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仪式已经完成,泰兰德总算有时间做些自己的事。虽说艾露恩希望祭司们都能对她心怀虔诚,却也无须每时每刻都为她效力。月神仁心慈爱,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位年轻的暗夜精灵才选择加入她的神殿。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泰兰德的确获得了平静,平复了不少内心的波澜。
然而有一个心结却怎么也无法解开。时间改变了她、玛法里奥和伊利丹三人的关系,他们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不能再终日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如今,他们长大了,变成了成年人。
泰兰德对他们两兄弟的情感发生了变化,而且她知道,他们对她也是如此。两兄弟自年幼起就经常进行友好竞争,但近来竞争的态势却越来越紧张,这让泰兰德深感忧虑,甚至演变成了某种争斗。
即使他们没有明说,泰兰德也知道,她就是这场争斗的焦点。
年轻的祭司对两人的爱慕心怀感激,可她不忍心看到他们当时任何一个人受伤。可泰兰德明白,她终究无法将两人同时保全。今后若要她挑选一位终身伴侣,那个人不是玛法里奥就是伊利丹。
泰兰德身穿银白色的新手祭司长袍,步履轻快地穿行在高耸的大理石殿堂中。上方挂着一幅酷似天穹的魔法顶画,初来乍到的造访者也许会认为这座殿堂根本没有屋顶。事实上,只有在举行仪式的大厅里,屋顶才真正是开放式的。在那里,艾露恩会洒下月光,像母亲抚摸孩子那样,赐福给这群忠实的信徒。
两旁挂满了象征月亮女神尘世化身的肖像画,这些都是曾经的高阶祭司。最后,泰兰德终于跨出了铺满大理石砖石的门廊。门廊用精致的马赛克石装点成艾露恩与其他神祇创世的壁画,其中,月神的姿容最为瞩目。各位神灵的五官几乎无一例外地用阴影稍加涂抹,因为凡间的画笔无论如何都难以描摹出他们真实的面容,只有地位稍稍低下的半神才展露出了清晰的容颜。塞纳留斯当然在列,许多人都认为他是日神与月神的孩子。对这样的传闻他从未加以证实,可泰兰德却相信传说是真的。
殿外,凉爽的夜风让她更觉宁静。泰兰德走下光洁如雪的台阶,走到人群中间。不少人见她走来,纷纷低头致意,另一些人则礼貌地让出路来。身为艾露恩的追随者,自当受到这般礼遇,可在那一瞬间,泰兰德真希望能凭借自己本来的身份赢得这个世界的尊重。
苏拉玛虽然不像辛艾萨利那般耀眼夺目,却也别有一番气韵。放眼望去,主广场各处充满了鲜艳明丽的色彩,各路商人也早已把琳琅满目的货物堆放在路旁。显贵们穿着红如艳阳或是橙如烈火的长袍,眼高于顶地走在道路中央,身上的珠宝钻石璀璨发亮,身旁跟着底层的精灵仆从。那些仆从的衣服则相对普通,或绿,或黄,或蓝,或是各色相间。在市场里,所有人都在使出浑身解数焕发自己的光彩。
建筑物也在全力配合着这里的住民,一排排拱顶仿佛五颜六色的彩虹,有些商家甚至还在建筑的侧面绘上了醒目的图案。灯火辉煌,就连火苗也在活力十足地跃动着。
自从当上新手祭司以来,泰兰德也见过几位来自其他种族的同伴,她们似乎都认为暗夜精灵在色彩方面过分偏执,甚至有人说泰兰德的族人都是色盲。泰兰德对颜色的喜好相对保守——虽然没有保守到玛法里奥那个程度——但在她看来,暗夜精灵只是更加钟爱图案与色调的变化罢了。
此时,她注意到,广场中央附近围着一群人,都在比比画画,指指点点,有些还语带不屑或是加以嘲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泰兰德决定去看个究竟。
起初,那群围观者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她的到来。泰兰德礼貌地碰了碰最边上的那个人,对方立即认出了她,随即退到旁边。就这样,泰兰德一步一步地朝中间走去。
原来在中间摆着一个比她略矮的笼子,由坚固的钢条打制而成,显然关着某种蛮横的野兽,时不时剧烈地晃动着,俘虏发出一节凶狠的咆哮声,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
就算认出了拍他们肩膀的人是谁,那些站在前排的围观者都不肯移动步子,无奈之下,瘦弱的暗夜精灵只好左挪右挤,以让视线穿过人群缝隙。
她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这是什么?”泰兰德脱口问道。
“没人知道,姐妹。”旁边有一位哨兵模样的人回答说,“月之守卫至少施了三次法,才将它制服。”
泰兰德本能地转过身去,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头戴兜帽身穿绿色长袍的法师,但是一个都没有发现,看来他们是在制服这只野兽之后将它交给了警戒卫兵,然后去商讨对策。
可里面关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家伙绝对不会是矮人,虽然乍看上去,它的身材跟矮人有些相似。要是它站起来的话,应该会比暗夜精灵矮上一尺,宽度却足有两倍。显然那头野兽具有惊人的力量,因为泰兰德从没见过如此强健的肌肉。令她不解的是,就算是法师们给笼子施了法,那俘虏事后却没有试着把钢条掰断,挣脱囚禁。
一位上层阶级的旁观者突然拿着金手杖戳了戳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引得它又爆发了盛怒,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手杖从他那毛茸茸的厚爪子里拽了出来。怪物那张粗短而下颌圆润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得变了形,若不是因为他的手腕、脚踝和脖子都被粗重的锁链牢牢绑住,它一定会把那根手杖折成两截。看来那锁链不光将它固定在地上,同时还让它根本无法靠近钢条,即便拥有再强大的力量或决心也无济于事。
泰兰德对他的情绪从恐惧厌恶转变成了同情,无论是神殿还是塞纳留斯都教导她要尊重生命,无论那生命有多怪异可怖。这个绿皮肤的怪物穿着原始的衣装,这说明它——或许应该是他才对——算得上是某种智慧生物,而此刻却被这样关在笼子里,像只动物似的任人围观。
在俘虏面前摆放着两个空碗,倒是有人给了他一些食物,可从他庞大的体形来看,这位新手祭司怀疑他根本就没吃饱。泰兰德转身对着卫兵说道:“再多给他一些食物和水。”
“我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姐妹。”卫兵客气地回答道,眼神仍旧盯着前方的人群。
“这样的事情无需命令。”
那名卫兵只是对她轻轻地把肩一耸。“长者们还没决定该如何处置它,说不定它已经无须进食或饮水了,姐妹。”
这句话让泰兰德心头一凛,暗夜精灵的律法非常严苛。“要是我给他带些食物来,你会阻止我吗?”
现在轮到那名士兵不悦了。“你不该这么做,姐妹。不管你给他带来多少吃的,他都还是会一口把你的手臂咬断,尽快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我决定要试试看。”
“姐妹——”
可还没等他再多出言劝阻,泰兰德已经转过身去,径直走到了最近的食品商贩跟前,端起了一罐水和一碗汤。关在笼子里的那个怪物看起来有食肉的习性,于是泰兰德决定给他拿一块新鲜的肉。由于她的身份,摊主拒绝向她收钱,泰兰德便赐予他想要的祝福,道谢后转身回到广场上。
显然是由于无聊,等到泰兰德回来时,广场上的人群大多已经散去,这样一来,至少降低了她与囚犯交流的难度。眼见新手祭司自己一个人走来,囚笼里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一开始也是把她当成另一个好奇的看客,当他看清了泰兰德端在手里的东西时,才表露出了更多兴趣。
他绷直锁链,尽量坐直身体,浓密的眉毛底下那两只深陷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看。从他已显灰白的头发和满布皱纹与疤痕的面容判断,泰兰德认定他已经走入了人生的下半截光景。
当泰兰德很快就要走到笼前时,年轻的暗夜精灵犹豫了。他用眼角的余光发现哨兵正在警惕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要是那个怪物胆敢轻举妄动,哨兵一定会举起长矛了结他的性命。泰兰德希望那俘虏不要冲动,倘若因为她的善心而给对方招致死亡,那真是太不应该了。
泰兰德小心翼翼地在笼子跟前跪下。“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他哼了一声,接着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东西。”泰兰德说着先把装有汤的碗递了过去。
那双警惕的眼睛与泰兰德是如此不同,定定地看着那只碗,她能看出那目光里充满了犹豫,还扭过头去,朝最近的卫兵瞄了一眼。起初怪物的右手攥得紧紧的,好半天才将手张开。
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伸出手来,在靠近时,泰兰德才看清那张手多大多厚,能毫不费力地把她的两只手全都包裹进去。她想象着那怪物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几乎想要收回汤碗。
没想到那怪物这时却做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动作,轻柔地从泰兰德手里接过汤碗,稳稳当当地放在面前,然后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她。
看到对方接纳了他的好意,泰兰德莞尔一笑。虽然对方没有回以笑容,却总算让泰兰德稍感心安,接着她又把那块肉和水罐也递到他手里。
当他把三样食物都摆在自己身边后,这个绿皮肤的庞然大物开始大快朵颐,豪饮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下巴沾满了棕色的汤汁。接着龇起参差不齐的黄牙,毫不犹豫地撕扯着那块生肉。泰兰德咽了口唾沫,却没有对俘虏粗鲁的进食动作表现出任何不适。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少有反应的好。
几位围观者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观看吟游诗人的表演,但泰兰德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耐心地看着他享用美食,把肉渣一点一点地啃光,然后将骨头折成两半,欲罢不能地吮吸着里面的骨髓。仍未离去的看客都被这野蛮的一幕搞得兴致全无,终于转身离去。
等到他们全部走光以后,他突然扔掉了剩下的那点骨头,发出令人惊讶的笑声,伸手举起了水罐。在整个过程当中,他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这位新手祭司。
等他把水罐里的水也全都喝光之后,这才用手臂抹了抹宽大的嘴巴,满意地打了个嗝。“舒服!”
即使泰兰德知道他能听懂自己说话,也料想到他会说精灵语言,但当她切实听见从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时,还是吃了一惊。于是,她脸上再次泛起笑容,往笼子跟前凑得更近。旁边的卫兵见状大为紧张。
“姐妹!”其中一名卫兵高声喝止她,“你不该靠那么近!他会把你——”
“他什么都不会做。”泰兰德赶忙说道,瞧那怪物看了一眼,“你会吗?”
他摇了摇头,把双手贴在胸前,打了个手势。卫兵们退了回去,却仍然保持高度警惕。
泰兰德依然没有理会他们。“你还需不需要别的东西?还要再吃点食物吗?”
“不用了。”
泰兰德想了想对他说:“我叫泰兰德,月神艾露恩的祭司。”
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家伙似乎无意继续这番对话,但当他发现泰兰德在等着他的回应时,这才开口答道:“我叫布洛克斯,布洛克斯加,效忠于兽人酋长萨尔。”
泰兰德试图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从外表上看,他是一位战士,照他说的,他应该是效忠于这位名叫萨尔的首领。这个名字比布洛克斯这几个字更令人费解,因为在精灵语中,萨尔是奴隶的意思,和他首领的身份恰好相反。
这个萨尔领导着兽人一族,想必布洛克斯正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泰兰德自认为神殿的教义包罗万象,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族群。如果他们人人都长得跟布洛克斯一样,肯定会让暗夜精灵过目不忘。
泰兰德决定刨根问底。“你从哪里来呢,布洛克斯?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泰兰德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只见那兽人眯起了双眼,把嘴巴牢牢闭紧。她责怪自己真是蠢得可以,月之守卫想必早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了……而且肯定没有表现出她这般善意。在布洛克斯看来,那些人应该是看到凭借武力和魔法不成,就想让她试着用怀柔的手段来套他的话。
布洛克斯决定让这番谈话到此为止,拿起地上的碗,递到她手中,脸上又笼上了阴沉和怀疑的神情。
毫无征兆地,一发火焰箭突然从女祭司身后射出,打中了兽人的手。
布洛克斯发出一声愤怒的狂吼,捂紧自己烧伤的手指,仇视地看着泰兰德,吓得她只能站起身来,朝后退去。卫兵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来,用长矛将布洛克斯抵在笼子的角落里。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攥紧了她的肩膀,她听到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紧张地低声问道:“你还好吧,泰兰德?那个邪恶的畜生没有伤到你吧?”
“他根本就没打算要伤害我!”泰兰德愤怒地转过身,看着这个赶来搭救自己的人。“伊利丹,你怎么能这么做!”
帅气的暗夜精灵蹙起眉头,迷人的眼睛失去了些许光华。“我只是担心他会伤到你,那只野兽他能——”
泰兰德没有让他再说下去。“他如今被关在里面,什么都做不了……再说他也不是野兽!”
“不是吗?”伊利丹凑近前去,仔细察看布洛克斯的脸,兽人露出利齿,却没有再做出任何激怒暗夜精灵的举动。玛法里奥的弟弟不屑地哼了一声,“反正他不是什么文明的物种……”
“他只是想要把碗递给我,而且就算真有危险,卫兵们就在旁边。”
伊利丹眉头紧锁。“对不起,泰兰德,也许是我反应过度了,可你必须承认,就算是祭司,也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冒险!你可能不知道,但他们说他一醒过来就差点儿掐死一个月之守卫!”
新手祭司朝面色铁青的卫兵看了一眼,对方迟疑地点了点头,看来是他忘了将这个细节说给她听,可就算他说了,泰兰德恐怕还是会这么做。布洛克斯显然是遭受了虐待,泰兰德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感谢你的关心,伊利丹,但我再次声明,我没有遭遇危险。”这时,泰兰德看见了兽人手上的伤口,他的手指被烧成了焦黑色,眼中的痛苦显而易见,可他既没有喊痛,也没有寻求任何治疗。
泰兰德将伊利丹晾在一旁,再次在笼子旁边跪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进去。
伊利丹赶忙上前阻止。“泰兰德!”
“退后!谁都别过来!”泰兰德迎着兽人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我能帮你疗伤。拜托了,请相信我。”
布洛克斯轻轻地咆哮一声,这次她看出那并非出于怒火,而只是在权衡利弊。伊利丹仍然站在泰兰德身边,只要那兽人胆敢对泰兰德起任何歹念,他立即就会将他击倒。
“伊利丹……请你暂且回避一下。”
“什么?泰兰德,你——”
“听我的,伊利丹。”
她能感觉到伊利丹在强压怒火,可他还是照她说的转过身去,面向广场周围的一幢建筑。
泰兰德再次看向布洛克斯,这个兽人的眼神紧随伊利丹移动,甚至显得有些满意。然后布洛克斯把目光移回泰兰德身上,谨慎地伸出了焦黑的手掌。
泰兰德握住兽人的手,惊讶地察看着他的伤口,两根手指上的皮肉被烧掉了好几块,第三根手指又红又肿。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泰兰德问伊利丹。
“是我最近新学的一个法术。”伊利丹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显然不是他在塞纳留斯的林地中学到的,而是某种高等暗夜精灵的魔法,需要无限的专注才能施放成功。这也表明了,玛法里奥的弟弟在驾驭魔法方面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与节奏太过缓慢的德鲁伊之道比起来,巫术显然更对他的胃口。
泰兰德也说不清自己是否欣赏他的选择。
“月神,请您聆听我的恳求……”泰兰德无视卫兵脸上惊恐的表情,拿起兽人的手指,逐一轻柔地亲吻起来。泰兰德是在恳请艾露恩的眷顾,希望女神能帮她减轻布洛克斯的痛苦,治愈伊利丹情急之下对他造成的伤害。
“尽量把手往外伸。”泰兰德对俘虏说道。
布洛克斯一边看着卫兵,一边将那只野兽般的手掌使劲伸出钢条。泰兰德本以为这样会触发某种阻止他越狱的魔法,然而并没有。想必是因为这个兽人从来没有表示出要逃走的举动,所以笼子的法术也就没有生效。
新手祭司抬头仰望天空,一轮明月高挂在头顶上。“月神……请您赐予我您的纯洁,您的悲悯,您的慈爱……助我治愈这个伤口……”
随着泰兰德不断地重复着祷告,一名卫兵惊叫了起来,伊利丹也想要转身,但他显然认为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激怒泰兰德为好。
银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那是艾露恩的光芒……笼罩着年轻的女祭司。泰兰德浑身光华四射,仿佛化身为月神本人,她自己也感到与女神融为了一体。
眼见这番奇妙的场景,布洛克斯差点儿把手缩回去。值得称道的是,他对泰兰德表示出了完全的信任,任由她将他的手往月光里拽。
在月光碰到他手指的一瞬间,烧伤的血肉完全愈合,骨节之间的皮肤又重新长了出来,伊利丹给他造成的可怕伤害彻底消失了。
泰兰德只用了几秒钟就帮他愈合了伤口。兽人一动不动,像孩子似的把眼睛睁得老大。
“谢谢您,月神。”泰兰德低语着将布洛克斯的手松开。
卫兵们纷纷单膝跪地,低下头向女祭司表示敬意。兽人将手抽到眼前,仔细查看着一根根手指,难以置信地试着弯曲活动。接着他又摸了摸皮肤,起初小心翼翼,等他意识到完全不会痛时,这才放心大胆地揉捏起来。从这个大块头的嘴里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突然,布洛克斯又在笼子里不断挪动,泰兰德担心他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旧伤,但那兽人很快就不再乱动。
“多谢你,萨满祭司。”他竭力在锁链允许的范围内,伏拜在地上。“我欠你一个人情。”
布洛克斯如此诚挚的谢意让泰兰德感到有些窘迫,两颊的肤色羞得更深,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一步。
伊利丹立即转过身,扶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我……刚才……”她该怎么解释被艾露恩触碰的感觉呢?“成功了。”她不知该怎样回应,草草答道。
卫兵们也站起身来,较之先前对她更加尊重。他们的首领虔诚地走到她身边。“姐妹,能否也请你向我赐予祝福?”
“当然可以!”根据月神的教诲,任何人都可以无偿享有艾露恩的赐福,被她施以祝福的人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理解月神倡导的博爱与团结,并将这种理念散播给更多的同伴。
泰兰德摊开手掌,依次触碰了每名卫兵的心脏与额头,表示心神合一之意。所有人在得到祝福后,都对她表示了诚挚的谢意。
伊利丹再次拽起她的胳膊。“你该休息了,泰兰德!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
笼子里传来布洛克斯那粗哑的声音。“萨满祭司,我这卑微之躯,是否也能得到你的祝福?”
卫兵们愣住了,但却什么都没说。如果连这样一只野兽都能如此礼貌地请求艾露恩赐福于他,他们又怎能反驳?
他们不能,但伊利丹却忍不住。“你为那怪物已经做得够多了!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快跟我走——”
但她却无法对兽人的请求放任不理,泰兰德挣脱了伊利丹的拉扯,跪在布洛克斯面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触摸着他那毛发浓密的粗糙皮肤和布满沟壑的前额。
“愿艾露恩注视着你和你的……”新手祭司小声说。
“愿你的臂膀坚硬如斧。”布洛克斯答道。
他这古怪的回应不仅让泰兰德皱起眉头,但她立即想起他所经历的命运,他正是在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来祝福她健康长寿。
“谢谢你。”泰兰德微笑地回答。
一看见泰兰德站起身,伊利丹就立即冲上前。“现在你该跟我——”
忽然间,泰兰德感到一阵疲倦,同时又觉得非常畅快,她今天以月神的名义完成了不少成就。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月神正在向她传递信号,命令她返回神殿,上床休息。
“很抱歉,伊利丹。”泰兰德轻声对他说,“我觉得很累,我想回到姐妹们身边。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伊利丹先是眯起眼睛,然后即刻平复下来。“不会,你是该好好休息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
伊利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鞠了一躬,表示尊重她的决定。
泰兰德临走前又转身冲布洛克斯笑了笑,兽人点了点头。虽然身体疲惫不堪,泰兰德却觉得精神非常清爽。如果可能的话,她稍后想要跟神殿中的高阶祭司们谈一谈布洛克斯的事,神殿肯定能为这位流亡者做些什么。
新手祭司身披月光,朝神殿的方向走去,她现在越发笃信,今夜的经历将会彻底地改变她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是艾露恩的安排。
她真想马上就去征询高阶祭司的意见……
伊利丹注视着泰兰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广场。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知道她此时正在全心全意地为女神效忠,这份执迷足以战胜一切,当然不会理会他的反对。
“泰兰德……”他原本打算今天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可那机会却硬生生地被毁掉了。伊利丹苦等了好几个小时,躲在暗处观察着神殿,等待着她的出现。他知道如果泰兰德刚一走到殿外,他就立即迎上去,会显得过了做作,于是继续默默地注视着她,想要在广场上制造一场偶遇。
谁知她却发现了月之守卫抓来的那个怪物,他苦心酝酿的计划全都落了空。现在他不仅错失了机会,还被泰兰德看成了不可理喻的恶棍,在她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所有这些都是那家伙造成的!
还没等他来得及阻止自己,咒语就悄无声息地从他口中溜了出来,他的右手也紧紧地攥成一团。
从笼子的方向传来一声嘶喊,伊利丹迅速地回头看去。
只见那边光芒耀目,却不是月亮投下的银色光华,而是一团赤红的火焰,仿佛要生生地将笼子连同里面的俘虏一并吞噬……
那个邪恶的怪物痛不欲生地惨叫着,旁边的卫兵也都看得不明所以。
伊利丹赶忙施放出一道相反的法术。
火光消失了,俘虏停止了叫喊。
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他,年轻的暗夜精灵快步离开了现场。他刚刚尽情地宣泄了胸中的怒火,用火焰鞭笞了那个罪魁祸首。伊利丹暗自庆幸卫兵们没能意识到真相,泰兰德也早已走出广场,没有看见他的愤怒时刻。
他同时也感激在笼子周围施放魔法屏障的月之守卫……要是没有那道屏障,里面的怪物早已死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