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原始的怒火在他的身周奔涌,从四面八方无情地拷打着他。火焰、水、大地和空气——全都处在不受控制的原始魔法状态,爆发出最狂野的力量,意图将他彻底撕碎,融入狂暴的物质源流里。但他依然坚持自我存在的完整,尽管需要用尽自己的全部力量。
他的目光掠过了层出不穷的图景,数不尽的事物。无远弗届的时光全景式地、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全部知觉。世界、战争还有不知名的奇异生物,他听到了每一种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生灵发出的声音,每种声音都仿佛是他耳朵里炸裂的轰鸣声。而难以想象的色彩更是让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而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看到了自己。从时间创生直到时间死亡之后,他存在于存在的每一个时刻。也许这本应该是一件令他感到自豪的事情,但他却无法忽视每一种存在都存在着和他一样的异变和扭曲。他的每一个存在都在竭尽全力维持他的世界——以及全部显示——不会坍塌进一团混沌。
诺兹多姆摇摇头,发出痛苦的咆哮声,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他具备一头龙的形态——一头青铜金色的洪荒巨兽,由时间之沙铸成,也是由鳞甲包裹的血肉。眼睛是两枚放射出太阳光华的宝石,爪子是光彩夺目的钻石。他是时间的守护者,守护艾泽拉斯世界的五头巨龙之一,职责是保持艾泽拉斯世界的平衡,抵御来自这个世界内部和外部的危险。那些打造这个世界并创造了与之相匹配的力量,赐予了诺兹多姆一种非常特殊的力量。诺兹多姆能够看到无数条通向未来的道路,也可以回溯到错综复杂的过去。他能够遨游在时间的长河中,正如其他的巨龙飞翔在空气中一样。
但现在,尽管诺兹多姆能够得到自己透过时间的无数次援助,却依然无法抵挡灾难的降临。
它到底在哪里?这位守护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自己了,肇因到底在哪里?他约略有一些概念,却还是探寻不到任何详细信息。当诺兹多姆感到现实的瓦解时,他便来到这里进行调查,却发现自己只能勉强及时阻止万物的毁灭。守护者意识到,他的能力也仅止于此了。
面对这种局面,诺兹多姆转而向自己的一位朋友求援。单就力量而言,诺兹多姆强过这位朋友千倍,但这位朋友的聪明才智和献身精神使他对这个世界的贡献丝毫不亚于五大守护巨龙。他就是红龙考雷斯特拉兹,生命守护者阿莱克丝塔萨的配偶,不过现在他总是变幻成一名身形渺小的精灵法师——克拉苏斯。诺兹多姆拜托他去调查一场正在酝酿中的巨大灾变,希望考雷斯特拉兹可以找到方法扭转眼前这种可怕的局势。
于是,考雷斯特拉兹和他的人类学徒罗宁前往东部山脉调查那里的种种异象,但他们反而被那里的突发异变所吞没。诺兹多姆突然感到他们靠近了灾变源头的位置,便将他们送进另一段时间——他怀疑现在这场灾变最初就发端于那段时间中。他知道他们还活着,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收获。
于是,守护者只能一边希望他们能够完成任务,一边继续竭尽全力进行搜寻。这头巨龙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了极限,锲而不舍地追寻着混沌的每一个变幻迹象,冲过一个又一个旋涡。在这些旋涡里,兽人发动了狂暴的战争:一个个王国崛起又衰落;火山爆发,撕裂大地……但他始终都没能找到丁点线索。
不!他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不同……那是种似乎正在影响这些疯狂变化的力量。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力量正从距他非常遥远的一个点上释放出来。诺兹多姆开始追踪这股力量的痕迹,就如同一条鲨鱼追踪猎物。他的感官深深潜入浩瀚无边的时间涡流,不止一次,他觉得自己跟丢了目标,却又总是能再找到已经失去的线索。
终于,一股模糊的力量在他眼前逐渐成形。这种感觉很熟悉,让他几乎无法接受自己最终揭露出的事实。他感到犹豫,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定是犯了错误。灾变的源头不可能是这样,这本身就是绝无可能的!
出现在诺兹多姆面前的正是永恒之井。
一泓黑色的池水将时光守护者周围的一切都搅成了无数乱流。纯粹的魔法闪烁着狂暴的光亮,正在与井中的黑水交战。
就在这时,诺兹多姆听到了静谧的耳语。
一开始,诺兹多姆将它们当作恶魔的声音,以为是燃烧军团在远方发出的喧嚣,但他很熟悉那些恶魔,所以立即就排除掉了这种怀疑。不,他从这些耳语声中感到的邪恶更古老,更狠毒……
元素风暴在持续不断地撕裂着诺兹多姆的本体,但时光守护者完全无视自己的痛苦,只是将精神集中在自己的发现上。诺兹多姆相信,大灾变的关键就隐藏在这里。他不知凭自己的力量能否消弭这场灾难,但至少能够发现真相,让考雷斯特拉兹有机会成功。
诺兹多姆进一步探测这一池黑水。谁也不会像他这样了解这其中到底包含着什么内容。凡间生灵根本不可能理解如此宏大的存在。就连其他守护者很可能也不会像诺兹多姆这样理解这些水。但他很清楚,即使是他,也无法洞见这池黑水的全部秘密。
从表面上看,他仿佛只是在这黑色的深渊中游动。但实际上,诺兹多姆的意识已经进入了一个不同的维度。他在竭力解开许多相互钩锁的能流,正是这些能流屏护着永恒之井的核心,让它无法被探测。诺兹多姆甚至觉得这些黑水仿佛有自己的生命,或者有某种外力渗透进这口井中,现在已经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诺兹多姆再一次想到了那些恶魔,燃烧军团一心渴望着用永恒之井的力量打开一条通道,毁灭艾泽拉斯的全部生命。不过现在诺兹多姆所遭遇的问题非常微妙诡谲,不像恶魔的所作所为……即使是他们的主人萨格拉斯,也做不到。
他在迷离的乱流中绕行,心中升起一阵不安。这位守护者被困在无数的歧路和虚假的线索中不止一次。一切仿佛正在编织成无尽的罗网,将他永远束缚在永恒之井中,吞噬他的力量,他的本质。诺兹多姆保持着最大的警惕,如果被困在这里,最终的结果将不仅是他的彻底灭亡,更有可能导致万事万物的终结。
他越潜越深。井中能流的强烈程度让他感到震惊。这头巨龙感受到的力量令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创造者们。和那些创世先贤的古老荣光相比,诺兹多姆根本就是从泥沼中爬出的一条蛞蝓。难道这井中的秘密和他的创造者有关?
在视觉感官中,他仿佛正悬浮在一片阴影表面上。在这个超越了凡间位面的地方,真正具象存在的只有他和永恒之井。井水在空间里漂流,成为一个贯穿众多世界的无底湖泊。
诺兹多姆逐渐靠近汹涌奔流的水面。在凡间位面中,水面至少能够映出他的一部分形影,但现在,诺兹多姆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他的意识则潜得更深,一直向下钻探,越来越接近那其中的核心……那无可逃避的真实。
就在这时,纯黑色的水如同触须一般向外伸出,缠绕住他的翅膀,肢体和脖颈。
守护者急忙做出反应,以免自己被拖入黑水的囚笼。但无论他怎样挣扎,黑水触须仍然将他牢牢缠住。他的四肢无法动弹,颈部的触须开始慢慢勒紧,阻止了他的呼吸。诺兹多姆明白,这些感觉全都是幻象,但却是足以化作真实的幻象。他的意识已经被潜伏在永恒之井中的黑暗力量捕获。如果不能迅速挣脱出来,他就会在这恍若现实的幻象中死去。
诺兹多姆喷出一股龙息——一股将永恒之井变得光芒闪烁的细沙。那些触须猛地抽搐一下,松弛下来,向后收缩,生出这些触须的古老魔法开始衰退了。
但就在黑水触须消退的同时,另一些东西冲了上来,诺兹多姆已经预料到这一招。他用力振动翅膀,迅速上升。四条黑暗的利爪徒劳地挥舞一番,又沉陷了下去。
突然间,巨龙的身躯猛然震颤了一下,他的尾巴被一根追上来的触须缠住了。就在诺兹多姆转身要去斩断这根触须的时候,更多触须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这一次,触须的数量更是多到令守护者无处可逃。
诺兹多姆不断拍开一条条触须,但另外十几条触须已经将他紧紧缠绕,每一根触须都蕴含着无比强悍的力量。巨龙被无情地拖向了旋转的永恒之井。
一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在他的身下。甚至距离旋涡还很远的时候,诺兹多姆就已经感到它恐怖的吸力——守护者和水面之间的空隙变得越来越小了。
就在这时,大漩涡发生了变化。边缘的浪涛固化成参差不齐的利齿。中心则骤然深陷下去,里面伸出了一根完全不同的触手。那根触手硕长粗大,蜿蜒有力。当它向诺兹多姆探过来的时候,它的顶端突然分开成三支尖锋利刃。
一张嘴。
诺兹多姆的黄金双眼睁大了。他的挣扎也变得更加不遗余力。
凶残的巨口完全张开,迫不及待地要吞下被黑色触须拽过来的青铜龙。那根“舌头”抽在诺兹多姆的鼻子上,只是这一次碰触就让守护者感到自己的鳞甲被严重烧伤了。
这时,从井口中传出的细语声变得更加恶毒,更充满渴望。这个非同寻常的声音让守护者全身涌过一阵寒意。是的,这不是恶魔的声音……
诺兹多姆再一次向黑色触须喷出时光之沙,而他的沙粒从触须上纷纷落下,仿佛普通的尘埃。诺兹多姆扭动身子,希望哪怕能够甩掉一根触须也好。但每一根黑色触须都牢不可破,就像一条条疯狂嗜血的蚂蟥。
时光守护者觉得这一切都很不正常。作为时间的化身,他的创造者们早已让他知道了自己将如何毁灭。这是创造者们给他的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即使自己拥有如此强大而恐怖的力量,也不可以目中无人。诺兹多姆非常清楚自己灭亡的方式和时间——那肯定不是在这一刻。
但他无法挣脱出去。
那根“舌头”盘卷在巨龙的长吻上,逐渐收紧,令诺兹多姆感觉自己的颌骨仿佛正在碎裂。他再一次提醒自己,所有这些都是幻象。但他知道,这无法消除他的痛苦和焦虑。深深的恐惧正在以一种他从不曾体验过的方式将他一点一点吞噬。
他就要碰到那些利齿了。利齿凶恶地咬合在一起,很明显是要打击他的勇气——这个目的达到了。他在努力让理智保持和现实的联系,但他已经感到越来越吃力。还不如彻底放弃,让这口井吞没他……
不!诺兹多姆突然想道。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个不顾一切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力量实现这个想法,但他别无选择。
守护者的身躯闪烁起光芒。仿佛他正在向自己的体内收缩。
全部情景都开始倒退,每一个动作都在反转。那根“舌头”从龙吻上松开,时光之沙被青铜龙吸入口中。触须一根根脱落,收缩回黑水之中。
就在这一刻,诺兹多姆停止了时间的反转,立刻将自己的意识从永恒之井抽走。
他再一次漂浮在时间的长河里,勉强维持住现实的稳固。在那场灾难性的搜寻中,时光守护者消耗了巨大的力量,但他终于还是能够找到一点体力继续巡游下去。他接触到了永恒之井的邪恶和腐化,这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这次任务的失败将导致比毁灭更可怕的结果。
现在,诺兹多姆意识到了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与之相比,就算是全体燃烧军团的恐怖怒火也会黯然失色。
但时光守护者对于他们的企图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只能勉力阻挡这股混沌势力的肆意扩张。现在,他也无心去联络其他人,更不要说他根本没有了这样做的力量。
没有别的希望了。像以前一样,他能够期待的只有那两个人,但这希望是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诺兹多姆几乎无法相信它能够成真。
全都要靠他们了……他在撕扯他的元素力量中想道,全都要靠考雷斯特拉兹和他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