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口对口往嘴里猛灌一瓶啤酒。

桌子上杯盘狼籍，小阁楼里一片混乱。我平时不爱喝酒，可前几天的一次打击差点将我击垮，我心目中的圣女、我曾经深爱的人已经离我远去，她走时那几下潇洒的挥手比打我几个耳光还要令我难受。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个世界变化快，在我的才华还没有转化成金钱之前，她就已经被那金光闪闪的玩意给俘虏了，离开了我的三尺阁楼，住进了人人称羡的"城市花园"，虽然在我的眼里，拿诱饵的那个家伙做她的爷爷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是的，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向口里倒第十瓶"燕京"。在醉眼朦胧中，我隐隐看见椅子上窜出了火星，那火星不是一簇一簇的，而象是被打得粉碎的琉璃盏，无数的碎片，闪烁着、跳跃着，更象一群翩翩起舞的萤火虫。

我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座椅上弹起，冲到纷乱的火星面前，举起酒瓶，口朝下猛倒，啤酒嘶嘶涌出，泡沫飞花泻玉。但火星并没有如我所愿地那样熄灭，相反，它愈烧愈烈了。它旋转着从椅子上落下，飞舞的亮点使人心醉神迷。我现在没有心情欣赏这怪异的景象，我想到的是救火，这房子烧着我可赔不起。

当我转身举起另一瓶啤酒时，我真的呆住了！那无数簇火星旋转地愈来愈快，并且愈升愈高。真是见鬼了！我想我住的这个小阁楼以前不会是一片坟地吧，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但却一点恐惧感都没有，后来一琢磨，可能是酒精快把我烧迷糊了。

蓦得，火星消失了，只有一股橘红色若隐若现。天！我的面前竟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美得让我脑袋发晕的少女，头发湿漉漉的，有几处还残存着啤酒泡沫。我使劲捶了一下头，操！莫不是今天喝酒真的喝出鬼来了。

"你是谁？"我东倒西歪地拎着酒瓶子朝女孩吼了一声。

"你是谁？……"女孩樱唇微启，笨拙地来了句鹦鹉学舌。

"你是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的？"我恶狠狠地冲她嚷道，我正好有一肚子不快无处发泄呢！

"你是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的？……"女孩竟然又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次。

我当时差点给气晕了，莫不是我碰上了一个白痴，三更半夜跑到陌生人家里来演双簧。

"这是我的房间，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让你立即出去！"我的口气越来越硬，看见谁我都会火冒三丈。

"我这是在哪里？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是谁？……"女孩睁大一双明眸，茫然无措地喃喃自语，那样子和梦游差不到哪去。

我发昏的大脑开始慢慢清醒，这才隐隐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头，什么地方不对头呢？我的屋门关得死死的、窗户也严严实实，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可我的屋子里却多了一个人，在向我询问她从那里来、她是谁，我哪里知道她是谁，我现在喝得连我自己是谁都快不清楚了。

女孩无意中用手抚摸了一下秀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它竟然是黑的，它竟然是黑的！"我差点笑出了声，你一个地地道道的妙龄少女，头发不是黑的难道会是白的？你又不是八十岁的老太婆！最后这一句，我已经无意中说出了口。

女孩顿了顿，说道："我的头发是白的呀，我本来就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当时正静静地躺在海边，身边没有亲人、身边没有伴侣，只有死神同我对坐。先生，给我一面镜子，快给我一面镜子。"

女孩边摸自己的脸颊边连声催促我。

我惊诧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将她领到一面略显陈旧，布满灰尘的立镜前。女孩在镜子面前怔怔地站着，喃喃说道："我又变了，我又变了，我又重新变得年轻了。天那，难道惩罚还没有结束吗，难道这无休止的酷刑还没有结束吗，谁能救救我，救救我呀！……"女孩说着，一大颗泪珠滚落脸颊，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恐惧、无奈和痛苦。

我傻楞楞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位楚楚动人的少女噼里啪啦往下掉眼泪而束手无策。今天莫不是真的碰到鬼了，看来酒喝得太多确实没有好处。一想到《聊斋》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女鬼和狐狸精，一阵凉意嗖地一下从脊梁骨窜到了脑门，冷汗不争气爬满全身。

我问道："你是谁？从那里来？刚才那些火苗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太过离奇，没想到我用啤酒灭火却灭出来一位哭哭啼啼的妙龄少女。

女孩说："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请问我现在处于哪个时代？"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小姐，这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准确的说是1999年6月26日，星期六。"

女孩点了一下头，说道："先生，很抱歉打扰你，因为我的出现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来自遥远的未来，我只知道自己在过着一种悲惨的生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次失败的实验。太遥远了，时间对我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但那次失败的实验我还记忆犹新。

"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和你们这个时代有很大的不同，我所经历的任何时代都有它自己的特色。然而，再也没有一个时代能够适合我，我已经被时间给抛弃了，就象一个孤魂野鬼，在浩淼的时空中游荡，死而生、生而死，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女孩梦呓般的叙述浇了我一头一脸的雾水，但是我没有打断她，我迫切地希望她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女孩继续讲道："我对自己工作的那个研究所怀有很深的感情，因为我在那里度过了将近三十年的岁月。我是一位生命科学家，致力于对人类生命奥秘的探索……"

"什么？你是一位生命科学家？太不可思议了！"我的吃惊不亚于听到一个出生才三天的婴儿便会叫妈妈。

女孩笑了笑，一种妩媚油然而生，她现在已经恢复镇定，甚至，她已经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接着说道："不必惊诧，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再生以后的我，我现在的生命正处于青春期阶段，和你差不多的年龄，是一个爱做梦的年纪，距我真正从事研究工作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

女孩的笑容消失了："在我们那个时代，虽然几百年前'克隆'技术已经发展成熟，但由于法律和道德的制约，没有人敢于实施这项技术，除上述原因之外，"克隆"技术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被克隆出的生命，基因遗传很不稳定，甚至在成长的过程中，便会发生变异。往往需要成百上千年积累才产生的基因突变，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便会发生！就象癌细胞，我们无法控制。被克隆的生命，没有一个能够活过二十年。

"但是想长生不老是人的本能，而现在如果想长生的人能够体会到我自己的心情，我想，他们绝对不会再起想长生不死的念头。"女孩苦笑了一下。

我的冷汗慢慢消失了，冒昧地问道："那么，你现在就是不死之身了？"

女孩答道："我不能肯定自己就是不死之身，但由于自己的实验失败而导致的苦果只有自己品尝。是的，每个人都想长生，在每个时代、每个国家都没有什么不同。从秦始皇遣徐福东渡扶桑到汉武帝求仙问道，都表现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对长生的渴望。经过几百年的不懈努力，基因密码已经全部被破译，而精子和卵细胞结合的一刹那所发生的奇妙变化，对科学家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神秘之事。既然'克隆'技术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那么作为生命科学家只有另辟蹊径，寻找另一条可行之路。

"反过来说，即使'克隆'技术没有缺陷，我们克隆了一个自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自己终究会化为灰尘，而生活着的只不过是我们身体上的一个细胞而已，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从自身寻找突破口是非常明智的。

"非常幸运，我找到了打开奥秘的钥匙。在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后，我终于发现了一种类基因，它就象人体生命的时钟，支配着人体生命的开始与终结。只要时钟永远有规律地运行，那长生不老的梦想就会实现。我当时兴奋极了，认为自己破解了上帝设置的密码，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女孩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当时毫不犹豫的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是的，我想长生不老，我更怀念我的少女时代，我渴望回到过去，渴望恢复青春，渴望重温激情与旧梦。因为在我做这个实验之时，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为了科学，我付出得太多……"女孩说着说着便两靥绯红。连我也情不自禁地替她高兴。

"在我昏迷了不知多长时间后，我醒了，真的恢复了青春，但可怕的是，我不是在我生活的时代、也不是在我生活的祖国，我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中世纪的欧洲。"

我吃惊地差点眼珠都掉了出来，嚷道："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女孩摇了摇头："我没有给你开玩笑，我实实在在地到了欧洲，到了鼠疫横行的佛罗伦萨。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那个时代，危害人类生存的病毒几乎被消灭殆尽，我们以为病毒消灭掉便万事大吉，但我们错了，没有了病毒的威胁，人自身的免疫系统便开始退化。所以，在瘟疫横行的欧洲，我身体的免疫力甚至连三岁的幼儿都比不上，很轻松地，我染上了鼠疫……"

我叫道："你现在不是活得挺健康嘛！"

女孩没有回答，只幽幽说道："在我重病期间，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候，在泛着恶臭的木板床上，我一边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一边开始苦思冥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到底是哪里？但有一点我自己很清楚，那就是：实验失败了！

"在生命即将消逝之前，我终于有了眉目，我猜测，人体的时钟不是单独存在的，它肯定是与宇宙大时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两者也可能保持着某种危险的平衡。

"因为，我们都是宇宙的一分子，都因宇宙的存在而存在、都因宇宙的消亡而消亡。而我的实验无意中打破了这种微妙而又危险的平衡，使人体时钟发生了紊乱，或者说，是我激怒了上帝。于是某种我们当代科技无法理解的神秘宇宙力量起了作用，我在这种力量下成了宇宙的弃儿，成了到处流浪的孤魂野鬼。我不断重生、不断死亡，时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我将在痛苦与绝望中飘荡到宇宙的终极。"

我整个人都呆了、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没有看出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呀？"

女孩叹了口气，说道："你再仔细观察一下，看我有没有变化。"

我打起精神，细细地打量起这位神秘的女孩来，出乎我的想象力，女孩的身体真的发生了变化，她的身体已经变得丰腴，脸上也没有了我刚见到她时那种少女式的天真。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女孩了，而成了一位二十岁出头的风姿娉婷的女郎。

在我张口结舌的时候，女郎接着娓娓道来："虽然我能够恢复青春，但那是短暂的，而痛苦则是漫长的。我知道上帝在惩罚我，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折磨我。每一次重生，我只有六天的生命，六天过后，我的肉体生命消失，接着可能转化成另外的生命形态，比如射线、电波等形式。

"在宇宙力量的支配下，我身不由己地飘荡，等待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重生。我不停地年轻、衰老，不停的希望、绝望。在我还没有体味到做少女的乐趣时，我已经步入了中年；在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接受和熟悉自己眼角第一条皱纹时，我已经步入了老年；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静静享受晚年的温馨与闲暇时，肉体便消失了，转化成了宇宙能量，开始了没有目标的航行。

"是的，我必须为我所做的付出代价，可是这代价未免太残酷了。我是女人呀！我孤独、悲哀、流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象昆虫一样苟且于一隅，呼吸着陌生的空气、吞咽着悲伤的泪水，象朝露一样生，象浮云一样消逝。

"我是女人，当我走出实验的阴影之时，我意识到自己是女人。我渴望安慰、渴望得到别人的爱抚。我不求别的、也不求太多，哪怕有人陪伴我十天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不能！"女郎泪水盈眶。

"我记得很清楚，我的每一次生命都是一次可怕的历险。我曾经被不名星球上的怪兽追逐过，拼尽了力气才得以逃脱。我是人，我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绝望中，我跳过海，但海浪把我冲回了陆地；我跳过楼，可是死亡对我根本不起作用。我曾经被一个部落的巫师拿来祭过神。我被投进了深井，任凭我哭喊哀求都没有用，井很深，我至今还能闻到井中的恶臭。静静地，我躺在累积的尸骨上慢慢衰老、肉体慢慢消失，肉体消失之时，便是我意识丧失之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又重新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密林中，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没有走出去，我采摘树上的野果，喝潺潺奔流的山泉，度过了我六天的生命；是的，我曾经被追杀过，因为我突然献身于一古代皇宫中，被当成了刺客；我曾经被侮辱过，只因为我饿极了顺手偷了一只烧饼……

"我曾经在浩瀚的沙海中挣扎，渴望甘霖；我曾经在漆黑的山洞中摸索，渴望阳光；我曾经在除了冰快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冰原上渴望碰到和我一样的人，我想倒在他的怀里痛哭、怒骂、撕咬；我渴望有人能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一声'你好'……我不敢奢望、也不求太多，只一声我便可以死而无憾了。"

女郎说着说着便失声痛哭："可是，我想获得地对我而言太奢侈，根本不可能实现，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这悲惨而没有尽头的命运！"

有冰凉的东西流入嘴角，咸咸的、涩涩的。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说吧，对我说一声'你好'，我就是现在倒地死去也会带着幸福的笑容。"女郎用热切的目光期待着我。

"你好……"我哽咽着问候了一声。

早上爬起来，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环顾四周，看到那位神秘的女郎正蜷缩在沙发上睡意正酣。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确信这一切都是现实，而不是我酒后的臆想，因为那女郎，正活生生的躺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在洗手间里前刷后涮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

另一个女孩走了，我曾经深爱过她，象对待小鸟一样呵护过她，可她还是飞走了，小鸟抛弃了同伴，竟然跟了猫头鹰。可是我不怪她，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适合自己的生活。

我将早餐准备得很丰盛，并做了几个拿手好菜，我得好好招待一下这位贵客、来自遥远未来的贵客。这位我尊敬的科学家，真正为了事业奉献出了自己的全部。

我蹑手蹑脚的蹲在女郎身边，朝她不断颤动的睫毛上轻轻吹气……女郎慢慢睁开双眼……她的嘴角含着笑意。我用手指了指餐桌，说："小姐，请。"

女郎站起身，送给我一个甜甜的微笑："先生，谢谢您。"

我们共同举起了酒杯，为我们能在遥远的时空中相会而感到欣慰。我说："请慢慢用，我想，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侮辱你。"

我清楚地看到，女郎放在嘴边的酒杯里掀起一朵又一朵红色的浪花……

今天是周日，我以地主的身份邀请女郎饱揽津门秀色。

她的身体仍然起着变化，岁月在她的身上加速施展着魔法。我们都没有提这些，快乐使我们忘记了对生命的恐惧。

她拉着我的手，好奇的东张西望，复苏的活泼使她看起来更加年轻，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命运，忘记了那次将她拖向深渊的可怕实验。她历经劫难，却无法摆脱，象西绪福斯一样无休止地朝山顶推巨石，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姑娘，好好享受这暂时的快乐吧，今天过去了，不知明天会怎样。

如潮的人流使她感到了安全与温暖，美丽的景色使她流连忘返。我说你很漂亮，她笑了笑，带点女孩的羞涩，说我已经不敢再看自己的容貌。不是她不敢，而是不愿，因为美丽的容颜就象盛开的昙花，还未闻到香味便已经凋零。

我们登上天塔，饱揽全城秀色；我们荡舟湖中，娥眉同浪花一起欢歌。她朝乞丐的手里塞上几枚硬币，她朝幼儿园的孩子挥挥手。她说，她得到了爱，她也懂得了什么是真爱。这种美好的感觉在实验室里找不到，在她无休止地流浪途中找不到，而今天，她找到了。

她在我面前跳起了欢快的舞蹈，飞扬的裙袂旋成了一朵灿烂的花环，她就是花环中动人的精灵。

两天的时间飞速逝去，如兔走乌飞、白驹过隙，花未谢但云已飞。

女孩，她已经不是女孩了，虽然依旧美丽动人，但不可避免地，她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成长为三十几岁的少妇。

命运！可怕的紊乱的生命时钟！永恒而又可怖的宇宙时钟！

我充满爱怜地凝视着她，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她了，我不是醉心于她的容貌，而是对她非同一般的命运凄婉不已。

"王先生，我老了吗？"女郎注视着我，幽幽地问道。

"不，不，你没有老，你在我的心目中永远年轻。"我在诉说着心中的渴望。

"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很清楚，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女郎淡淡地一笑，"我不再害怕，因为是你给了我快乐，告诉了我什么是真爱，我感激你，现在以至将来。"

我说道："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你能不能在我的身上也做同样的实验？"

女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王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是没有未来、没有结果的可怕实验呀！"

我说："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想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照顾你，使你在流浪中不再孤独、不再害怕，我有勇气陪伴你生老病死。"

女郎瞬间热泪盈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

我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在胸前，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和我的心脏在一齐跳动。

女郎仰起头，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对你的真情我非常感动，但是，我已经不可能再做实验了，我没有必要的设备，更没有宝贵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我绝对不会再让人重蹈我的覆辙。你知道，我只剩下短短的四天时间了。"

我不再说话，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蓦得，女郎低下了头，我们两个滚烫的热唇紧紧地吻在了一起。

四天的时间过去了，女郎，不，神秘的她已经不可避免的步入了老年。原来的乌丝已近全白，苍老无情地在她的娇好的面庞上刻下无数道印痕。但她依然美丽，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磨灭的美丽。

她已行动迟缓，也不愿出门。呆呆地，有时她呆呆地静坐窗前，眺望空中的飞鸟，聆听汽车的轰鸣。她的嘴角含笑，满足的神情洋溢在脸上。

我哀哀地凝视着她，我真的不敢相信，这难道是四天前的少女吗？这是和我不久前还玩得开心快乐的少女吗？一种无法排解的郁闷涌上心头，我想喊、我想骂，但最后流出的却是不争气的眼泪。

"阿麟，你不要难过，这是我的生存方式，人都有此劫，只不过时间有长有短罢了，我只不过在生命赛跑中冲到了你的前面。"她轻轻地安慰我道。

"可是，可是，谁知道你又会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重生呢？我真想代替你去经历那无穷尽的苦难。"我恳切地说道。

女郎抓住我的手，说道："有您这句话，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将永不孤独……谢谢！……"

时间瞬间静止了下来，我们只是相对凝咽无语。

第六天的凌晨，女孩静静地去了。

我整夜都守在她的身边，不停地同她聊着天，我想极力挽留这即将逝去的宝贵时光。

但是我太累了，终于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在睡梦中，不知什么时候，我听到女孩喊了一声："阿麟，我要走了，请保重！……"

我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发现女孩已经不见了，她睡的床铺依旧，用过的衣物依旧，我的鼻孔里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体上留下的淡淡幽香。

瞬间，我泪如雨下。

是的，女孩终于走了，只伴随了我短短的六天时间，但在我看来，这短短的六天已经远远超越了六十年！

女孩现在到了何方，是不是已经摆脱了苦难？她是一流的科学家，也是一流的强者。希望她旅途幸福，我默默地祷告着。我清楚地知道，在我以后的余生中，有一个身影将永远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完】

王麟，1999-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