手!"丁志军急忙对自己的行为进行着辩解。

"什么年轻人?没有看见,我们自始至终就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又打又闹!年轻人,你为自己辩解得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不要信口胡来!"老人依旧不依不饶。

丁志军糊涂了,难道刚才自己看到与听到的都是幻觉,不会呀,我明明看到那个年轻人坐在我的位置上,并且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个无辜的读书人置于了死地!

"真的一直没有年轻人?"丁志军追问道。

"是的,没有,一直没有,先生。"那位漂亮的图书馆管理员这时走了过来,神色惊慌地对丁志军说道。看得出来,她一定认为这个人的死和丁志军有很大的关系。

安静的图书馆马上变成了一锅粥。

丁志军毫不容易从派出所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脱身回到了家中。他心情繁乱地躺在床上大睡了一场,醒来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洗刷完毕,在书桌前坐定,他细细回想起了中州市这几年一连发生了几起神秘恐怖死亡案件,在现场,除了在死者的衣服上面发现三个血红醒目的血点以外,没有找到任何犯罪的证据,这三个血点很明显是人为的,是用死者的鲜血写就的。现在,他终于碰到了一个杀人于无形的人,难道,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制造了这一系列恐怖案件?

从发生第一起血案起,市里的公安人员就组成了实力强大的刑侦队伍,下定决心也要抓获这个罕见的恶魔。不过,这个杀手实在是神通广大,除了那三个标明自己身份的血点,作案丝毫不留痕迹,负责这个系列案件的是中州市鼎鼎大名的刑侦专家尹平,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案件都没有进展,相反,新的案件频频发生,关于冷血的谣言也愈传愈神,甚至到了比孙悟空还厉害的地步。丁志军和尹平是忘年好友,他很清楚这个案子对尹平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深深感受到了这位从未失手过的专家所面临的巨大挑战。

这几天来,丁志军经历的这两件事情使他隐隐感到,在冷血的背后,肯定还隐藏着巨大的迷。但是,到底是什么迷呢?为了助自己好友一臂之力,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尹平打了一个电话。

作为国内著名的控制论专家,何风岐的死在科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是科学界损失的又一位科学泰斗,另一位是二十年前因意外车祸死亡的林子美教授,一同遇难的还有一位风华正茂的研究所年轻的研究员,他们是在执行一次秘密试验后归途中遇难的,当时只有何风岐教授幸免遇难,没想到二十年后,何风岐教授竟然如此惨死,如果说上次是意外,那么这次的凶手会是谁呢?

在市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听完丁志军的叙述,这位刑侦专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尹平今年只有40岁多一点,可是由于操劳过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丁志军明显地看见,自己的老友鬓角又新添了几缕华发。

良久,尹平才抬起头来说道:"小丁,你发现这个案件的一些离奇之处了吗?"

丁志军点点头:"是的,我发现了,那就是,被害的都是一些有名的科技界泰斗,难道,难道冷血和这些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明白这些社会精英们怎么会和一名杀手结仇,据我了解,被害的人曾经在二十多年前就直接或间接参与过一次神秘的试验,执行过一次秘密的任务。"尹平说道,"可是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测,现在这只是猜测。"

"那三位科技精英到底执行的是什么秘密任务,为什么一直没有听到人们谈起过这件事情?"

尹平摇了摇头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似乎大家都对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讳莫若深,我只是从科技界的友人们无意的闲谈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有一次一位友人喝多了,说出了一些惊人的秘密。他也间接参与过那次行动,后来,后来,也遭遇了不测……"

"什么秘密?"丁志军瞪大了眼睛。

"他说起了在二十多年前,何风岐和林子美是去一个非常偏僻的山村作基因克隆试验。"

"什么基因克隆试验?为什么要选择人迹罕至的山村?"

"如果你去翻阅二十多年前出版的报纸,就会发现一则令人震惊的报道,那个报道说某地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种,还逮着了一个活体样本。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种和什么样的样本,以后的报道再也没有提到过,再后来,报纸的主编发表严正声明,说这个报道严重失实,纯属炒作。"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还能怎样?只能这样了,不过,对科技界来说,可没有那么简单,关于那个奇怪人种的传闻从来没有间断过,后来便开始了秘密试验,不过,看来最后试验是失败了。"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次试验失败了?"

"因为我们没有看到那个克隆人出现在社会上,社会也没有因为那次试验产生明显的影响。"尹平分析道。

"我看未必,尹兄,难道发生的这数次血案不能证明一点什么吗?"丁志军直截了当地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摆在了桌面上。

"你的意思是说……?"尹平本来低垂的眉毛微微耸立了起来,这时他发现破案线索时的典型表现。

"冷血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克隆人。为了寻找真相,我看最好到冷血的出生地去一趟,只要找到当年接受试验的那对夫妇,一切情况便会真相大白,还有,我隐隐感觉到,何风岐教授的死,与那次试验可能有着直接的联系,因为,我不幸亲眼目睹了教授的死亡,还听到了他的临终遗言,他说自己是一个牺牲品,试验失败了,他说的不知是不是那次试验?"

"你真的亲眼目睹了教授的死?"尹平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丁志军。

"不错,那也是一次巧合,我是被他的女儿叫上楼的,她失魂落魄地要我帮忙。教授太惨了,简直成了一堆废肉,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

"你认为教授是怎么死的?是被人杀死的吗?"

"不,不是,教授是因为一次意外才丧的命,到底是什么意外,我也不清楚,但是从教授触目惊心的遗体来看,那次意外绝对是灾难性的。"

"你刚才对我说了,教授的死可能与那位神秘的棕发年轻人有关,你真的亲眼见过那个年轻人?"尹平就像在海上航行了几个月的人突然见到了大陆,兴奋之情洋溢于表。

丁志军郑重的点点头:"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证,几前天在本市的图书馆理,我和他不期而遇。"

"他给你说了什么没有?"尹平将身体朝丁志军凑了凑,以便能听的更清楚。

"他给我说了一番话,意思是让我不要插手此事,否则,我会遭到不测。但是,令我非常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真的像何美莲所说的那样,能将你整个人吞没,我就差一点成了他的俘虏。当我注视他的眼睛时,我突然产生了可怕的幻觉。"丁志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对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还心有余悸。

"你到底产生了什么幻觉?"

"我从图书馆突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热带雨林中,还看到了一匹巨蟒,那头巨蟒要伤害我,我竭力同它搏斗,最后当我感到自己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幻觉突然就消失了。那位神秘的年轻人在临走之前还顺手杀死了一个无辜的读书人。令我震惊的是,坐在我周围的人都说,自始至终根本没有看到过什么棕色头发的年轻人!都是我一个人在那里发神经,又跳又嚷,还把那个读书人的死推到了我的头上。"

"难道,那个棕发年轻人和多年前报导过的奇怪人种有相同之处?"尹平将手指摁在自己的鬓角,自言自语的说道。

丁志军问道:"什么样的奇怪人种?你能否说说,他们两个到底在那些地方很相似?这样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年轻人,破解秘密,说不定还会找到何教授死亡的真正原因。"

"我是知道一点点,听参与此事的内部人说,当年捕获那个奇怪人种完全是意外,要是用正常的途径是根本抓不住他的。它具有一种很可怕的本领。"

"什么本领?"

"会变形!"

丁志军大吃一惊,马上联想到自己在图书馆所看到的幻景,他隐隐感觉到,这两件事情肯定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于是他建议说:"我们必须找到当年出版的报纸,看一看报道到底是怎样写的,那个古怪的会变形的人种,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吧,我们马上去,我和本市资料馆的岳馆长是莫逆之交,他肯定会帮我们这个忙。"尹平说完,便迅速站起身来,动作比年轻人还要敏捷,和丁志军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中午,阳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辉煌,路上行人匆匆,街上车水马龙,谁也不会意识到,在这么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丑恶。

他们两个人开车到了市资料馆,朝门卫亮了一下工作证便径直走进了馆长办公室。办公室里窗明几净,映入眼帘的是紧靠墙壁的两个硕大的书柜,在简陋的办公桌前,年约五十岁的岳馆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看到两个人到来,他马上站起身迎了上去,连说欢迎欢迎,真是香风吹到,贵客临门啊。

尹平和他客气了一番便直接进入主题:"岳馆长,这位是我的好友,科学博士丁志军先生,我们现在正联手追查发生在周边城市的几起血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岳馆长依旧笑容满面:"客气,你们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好了。"

"我们想查阅一下二十年前出版的《江都日报》,那上面有关于发现奇怪人种的连续报道。"

听到尹平的话语,洋溢在岳馆长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了,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些报纸在很久以前便被上级主管部门收缴走了……"

丁志军听到这里,马上焦急地说:"难道连一份也没有留下吗?哪怕一份也好啊!"

岳馆长轻轻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你们不要着急,当时我留了一个心眼,暗自复制了几份,我对上边这些反常的举动非常敏感,意识到报纸上所说的没准是真实的。走,我给你们去取这些资料。"

穿过重重暗门,他们一行三人终于到达了资料馆的中枢地带,岳馆长苦笑着说:"真是难为你们了,本来不用你们跑这么远,只要在家中轻点一下鼠标,所有资料便会到手。不过,这些是绝密资料,据我判断,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几份了,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只有委屈二位来啃故纸堆了。"丁志军笑道:"我们感谢您都来不及呢,还怕闻报纸的霉味吗。"

从馆长手中接过泛黄的报纸,二人马上忘我的阅读了起来。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人声鼎沸的中午悄悄过去,城市的夜晚如期而至。

丁志军完全被报纸上生动的描述惊呆了,尹平则是另一种兴奋之情,他边看边喃喃自语:"是真的,就是真的,和我记忆中一样,再大的谎言也掩盖不了真相的。"而丁志军发现,他所看到报纸上的一些描述简直就是和他在图书馆里经历的情景一模一样,那位捕获怪人的猎人在后来谈起自己的经历时还手脚颤抖,激动地不能自已,连说自己遇上并抓获了一个妖怪,他还说,那个妖怪能变形,可以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发生几十次变化,那位猎人简直给吓傻了。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不管那个怪人变化成什么形状,它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捕兽用的钢铁笼子。

"奇怪吗?小丁?"尹平边整理报纸边问丁志军,那个博士正呆坐在一旁若有所思,"也许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尹平补充道。

他们将报纸放回原来的位置,便沿着原路朝门口走去。夜色已经将这个世界完全吞没了,资料馆的灯光也幽幽地亮了起来,没有人来催他们,除了岳馆长,可是岳馆长到这个时候也没有露面,这么晚了他还在忙什么呢?

"啊……!"一声糁人的惨叫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扩散开来,他们都听见了,并且都听得明明白白,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岳馆长!

快!出了什么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便向馆长室飞奔而去。

当他们刚刚跑出长长的走廊,一个黑影便幽灵一样从暗中窜出,凌空一掌,朝丁志军的面门砍来。丁志军轻盈地朝后一闪,喊道:"尹平,快趴下!"

黑影一击不成,马上便变换招数,一个浪子回头,双腿翻越头顶,旋转着朝丁志军踢来。

"好功夫!"丁志军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声彩,仰身躲过,同时还手一击,但后背一瞬间已经渗了一层冷汗,他明白,敌手武功和自己不相伯仲,刚才那一腿,如果踢在自己的身上,必定是骨断筋折,让自己小命不保。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偷袭我们?"丁志军边稳定心神迎战,边中气十足的喝问道。

黑影冷冷一笑:"我已经告诫过你,不要再插手此事,否则没有你的好果子吃,可是你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黑影说完,身体突然发生变化,从一个人影幻化了成百上千个人影,无数的影子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径直朝丁志军头上扣下。

尹平虽然是刑侦方面的专家,但是却没有什么武功,他是靠脑袋吃饭,而不是力气,加上岁数渐长,以前练过的一些擒拿功夫早已生疏,于是只好直直地在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他明白,两个高手交锋,对于一个靠得很近并且丝毫不会武功的人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与其自找麻烦,不如乖乖地趴在地上安全一些。

丁志军和那个神秘的黑影厮打着,拳脚卷起的风声呼呼大作,尹平无意中一抬头,哎呀一声喊了出来,原来,当他抬头向上看时,却吃惊的发现,丁志军整个人都被一团火焰包围着,火焰剧烈燃烧着,火舌狂舞层层舔噬在丁志军的身上,眼看他便会被活活烧焦。尹平急了,他怒吼一声从地上挺身而起,抓起放在角落的灭火器,打开了开关,干冰呼呼地从里面喷了出来,朝耀动的火焰飞去。砰的一声巨响,尹平手中的灭火器脱手而飞,面前的火焰消失了,这时,从资料馆的黑暗角落里又涌出了无数甲虫,黑压压冲了过来,甲虫从尹平的身上压过,有的还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面,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处,尹平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些出现的东西,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难道,难道他们现在碰到的,就是丁志军提到的那个神秘的棕发年轻人?!

"你对馆长作了什么,说!"丁志军越战越勇,在敌手和自己实力相当之时,他身体内部的潜能便突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现在差不多已经死了,死了!谁让他多管闲事!还有你,我已经注意你很长时间了。"黑影说完这句话后,又接连送出了许多招式,丁志军一一化解,在化解过程中,丁志军隐隐感觉到了不妙,因为那些可怕的幻觉又快出现了,不!一定不要!丁志军稳住心神,使出了一招杀手锏,年轻人挺身相迎,砰的又一声,幻觉消失了,年轻人没有恋战,抽身一跃,跳离了丁志军的拳脚范围,三转两转,便鬼魅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在他逃离的一瞬间,丁志军终于看清了飘扬在那个年轻人头上长长的棕发!丁志军呆立在一边,心里暗暗称奇,因为,那个年轻人所用的武功竟然和自己同出一辙!

"快,快去看看岳馆长!"尹平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丁志军没命地向馆长室冲去。

【3】

何美莲的生活这段时间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父亲的突然去世,给了她精神上极大的打击,使她差点放弃自己的学业,下定决心找到致父亲死亡的凶手,可是话又说了回来,父亲的死至今还是一个迷,虽然何教授同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交往过密,但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何教授的死同那个人有着直接的联系,思来想去,何美莲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调查此事,关键的一点是,她根本不知道父亲最近二十多年在研究一些什么,不过,从父亲平时的言谈举止中,她能够看出来,父亲研究的项目是非常绝密的,可能还会引发一场社会革命,到底是什么研究,父亲却绝口不提,不过,人的嘴再严,也难免有漏风的时候,父亲在心情兴奋的时候,总是突然冒出一两句话,让何美莲如坠云海,摸不着头脑。比如,老爷子会在喝完一口小酒后哈哈大笑:"酒是好东西,它能够充分调动人的脑细胞的积极性,我的研究还真的要得力于它啊,美莲,你告诉我,如果坐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一只老虎在喝酒,你会有什么反应?"何美莲听到这里,总会轻捶父亲一下,关切的说:"爸,你喝多了,瞎说些什么啊。"又比如,已经快六十岁的何教授经常莫名其妙地做出各种动物的动作,像老鹰展翅、猛虎下山、猿猴上树,甚至是蟒蛇爬行,神情非常专注,脸上还流露出非常向往的神情,平时何美莲看到这些情景,总是认为父亲在练华佗的五禽戏健身,从来没有想过太多,今天细细想来,她越来越感觉到问题严重,父亲的这些言谈举止是不是某些征兆,某些灾难的征兆?是的!而今,这些征兆已经全部变成了现实。何美莲后悔地痛不欲生,他感到自己没有照顾好父亲,没有尽到一个作女儿的责任。父亲!你到底是如何变成了那么可怕的模样?何美莲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

还有那个棕发年轻人,来过他们家中许多次,竟然对面前这个叫何美莲的绝色而高贵的美女视而不见,真是太目中无人了!何美莲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便在自己的心中描绘过无数次那副令人热血沸腾的图景:白马王子翩翩飞到自己的的身边,手举金剑,跨下乌龙驹,衣着华丽的仆人追随左右。随着年级渐长,何美莲心中的白马王子时刻在发生着变化,她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并且将心扉紧锁,不允许任何心怀不轨的人进来窥视,她知道,自己的手中没有钥匙,那把珍贵的钥匙在自己的白马王子的手中,她要等待那一天,自己的情人、自己的最爱能用那把钥匙打开自己紧锁的心门。可是这一天至今还没有到来。

孤独的午夜属于心碎的女人。何美莲在父亲死去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彻夜难眠。今天依旧是如此,空荡荡的房间寂静如荒野的坟墓,窗外,风不知什么时候刮了起来,呜呜吼叫着像大海中轮船汽笛的鸣响。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吹到了她的身体上,她的身体是赤裸的,除了紧身的内衣内裤几乎是一丝不挂。风从她的身上扫过,使她激灵灵打了几个寒颤,她将身体蜷缩了一下,并用床上的轻纱覆盖在自己的身体上,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是半闭双眼的,但是,风还是从轻纱下面钻了进来,沿着她的腿部,一直向上爬行,爬行。猛的一个激灵,何美莲睁开了眼睛,她挺身坐起,将床头的壁灯打开,环顾四周,却发现没有人,没有任何人,但她还是感觉到这个房间里有人,刚才爬过她身体的绝对不是风!而是活生生的人的手掌!

"是谁?是谁在这个房间里,出来!"何美莲最后的两个字几乎是带着哭腔的从痉挛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她现在害怕得浑身筛糠,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将女友喊过来陪自己一起住。

没有人回答她,风声也消失了。何美莲的眼前一黑,刚才还略带亮光的房间马上漆黑如墨。突然,她的眼前划过一道闪电,整个房间以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在刺眼的亮光中隐没了。她看到了无数次萦绕在梦中的景象!

一个她魂牵梦绕的人出现了!

他就站在房间的一隅,手拿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盈盈笑意洋溢在脸上,他的那双眼睛如深水千尺,长发披肩,没有光,但是头发周围却环绕着一圈淡淡的亮光,他向何美莲走了过来,一直走了过来,在走的过程中,他的身体下面出现了一匹汗血宝马,手中的玫瑰花变成了一只璀璨的钻石桂冠,那桂冠是属于她的,是属于何美莲的,何美莲的心整个醉了,她终于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走出了自己多年的梦境,走进现实,走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何美莲的腿一软,感觉到身下宽大的床无影无踪,她的身体漂浮了起来,一直向上、向上,房间仿佛失去了墙壁,连天花板也踪迹全无,她的身体就这样一直飘了上去,她飘到棕发青年的身边,用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搂住了那强壮的身体。

欢乐和幸福就像涨潮的海水,将何美莲全部吞没,她在海浪中挣扎着、颤抖着,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突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刺入何美莲的耳膜,她的脑袋一晕,使劲睁开了眼睛,一切都消失了,一切根本就不存在!她何美莲就赤袒裸裎地半坐在床上,放在床头的仿明代花瓶掉落到了地上,已经化成了碎片。不!她还是错了,当她诧异地转过头,发现一个年轻人就站立在她的身后不远的地方,悄无声息,玉树临风!

"你……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何美莲一把抓起床上的轻纱挡在自己的胸前,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已经来了很久了。"年轻人不紧不慢的答道,边回答边走向何美莲的身边。

"你不要过来!不要!"这是何美莲第一次狼狈的面对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她不陌生,但是,即使不陌生,也还没有达到两人同处一室的程度。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对你非礼,我只是来看看你,我收到了关于你的信息,我知道在你的梦中,我是主角,你欺骗不了我的。"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何美莲惊讶万分,这种纯属私人的感情,她从未向任何透露过,这个她并不了解的年轻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有这个能力,我对一个人的恨非常敏感,对一个人的爱更是感受深刻,不管是恨我的人,还是爱我的人,即使我在千里之外也会知道的清清楚楚……知道吗?其实,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还不能和你在一起。"年轻人伤感地摇摇头。

何美莲呆住了,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最后,她鼓足勇气说道:"虽然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冷血,害怕我的人都叫我冷血,其实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肖童。"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

"冷血,冷血……肖童……"何美莲喃喃说道,"他们为什么叫你冷血?难道你杀人如麻?"

"是的,我杀人如麻!我专杀那些批着人皮的野兽!"

"可是你不只杀野兽,还伤害善良无辜的人!"何美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质问道。

冷血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证明一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和我抗衡!"声音冷酷,如冰山破裂。

"告诉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父亲是怎样死的?难道是你将他弄成了那副可怕的模样?"何美莲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心头便一阵抽痛。

"不是我杀死的他,而是他自己杀死的自己!知道吗,何小姐,你的父亲可没有你这样天真纯洁,像透明的水晶,用世界上最龌龊的字眼也不能形容你父亲的品格!他死有余辜!"冷血恨恨地说道。

"不允许你诬蔑我的父亲!你难道忘了,你是我父亲的学生,你不能随便诬蔑自己的老师!你没有这个权利!告诉我,我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怎么会自己杀死自己,你胡说!胡说!"何美莲激动地从床上赤脚跳到了床下。

"何小姐,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你说我是你父亲的学生?哈哈哈……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说你父亲是我的学生才一点都不过分,你的父亲千方百计地巴结我,拉拢我,想从我这里得到变形的秘密。真是好笑,我怎么会让他得逞!不会!这个凶手、恶棍、伪君子!我告诉他了,可是那是假冒伪劣,是错误的研究方向!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哈哈……报应,报应!在你的父亲杀第一个人时,你还没有出世呢!"冷血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蔑视,"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杀死自己的吗?"

"是什么原因?"

"我告诉他,在人的身体中存在着一种变形基因,平时,这种基因一直休眠,不对人体产生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形基因便会在人体进化中起到很大的影响,只要激活这些休眠的基因,人体便会迅速变形。"冷血边说边观察何美莲的反应。

"我看你纯粹是胡说八道!我的父亲难道会相信你这些鬼话,什么变形基因,你当我父亲是三岁的小孩啊,他可是国内鼎鼎有名的科学泰斗,自动控制专家呀!"何美莲迅速反击。

冷血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仰天大笑:"佩服,佩服,何小姐,你可比你的父亲强多了,是的,我相信你的父亲在科技界的名气和地位,可是在利欲熏心的驱使下,任何有着正常心智的人也会被谎言欺骗,何况你的父亲!"

何美莲一愣:"难道我的父亲真的相信了你的胡说八道?并且一直做着毫无价值的研究?"

"不错!"冷血潇洒地甩了一下长发,"我也真的佩服你的父亲,在他的努力下,还真的取得了一些进展,在生物学上的进展。"

"我的父亲是控制论专家,怎么会去进行生物学研究?你的谎言说的太露骨了吧,冷血先生!"何美莲在两个人的对峙中,一直没有回到床上,更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只穿着很少的内衣。

冷血将目光从何美莲的身上转向别处,说道:"何小姐,你太幼稚了,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这种纯洁和幼稚。你和自己的父亲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他在科技界甚至政界的位置吗?你的父亲是一言九鼎啊!不要说研究什么生物学,科学中任何一个门类,他想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

何美莲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你说的难道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是的!"

"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才落了一个那样悲惨的下场?"

"他将自己的身体异化了,也就是利用外力强行改变了自己的身体。这样作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冷血将目光从别处转了回来,说道:"何小姐,天气转凉了,穿上衣服吧。"

听到冷血这句话,何美莲马上双颊飞红,赶紧走进更衣间换了一件便衣出来。看到冷血在目光热烈地看着他,何美莲更是局促不安,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问冷血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我有这个世界上所有房间的钥匙,只要我想进,谁都拦不住我,你看到的不是幻觉!那是真实的,那只不过是我将你头脑中的形象具体化了。这才是我所具有的独特能力,真正的变形能力!"

【4】

就在何美莲在和冷血相遇的时间里,尹平同丁志军正在医院里等待着岳馆长的醒来,冷血的袭击对岳馆长造成了致命的伤害,看来,连医生也是回天乏术了。

"野兽!真是野兽!冷血!真是冷血!"尹平目睹着自己好友的死痛不欲生,连岳馆长这么好的人冷血都要伤害,可见,这个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何种程度!操办好岳馆长的后事,尹平和丁志军便制定下一步目标。经过这些天的经历,尹平知道,普通的刑侦手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只有采取另一种手段,还有可能使案件峰回路转。

好在尹平在公安局里没有担任什么要职,只是专心干技术工作,这样才使他有足够的时间细细地对案件进行研究和探索,加上有丁志军这位侠肝义胆的朋友鼎力相助,看来,案件的最后破解不再是遥遥无期了。他们制定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进入偏僻山区,找到冷血的亲生父母。只要找到这两个人中的一个,部分真相便会大白于天下。

为了下一步目标的顺利进行,尹平专门请了几天假,同丁志军研究方案,准备行囊,带足了干粮和饮用水,以及其他远方旅行所必不可少的设备,他们将一切能够想到的坏处和意外全都考虑到了,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出征前夕,二人专门找了一处小咖啡馆好好轻松了一下,咖啡馆里环境优雅,音乐如泣如诉,婉转飞扬。尹平这个岁数的人已经很少到这种地方来了,今天可是破了例,工作家庭老婆孩子使他成了上紧的发条,一圈又一圈随着时间转动,根本就没有了自己的时间与位置。今天难得轻松,他边轻啜酽酽浓香的咖啡,边问丁志军道:"我说小丁,我还真没有看出来啊,你那身高超的武功是怎么学到手的?"

丁志军笑了笑:"我得到了世外高人的传授,唉,那是有缘人啊,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教授我独门武功,可我至今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学武功的时候,我不到六岁,跟玩似的,可是比玩可有趣多了,我对武功的悟性很高,师父也乐意传我,只是不让我到处乱说,我一直遵守诺言,若不是那次在资料馆里情况危急,我是不会轻易露身的。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师父见上一面。"

尹平点点头说道:"你们是怎么机缘巧合的呢?能不能透露一点出来?这总不犯忌吧?"

丁志军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说道:"那可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大约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我的童年时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我同师父相遇了。我那时还是一个只知道调皮的毛孩子,根本没有料到,那次相遇会改变我一生的命运。那天的情景我依旧历历在目,天上飘着雪花,世界银白一片,师父从远方来,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浑身上下污秽不堪,腿脚和胳膊还受了伤,由于天太过寒冷,师父的伤口已经溃烂不堪,如果不赶快治疗,他是不会支撑很久了。我那个时候正和一帮小伙伴们玩耍,远远地便看到了他,我们呼啦一声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的小伙伴还拿砖块朝他扔去,却都被他轻描淡写地接住,将砖头捏成了碎块。伙伴们都惊呆了,马上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动,我完全被那个人的神力给迷住了,于是我将他搀扶回了家……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师父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六十高龄了,如果我还有缘见他,那么他已经是八十岁的世纪老人了。师父在我的家里住了一年以上,以后就如闲云野鹤,不知所踪。我现在还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更不用说奢谈见面了。"

尹平道:"有缘人终究会见面的。只要你心诚,心诚则灵啊!"

呜呜呜……狂风从未像今天这样嚣张,它们从外蒙长驱直入,一直纵深到中原的腹地,狂风所到之处,往往是片甲不留。在灰沙弥漫中,一两双座越野车如海洋之快艇,弯弯曲曲地沿着山路开进了位于山坳中的那个支离破碎的小村庄。根据尹平所掌握的情况,当年何风岐教授一行,就是到了这一带做了那次不知成败的试验,具体在哪个村子,他们二人也不清楚。不过,在方圆几十里,像这样几户、十几户的村庄也没有几个,就是挨家挨户的搜索,也会将那对夫妇找到的,二人抱着这个信念,将车开进了村子里。虽然现在是中午时分,但村里家家户户都将大门紧闭,车子驶在大街上,犹如驶在古代文明的废墟上,丝毫感受不到现代文明的气息。差不多快要驶出这个小村了,还是没有看到活的物体出来迎接它们,连鸡鸭狗都没有。没有办法,二人只好将车子停下来,去敲附近一家的柴门。

丁志军走向前去,只用手轻轻一推,柴门便嘎吱一声开了,丁志军刚要喊话,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用过早混浊的目光将二人打量了一下,问道:"你们找谁啊?"

丁志军答话道:"老人家,我们想找一对夫妇,差不多四十几岁年纪……"

尹平这时走向前,对丁志军说道:"你这样问,老人是回答不出来的,这样的夫妇太多了,一抓一大把,还是我来吧。"说完,他对老人说道:"在你们这一带,有哪对夫妇曾经患过不孕症?"

"不孕?你们是说胡瓜他们夫妇二人吧?是的,就是他们了,结婚很久都没有孩子,可是后来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偏方,最后生下来一个神童。"

"神童?什么神童?"丁志军听到这两个字后,马上发生了兴趣。

"死了,都死了,死得太惨了!"老人难过地摇摇头。

丁志军和尹平的心里一沉,追问道:"死了?你说谁死了?"

"还不是那对可怜的胡瓜夫妇,在一个夜晚,全家人都被杀了。好惨啊!"

"真的?老人家你说的都是真的?是谁杀死了他们?你老人家知道吗?"丁志军不愿接受这个现实,难道他们辛辛苦苦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那个神童呢?难道他们连那个小孩子都没有放过?"

"我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胡瓜那两口子,那是好人啊!孩子没有死,他的命大啊!在那帮人要将孩子带走的时候,一个长毛怪人冲了进来,将孩子救走了。"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并且都是很难懂的方言土语,不过尹平和丁志军总算将大概意思都弄明白了。最后老人又建议道:"如果你们是胡瓜的远方亲人,去看看他们的坟吧,不远,就在村边的山坡上面。对了,你们最好别晚上去,那里经常闹鬼,还是白毛鬼呢!"老人说完,咳嗽了两声又重新将柴门紧闭,就像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沉默片刻,丁志军建议道:"我们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走吧,到胡瓜夫妇的坟上去看看,即使没有见到人,也要见见那对被无辜杀害的可怜人啊!"尹平点点头,两个人重新将汽车发动,驶出了村庄。

狂风已经减弱,但沙尘还是漫天飞舞,村庄外面便是崇山峻岭,两个人没有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座合葬墓地,墓地位于一座悬崖边缘,上面是空荡的山梁,不远处便是万丈深渊,坟茔上的草早已枯死,孤零零地躺在亘古的旷野上。丁志军站在坟前不禁长叹一口气:"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呢?那个神童现在身在何方呢?他如果活着,差不多是我这个年纪吧。"

就在丁志军在墓前大发感慨之际,突然听到尹平喊道:"快!丁志军,你过来,看那是什么?"

丁志军迅速地抬起头来,看到陡峭的山崖下面,一团翻滚的白云升腾而起,白云上升的速度那样快,几乎眨眼之间便飘到他们的身边,还没有等到二人反应过来,白云散尽,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凛凛地站在他们的面前。老人面无表情,白发数尺,迎风挥洒,浑身上下也都用白布紧裹,活脱脱一个幽灵走出了阴曹地府,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们,或着是不屑注意他们,径直来到坟前,先恭恭敬敬地鞠了几个躬,又从怀里掏出一卷冥纸,点燃焚化。等他将这些工作做完,才冷冷地转过身来,长啸数声,飞身欲走。还没有等他有所行动,丁志军已经抢身向前,挡住了老人的去路,大声叫道:"前辈,别怪小辈无理,先生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神秘的白发老人没有答话,双臂一挥,一股强劲之风直朝丁志军的面门袭来,丁志军轻轻一闪身,风从他的耳边扫过,犹如钢刀划过面颊,他向后跳越数尺,赞叹道:"前辈好武功!"

尹平这时抢身向前,对白发老人说道:"前辈,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这座坟茔和先生是什么关系?"

老人一愣,双手停止了发招,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二人,这才长叹道:"这里安葬的是我曾经的朋友,二位来这个荒山辟岭,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们是想寻找一对夫妇,不想他们早已去世,是被人暗害的。"尹平接口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找这对夫妇?"老人一连追问数声。

"他们是二十年前一次试验的对象,那次试验不知是成功还是失败了,不过,听村里的一位知情老人讲,试验还是成功了,这对不孕夫妇生下来一个孩子,听说还是一个神童。"尹平如实相告。

听到这里,老人面色微变,但还是没有流露出丝毫个人化的表情,他的面皮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就像有是一张人皮面具紧贴在脸上。丁志军暗暗惊叹老人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能力,因为,他知道,人最难控制的就是自己的面部肌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可以用眼睛藏隐藏起来,但是你的额头、你的面颊肌肉往往会泄露天机。一个人将脸部肌肉练到如此程度,可见此人武功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老人没有再追问二人,而是出乎意料地对丁志军说道:"年轻人,你过来,接我几招!"还没有等丁志军弄明白老人说这番话的意思,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老人鬼魅一样移到了自己的前面,伸手便是凌厉怪招。丁志军稍微愣了一下,马上便出手相迎,二人双掌相对,丁志军突然感觉到一种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情感涌上心头。老人使的这个招式他再也熟悉不过了,几乎是丁志军这么多年来出奇制胜的法宝,也是自己的师父传授给自己的独门绝招,没有想到这个神秘的老人也练的如此出神入化。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师父就是在自家那座偏僻而又安静的小菜园里边养伤边传授给他武功,时间过得真快啊,师父在他的家里只逗留了一年便走了,而今几十年过去了,世事沧桑,曾经的顽童已经成了一名博士,他至今还记得师父对他说过的话:"你的天赋很高,需要高人调教才会有出息,也是我们机缘巧合啊。我不但要传授你武功,还要将武功中所包涵的做人的大义传授给你,你还小,现在不会明白,将来也会明白的,记住师父的教导,你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帮助你度过难关的。

他虔诚地望着师父的眼睛,并在一瞬间里走进了师父的精神世界,他在无边的云海中尽情遨游,在师父的目光下,他几乎明白了一切道理,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以后会接触到的道理,师父广博的知识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大脑,他像缺水的海绵,不停地吮吸着、吮吸着,师父在静默中带他上天入地,畅游四海,让他在浩瀚的世界里成长、成长。当师父的目光从他的眼睛上离开,他才从美丽的世界中掉回了现实。

每一门武术流派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招,师父在临走之前将自己的绝招教授给了他,那时他还小,对其中的奥妙之处还不太明白,随着年龄的增长,丁志军对师父传授给他的武功理解得越来越深。师父曾经给他说过,真正的高手在与敌人交锋时绝对不会有电影和小说中大力渲染的武打场面,他们置一个人于死地最多不超过三秒钟!

"你要好好做人,济善除恶,才不枉我们师徒一场,如果要我知道你用自己的武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性命!"师父威严的目光一直深入到丁志军的内心深处,如一把烧红的烙铁让他刻骨铭心。

今天,白发老人一出手就是丁志军非常熟悉的独门绝招,让他吃惊不小,难道面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恩师?不,不会,师父的面容他几十年来已经深深刻入脑海,面前这个陌生老人的长相绝对和自己的师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如果不是师父,面前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丁志军的大脑飞速的旋转,但手上一点都没有松懈,他感觉到从老人的手掌里面源源不断涌出了许多内力,使他不得不用相同的内力去抗衡。随着二人内力的不断碰撞,两股内力突然融合在了一起,就像相同的血液奔流在同一个血管里。

一种久违的情感让丁志军大喊一声:"师父!是你,真的是你老人家吗?"说完,他的双手一收劲,普通一声便跪倒尘埃。

白发老人的面皮微微抖动了一下,将目光从丁志军的身上挪开,望向远方。"师父对你的告诫,你还铭记在心吗?"白发老人说出了这句话,如浩渺夜空的惊雷滚滚而来。

"我记得,弟子一直铭记在心。"丁志军仰头向上,声音洪亮地答道。

"好,这就好,你们为什么要到这个偏乡辟壤来?"老人问道。

"我们是为了追查二十年前的一个试验而来。"尹平接口道,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他还第一次看到怀有如此绝顶武功的高人。

"那次试验我很清楚,试验是成功了,但也可以说是失败了。"老人将目光从远方收转回来,他的回答让丁志军和尹平一愣。

"师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丁志军隐隐感觉到一件惊天大秘密就要浮出水面。

"因为我直接参与了那次试验,那次试验使我下了决心,真正断绝同普通人类的联系,那次试验更让我认清了他们内心深处极端丑恶的一面,以及人与人之间那层出不穷的尔虞我诈!"老人说道,"孩子,你没有忘记为师的教导,我很高兴、很欣慰。可是有人就忘记了,完全忘记了,他超越了我给他制定的做人准则和底线,彻底堕落成了一个杀人狂魔。我这几年一直在寻找他的行踪,我已经追查他很久了,知道我追查的是谁吗?"老人的目光一凛,像无数钢鞭击向四方。

丁志军想都没有想便脱口而出:"师父,难道是冷血?"

老人微微颌首,说道:"不错,是冷血,也是我自己!"

【5】

丁志军和尹平一愣,以为师父在开玩笑,可是看到老人严肃威严的表情,他们马上就改变了想法,丁志军明白了,他们这次是不会空手而归的。

"是的,我在追查我自己,年轻时候的自己。我每年都会到这个偏僻的村庄住上一段时间,好好陪陪这两个可怜的人,他们是我未曾谋面的朋友,更是我的父母!"老人继续强调着这个令他们迷惑的事实。

丁志军问道:"师父,冷血和您老人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说他是你年轻时候的自己呢?"

"都是因为那次试验,更重要的是由于我的粗心大意,让那些科技界和政界的野心家们钻了空子。知道吗?冷血是根据我身体的细胞克隆出来的。"老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自己的那次失误到现在还不能原谅,"孩子,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下雪的寒冷冬天吗?"

"记得,我记得,师父,我们就是在那一天相遇的。"丁志军激动地应答道。

"记得就好,那天我受了伤,因为我刚刚施展自己的武功从戒备森严的研究基地逃了出来,但是由于我的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在逃脱的时候被警卫发现了,身上挨了几枪,我是拼死才逃离了那座地狱啊!"

"师父,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为什么要用你作母体来进行克隆试验?难道,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丁志军疑窦重重,尹平这时插了一句:"志军,难道你忘记了和冷血对面交锋时发生的情景了吗?"

听到尹平的提醒,丁志军马上回想起了在和冷血邂逅时,自己产生的可怕幻觉。他明白了,师父肯定不是普通的人,除了怀有绝顶武功,师父还有不被外人知道的惊人秘密。他回想起了师父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每次师父练功时,都不允许丁志军在身边,而是将小屋门紧闭,并且不吃不喝,在练功的几天里,丁志军端给师父的饭菜往往纹丝不动,师父甚至滴水不进。等到师父将功练完,丁志军总会发现师父的气色更上一层楼,伤势也会痊愈很多。丁志军不敢贸然问师父,这个疑问一直在心里憋了几十年,今天,他下定决心弄个水落石出。

白发老人轻轻点了点头:"不错,我确实有别于普通人。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普通人,我属于地球上的另一个独特的种族————-变形种族!"

"什么?!变形种族?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丁志军和尹平闻言面面相觑。

老人长叹一声,又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苍凉和悲伤,片刻之后,老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因为我们的种族已经完全灭绝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种族就活跃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后代绵延不绝,我们运用自己的智慧改造着自然、改造着周围的环境,并同时运用科技手段改变我们的自身,我们不停地进化,破解了上帝给生命设定的密码,自身获得了巨大的解放,我们赋予了自己变形的能力,可以以任何形状遨游于天空和海洋。可是,这样的日子只是短短一瞬,灭顶的灾难便降临了,后来我们才知道,生命是崇高不可侵犯的,我们破解了密码,也就是找到了自己杀死自己的有力武器。战争扫荡了五湖四海,野心家和善良的平民都同归于尽,只有极少数的人存活了下来,可是,后来居上的瘟疫又几乎将他们吞噬干净……掐指算来,我已经是变形种族的最后一个传人了。时间能够毁灭一切,时间将我们的能力消耗殆尽,我虽然是变形族的后代,但是已经不具有先辈们超人的能力了。但是,我身上流淌的血液没有变,我守卫着最后的家园,要担负起民族振兴的大任。"

老人从悲惨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又对丁志军说:"孩子,看着我,看看我的真面目吧。"说完,他将双手的食指轻轻触在太阳穴两侧,丁志军目不转睛的盯着师父,看到随着师父面皮的抖动,陌生的容颜消失了,他渴望已久的亲切面庞终于出现在眼前。是师父,二十年前的师父!他丁志军怎能忘怀呢?还没有等他从喜悦中解脱出来,师父的面庞又发生了变化,一个他更为陌生的面孔浮现出来,师父的手指没有动,面皮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酷似川剧的变脸,令人眼花缭乱,尹平和丁志军怔怔地站立在当地,目瞪口呆。

终于,在换过不知多少副面孔之后,师父的面皮定格了,定格后是丁志军非常熟悉非常仰慕的面孔。老人将手从太阳穴上放了下来,对二人说:"你们刚才看到的都是我曾经用过的面孔,为了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需要,每过几年,我都会换上一副全新的面容去履行自己肩负的使命。孩子,虽然你熟悉我的面容,但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其实名字只是一个身份代码,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们我现在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刘思源,一个非常中国化的名字。"

"师父,我会谨记在心的。"丁志军虔诚地望着面前的老人,不禁感慨万千,他忽然又想起了冷血,想起了他冷酷深邃的目光,和使人产生幻觉的诡异能力!于是他问刘思源道:"师父,你是怎么落入那些人手中的?难道以您的武功,还对付不了他们吗?"

尹平也说道:"是呀,刘师父,他们是怎么发现了你的秘密?"

刘思源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我以后会详细告诉你们的,你们看,天快要黑了,我也要开始练功了,你们辛苦一下,替我阻挡一下那些晚上夜行的人。"

"我们会的。不过,师父,你要练多长时间呢?是不是要几天时间?如果那样,我看还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准备好充足的食物,这样才会万无一失。"

刘思源摇摇手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几乎每天都在这里练功,每次持续不了几个时辰。我不会一连练上几天,给自己疗伤除外。我在这里练功,不是害怕有人打搅,而是不希望自己被外人看到,他们看到后会吓坏的。"

"那我们呢?刘师父,我们也不例外吧?"尹平问道。

刘思源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可以回避也可以不回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关系,这就看你们自己了。"说完轻轻坐在了地上,双手向上,掌心朝天。

太阳从天空划了一个圈,重新掉落到山峦的另一边,山村的夜晚姗姗来临了。由于缺水,这块山梁上几乎没有什么植被,也听不到鸟叫虫鸣,整个天地都被令人窒息的寂静淹没了。山脚下的小村庄已经燃起了灯光,由于距离太远,听不到人的活动声,况且,这个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就没有剩下多少人。

夜色渐浓,星光黯淡。

遥远的啸声像是从无边的天际传了过来,它穿越云层,飞跃星光,降临到了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啸声犹如幽灵,从地表深处钻了出来,萦绕每一个人的耳边,丁志军和尹平都听到了这若有若无的啸声,顺着声音望过去,师父端坐的身体完全被一团光晕包围了,光晕上下飞舞,散开又聚拢过来。师父的身躯在亮光中慢慢淡化,先是衣服消失了,接着是全身的肌肉一块一块地隐没,白森森的骨骼逐渐显露了出来。先是胸口的肋骨、接着是手脚骨,最后才是脑颅骨,随后光晕慢慢散尽,师父的骨骼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它们先是变形,一点点的变形、弯曲,最后缩成了一个小团。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消失在了二人面前!还没有等丁志军和尹平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那个小团从地下弹起到了空中,并且砰然炸开,四散的碎屑漫天飞舞,过了很久,碎片又聚拢在了一起,重新还原成了骨骼的形状,随后,肌肉出现了,光晕又从天而降,过了很久,师父才从散尽的光晕中站起了身。

"孩子,你过来吧。我要把我如何落入他人之手的经历讲给你听。"刘思源朝站在不远处的丁志军招了招手。

两个人走到刘思源面前,丁志军问道:"师父,刚才我们看到的是幻觉吗?还是你真的将身体变成了那样?"

刘思源反问道:"你们是如何认为呢?"

"我们无法做出判断,我感觉到看到的是幻觉,不!是幻象!"尹平说道。

刘思源哈哈大笑:"不错,那是幻象,可是在二十年前有人看到后,以为那就是传说中会变形的人!所以才有了以后一连串的意外,连我也难以料到的意外。"

"那时,我的功夫还没有练到像现在这样炉火纯青,我还处于最后攻坚的时刻。我所摸索创造的这门武功,连我自己练起来都非常吃力,不过,一旦打破禁锢,超越了人体的极限,这种武功就会使我的生命得到升华,但是由于我是变形种族,虽然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超人的能力,但是我还是残留了一点点那种能力、变形的能力,这种能力使我的本身不能变化,但是可以向外界产生幻象,让看到的人,以为我是在变形。"接着老人对丁志军说道:"孩子,你已经了博士学位,应该对这种现象给予科学的解释。"

丁志军沉吟片刻说道:"师父,难道是因为你在施展自己武功的时候,身体产生了某种射线,影响了对方的大脑,才让他们产生了变形的幻觉?"

"我想是这样,我们练武的人讲究一个'气'字,这所谓的'气'就是一种能量,也可能是一种射线。"刘思源说道。

"每一个人都会对这种现象产生惊恐,接着是惊讶,最后是蠢蠢欲动。一些人就幻想自己如果能够具有这种变形能力后,可以上天入地,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具备了这种能力,他们可以不受任何世俗的条约和道德限制,为所欲为,善良的人得到这种能力会堕落成可怕的魔鬼,心怀不轨的人具有这种能力后,将给周围的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老人说道。

"师父就是在练功的时候,被外人看见了……我想起来了,尹兄,我想起来了!"丁志军突然大声叫道。

"你想起来什么事情?"尹平一脸诧异。

"你还记得《江都日报》所报导的那个奇怪人种的消息吗?那不是别人,那时我的恩师刘思源啊!"丁志军激动地说道。

"不错,那就是我。"老人接口道,"事情是真实的,可是完全被那些妙手生花的记者给歪曲了,还有那个用猎枪将我打伤、使劲邀功的猎人,更是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老人至今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那些狂喜的人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老人又补充了一句。

"这才有了后来那场神秘的试验,克隆试验!"丁志军长吁一口气,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块垒终于烟消云散。

"刘师父,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他们为什么要克隆你?这能起什么作用呢?"尹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尹平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如果你训练成了一批忠于主人、会变形的幽灵杀手后,你难道还会拿那些死工资吗?你不会,你的欲望将会空前膨胀,你将所向披靡、无敌于天下!"

众人无语。

"你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冷血的行踪?"老人问道。

"是的,他太可怕了,他不但具有使人产生幻觉的能力,还身怀绝世武功。"丁志军说道。

"那些武功是我传授给他的,也是我将他养大成人,是我让他去为自己的父母复仇,杀尽所有参与此项罪恶活动的野心家,也是我,要亲手抓获他,这个已经蜕变的冷血!我们先找一个地方进行休息,天亮就出发!"

刘思源字字掷地有声。

【6】

冷血从何美莲的居所中走了出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酷与平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单纯的姑娘,这是他多年来行走江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倾心、爱慕,以往的时间里,他的心里充盈的只有仇恨,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他还依稀的记得,在自己襁褓中的时候,发生在遥远乡村的那件杀戮事件。师父后来又将情节具体地给他讲述过,让他对自己幼年时代飞扬在眼前的鲜红的血液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在师父的调教之下,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他成了杀手,冷酷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手!

他知道,是师父改变了他,是那次无辜的杀戮彻底改变了他。

多年前的黑夜里,沉默而又宁静的黑夜里,他和自己年轻快乐的父母,在简陋的床头嬉戏,年幼的他已经能够喊出爹娘这两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字眼。在黑暗与静谧中,灾难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袭来,将幸福与欢乐冲刷得一干二净。

那天晚上,小屋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三个身着皂衣的陌生人闯了进来。他们只问了一句话:"你们是胡瓜夫妇吗?"说完,还拿出一张照片细细核对了一下,老实巴交的胡瓜赶紧起身迎接,善良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钢刀痛快利落将胡瓜穿胸而过,鲜血激射而出,溅落在还在吃奶的冷血的脸上和身上,他至今还能隐隐嗅到那浓浓的血腥气息。胡瓜倒地身亡,他至死都不明白,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取他的性命。接着是相同的场景再现,在冷血被为首的一个人一把夺过的同时,另一把刀子同时刺进了母亲的心脏。惨叫声持续了只短短一瞬,四周便出现了坟墓般的静谧。冷血哇哇大哭了起来,打破了夜空的寂静。在那些人将要跨出房门之前,另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从天而降,他没有和面前的三个人对面厮杀,而是将孩子一把抢过,便飞身而去。冷血后来才知道,那是自己未来的恩师刘思源。

他在恩师的细心呵护下成长了起来,师父在他十三岁那年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告诉他自己的父母被人杀害,告诉他杀死自己父母的仇人在何方,只是恩师对他自己和冷血父母的关系只字未提,于是,冷血的以后人生的道路便是为复仇而活着,仇恨已经将他淹没,仇恨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他的性格。

师父在传授他武功的同时,曾经告诫他,在完成复仇计划之后,他必须跟着师父远走高飞,离开喧嚣而丑恶的人类世界,在大山深处,在人们找不到他们的地方进行隐居。冷血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他觉得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是师父给予的,他应该为师父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冷血在执行复仇计划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竟然隐藏着一种惊人的能力。他发现这种能力是非常偶然的,这还得益于几个地痞流氓的骚扰。那是在他二十岁那一年,复仇的计划已经执行过半,自己的仇人在各种莫名其妙的恐怖事故中死去了。在将另一次计划完成后,他信步走出了一家装修典雅的饭店,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回寓所。在路灯照耀不到的地方,发生了许多起的罪恶场景又一次上演了。在他面前,从黑暗里跳出了几个猥琐的人影,其中的一个人还晃动着一把明晃晃的玩意儿,不用说,那是他们用以进行抢劫的武器了。其中的一位个子矮矮的家伙恶狠狠地威胁道:"小子,想要命,把钱留下,否则,哼哼……"冷血微微一笑:"我身上没钱怎么办?是不是请你们几位慷慨一点,施舍我几毛?"

小个子闻言大怒:"没有钱,没有钱我们就要你的小命!小子,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吧?告诉你,发生在这个城市的几起恐怖死亡案件都是我们做的,你想不想尝尝恐怖死亡的滋味?"说完,又将手中的刀子晃动几下。另外几个家伙也蠢蠢欲动。

冷血听罢不禁哈哈大笑,骂道:"你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你门难道不知道那几桩案件都是我冷血做的吗?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不知你们还会骗多少人呢!"说罢,微闭双目、暗暗运气,他没有准备出死手,而是想用几个花架子吓唬这些流氓一下,但是,还没有等他出手,让他异常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听见小个子玩命的惊叫一声:"妈呀,救命啊!长翅膀的老虎来了!"另外几个人则喊什么的都有,有喊鬼魂出世的,有喊飞天蜈蚣的,里面一个竟然喊了一声:"爸爸,你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不是故意的!"喊罢,惨叫一声便昏到在地。

后来,冷血才慢慢弄明白了,自己有着超人的本领,那就是当自己运气发功的时候,会影响对面那个人的大脑,使他们将脑海深处隐藏的、自己最害怕的东西完全显露出来,他们看到的不再是冷血本人,而是毒蛇、亡灵、僵尸、猛虎,甚至其他一切人脑能够想像出来的可怕玩意。当冷血对自己的能力屡试不爽后,他的整个人完全变了,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可以与之抗衡,他超越在这个世界之上,像全能的上帝注视着自己脚下的芸芸众生。

这种从未有过的优越感使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魔鬼复活了。

他开始随心所欲地滥杀无辜,他不再跟自己的师父联系,他开始自由自在地闯荡天涯!

他经常面对着将被自己杀死的人,看着他们恐惧地颤抖、看着他们向虚无诡异的景象徒劳搏击,然后,他会轻轻走向前去,用两个手指将他们的头颅捏碎,杀戮的快感使他经常兴奋地发狂。

"来吧,敢和我抗衡的人,敢和我作对的人,我会让你们死,死!"冷血狂笑不止。

但是,在平静之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何美莲漂亮的面孔和丰腴的身躯总会潜入冷血的梦境,他会不由自主地和她相拥在一起,两个人热烈的长吻,这是比一个世纪还要长的吻,然后他们会上床、去做爱,去体会身心交融后的那种巨大的快乐,那种快乐,远远超越了杀人本身。

何美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与痛苦之中,她明白了冷血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更是刚刚知道自己的慈父,竟然那么卑鄙下流,为了自己的私利与欲望,竟然调动那么多的力量去实施罪恶的计划。她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受人尊重的何风岐教授,利用车祸假象将自己的老师林子美和自己的一名优秀的学生置于死地,唯一的目的是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罪恶的计划,他在冷血还在幼年时,便买通了几个杀手,深入山区,去屠杀无辜的胡瓜夫妇,唯一的目的是想将冷血洗脑并以此作为蓝本,训练出一只所向披靡的幻影部队! 那么,父亲是受谁指使呢?谁是父亲的顶头上司呢?这个疑问,恐怕今生都没有答案了。

父亲!何美莲痛苦万分,这些秘密对她而言打击是毁灭性的。除此之外,还有……还有冷血!何美莲自从两个人独处一室后,感情更是如干柴烈火,蒸蒸日上,在她的眼中,冷血不再是可怕的魔鬼,而是有着一头漂亮的棕发、略带腼腆的年轻人,是她的梦中情人,是她的白马王子,更是她的最爱!

冷血的行踪诡秘,要找到他是非常困难的,丁志军非常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将冷血的一些情况对自己的恩师全盘托出。刘思源沉默片刻问道:"我已经和冷血失去联系很久了,这个小子现在是昼伏夜出,难道他行动没有丝毫规律吗?"

"不,我想他的行动还是有规律可寻的、"丁志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兴奋地说道。

"什么规律?"刘思源和尹平将目光对准了丁志军。

"因为据我所知,有一个女人爱上了冷血,那个女人名叫何美莲,是刚刚去世的何风岐教授的独生女儿,他的父亲就是这所有计划的策划者和实施者。"

"我知道何风岐教授,他在国内是鼎鼎大名啊,可是在我的复仇计划上,根本就没有他,可见此人城府之深、隐藏之密,冷血是如何从众多谜团中揪出了这个人的,还真是一个迷。看来,要想逮到冷血,唯一的突破口就在何美莲身上。"

"我也这样认为。"尹平搭话道,"恋爱中的女人和男人都是最没有心眼的,他们会对潜藏的危险往往会失去警觉力,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要利用这个优势,将这个恶魔彻底制服!"

"说得好,来,我们一起研究下一步的计划。"刘思源精神大振,大家开始制定追捕冷血的详细步骤。

冷血的身体内部的欲望越来越强烈,那是渴望见到一个人的强烈欲望,比起杀死一个人,这种欲望更让冷血寝食难安。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对自己俯首称臣,可是在何美莲面前,他的感觉完全相反,何美莲是圣母,美好地犹如名贵花瓶,使人不敢对她轻易出手,何美莲是冷血的上帝,他会对何美莲言听计从。

冷血拥有世界上所有屋门的钥匙,可是在何美莲的寓所下面,他感觉到自己的万能钥匙失灵了。那是一扇他很难过去的门,没有何美莲将门打开,冷血是万万进不去的,他明白,那是心灵之门。

一连几天,为了发泄自己内心深处的强烈欲望,冷血杀死了几个地痞来缓解这种压力,可是那欲望是挥之不去的,当你想彻底遗忘它时,欲望总会不知在什么时候跳出来,狠狠地咬上你几口。在欲望的驱使下,冷血要施展自己的超人能力,准备制造一起惊天大案,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待黑夜的降临!

午夜来临了!

冷血乔装打扮,准备去实施自己的计划。在他快要走出房门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谁,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谁会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他的这个号码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

于是他走向前,一把抓起电话,问道:"喂,是哪一位?"

电话那头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他的手情不自禁剧烈颤抖了起来。是她,是她!是何美莲打来的,要他今天晚上去她的寓所,她说想和冷血好好谈谈。

冷血大喜过望,看来,自己制定的计划要无限期的推迟了。推迟就推迟吧,快快去赴佳人之约才是重中之重。他穿戴整齐、飞身下楼,发动了汽车。

冷血无数次地走进过这座私人寓所,可那是他为了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才去的,那时,他的心里对这座寓所没有任何好感,在他的眼中,这座寓所就像它的男主人那样龌龊不堪。在那段日子里,当冷血弄清楚何风岐教授就是整个事件以及自己悲惨命运的策划者后,第一个冲动便是想将他置于死地,可是,仇恨与冷静告诉他,自己绝对不能便宜了这个披着人皮的野兽,于是另一个让人痛苦十倍的复仇计划摆上了他的日程。他向教授提供了大量的研究资料,绝密资料,都是他潜入各国的绝密资料库得到的,他又帮助何教授进行研究,让这个野心家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获得变形的力量。其实,最终何风岐得到的只是死神的力量,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了几乎世界上所有人痛苦的总和,之后,才万分丑陋地横尸当场。

冷血轻轻走上楼梯,来到何美莲的门前。他按响了门铃,听到里面有人走了过来。门打开了,他看见何美莲身上披着一件浴袍,款款地如仙女降临人间。冷血的热血沸腾了,久违的渴望使他冲上前去,将何美莲紧紧地抱在怀里,热烈长吻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他听见何美莲对他说道:"肖童,我今天骗了你,你快走吧,快走吧,有人要抓你,快!快!"

冷血一愣,问道:"谁?你说谁要抓我?谁有这个本事?"

"是你的师父!你的师父已经等候很久了,你快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不要恨我!"何美莲焦急地催促道,泪水洒落面颊。她现在万分后悔答应了刘思源,帮助他实施自己的计划。刘思源让何美莲引诱冷血上钩, 这样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他要为民除害,铲除悬挂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邪恶之剑!

冷血听到何美莲的哭诉后不禁大吃一惊:"师父?我的师父找到这里来了?你……你……你可把我害苦了……"他将何美莲一把推倒一边,另一只手掌顺手掐在何美莲的咽喉上,只要他一使劲,面前的佳人便会香销玉陨。

这时,另一只手从斜侧直伸过来,轻轻在冷血的穴道上一点,冷血马上感觉到半个臂膀酸软无力,扼在何美莲咽喉上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吼道:"肖童!你还想行凶到几时?"

冷血抬起头,看到久违的师父正冷冷地站立在自己面前,他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的头上都扣了一顶古怪的头盔,就像静电屏蔽用的金属网罩,他一时没有弄明白,这两个人戴这么古怪的头盔干什么用。

冷血知道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不过,他还残存一点侥幸,那就是自己无人能敌的变形能力,这种能力可能连师父都不具备。想到这里,他长嘶一声,施展出自己全身的本领冲向刘思源。

刘思源勃然大怒:"畜生!"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颤抖,本来,在见到冷血后,他只是想先说服他,没有打算下狠手的,在内心深处,刘思源还是很爱自己弟子的,他认为年轻人免不了误入歧途,只要小心调教,他们一般还会改邪归正,进入正门,何况,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使他没有动手,那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除了脾气禀性,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差别,刘思源对自己还抱有希望。可是这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希望在冷血出手的一刹那完全消失了,刘思源瞬间陷入了痛苦与愤怒的谷底。

"难道你将师父以前的教导完全忘记了吗?"刘思源一边接冷血递过来的招数,一边大声喝问道。

"把你的教导都扔进垃圾堆里去吧!什么狗屁教导,什么淡泊名利、什么隐居,全都是谎言!蛊惑人心的谎言!老子才没有你那样的闲情野趣。"冷血现在什么也不再害怕,说的话字字都像穿心利箭将刘思源打晕了,也将他最后残存的希望打得无影无踪。

"畜生!畜生!……你……你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吗?"刘思源现在不想再隐瞒什么,他要冷血在临死之时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能够是谁?我谁也不是,我以前是孤儿,现在我解放了;我以前对你言听计从,可是现在不会了!"冷血一边运气施展自己的变形能力,一边愤怒地答道。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告诉你吧,小子!你根本就没有什么亲生父母,你只不过来自一个人的身体细胞,你的父母是只是作为一台机器将你孕育成人的。你是我!是我刘思源,年轻时候的刘思源!"

冷血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剧烈震动了一下,出手的速度马上缓慢了许多,刘思源趁机抢上前去,使出一招夺命杀手锏朝冷血的顶门砸去。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不能!"何美莲惊呼一声,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冷血的前面,刘思源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想到何美莲竟然这么不要命,他猛然收力,使出的杀手锏硬生生的给收了回去,但还是没有完全成功,剩余的巨大力量排山倒海朝何美莲的身体砸去。"啊"的一声惨叫,何美莲喷出了一口鲜血,身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冷血根本没有向躺在地上的何美莲看上一眼,而是趁机调整了自己的内力,使出了全身的解数向刘思源猛攻,边凌厉发招,边口中呵呵怪叫:"你们都在骗我,骗我,去死吧,死吧!"

刘思源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已经对这个疯狂而又无情无义的人放弃了最后一点希望,口里喊道:"你以为自己能够战胜我吗?笑话!你是我,难道我连自己本身的弱点都不明白吗?快收起你那骗人的把戏吧,那把戏不会对这里的任何人产生作用,看看吧,我们全都是有备而来,还会怕你的所谓的变形吗?!"

丁志军这时也飞身向前,被刘思源给拦住了:"孩子,你退下,今天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你不要冒险了。"丁志军闻言只好退到一边,去察看何美莲的伤势。

冷血眼看着自己的屡试不爽的超人能力被师父化解于无形,不禁惊恐万状,他使出了最后的绝招想反败为胜,不过,他错了,师父毕竟是师父,在他的绝招还没有使出之前,已经被刘思源给轻轻化解了,冷血困兽般吼叫了一声,虚晃一掌,便向窗口抢去,他知道,只要躲开师父的致命一击,自己将来依旧会隐性埋名、风云叱咤于这个世界。师父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他不可能再活八十多岁,师父一旦升天,将来就会是他冷血的天下!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了,在他的身体还没有靠近窗台,从他的身后便飞来一道红光,红光从刘思源的身体里发出,像坚硬的钢丝,紧紧地将冷血束缚在地,红光飞快地变幻着颜色,冷血在光怪陆离的光环中发出了阵阵惨叫,在惨叫声中,他的身体慢慢分裂,先是肌肉剥离了身体,接着是骨骼也慢慢化成了碎片,血液从血管里喷射了出来,又化成一团浓浓的血雾萦绕在冷血身体的四周。

刘思源长叹一声:"去吧!就当你从来没有存在过!"

随着刘思源的手臂上扬,那团七彩辉光夹杂着尸体碎块,砰然一声破窗而去,在漆黑的夜空闪耀了片刻,便烟消云散。

众人都聚拢在窗户旁边,向外眺去,除了满天的星星,再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

何美莲这时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冷血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刘思源蹲下身,将何美莲的身体轻轻扶起,说道:"冷血已经走了,既然他对你那么冷酷无情,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忘掉他吧。"

何美莲呆愣片刻,便痛哭失声……

"这个世界是无常的,"刘思源对丁志军说道,"我亲手杀死了我自己,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最终的归宿在何处。亿万年来,我们曾经美好地生活过,可是这一切早已如过眼烟云。是欲望啊,是无穷的欲望是我们走向了毁灭。孩子,我要走了,你好好珍重吧。"刘思源说完,身形一晃,便从洞开的窗口飘然飞去。

窗外,繁星点点,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寂静。

【完】

王麟,2001年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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