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德尔·星眼领主有一个完美的计划。
他就是这样向他忧心忡忡的下属宣讲的。这个计划完全由他一个人设计,所以肯定极尽精妙,万无一失。追随他的贵族们大多热切地点着头,高举酒杯向他欢呼,其余的人则只是保持静默。战线上的士兵们已经太过疲惫,根本没有心思为战斗计划担忧。而难民们则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够活下来。反对者的确也有,但屈指可数。罗宁是他们之中领头的人。不幸的是,克拉苏斯的长期缺席让暗夜精灵指挥官对这些外来者的畏惧程度也越来越轻了。当人类法师打算指明这个伟大计划的缺陷时,星眼只是礼貌地建议议会可以自行做出决断。法师则还有其他责任需要担负,他还将帐篷中的卫兵增加了一倍,明确暗示,如果罗宁拒绝他的建议,他们立刻就会采取行动。
罗宁不希望和暗夜精灵指挥官发生正面冲突,这只会威胁到抵抗者联军的稳定。于是他走出了帐篷,在牛头人营地附近遇到了加洛德,胡恩也在这位队长的身边。
加洛德立刻看清了罗宁的表情。“发生了不好的事……”
“也许……或者也许我只是太看不惯那个肆意妄为的贵族夸夸其谈。他的计划实在是太简单了,不可能成功……”
“简单也可能是好事,”胡恩说,“只要合乎道理。”
“星眼的脑子里能有什么道理,我真不理解为什么拉文凯斯和他能相处得那么好。”
加洛德耸耸肩。“他们属于同一个阶层。”
“哦,这样就合理了。”看到加洛德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中讽刺的意味,罗宁摇摇头,“别介意,我们只需谨慎行事,希望能够有最好的……”
他们不需要等太久,星眼在日落之前就已经开始将他的计划付诸实施了。暗夜精灵重新分配了他们的军力,编组了三个楔形阵列。牛头人和其他种族也在暗夜精灵后面组成同样的阵列。贵族们撤回了他们的大量骑兵,将这些骑兵布置在主阵左翼,和主阵保持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
每一个楔形阵的前端都由长矛兵组成,剑士和使用其他近战武器的士兵跟随在后。弓箭手又在他们身后,各个方面都受到保护。每一个楔形阵还包括数量相等的月神卫士。这些施法巫师的任务是对抗艾瑞达和其他施法者。
星眼的计划是让这些楔形阵向敌人发动猛攻,像利齿一样插进燃烧军团的阵列中。被困在楔形阵之间的恶魔将遭到弓箭手和剑士的两面夹击,暗夜精灵战士协同作战,任何一个楔形阵都不会过分突出。骑兵作为预备队,负责补充主阵出现的任何缺口。
土灵矮人和牛头人对这种战术都持怀疑态度,但他们毕竟没有大规模军事作战的经验,所以对于知识渊博的暗夜精灵,他们从来都感到自愧不如,只能俯首听命。
加洛德骑乘夜刃豹,和罗宁并辔而行,与大军一同开拔前进。恶魔们罕见地没有立刻采取行动。星眼将此认为是一件好事。但加洛德和罗宁相信这只是敌人采取了更加谨慎的态度。
“我会和月神卫士谈一谈,”人类法师对他的同伴说,“我们还有几个办法,也许能够让指挥官大人的计划成功,我会尽量配合他们。”
“胡恩承诺过,牛头人的部队不会留出任何空隙。我相信熊怪也能做到这一点,”队长回答道,“但我很担心杜恩加德·斩铁的人是否够多,能不能守住他们的战线。”
“我认识一个叫弗斯塔德的矮人,如果他们战斗时都像那个矮人一样,他们就是我们最不需要担心的部队。”罗宁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之中。
就在这时,战斗号角吹响了。军阵前方的士兵立刻挺起胸膛,加快了行军步伐。
“准备好!”人类法师喊道,他的夜刃豹同时也加快了速度。
“真希望我能够先回到苏拉玛……”
前方的地面开始向下倾斜,形成一道山坡。暗夜精灵终于看清了自己所面对的态势。
海一样的恶魔铺满了大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月亮女神啊!”加洛德惊呼一声。
“万事小心!”
一名号手吹响了进攻号令。暗夜精灵全力发出战吼,开始奔跑。雄壮浑厚的吼声从右侧响起,那是牛头人和熊怪发出来的。一种奇特的长啸表明土灵也开始冲锋了。
敌我双方撞击在一起。
燃烧军团的阵线立刻就在抵抗者联军的猛攻之下向后弯曲,楔子插进了恶魔群中。数十个头上长角的武士立刻倒在了长矛之下。
加洛德兴奋起来。“我们成功了!”
“我们势头正劲,但现在我们冲锋的速度已经减慢了!”
的确,只是后退了几码远,燃烧军团已经开始稳住了阵脚。他们还没能完全抵挡住联军的猛攻,但现在抵抗者们每前进一步都变得越来越缓慢而充满痛苦。
不过,暗夜精灵还在不断前进。
实际上,联军从刚开始就面对着重重危险,也承受了严重的损失。几个末日守卫飞到楔形阵上方,企图穿过长矛防线,攻击弓箭手。有的双翼恶魔被打了下来,但还有一些一直游荡在战士们的头顶上方。他们挥舞着长柄狼牙棒和其他武器,不断扑飞下来,打碎暗夜精灵的头颅,剖开他们的肚子。这些战士往往因为忙于应付地面敌人的反攻而无暇防御从上方来的袭击。不过,在弓箭手和月神卫士的合力打击之下,这些末日守卫很快就撤退了。
在地面上,恶魔的阵线打开,放出了两个地狱火,向一个楔形阵发起冲击,试图阻挡这两头巨兽的士兵们全部遭到碾压。楔形阵的尖端开始变钝,甚至几乎要向内凹陷。一个地狱火被月神卫士打倒了,但他在倒下之前已经杀死了数名弓箭手。另一个地狱火甚至在暗夜精灵重新弥合阵列缺口之后仍然在楔形阵内大肆屠杀。
罗宁想要去对付那个恶魔,但那个地狱火周围还有许多士兵。每一次人类法师准备好要施放法术的时候,却总是发现他的法术难免会让一些暗夜精灵也为这个怪物陪葬。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杀进三个土灵,这些矮人在暗夜精灵的队列中横冲直撞,一直冲到地狱火面前。他们个子虽然矮,却异常粗壮,手中都举着巨大的钢头战锤。
地狱火挥拳击打这些矮人,却没有打中。一个矮人向前滑出一步,一锤砸在这个由岩石和火焰组成的怪物腿上。另一个矮人则从侧面攻击地狱火,地狱火回手打中了第二个攻击者。这一拳足以杀死一名暗夜精灵,击碎他全身的骨骼,但土灵只是晃动了一下。地狱火终于遇到了和他一样有着刚硬皮肉的对手。
现在,三个矮人全都挥舞起手中的战锤。这些沉重的武器在地狱火身上留下了越来越多的裂痕。突然间,这个巨怪的左腿坍塌了,迫使他只能跪倒下来。
罗宁最后看见这个恶魔的时候,三个矮人正在用战锤敲砸他的脑袋。
罗宁注意到加洛德·影歌催赶坐骑向他跑过来。他刚才甚至没有察觉到这名队长已经消失了。“你召唤他们过来的?”
“我觉得他们更有可能打败那家伙。”
罗宁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又抬眼扫视了一边战场。这时暗夜精灵军队从短暂的受挫中恢复过来,又开始将燃烧军团逼退。尽管恶魔们在一步步退却,却还在气势汹汹地不断发动反攻。不过他们的努力只能暂时阻止暗夜精灵的步伐,无力扭转败退的局面。
“这个该死的计划终于奏效了,”人类法师嘟囔着,“看样子,我低估了他的领导才能。”
“这是好事情,罗宁大师!只要想一下失败的后果,我都会全身发抖!”
“的确如此……”罗宁突然惨叫了一声,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要捏碎他的大脑。不等加洛德抓住他,他已经翻身摔下坐骑,重重地撞在地上,全身的骨骼都随之震颤。暗夜精灵队长立刻跳下夜刃豹,想要将法师扶起来。
恐怖的撞击声仍然充斥在罗宁的脑壳里,战场上的喧嚣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远。透过朦胧的双眼,他看见加洛德在向他说话,却又听不到这个暗夜精灵在说些什么。
撞击声越来越响。透过一阵阵剧痛,罗宁明白自己遭受了某种法术的攻击。这是一种他从没有见过的偷袭法术,片刻间,他想到了纳斯雷兹姆,那些施法者的力量能够唤醒死者,不过感觉上不像是他们干的。
痛苦逐渐将罗宁彻底压倒,他还在苦苦挣扎,但已经知道,自己输了。他已经到了昏厥的边缘,担心自己一旦晕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在这场袭击所造成的迷雾中,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回荡在他的思想里。你不可能对抗我,凡人。
人类法师不需要别人告诉他说话的是谁。随着他的力量最终衰竭,昏厥的黑暗笼罩住他,那个恶魔的名字也回荡在他逐渐模糊的意识中。
阿克蒙德……
加洛德·影歌迅速将一动不动的人类法师拖回到自己的阵线里,同时拼命想要找到罗宁身上的伤口,但他什么也没找到。这个人类的身子完整无损,至少从外表来看是这样。
“巫术。”罗宁喃喃地说道。加洛德面色沉重,作为一个在这方面缺乏天分的暗夜精灵,对施法者,加洛德充满了由衷的敬意。现在攻击罗宁的力量显然来自一个强大的源头。加洛德明白,这是迄今为止他们遇到的最强大的恶魔——那个被称作阿克蒙德的家伙。
阿克蒙德竟然找到机会偷袭了法师罗宁,这让加洛德感到非常不安。现在那个大恶魔应该正忙着组织他不断败退的军队。无论从哪个方向上看,燃烧军团都已经濒临崩溃了。星眼领主的方案被证明是一次巨大的成功……
加洛德·影歌突然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这样么?
布洛克斯像其他人一样紧紧抓住考雷斯特拉兹,由这头红龙背着飞往他们的目的地。在这个兽人生活的时代,红龙受到了他的族人的统治,但他从没有骑在龙背上飞行过。现在,他陶醉在飞翔的激动之中,却又是平生第一次真正开始同情那些遭到奴役的巨龙。本应该自由翱翔在天际的巨兽,却只能受到他人意志的控制,被迫像狗一样死去……这样的命运足以让任何兽人不寒而栗。实际上,布洛克斯的心中有一种和龙族同病相怜的感觉。他的同胞也曾经遭受到某种程度的奴役。正是燃烧军团将他们的坦荡天性扭曲成为残暴嗜血的诡异状态。
布洛克斯曾经只想着战死在沙场。而现在,他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必须死得有意义。他不仅要为守护远在未来的族人而战,还要保卫所有遭受恶魔侵害的生命。众灵将决定他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候牺牲,但布洛克斯希望众灵能够再等一等,让他可以再多杀死几个恶魔……尤其是,让他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丘陵变成了山峰。起初,下方的群山让布洛克斯想起自己家乡附近的山峦。不过这些高山很快就发生变化,一同改变的还有他周围的空气。眼前的大地越来越荒凉,仿佛任何生命都害怕或不愿留在这个地方。考雷斯特拉兹曾经提到过这里藏匿着一种古老的邪恶。布洛克斯也许比大多数人都更加熟悉这样的世界,他感觉邪恶的确渗透进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一种比恶魔更加可怕的污秽感觉,让布洛克斯很想伸手去抽出绑在背后的战斧。
红龙突然在两座阴暗陡峭的山峰之间下降,轻盈地穿过狭窄的峡谷,寻找一个合适的落地位置。
最后,他降落在一座格外阴森的高山洒下的阴影中。布洛克斯觉得这座山就像是一个巨人武士举起沉重的大棒,意欲发动攻击。寸草不生的山脊让老兽人心中受到黑暗力量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只敢飞到这里了,”考雷斯特拉兹向爬下龙背的三个人说道,“但我还是会跟随你们再走一段路。”
“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玛法里奥说,“我记得这个地方。”
克拉苏斯看着正受到老兽人注视的山峰。“果然如此,这个地方非常适合死亡之翼。”
“你以前就提起过这个名字,”德鲁伊说,“罗宁也说过。”
“我们所来的地方就是这样称呼这位大地守护者的,那时,他的疯狂已经人尽皆知了,对不对,布洛克斯?”
年老的武士哼了一声表示同意。“我的族人也称他为‘鲜血之影’……不过,是的,所有生灵都知道死亡之翼,一提起他就会胆战心惊。”
玛法里奥打了个哆嗦。“我们该如何避免被他注意到?我能够逃过他的侦测全都是因为塞纳留斯传授给我的能力,但我们不能全部进入翡翠梦境。”
“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克拉苏斯回答道,“我们无法从那个位面触及恶魔之魂,只能从这个位面过去。我很了解死亡之翼,我应该能让我们避开他的一切警戒法术。不过,这就意味着剩下的事情都要由你和布洛克斯来干了。”
“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老兽人握紧了神木战斧,“如果有必要,我会把那头黑家伙的脑袋从他的长脖子上砍下来。”
虽然短暂,但贤者还是笑了一下。“那一定会有一首歌来传颂这件事,不是么?”
一开始,考雷斯特拉兹还在前面领路。就算是在布洛克斯的眼里,这头巨龙也是他们最强的防御力量。不过,他们行经的峡谷很快就变得过于狭窄,最后,红色巨龙只能从两道山壁之间挤过去了。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克拉苏斯做出决定。
“我可以爬上去,绕过这些山……”
“我们离死亡之翼已经很近了,即使我们能够避开他的法术,也不可能轻易躲开他布置的岗哨,他们一眼就能看到你。”
贤者的话很有道理,巨龙无法驳斥。“那么,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只需要向我发出召唤,我就会过去。”他眯起一双硕大的龙睛,“哪怕要我去和他交战。”
一离开考雷斯特拉兹,三个人就感到气氛有了明显的不同。他们变得更加小心,眼睛不会放过任何角落和阴影。玛法里奥向他们指出了越来越多自己在翡翠梦境中见到的地标,表明他们已经多么靠近这些目标。现在走在最前面的是布洛克斯,他盯着沿途的每一块石头,提防敌人可能就藏在那些石块的背后。
白天渐渐过去。尽管玛法里奥在黑夜中也能清晰视物,他们还是决定停下来睡一下。德鲁伊确定他们已经离死亡之翼的巢穴很近了,这让他们即使是在休息的时候也都变得心焦气躁,就连布洛克斯也不例外。
老兽人还是站第一班岗。克拉苏斯告诫他:“这一次我们要公平分配休息时间,随后的任务需要我们三个人都保持体力充足的状态。”
灰发老兽人不情愿地答应了贤者,然后盘腿坐下。他敏锐的耳朵很快就察觉到了同伴们平稳的呼吸声,看样子那两个人很快就睡着了。他还捕捉到了其他声音,不过他一生中几乎没有到过声音如此稀少的地方。这里真的是一片荒芜之地,除了寒风的呼号和偶尔有碎石落下山脊之外,他几乎再也听不到什么响动了。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布洛克斯开始回想最初与恶魔交战的那段日子。他见过战友们兴高采烈地谈论他们斩杀敌人的功绩,宣布他们的战斧还会砍倒更多敌人。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不相信自己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但他们不会白白死去。
没有人预料到随后发生的事情。
过了很久,布洛克斯相信死去的战友来找他了。不过这位老战士知道,他们不是出于作祟,而是来支持他,指引他作战。他们通过他而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被消灭的敌人都会为他们的记忆增添一份荣耀。总有一天,布洛克斯也会倒在战场上,但在那以前,他就是代替他们继续战斗的勇士。
这样的想法让布洛克斯感到骄傲。
对于站岗这项任务,布洛克斯很是熟悉,所以他能够很精确地掌握时间。现在,站岗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他想让其他人多睡一会儿,不过他知道克拉苏斯的警告不是随便说说的。尽管他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但是,与那位贤者相比,他的所知所闻大概和婴儿也差不多。这一次,布洛克斯会服从命令……
就在这时,一点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不是风声。他集中起注意力,认出了那个声音。是有人在交谈,而且音调很高。那些人离他们很远,只是偶然有一股风将他们的话音带到了布洛克斯的耳中。老兽人迅速站起身,竭力辨别说话的人在什么方位。
终于,布洛克斯看到北边大约一百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口,那声音正是从山口对面传来的。他如同一名技巧高超的猎手,悄无声息地向那里靠近,开始进行侦察,没有必要叫醒同伴。尽管这个地方总让人感到不安,但他听到的依然可能是一阵风吹过古老群山引起的哨音。
随着他逐渐向那道山口靠近,说话声忽然止住了。老兽人立刻停住脚步,耐心等待。过了一会儿,说话声才再次响起。布洛克斯终于听清了那些人在说什么,而这让他前进的脚步变得更加谨慎了。
经验丰富的老兽人开始用自己的耳朵分辨到底有几个人在交谈。三个,最多四个。他能够分辨出的只有这些。
这时他还察觉到了其他声音,是挖掘的声音。但这里不可能有矮人。
布洛克斯缓步爬上山坡,悄然来到这些还懵然无知的谈话者附近。很明显,无论他们是谁,都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其他人。这让布洛克斯占据了明显的优势。
一点光线照亮了他前方的区域。布洛克斯绕过山脚望过去……看到了那群地精。
和兽人相比,地精又瘦又小,却又有一颗大头。除了尖利的牙齿和又小又尖的指甲以外,他们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不过布洛克斯很清楚地精可能有多么危险,尤其是当他们的数量不止一个的时候。他们狡黠而又迅捷,瘦小的身躯能够轻易躲闪大块头敌人的攻击。只要地精没死,就绝不能对他们掉以轻心。
玛法里奥曾经提到过黑龙巢穴中有地精——数十个甚至上百个——他们正在为黑龙打造某种装备,甚至可能参与了死亡之翼对恶魔之魂的创造。布洛克斯推测这些地精正在为那头黑龙做事,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还要更多,更多!”一个地精嘟囔着,“这根本不够打造一块甲片的。”
“这条矿脉要挖完了!”另一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地精喊道,然后又向第三个地精叫喊,“去找另一条矿脉,另一条!”
他们正从布洛克斯面前山脚下的一条小隧道中走出来,那应该是地精风格的矿洞。就在布洛克斯眼前,第四个地精追上了他们。他一只手提着一盏带罩子的油灯,身后拖着一只几乎像他身子一样大的麻袋。地精很小,但和他们的体形相比,他们的力气绝不容小觑。
和前三个地精相比,第四个地精的情绪看上去却很不错。“找到了另一条小矿脉!有更多铁了!”
前三个地精全都高兴起来。“很好!”第一个地精说,“没有时间去打猎了!让其他人去吧!”
布洛克斯的第一个直觉是冲过去,但他知道,克拉苏斯肯定不希望他这样鲁莽。老兽人继续观察那些地精。看上去,他们似乎还要忙碌一段时间。布洛克斯觉得可以先回去叫醒贤者,告诉他这个发现。克拉苏斯会知道该怎么做——到底是捉住那些地精,还是完全躲开他们。
一股沉重的力量撞在老兽人的脑后,迫使他跪倒下去。有什么东西趴在他的背上,抓住了他的喉咙。随后,布洛克斯的后脑又被狠狠敲了一下。
“入侵者!快来帮忙!有入侵者!”
高亢的声音穿过痛苦的迷雾进入老兽人的耳朵。是地精从背后偷袭了他,地精的拳头不是很大,所以布洛克斯推测,打中自己的可能是锤子或者石块。
老兽人试图站起来。但这个地精还在不停地打他,鲜血从布洛克斯的头上流进嘴里。自己的生命之泉的味道刺激了这位武士的战意。他仍然跪在地上,但猛地翻过了身。
一阵尖叫声响起。沉重的兽人压在一个不断蠕动的小身子上。殴打终于停住了,布洛克斯又翻了个身,终于挣脱了那个地精。
布洛克斯刚一站起身,就听见其他地精的声音向他逼近,同时感到又有一块石头凶狠地撞击在他的肩膀上,还有金属摩擦刀鞘的声音。看来,那些地精还有刀子。
布洛克斯盲目地伸手去抓自己的斧头,却捞了一个空。不等老兽人的视野恢复清晰,一个凄厉尖叫的影子已经跳到了他的胸膛上,差一点将他再次撞倒。那个地精手脚并用地紧紧抓住布洛克斯,同时还拼命要将刀子插进老兽人的眼睛里。
就在布洛克斯努力要挡住那把刀子的时候,第二名攻击者已经跳到了他的肩膀上。一把刀子切向他的耳朵。老兽人哼哧着抬起手,从肩头扯下这个地精,尽可能将他朝远处扔去。随着那个地精的尖叫声越来越远,老兽人又开始努力扯掉胸前的这个地精。
在他就要成功的时候,他的两条腿却被抱住了。布洛克斯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踏了下去,随后便满意地听到了地精骨骼碎裂的声音,一条腿的束缚被摆脱了。不幸的是,当他想要以同样的方法解放另一条腿的时候,那里的地精已经改变了位置,紧紧攀附在他的大腿上。
他胸前的那个地精把刀子插进了他的肩膀,然后,这个魔鬼一样的小怪物桀桀地笑着,又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老兽人被激怒了。他挥起硕大的拳头,一下子打在这个地精的头侧。尖利的笑声被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短促而含混的喉音,那个地精颓然栽倒下去。
但布洛克斯还是无法松一口气。又一个敌人撞上了他的肚子,将他肺里的空气全都挤了出去,布洛克斯向后栽倒。这次失手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腿上的地精发出一阵尖叫,被兽人沉重的大腿压了个半死,同时松开了抱住兽人的双手双腿。
又有一个地精跳到倒地的兽人身上,用石头狠狠砸他。这可不是布洛克斯想象中的战场上的高贵牺牲。他完全不记得有哪一段伟大史诗中的兽人是被地精干掉的。
就在这时,他胸口上的两个地精齐声尖叫。一道红光将他们打了出去,其中一个地精撞在一名同伴的身上,两个地精的手脚都纠缠在了一起,另一个则狠狠撞上了山岩。
“不要让任何一个逃掉!”老兽人听到克拉苏斯高声喊道。
布洛克斯摇摇头,终于让视野恢复了清晰,恰好看到两个缠在一起的地精突然陷进了曾经坚固的地面。当他们的头消失在地面以下的时候,他们的喊声就戛然而止了。
另一个地精要么可能是比他的同伙更聪明,要么可能是比他们更傲慢,向贤者抛过来一块石头,恰好打中了贤者的头侧。布洛克斯张嘴想要警告克拉苏斯,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那块石头击中身材苗条的贤者之后又飞快地反弹回去,击中了那个地精,把地精的脑袋都砸裂了。
老兽人脑后的毛发突然竖起。他凭借直觉向后挥出斧头,那个正要刺穿他脊背的地精一下子被砍倒在地。
克拉苏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双眼紧闭。布洛克斯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边,竭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惊扰这位施法者。
“没有逃脱的……”克拉苏斯在片刻之后喃喃地说道。他睁开眼睛,审视地上的尸体。“我们把他们都消灭了。”
布洛克斯找到自己的斧头,懊悔地低下头。“请原谅我,长者,我简直就像是个未经训练的毛头小子。”
“结束了,布洛克斯……而且你找到了一条通向目的地的捷径。”克拉苏斯的一只手放射出光芒。他用这只手轻轻抚摸老武士的肩膀,治好了布洛克斯的伤口,就像从没受过这些伤一样。
布洛克斯知道自己这次不算是完全失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好奇地看着这位贤者。玛法里奥也在看着克拉苏斯,不过德鲁伊显然更加理解贤者的意思。
“他们知道如何到达那头龙的巢穴,”克拉苏斯做出解释的同时,一只手再一次泛起微光,“他们能够为我们指路。”
布洛克斯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他能看见的地精应该全都已经死了。这时,他看到那个向贤者投掷石块的地精笨拙地站立起来。一开始,这位疲惫的兽人还在好奇这个地精怎么可能在经受过如此猛力的重击之后还能活下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地精不是活的。
“我们是生命的仆人,”克拉苏斯悄声说道,语气中明显带有厌恶的意味,“这意味着我们也同样了解死亡。”
“月亮女神在上……”玛法里奥惊呼道。
布洛克斯向众灵低声祈祷,双眼紧盯着那个被复活的尸体,这让他想起了太多天灾中的苦难。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握紧了手中的神木战斧,以防被唤醒的地精会发动攻击。
“放轻松,我的朋友们,我只会唤醒他关于道路的记忆。他会走过那条道路,然后就结束了。我不是纳斯雷兹姆,我可不喜欢控制尸体为我做事。”他指了一下那个死掉的地精。那具尸体在看似无意地转了个方向之后,就开始蹒跚着朝北方走去。“好了,来吧!我们赶快结束这件令人作呕的事情,准备好进入黑色巨龙的巢穴……”
克拉苏斯平静地走在恐怖的傀儡后面,片刻之后,玛法里奥跟了上去。布洛克斯犹豫了一下,回忆起他们将要面对的邪恶,不由地点点头,赞同了这位贤者必要的手段,朝他的同伴追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