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兽人而言，鲜血是最重要的约缚。它能够证明誓言，确立盟约，彰显战场上真正的勇士。玷污鲜血的誓约是兽人们所知道的最严重的罪行。

现在，这名德鲁伊的弟弟正在这样做。

布洛克斯看着伊利丹·怒风，老兽人的胸中燃烧着极少会对他人产生的仇恨。就算是对恶魔，他也会多几分尊敬，因为无论恶魔多么堕落和邪恶，都从不会藏匿他们的凶残本性。但这个人曾经与布洛克斯和其他人并肩战斗，玛法里奥的孪生兄弟，本应该和他们一样有着同袍之爱，应该相互关心，至死不渝。但伊利丹的心中只有权力，除此之外的一切，甚至他最亲的亲人都不能打动他。

如果不是自己的手臂被紧紧捆住，老兽人很愿意抓住这名巫师，扭断他的脖子，哪怕自己也将为此牺牲生命。布洛克斯知道自己犯过许多错误，但他绝不会背叛朋友。

现在，玛法里奥只是蹒跚地走在灰发老武士的身边。他们的手臂都被捆在背后，绳子绕过他们的腰部，拽着他们走在夜刃豹后面。他们两人几乎无法跟上夜刃豹的速度。伊利丹的兄长情况则更糟。背叛他的弟弟一直没有解除他的失明法术，眼睛上覆盖着一小片光线无法穿透的黑影，让他不住地跌倒又爬起，身上留下了不少瘀伤和割伤。还有一次，他甚至差一点在一块石头上把头撞碎。

对于这一切，那个用布蒙住眼睛的巫师始终没有表露出半点悔意。每一次玛法里奥被绊倒，伊利丹只会拽一下绳子，强迫这名德鲁伊站起来。两名囚犯身后的卫兵则会逼迫他们继续前行，继续这场艰苦的跋涉。

布洛克斯看着他的神木战斧，现在那把斧头正挂在那名面带疤痕的暗夜精灵军官骑乘的夜刃豹上。老兽人已经将这个名叫瓦罗森的暗夜精灵队长看作另一个主要目标。如果他和玛法里奥能够摆脱现在的困境，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家伙。的确，他们身后的恶魔卫士很危险，但布洛克斯知道，他们不像这两个暗夜精灵一样狡诈阴险。在这方面，就连伊利丹也比不上瓦罗森。当然，如果众灵护佑，布洛克斯会把他们两个都杀掉。

然后，他们还要尽一切可能对付恶魔之魂。

令老兽人感到好奇的是，现在携带那只圆碟的并不是伊利丹。那名巫师将圆碟从自己的兄长手中夺过去之后没过多久，瓦罗森就来到这个叛徒面前，伸出戴着铁手套的手，要伊利丹将圆碟交给他。更让老兽人感到惊奇的是，玛法里奥的弟弟对此甚至没有半点怨言。

但绿皮武士对这种事情并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杀死这两个敌人，然后将恶魔之魂从瓦罗森的尸体上拿走。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他首先要挣脱自己的绑缚，很可能还要先和那些恶魔打一仗。

布洛克斯自嘲地哼了一声。史诗中的那些英雄总是能够完成匪夷所思的成就，不过他有些怀疑自己能否做到。瓦罗森队长很擅长进行捆绑，他把这两名囚犯捆得很结实。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向前行进，离开黑龙巢穴越来越远。但布洛克斯不相信伊利丹和瓦罗森能够这样轻易逃脱，死亡之翼一定能找到他们。那头恶龙至今都没有出现，让老兽人感到很困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转移了死亡之翼的注意力？

突然间，老兽人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哼哧了一声——他太疏忽了。是的，老兽人终于想到了，的确有……有人引走了死亡之翼。克拉苏斯。

布洛克斯很清楚那位贤者愿意做出怎样的牺牲。长者，希望你平安无事，我会为你歌唱……尽管我的生命可能也不会长久了。

“呃！”

布洛克斯抬起头，恰好看到摔倒的玛法里奥。不过这一次德鲁伊及时转过了身，没有让脸撞在地上，而是侧身倒了下去。他总算没有摔出鼻血，但很明显，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被狠狠地震动了一次。

老兽人却无法帮助倒下的暗夜精灵，他咬紧牙关瞪着伊利丹。“让他能看见！让他能好好走路！”

叛徒巫师调整了一下自己眼睛上的丝巾，连布洛克斯都能看出来，他的眼睛上发生过可怕的事情。

“让他能看见？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那头绿皮野兽肯定另有打算，”瓦罗森队长突然插口道，“你的哥哥太耽误我们的时间了！要么现在就让我割开他的喉咙，要么让他能看到路！”

伊利丹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这两种选择都很不错！那么，好吧！把他带过来！”

两个恶魔用刀尖将玛法里奥向前顶过去。这位德鲁伊竭尽全力挺起胸膛，无所畏惧地走向他的双胞胎弟弟。

“从我的眼睛看向你的眼睛，”伊利丹喃喃地说道，“我将我已经不需要的东西给你。”

他掀开了丝巾。

老兽人脖颈后面的毛发一下子竖了起来。他第一次看到了伊利丹蒙眼布下面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向众灵祈祷。就连他身边的那些恶魔卫士也都不安地耸动了一下身子。

阴影从玛法里奥的眼球上退去。他眨眨眼，看向伊利丹，也因为弟弟的眼睛而感到一阵惊骇。

“哦，伊利丹……”玛法里奥终于开口说道，“我为你感到难过……”

“难过什么？”巫师轻蔑地用丝巾重新蒙好那对被恶魔占据的眼窝，“我现在有了更好的视力！这是你只能在梦中才能得到的能力！我什么都没有失去，明白吗？什么都没有！”随后，伊利丹又傲慢地命令瓦罗森，“他现在应该可以正常走路了，我相信我们可以加快速度了。”

瓦罗森微微一笑，随即命令队伍前进。

玛法里奥踉跄着向老兽人靠近了一步。布洛克斯扶稳德鲁伊，低声对他说：“对于你的弟弟，我也很难过……”

“伊利丹选择了他自己的路。”这名德鲁伊的口气要比老兽人预料中的温和得多。

“他背叛了我们！”

“是么？”玛法里奥紧紧地盯着双胞胎弟弟的后背，“是么？”

老兽人无法理解这名德鲁伊的心思，只好摇了摇头，放弃了争论。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阴云密布的天空慢慢亮了起来。骑在夜刃豹上的暗夜精灵只是一心向前赶路，布洛克斯却不时回头向身后的群山瞥上一眼，他相信，死亡之翼随时都会重新出现。

“告诉我，巫师，”脸上带有疤痕的禁卫队长在一个多小时的沉默之后突然说道，“这只碟子，它能够做到你告诉我们的所有事情？”

“所有，而且更多。你知道它曾对燃烧军团和暗夜精灵做了什么……甚至龙群也敌不过它的威力。”

“是的……”老兽人能够听到瓦罗森声音中的贪婪。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那个暗夜精灵的手一直在抚摸口袋里的恶魔之魂，“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如果你愿意，就去问问阿克蒙德。”

瓦罗森的手从口袋里撤出来，这名军人至少还懂得敬畏那个大恶魔的威力。

“它的力量足以按照萨格拉斯的意愿打开传送门，”伊利丹继续说道，“到那时，全体燃烧军团都能够进入卡利姆多……而萨格拉斯将走在第一个。”

玛法里奥抽了一口冷气，就连布洛克斯都激动地喷出一股鼻息。他们惊骇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中都很清楚，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对抗恶魔领主和他的全部军团。

“必须采取措施……”布洛克斯低声催促德鲁伊，同时再次尝试用肌肉挣脱开捆住他的绳索。但他只能遗憾地发现那些绳子依旧很牢固。

“我一直在想办法……”德鲁伊悄声说，“之前因为一直在摔跤，我无法集中精神，现在我正在采取行动。”

确认过恶魔没有注意他们，布洛克斯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那两只大猫。我在和它们说话，说服它们……”

老兽人眉头一皱，回忆起玛法里奥和野兽进行精神交流的能力。“我会做好准备，德鲁伊，你认为时间会很快吗？”

“比我想的要困难，他们……他们也受到了燃烧军团的污染。但是……我想……是的……准备好，他们现在随时都可以行动了。”

一开始，他们还看不到半点转机……但就在这时，瓦罗森队长的坐骑猛地停住脚步，用力踢那头野兽，但夜刃豹就是一动也不动。

“这只该死的畜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瓦罗森没能把话说下去，夜刃豹突然扬起前爪。这名军官大吃一惊，结果从豹子背上滚落了下去。

伊利丹回过头去看，但他胯下的坐骑也有了动作。这名巫师总算有了一点准备，尽管他也滑落了鞍桥，却还没有头朝下摔在地上。

“你这个蠢货！”伊利丹咒骂着，但也不知道应该骂谁，“你这个愚蠢的……”

当大猫掀翻骑手的时候，布洛克斯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向瓦罗森的坐骑冲过去，扑向自己的战斧。夜刃豹配合地向老兽人亮出肋侧……这肯定是玛法里奥的命令。

布洛克斯转过身，将双臂的绑绳挂在斧刃上，锋利的斧刃轻松切开了绑绳，只在老兽人的右臂划出一个小伤口。

布洛克斯抓住自己的武器。“德鲁伊！过来！我们可以骑着它们冲出去……”

但那头夜刃豹已经离开了布洛克斯身边，一头撞上一个正要刺穿玛法里奥的恶魔卫士。其他恶魔纷纷后退，他们一时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疯狂的局势。

与此同时，大猫已经开始啃咬玛法里奥的绑缚。德鲁伊向布洛克斯喊道，“不要管我！那只口袋，布洛克斯！口袋！”

老兽人向跌倒在地的瓦罗森望过去，这名禁卫队长正揉着自己的脑袋，装有恶魔之魂的口袋还挂在他的腰带上，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布洛克斯已经杀过来了。

老兽人高举战斧向禁卫队长冲过去，但这名脸上带着伤疤的黑暗精灵恢复速度还是比布洛克斯希望的更快。他看到了高大的绿皮武士在向他冲锋，便立刻就地一滚，躲过巨斧的劈砍，跳起身抽出了佩剑。

“来吧，你这个笨重的野兽！”他向老兽人发出嘲讽，“我要把你砍成碎块去喂那些猫……如果它们愿意吃你的话！”

布洛克斯再次挥下斧头……如果他能击中这个暗夜精灵，瓦罗森一定会被砍成两片。但禁卫队长的动作像闪电一样快。老兽人的武器劈开了坚硬的地面，在岩石上留下了一道超过一码长的裂缝。

瓦罗森向前跳过来，举剑突刺，剑刃在布洛克斯的左肩头划出一道红色的伤痕。布洛克斯完全无视伤口的刺痛，再次挥起战斧准备进攻。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玛法里奥在指挥失去了骑手的夜刃豹攻击恶魔卫士。那个恶魔不知道是否应该攻击瓦罗森的坐骑，只好暂时后退，而这一点犹豫让他失去了性命。巨大的豹子很快就扑倒这名重甲武士，撕裂了他的喉咙。

布洛克斯想要去看伊利丹的情形，但他首先要应付面前的敌人，无暇他顾。他希望玛法里奥能够盯住自己的弟弟，如果那名巫师腾出手来施放一道法术，他们就死定了。

瓦罗森队长又在他的肩膀上割出一道更严重的伤口，让他不由得怒吼了一声。

暗夜精灵露出狞笑。“战争的第一条规则是绝不能分神……”

老兽人挥斧发动了凶猛的攻击，却再一次只是险些劈中这名暗夜精灵。不过，瓦罗森的面色也凝重了许多，抬步向后撤退。

“规则二，”布洛克斯吼道，“只有傻瓜才会在战场上说话。”

布洛克斯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的动作缓慢下来，每一次攻击都变得更加笨重，感觉就像他周身的空气变成了固体似的。

巫术……

玛法里奥没能压制住伊利丹，这正是老兽人害怕的。家人的血脉联系让德鲁伊犹豫了，而这种犹豫让他们失去了胜机的机会。

瓦罗森脸上的狞笑又回来了，他更加充满信心地向动作慢下来的敌人走去。“嘿！我通常不是很喜欢这种轻松的战斗，不过，这一次我可以做一个例外。”他用剑指着布洛克斯的胸口，“不知道你的心脏是不是和我在一样的位置上……”

但就在他准备下杀手的时候，一团黑影从天空中遮住了他们的头顶。布洛克斯想要抬头查看，但他的动作已经慢到不可思议。他知道，等不到自己低下头，这个暗夜精灵就已经刺穿他的身体了。如果他就这样死去，老兽人决定要盯住杀他的凶手，就像一位武士应当做的那样。

但艾萨拉女王的仆人已经不再看老兽人了，他正仰起头凝视天空，愤怒中他的嘴唇发生了扭曲。

“放开他，邪恶之人！”一个声音在天空中吼道。

无法动弹的布洛克斯看到瓦罗森瞪大了眼睛，从自己面前跳到一旁。只一眨眼的工夫，暗夜精灵叛徒曾经站立的地方就布满了火焰。

让布洛克斯大感惊讶的是，那股火焰落下的位置是如此精准，他几乎没有感到热量，这让老兽人感到异常困惑。他知道，如果现在有巨龙飞临他们的头顶……那肯定不会是别的龙。

一定是死亡之翼。

但如果真是那头凶恶的黑龙，他喷吐的火流肯定会把布洛克斯也囊括进里面。想到此，老兽人知道只有一头龙会如此保护他——考雷斯特拉兹。自从逃出死亡之翼的巢穴后，他在一片混乱之中已经忘记了那头红龙。不过看样子，红龙完全没有忘记玛法里奥和他。

“准备好！”考雷斯特拉兹喊道，“我来了！”

布洛克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可能撑起身子，准备迎接即将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要看考雷斯特拉兹的了。

片刻之后，一只巨爪抓住了他的身子，将他提上半空。

强风吹在老兽人的脸上，布洛克斯感到自己的四肢恢复了活力。这可能是红龙采取了措施，或者是因为他迅速远离了地面。不管怎样，伊利丹的法术被解除了。

布洛克斯这时才注意到，玛法里奥被红龙握在另一只爪子里。德鲁伊看上去疲惫不堪，还有一点心烦意乱。玛法里奥朝下方的地面一指，向兽人和巨龙高声喊了些什么。

布洛克斯终于听清了他的话。“碟子！”玛法里奥喊道，“他们还有碟子！”

兽人想要回应，而考雷斯特拉兹已经猛然弓起身，再次朝战场扑去。红龙一边扑向那两个叛徒，一边用目光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

“哪一个？”巨龙咆哮道，“哪一个？”

他不需要再问了。瓦罗森队长已经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恶魔之魂。布洛克斯回忆起玛法里奥第一次尝试使用这只圆碟时遭遇的困难，他希望这名疤面军官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看样子，他们的确交了好运。瓦罗森举起圆碟，邪恶的企图清晰地写在脸上……但恶魔之魂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考雷斯特拉兹向那个暗夜精灵发出怒吼，瓦罗森的表情变得惊慌起来。

但就在这时，那只圆碟不合常理地突然亮起强光。另一个声音在红龙头顶响起。躲开！快，否则我们都要……

击中红龙的显然只是恶魔之魂很小的一部分力量，但这也足够了。布洛克斯感到击中考雷斯特拉兹的力量所产生的强烈余震。巨龙颤抖着，呻吟着……不再拍动翅膀。

红色巨龙向群山的方向跌倒过去，大地在他们身下急速滑过。布洛克斯开始默诵自己祖先的名字，向他们发出呼唤，请求他们迎接自己。

一座花岗岩巨峰充满了他的视野……

“你干了什么？”伊利丹厉喝一声。

“我使用了这只碟子……”瓦罗森队长回答道，声音中充满了敬畏。随后，他才恢复了清醒，目光来回游移在手中的圆碟和自己的同伴之间。“你是对的！它能做到一切，还有更多！掌握它的人就能够成为统治者……”

“无论是谁，哪怕有这样的想法，都会被萨格拉斯活活把皮剥掉！”

禁卫队长脸上贪婪的神色荡然无存。“当然，当然，巫师。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

冰冷的笑容从玛法里奥的孪生弟弟脸上一闪而逝。“你肯定也不会，亲爱的队长。”

“我们的成功一定会让女王非常高兴，我们拿到了巨龙之魂，并在一头完全成年的红龙和两名罪大恶极的敌人身上测试了它的威力。”

“你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使用这只圆碟，”巫师向他指出，“这样就能留下那两个敌人供我们审问。”

瓦罗森怒气冲冲地说道：“他们又能知道什么关键情报？这个……”他将圆碟举到伊利丹面前。“这才是胜利的关键。”然后他向另一名暗夜精灵俯过身，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除非你对你的兄长有所同情？还是你在为自己的忠诚而后悔？”

伊利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丝巾，哼了一声。“你也看到了我是如何对待他的，我看上去就那么有兄弟之爱吗？”

“你说的倒没有错，”禁卫队思考片刻之后说道，然后将圆碟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又微微一皱眉。

“又有什么事，队长？”

“不……只是一些胡思乱想……好像有一些声音……不……没什么。”他没有注意到伊利丹审慎的表情。当禁卫队长转头去看巫师的手，那种表情却又突然消失了，“我想，没什么事。好了，来吧，我们的坐骑已经恢复控制了。我们要尽快将碟子送回辛艾萨莉，不是吗？”

“当然。”

瓦罗森勒住自己的夜刃豹，骑了上去。伊利丹也照做了，但就在他爬上坐骑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群山。

他的眉头在苦涩中紧紧皱起。

他们应该回来了，罗宁望着克拉苏斯一行人离去的方向，他们应该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罗宁知道他们遇到了困难。当夜刃豹带回了巨龙贤者的信，这名人类法师心中的希望就多了不少。考雷斯特拉兹应该能够为他们争取到更多时间，因为他们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到达了目的地。克拉苏斯绝不会浪费时间，肯定早就开始尝试偷取恶魔之魂了。

是的，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状况。

罗宁完全没有将这些想法透露给加洛德，那位暗夜精灵队长还有无数的麻烦要去解决。当然，在黑鸦领主的帐篷中召开的会议相当顺利，实际上，正是影歌自己的表现让众人一致拥戴他成为指挥官。在这次战时紧急会议中，对于贵族们看似明智，实则愚蠢的命令，这位并非出身高等阶层家族的队长及时挺身而出，才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当时一名贵族建议向敌人侧翼进行迂回，很可能导致暗夜精灵的阵线最终崩溃时，加洛德阻止了他，详细解释了这样只会导致一场毁灭暗夜精灵的灾难的原因。他的解说让暗夜精灵中最博学的贵族们深深折服，也让人类法师感到惊讶。最终，加洛德让每一名贵族都成为了他忠诚的追随者，暗夜精灵的将领们都很高兴他们拥有一位对战争艺术有如此深刻理解和把握的指挥官。

一开始，罗宁还以为自己必须给予加洛德一些指引。但这名年轻的暗夜精灵的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类法师以前就见到过加洛德这样的人——一位远远超越一切书本学问的天才。罗宁在心中不由得向艾露恩和其他所有可能与此相关的神明致谢，感谢他们赐予了抵抗者这样一个人来代替拉文凯斯。

但现在，夺取恶魔之魂的任务遭遇了重大风险，一个加洛德就够了吗？

加洛德来到法师身边，这位心怀踟躇的指挥官穿了一副崭新锃亮的铠甲，是黑鸦领主赠送给他的。甲片上没有贵族纹章，不过在腰间两侧能看见一道道红色和橙色的弧形花纹。他的斗篷也是同样的颜色，飘舞在身后，如同一位如影随形的爱人。头盔上多了一副用染成火红色的夜刃豹鬃毛做成的顶饰，一直垂到他的背后。

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各位贵族将领派来供他差遣的校尉和传令兵。加洛德挥挥手，示意他们暂时退下，然后才向人类法师开口。

“我曾经梦想过的最大荣耀就是晋升成为将军，穿着精美的铠甲。”暗夜精灵指挥官的声音一点也不快乐，“而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

“我觉得你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罗宁承认道，“不过这身盔甲的确很漂亮，而且你也只能先穿着它，至少暂时是这样。等到更有威信的时候，你就可以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片片卸掉了。”

“我快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法师决定开导他一下。“振作起来，加洛德！如果你的同胞看见他们新的希望如此意志消沉，也许会对这场战争失去信心的。”

“我就没有什么信心，尤其是当我是指挥官的时候！”

人类法师不允许他说这种话。罗宁向暗夜精灵指挥官俯过身，严肃地说道：“正是因为你，我们才能活下来！是的，被你救下一命的人也包括我！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至今我们还没有那三个人的消息。这意味着你、我和所有在刚刚那场战役中险象环生的人也许是卡利姆多仅存的希望了……也是未来仅存的希望！”

罗宁没有夸大其词，尽管这番话对这名暗夜精灵军官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罗宁来自大约一万年以后。他又该如何向这个暗夜精灵解释，他不仅是在为活在当前的生灵而战，更是为了那些还没有出生的生灵，其中更包括他最爱的人。

“我从没有想过要这样……”加洛德表示反对。

“我们也都没有想过。”

暗夜精灵叹了口气，摘下华丽的头盔，抹了抹前额。“你是对的，罗宁大师。请原谅我，我会尽力而为，即使我无法做出太多的承诺。”

“只要继续你正在做的事情……做正确的事情。如果你变成另一个德斯德尔·星眼，我们就全完了！”

新任指挥官低头看着自己华丽光鲜的铠甲。“我承诺，那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法师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能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一阵号角声响起。那是战斗的号角。

罗宁回头向远处望去。“是右翼，离我们很远！那里不应该有燃烧军团！他们不可能就这样迂回过去，我们却一无所知！”

加洛德戴上头盔。“但看样子，他们的确做到了！”他向身后的军人们一挥手，“上夜刃豹，把我的豹子牵过来！还有法师的！我们需要去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部下迅速牵过了他们的坐骑。罗宁从没有见到星眼麾下的士兵有这么高的效率。这些士兵真的很尊敬加洛德，不仅仅是因为影歌指挥官得到了那么多高贵却无能的贵族老爷的支持。他的功绩已经被广为传播。现在暗夜精灵都知道正是他在大家都已经绝望的时候力挽狂澜，拯救了他们的军队。

暗夜精灵队长骑上了夜刃豹——不，前任队长，人类法师这样提醒自己。加洛德·影歌仿佛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种严肃果敢的决心取代了他脸上曾有过的犹疑不安。他催促夜刃豹，立刻冲到了罗宁和其他人前面。

号角声再次响起，法师注意到这一次是暗夜精灵号角。加洛德发出了他的第一道命令，在得到贵族的支持以后，他才能够更好地指挥暗夜精灵军队和他们的盟军相互配合，协同作战。胡恩和杜恩加德的士兵不再被排挤到一旁。现在，不同的暗夜精灵部队和外族部队被编组在一起，战斗力都得到了扩展，再没有力量被白白浪费。就连熊怪也被安排在关键的位置上，用于加强楔形阵的侧翼，他们的大棒将会敲碎恶魔卫士的脑壳，让敌人无法偷袭宝贵的武士和弓箭手。

抵抗者的联军发生了许多或简单或微妙的变化，让罗宁大吃了一惊，其中一些变化是他从不曾想到过的。不管怎样，现在这支经过重组的军队要接受真正的考验了。而阿克蒙德一定也不会想到，他的敌人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这样脱胎换骨。

但随着他们向号角声响起的地方靠近，罗宁看到的不是激烈的战斗，而是一团混乱。暗夜精灵纷纷举起武器，然而牛头人和土灵仿佛根本没有抵抗敌人的意愿。他们只是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任由盟军慌乱地填补本应由他们防御的缺口。

“月亮女神啊，他们在干什么？”加洛德高声喊道，“他们要把一切都毁了！我是那么千辛万苦才说服贵族接受他们的。”

罗宁想要回答，却在这时察觉到远处的一些动静。敌人和他们的距离比预料中的更近。法师已经能看到一些极巨大的影子，背生双翼的怪兽。在未来时代他也曾与燃烧军团对过阵，却一时没能辨认出这些都是什么敌人。

奇怪的是，那些身材巨硕的敌人行进速度很慢，好像只是在信步闲游。罗宁也没有听到任何嗜血的吼叫，敌人队列中的一些巨兽远远超过了这名人类法师所熟知的任何恶魔。那些生有双翼的敌人和末日守卫似乎很不相同，燃烧军团里的确还有其他飞行怪物，但罗宁不记得他们和眼前的敌人有任何相似之处。

加洛德在一个牛头人身边勒住夜刃豹。那个人正是胡恩。“什么状况？为什么你们不战斗？”

牛头人的首领眨眨眼睛，看着加洛德，仿佛暗夜精灵的问题毫无道理。“我们不会和他们作战！真是不可想象！”

旁边的两名土灵都用力点着头。他们的反应让加洛德有些惊慌，但暗夜精灵指挥官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刚毅。

“那么我们就自己作战！”他怒吼一声，催动夜刃豹从牛头人身边跑过。

但这些战士的漠然已经让罗宁的心中充满了怀疑。“等等，加洛德！”

“罗宁大师，你也要退出战斗吗？”

这时他们面前的这支大军距离他们更近了。加洛德终于看清了他们之中的一些战士……这更加强了罗宁的信心，他毫不迟疑地喝阻暗夜精灵指挥官。

“他们不是燃烧军团！他们是来加入我们的。听我的，不会有错！”

现在罗宁清楚地看到了这支军队的首领，一切都清楚了——那是一位非常高大的战士，下半身的四条有蹄长腿移动，毛发蓬松的头顶生着一对辉煌的枝状大角。跟随在这个庞然大物后面的是将近二十个与萨特有些相似的生灵。她们的上半身和暗夜精灵很像，但下半身并非山羊蹄子，而是一只鹿的身体，全都是年轻美丽的女性。看上去，她们是动物，又似乎是植物，皮肤上覆盖着光滑的绿色树叶。尽管外形看似纤细娇柔，但罗宁觉得任何人都会后悔和她们发生正面战斗。

而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暗夜精灵士兵显然不会想这么多。罗宁明白，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一场大规模的灾难就在眼前了。

“加洛德！和我到前面去，快！”

在暗夜精灵指挥官的陪伴下，红发法师催赶坐骑冲过惊讶的士兵们。加洛德追上他，高声喝问：“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相信我！他们是盟友！”

对方领头的人突然来到他们面前，毫无防备的罗宁几乎没能及时勒住缰绳。

“你好，红发罗宁！”浑厚如洪钟的声音以这个鹿角巨人为中心，向周围荡开去。身后的那些少女全都好奇地看着这名法师。“我们来加入这场战斗，为了保护我们珍贵的家园……”他又审视着加洛德·影歌，问：“这就是我们必须与之合作的人？”

人类法师向同伴瞥了一眼。加洛德正张大了嘴，瞪着眼前的巨人。“是的，请原谅他吧！我自己看见您的到来也有一点惊讶呢……塞纳留斯。”

“塞纳留斯……”加洛德喃喃地说道，“森林的主人？”

“是的，我相信他还带来了一些威力强大的同伴。”罗宁的目光越过那些神秘的少女，向后面的队伍望去。

仿佛他儿时的传说变成了现实……这个说法放到这里一点也不夸张，反而可能是最真实的。罗宁和暗夜精灵指挥官一同愣愣地仰望着那些凡人们只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巨兽。就算是森林之王，和他的一些同伴相比，仿佛也矮小了许多。两头双胞胎一般的巨熊来到塞纳留斯两旁，就像是两座矗立的山岗，其中一头巨熊带着格外的兴致看向罗宁。他们身后是一头狼——比他们矮小不了多少，生有六条腿和一根巨蛇般的尾巴，正用迫不及待的眼神审视着远方的战场。他急促的呼吸流露出对战斗的渴望，巨大的爪子在地面上刨出一道道深沟。

而他们之中最高大的是一头口龇獠牙的野猪，他的鬃毛是一丛丛致命的锋利长针。罗宁在不经意间回忆起自己在早期研究中见到的一个名字……阿迦玛甘……一位代表着原始怒火的半神……

塞纳留斯的另一些同伴不像阿迦玛甘这样身躯宏伟，却也同样不容小觑。罗宁看到了以美丽和危险并称的羽翼女神，身周盘旋着数不清的鸟雀。一只红色小狐狸在巨兽的腿间调皮地蹿来蹿去。同样穿梭在一众半神中间的还有许多持剑的小人，他们都生着蝴蝶翅膀——应该是某种小鬼。

法师的视野边缘闪过一个纯白的形体。他立刻朝那里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一个形象还是鲜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是一头巨大的牡鹿，头顶双角仿佛一直伸向苍穹……

白色牡鹿刚刚闪过，人类法师又看到了一些用兜帽遮住面孔的男性。透过兜帽的边缝，罗宁只能隐约看见他们的皮肤似乎是橡树皮。另外还有马鹰兽和狮鹫展翅飞翔在半空中，一些好像巨型竹节虫，却又有着人类形态的生物在风中不紧不慢地摇晃。更远处还有数十个奇异的身影，其中有一些就算是罗宁仔细观察之后都很难形容。不过他们全都带有鲜明的大自然的印记。

就算还隔着很远的距离，罗宁也能感到那些生灵身周环绕的能量。他们是这个世界自然之力的化身，是大自然创造出来保护自己的力量。

“加洛德·影歌……”人类法师终于再次张开口，“请允许我向你介绍卡利姆多的半神……他们都已来到你的眼前。”

“听从你的命令。”塞纳留斯尊敬地说道，两条前腿跪倒在地。在他身后，其他诸位半神也都依样效法。

新任暗夜精灵指挥官咽了一口唾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罗宁迅速向身后看了一眼，暗夜精灵、牛头人、熊怪、土灵……所有人都在充满敬畏地看着这一幕奇景。现在他们都明白了，这些新出现的生灵正是这个世界在漫长岁月中凝聚的一支支力量……这些伟大的半神已经承认加洛德是他们的统帅，将听从他的指挥，加入这场战争。

塞纳留斯站起身，以平等的眼光看着面前的暗夜精灵。“我们在等待你说话。”

前精灵队长挺直腰杆，鼓起勇气回答道：“非常欢迎您，古老的半神。我们衷心期待您和您的同伴的力量。你们给我们带来了好运，现在我们将有很大的希望能够生存下去。”

森林之王点点头，他的目光越过加洛德和其他凡人抵抗者。一种坚决的表情出现在塞纳留斯满是胡须的脸上。“是的，你说得对，影歌大人……我们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