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成都《教育导报》2000年12期）

灾难是在圣诞之夜发生的。

纪念耶稣诞生的那天晚上，大街和教堂里人挤得象沙丁鱼，卡德不明白人们怎么会对一个死了两千多年的人感兴趣，不明白归不明白，好奇和爱凑热闹往往是少年的天性，他吃饱喝足之后就跟着姐姐跑到大街上瞎折腾去了。

大街上人腿密得能夹死蚊子，卡德明智地认为自己不能和蚊子比大小，只好乖乖地朝人少的地方挤。

人们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仔细一听才明白那是在唱赞美诗。天空慢慢暗了下来，可以为整个城市提供照明的人造小太阳开始履行使命，发出眩目的光辉，可是太阳刚亮了一下又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洒落的礼花雨。卡德兴奋地呜呜乱叫，被姐姐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卡德，老老实实地呆着，别嚷嚷。"卡德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是一个白痴，说得更确切一点是白痴天才，他虽然对世事一无所知，甚至有时认不清自己的爹妈，但他在机械物理等方面却有独到的天赋。

没有人注意到今夜的变化，狂热的人群已经快失去了理智，都借一个古人的恩泽来发泄自己的情感。有一些手脚发痒的家伙甚至抄起了铁棍和木棒开始袭击周围的商店，想借此来发笔小财。

但卡德这个白痴却发现了天空中的变化，他没有呜呜乱叫，虽然先天缺陷的大脑语言中枢使其无法表达自己的所见所闻。

圣诞老人从天而降！

和蔼可亲的老人没有象往常一样骑着一头小鹿，边走边向孩子们抛洒新年礼物，他从空中来，先是象礼花的一个亮点，接着由小变大，鲜艳的红袍和雪白的胡须在漫天光辉中闪着亮光，最后，他稳稳地降落在一座大楼的二层阳台上，朝众人挥了挥手。这时人造太阳突然又放射出了耀眼的光芒。

人们欢呼起来，为圣诞之夜组织策划者崭新的创意！

只有卡德注意到圣诞老人脸上的笑容僵化呆滞，象是戴着一副虚假的面具。他听到老人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喊了一声："圣诞快乐，愚蠢的人们！"或者是"狂妄的人们，圣诞快乐！"

人群照例是狂呼滥叫着，似乎圣诞老人的祝福使他们的癫狂提高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然而卡德却又看到圣诞老人扬起了手，手中蓦然出现了一个金属状的黑匣子。卡德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他认为匣子里面装的不是可口的糖果就是巧克力。可是他错了，谁也没有料到，黑匣子慢慢变成了一团云雾状，从云雾里掉出来的不是可口的食物，而是数不清的黑压压的铁壳甲虫！啊！竟然是甲虫！接着云雾里又有刺眼的亮光闪了一下。卡德突然发现刚才喧闹的噪音变得无影无踪。他转过头，看到姐姐变成了泥塑状，呆呆地动也不动，摸摸身体还有体温。再看其他的人，也都是面带奇形怪状的表情在大街上定格。时间好象突然停止了流动，卡德蓦得发现自己突然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姐……"他用不太清楚的话语喊了一句，但没有人回答他。

潮水般的甲虫瞬间就涌到他的脚下，沙沙的声音让他从头到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卡德用手很小心地捡起了一只，一眼便看出它们全都是人工制造的，虽然他是白痴，但也是无师自通机械制造的行家。甲虫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却精美绝伦，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表明是地球上的产品。卡德又抬起头，惊讶使他狂叫了一声，穿红衣的圣诞老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硕大无比的云层，黑沉沉的象来自地狱。他还看到对面不远的大楼上已经爬满了铁壳甲虫，在刺耳的咀嚼声中，钢筋混凝土碎屑纷纷扬扬的飘落地面，大楼开始变矮、变矮。我的老天！不会吧，它们竟然以此为食！

大楼里的人拼命向外奔跑，但却一个接一个地化成泥塑木雕状跌倒在地。卡德怔怔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十几米高的大楼化成平地，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泥土样东西，接着有植物在上面发芽生长、疯狂地生长。植物长势良好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没有经过多长时间，植物已经变成一片密林！

甲虫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蚕食，一座楼，又一座楼，身后是不断扩展的植物大军，半空中的云层缓缓移动着，象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指挥官。

卡德嘴角流下了长长的口水，这是他在极为震惊的情况下的典型表现。突然他想到了逃跑，是的，逃跑，念头刚转过来他就撒开了双腿。他边跑边思索，眼前的情景让他迷惑不解：其他人怎么了？难道是中了定身法？是不是云团里有什么射线影响了正常人的大脑？可是自己呢，自己为什么安然无恙？难道因为自己是白痴，因为是连家都找不到的白痴才逃脱此劫？！

随着云团的不断扩展，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停滞，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展览馆，被展览的是呆立的人群与不久就会变成甲虫美餐的轰鸣机器。

卡德玩命地奔跑，穿过鳞次栉比的楼群，越过人满为患的大街，大街上一片混乱，因为没有了人为的控制，各种汽车接二连三地撞到一起，许多人在不知不觉中送了命。

天呀！这城市里是不是没有几个自由活动的人了？卡德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城市要被消灭，城市要变成森林！

卡德懵头懵脑地四处乱跑，不知不觉间一座宏伟的建筑物出现在他的面前。原来这里是高科技工厂。守门人现在更象守门人，连敬礼的姿势都标准纯正，但他是没有知觉的，射线已经影响了他的大脑。

他在工厂里寻找着合适的武器，没有武器连白痴都知道自己不安全的。但是，不要忘了，卡德不是彻头彻尾的白痴，他只是某些方面稍逊于普通人，但他的天才方面是普通人所无法企及的。

经过判断，卡德认为这个外来的云团是有生命的，但是也不可能刀枪不入。现在它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它拥有那些可致正常人昏迷的神秘射线。而现在，射线对卡德却不起作用，卡德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搜寻武器的劲头变得更加强烈。

终于，在封锁严密的库房里，他找到了称心如意的武器，那是一座等离子机关炮！

他吃力地将炮车驾驶到城市比较空旷的地方，瞄准、定位、射击！

卡德感到铺天盖地的亮光将他全身罩得严严实实，一瞬间，他有透不过气的感觉，接着亮光消失了，盘旋在城市上空的云团也消弭得无影无踪。

忙忙碌碌的甲虫大军都停止了行动，摩天大楼周围象是下了一场黑雨，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终于，整个城市恢复了平静。

不知名的植物已经侵蚀了城市的三分之一，值得庆幸的是被侵蚀的只是居民区，城市的心脏并没有遭到破坏，城市恢复生机并非难事。

卡德走到那片可怖的森林前，吃惊地发现它们正迅速枯萎、凋零，就象突然遭到霜打的枯草倒伏在地，有的腐烂、有的干枯。

卡德不知道家在哪里，只好坐在一个石雕的大鸟身上打瞌睡。天亮的时候他被雨点打醒，睁眼一看原来是姐姐正眼泪汪汪地站在他面前，他知道姐姐是喜极而泣。

城市又恢复了生机，人们慢慢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又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汇入滚滚人流。城里没有人知道，是他，一个常人眼里的白痴拯救了这个城市。遍地的铁壳甲虫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都送进了研究所，于是除了消失的居民楼以及可以找到的植物残碴，还有车祸中的牺牲品，人们真的不记得昨天那个圣诞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许多人却经常在睡梦中惊醒，发出恐怖的尖叫。经过权威的心理学家分析，原来人们都普遍得了城市综合症，唯一能治疗的办法是开辟一大块绿地，让人们身处优美的自然环境之中。于是，不久，在消失了楼层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翠绿的人工林。

这也许就是圣诞老人送给人们的最好的礼物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