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加回到他的（好吧，是麦迪文的）图书馆，却发现迦罗娜正在翻看他的笔记。一阵怒火立刻涌上心头，但想起她的拳头留下的刺痛和麦迪文的训诫，卡德加只能压制住怒火。

“你在做什么？”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使者迦罗娜手指灵活地翻动纸页。“用你的话来说，应该是打探？刺探？”她抬起头，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实我只是想搞明白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些笔记就这么摊开放着。希望你不介意。”

我相当介意，卡德加心想，嘴上说的却是：“麦迪文大人让我好好招待你。不过要是我在招待你的过程中，你因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而被什么半吊子咒语炸飞，他可能会生气的。”

迦罗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卡德加注意到她确实把手指从纸页上拿开了。“我对魔法没有兴趣。”

“常见的遗言。”卡德加说。“这里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的吗，还是你只是随便打探一下，看到什么算什么？”

“我得知你有一部记载艾泽拉斯列王的古籍，”她说，“我想借阅一下。”

“你识字？”卡德加诧异地问道。这话听起来比他的原意刻薄许多。“抱歉。我只是想说……”

“对，没想到吧，我识字。”迦罗娜一板一眼地快速答道。“这些年我学到不少本事。”

卡德加板起了脸。“第二排，往上数第四层。是一本金包边红封皮的书。”迦罗娜消失在一排排书架中，卡德加趁机把桌上的笔记都收了起来。要是这个半兽人能在塔楼里到处闲逛，他可得另找一个地方藏笔记。幸好这不是议会的信件——如果他把《艾格文之歌》交给了她，就算是麦迪文也会大发雷霆的。

他的目光投向那卷被用来当作密钥的卷轴。目前看来，那卷轴似乎并没有被人移动过。眼下不必声张，不过他可能得把它也转移一下。

迦罗娜拿着一本巨大的典籍回来了，她挑了挑眉，朝卡德加投去询问的目光。“对，就是这本。”学徒说。

“人类的语言有一点……啰唆。”她说着，把书放在了卡德加收走笔记之后空出来的桌面上。

“只是因为我们永远有话要说。”卡德加说这话时还在努力保持微笑。他有些好奇，不知兽人有没有书籍？他们到底有没有文字？当然，他们有会施咒语的人，但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拥有真正的知识呢？

“希望我之前在走廊里对你下手不是太狠。”她的语气很油滑，但卡德加敢说要是他被打掉一颗牙，她一定会很高兴。大概对于兽人来说这就算是道歉了。

“我感觉再好不过了，”卡德加说，“正需要松松筋骨呢。”

迦罗娜坐下来，开始专心阅读文本。卡德加注意到她在阅读的同时嘴唇微微嚅动，而且她立刻把书翻到了后面，开始查看最新加入的关于莱恩国王统治的部分。

现在，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暂时搁置，他能看出迦罗娜确实与他之前遇到过的那些兽人不一样。她的身材苗条，肌肉紧实，和曾与卡德加在车队营地战斗过的那些粗壮野蛮的兽人不同的是，她的皮肤更加光滑，几乎与人类的皮肤一样，颜色也比兽人那种翡翠绿要浅一些。她的獠牙更小、眼睛更大，看起来比那些兽人战士冷酷的猩红色眼珠更有感情。他不禁好奇这种区别有多少是来源于她的人类血统，又有多少是因为她的性别。他想知道之前和他战斗过的兽人里面有没有女性——兽人的性别差异并不明显，而且他当时也没工夫注意这个。

确实，要是不去在意那绿色的皮肤，被獠牙扭曲的面孔，和那充满敌意、居高临下的态度，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有魅力。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坐在他的图书馆里，看着他的书（好吧，是麦迪文的图书馆和麦迪文的书，但魔导师毕竟把这里托付给了他啊）。

“所以你是一名使者。”他终于开口道。卡德加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像闲聊一样。“我之前就听说你要来。”

半兽人点了点头，注意力还集中在眼前的文字上。

“那是谁派你来的呢？”

迦罗娜抬起头，卡德加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惹怒她让卡德加很开心，但同时他又无法确定她的底线在哪里。他可不想做过了头，又给自己招来一顿痛揍，或者是魔导师的又一顿严厉训斥。

至少在战斗再次爆发之前他得打听出一些情报。他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使者，那说明你背后有人在命令你、指使你，你得向某个人汇报。你代表的是谁？”

“我想如果你去问你的老师，那个老头，他一定会告诉你的。”迦罗娜平静地说，但她的眼神依然冷酷。

“我敢肯定他会的，”卡德加撒谎道，“但那样也太失礼了，所以我才来问你。你代表的是谁？你被赋予了怎样的权力？你是来谈判的，来提要求的，还是别的什么？

迦罗娜合上了书（能让她把注意力从手头的任务上转移开，卡德加感觉自己小胜了一手），问道：“所有人类的想法都一样吗？”

“要真是那样可就太无聊了。”卡德加说。

“我的意思是，所有人在所有问题上的看法都能统一吗？人们是不是总会同意他们的主人或上级的想法？”迦罗娜问道。她眼中的冷酷退去了一点。

“几乎不可能。”卡德加说。“有那么多书本的原因之一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这还只包括那些能识文断字的人。”

“那么你要明白，兽人们的观念也不尽相同。”迦罗娜说。“部落是由许多不同的氏族组成的，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酋长和指挥官。所有兽人都有自己的氏族，大多数兽人都忠于他们的氏族和酋长。”

“氏族是什么？”强烈的求知欲驱使卡德加继续问道，“它们都叫什么名字？”

“有一个氏族叫暴掠氏族。”半兽人答道，“黑石、暮光之锤、血环，这些都是大氏族。”

“听起来就十分好战。”卡德加说。

“兽人的故乡环境十分严苛，”迦罗娜解释道，“只有最强壮、最有组织的兽人们才能够存活下来。是他们的土地造就了他们。”

卡德加想起他在幻象里见过的那片被诅咒的、红色天空的土地，所以那就是兽人的故乡了，某个异世界里的废土。然而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但他没有问，而是转向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是哪个氏族的？”

迦罗娜嗤笑一声，听起来就像一头斗牛犬在打喷嚏。“我不属于任何一个氏族。”

“你不是说你的人民都有归属的氏族吗？”卡德加有些困惑。

“我说的是所有兽人。”迦罗娜说。卡德加依旧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于是她举起一只手。“看看这个。你看到了什么？”

“你的手。”卡德加说。

“人类的还是兽人的？”

“兽人的。”卡德加说。对他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绿皮肤，尖锐泛黄的指甲，过于粗大的指节，这不可能是人类的手。

“换一个兽人来，他会说这是一只人类的手——太纤细了，根本派不上用场，手上的肌肉根本不足以让她举起战斧，或击碎头颅——太过苍白，太过虚弱，太过丑陋。”迦罗娜放下手，紧皱眉头看着年轻法师。“你看到的是我身上属于兽人的部分。而我的兽人上级，和其他所有的兽人，看到的都是我身上属于人类的部分。我同时拥有两种身份，却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并且两个种族都认为我低人一等。”

卡德加张嘴想要争辩，但转念一想又选择了沉默。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攻击他在走廊里发现的兽人，却没有考虑到她作为麦迪文的客人的身份，更没有想到她还拥有人类的血统。他点了点头，说：“那你一定很不容易吧。没有氏族可以效忠。”

“我已经把这一点变成了我的优势，”迦罗娜说，“我可以在氏族之间来去自如。作为一个二等生物，别人不会认为我是在为自己的部族争取利益而四处奔走。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偏向任何一个部族。有些酋长觉得这一点让他们很放心。这让我更适合做一名谈判者，还有——不用你说——更适合做间谍。但没有效忠的对象总好过效忠的势力之间有冲突。”

卡德加陡然想到，对于自己和肯瑞托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麦迪文也提出过批评。但他说出口的却是：“那你此时此刻代表的是哪个氏族呢？”

迦罗娜露出尖牙，揶揄地一笑。“要是我说是强者基兹博拉，你会怎么说？或许是灰发摩伽克斯或染血的希卡匹克派我来的。这能告诉你足够的信息吗？”

“也许能。”卡德加说。

“不可能的，”迦罗娜说，“因为这些名字都是我现编的。而派我前来的派别的名称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至少现在没有。同样，那个老头和莱恩国王的所谓友谊对我们的酋长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洛萨这个名字也不过是我们遇到的人类平民常挂在嘴边咒骂的字眼而已。在我们能够达成和平，甚至在我们能够开始谈判之前，我们需要对你们有更多的了解。”

“所以你才来到这里。”

迦罗娜深深叹了口气。“所以我拜托你让我一个人清净会儿，我好梳理一下老头子跟我谈话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卡德加沉默了片刻。迦罗娜再次打开书，翻到她之前看到的地方。“当然，这事应该礼尚往来才对。”卡德加补充了一句。迦罗娜听了这话，气愤地合上了书。“我是说，如果我们想与兽人有战斗之外的交际，我们也需要对兽人有更多的了解。如果你们是真心想寻求和平的话。”

迦罗娜瞪着卡德加，有一瞬间年轻法师还以为半兽人下一秒就要从桌子对面扑过来掐死他了。然而她却突然竖起了耳朵，警惕地说道：“等一下。那是什么？”

卡德加在听到动静之前就感觉到了。空气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是塔里的另一个地方的窗户打开了。一缕微风搅起走廊里的灰尘。一阵暖流掠过塔楼。

卡德加说：“有什么东西……”

迦罗娜说：“我听到……”

然后卡德加也听见了，是铁爪刮过石头的声音。周围的温度陡然升高，他后脖颈上的汗毛倒竖起来。

这时那头巨大的野兽慢腾腾地走进了图书馆。

野兽的身体由火光和阴影构成，漆黑的皮肤包裹着体内跳跃的火光。它那恶狼般的头颅上长着一对羊角，像打磨过的乌木一样闪闪发亮。它看起来像是两足动物，却四肢着地行走，长长的前爪刮擦着石头地板。

“这是什……”迦罗娜哑声道。

“恶魔。”卡德加尽力压低音量说道，随即站起身来从桌边退开。

“你们的仆人说这里会出现幻象、鬼魂。这就是吗？”迦罗娜也站了起来。

卡德加想解释说不是，想说幻象通常会包裹一整块区域，把你带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但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野兽盘踞在门口，嗅了嗅空气。它的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这头野兽是不是看不见，只能靠嗅觉侦测猎物，还是它在空气中嗅到了某种未知的东西，某种出乎它意料的气味？

卡德加试图积聚能量施放法术，但恐惧让他的头脑一片空白。野兽还在嗅探，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朝着他们两个所在的方向停了下来。

“到高塔上层去，”卡德加小声说，“我们必须赶紧通知麦迪文。”他用余光瞥到迦罗娜点了点头，但她的目光一直牢牢盯着那头野兽。一滴汗珠顺着她长长的脖颈流下。她朝一侧微微动了动。

这点动静就足够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野兽俯下身，纵身一跃到了房间这头。卡德加的头脑突然清醒了，迅速地汇聚起能量，抬手发出一道秘术冲击，正中那头怪兽的胸膛。咒术的能量穿胸而过，怪兽的背部爆裂开来，燃烧的血肉四处飞溅，却没能让这头怪兽的动作停滞分毫。

它落到书桌上，利爪陷入硬木桌面，又再次跃起，这次直冲卡德加而来。年轻法师的脑海有瞬间的空白，然而这一瞬间已经足以让这头恶魔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一把将他拉开。躲开那头扑来的恶魔时，他闻到了麝香与肉桂的气味，同时听到一声低沉的诅咒。野兽猛地从学徒刚才站着的地方穿过，也发出一声尖啸。那怪物的身子左侧多了一道形状不规则的撕裂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燃烧的血液。

迦罗娜松开了拽住卡德加的手（这只手再虚弱，再像人类，也足以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拽出来）。学徒注意到，迦罗娜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柄长刃匕首，已经被刚才出鞘的第一击染成了鲜红色。卡德加有些好奇刚才他们争论的时候，她这把刀藏在了哪儿。

那生物落地之后转过身，立刻笨拙地试图发起第二次攻击，它伸着钢铁包裹的利爪，烈火从它的双眼和口中喷出。卡德加侧身一躲，刚好摸到那本沉甸甸的红封皮《艾泽拉斯列王纪》。他抡起这本厚重的书往恶魔的脸上砸过去，然后闪身躲开。野兽从他身边掠过，落到门边。它发出一声呕吐般的抽气声，甩动长着羊角的头想把那本大书甩掉。卡德加看见那生物的右侧身体又多了一条流着燃烧鲜血的伤口。迦罗娜又得手了。

“去找麦迪文，”卡德加大喊，“我把它从门边引开。”

“它要是想抓我怎么办？”迦罗娜回道，卡德加第一次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恐惧。

“它不会的。”卡德加阴沉地说。“它只杀法师。”

“但你……”

“快去！”卡德加说。

卡德加往左冲去，果然与他担心的一样，那只恶魔追了过来。迦罗娜没有跑向门口，而是跑向右边，开始爬上最远处的书架。

“去找麦迪文！”卡德加喊道，一边沿着一排书架跑过。

“没时间了。”迦罗娜回答，还在往上爬着。“你试试能不能拖住它，把它困在书架里。”

卡德加在一长溜书架的最远端停下来，转过身。那恶魔已经跃过了书桌，现在正在摆放历史书和地理书的书架之间穿梭。恶魔那喷火的眼睛和嘴巴在书架投下的阴影中熠熠生光，两侧的伤口正翻腾着涌出酸蚀的烟雾。

卡德加定了定神，压下恐惧，射出一道秘术冲击。用火球或者闪电可能效果会更好，但这野兽的身边可都是他的宝贝书啊。

魔法击中了恶魔的脸，让它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它咆哮一声，又继续向他逼近。

他像完成仪式一样重复了一遍这个过程——集中精神，压抑恐惧，抬手，念咒。又一道冲击打中它乌黑的犄角，弹向上方。怪兽停下脚步，但只有片刻。它仿佛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喷着火焰的微笑。

他甩出第三发秘术冲击，但此时那生物已经近身，魔法从它脸上闪过，但除了照亮了它嘲讽的嘴脸外，并没有起到别的作用。卡德加闻到了它血肉燃烧的酸臭，听到它喉咙深处发出的喀喀声——它是在笑吗？

“准备跑！”他头顶右边的某个地方传来迦罗娜的喊声。

“你要干什……”卡德加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开口道。

“跑！”她大喊，然后双脚一蹬。半兽人刚才爬到了书架顶上，现在一脚把它们踢开，让书架像一排巨大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书架被接连撞倒，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书本四处飞散，将沿途的一切碾得粉碎。

最后一个书架狠狠撞到墙上，碎裂开来，巨大的冲力令它倾倒在地。迦罗娜所处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她从书架顶滑下来，手里举着长刃匕首。她眯着眼，想在扬起的烟尘中找到卡德加的身影。

“卡德加？”她唤了一声。

“我在这儿。”学徒应道。他紧紧贴在后墙上，那里架着铁基座，支撑着阳台上的书架。即使从人类的角度看，他的脸色也非常苍白。

“我们干掉它没有？”她问，仍然半蹲着身子，随时准备迎接新的袭击。

卡德加指向几秒钟前还放着一排书架的地方。现在图书馆的整个下层一片狼藉，全是散碎的书架和毁坏的书籍。废墟之中，有一条肌肉虬结、弯弯扭扭，由黯淡的火焰和扭曲的烟雾组成的手臂从下面伸出来。它的铁爪已经裹上了一层红锈，温热的鲜血在地板上汇集。它伸出的手离卡德加躲的地方只有一尺远。

“干掉它了。”迦罗娜欣慰地说着，把匕首收回她衬衫下藏着的刀鞘里。

“你应该听我的，”卡德加边咳嗽边说，“应该去找麦迪文。”

“恐怕我没爬两层楼，你就要被它开膛破肚了，”半兽人争辩道，“到时候谁跟老头解释去？”

卡德加点点头，然后一个念头又让他皱起了眉。“魔导师。他听到这边的动静了吗？”

迦罗娜点头同意。“他早该下来了。我们闹出的动静连死人都能吵醒。”

“不好。”卡德加说着往图书馆门口奔去。“万一来的恶魔不止一只呢？快！”

迦罗娜不假思索地抽出匕首，跟着人类跑出了房间。

他们在实验室里找到了麦迪文，他坐在工作台边，还在卡德加不到一小时前离开时一模一样的位置上。他之前在摆弄的那个金色装置现在已经变成了扭曲的碎片，工作台的一端放着一把铁锤。

卡德加冲进房间，迦罗娜紧随其后，这时麦迪文才猛然惊醒。学徒不禁猜测，难道他刚才一直在打盹儿？

“老师！塔里有只恶魔！”卡德加脱口而出。

“又是恶魔？”麦迪文疲惫地说，用手掌揉着一只眼睛。“第一次就说有只恶魔。上次是个兽人。”

“你的学生说得没错。”迦罗娜附和道。“它发起进攻的时候我和卡德加一起在图书馆里。是一只个头很大的生物，野蛮却狡诈。它的身体是火焰和黑暗组成的，伤口会燃烧而且会冒烟。”

“大概只是又一个幻象罢了。”麦迪文说着，转过身去继续他的工作。他拾起一片扭曲的装置碎片看了看，就好像之前从没见过它似的。“在这里是常有的事，那些幻象。我想莫罗斯应该警告过你吧。”

“那不是幻象，老师，”卡德加着急地解释道，“是一只恶魔，跟您在暴风要塞里战斗过的那只是同类。有什么东西穿过守护屏障袭击了我们。”

麦迪文扬起灰色的眉毛表示怀疑。“又有东西穿过我的屏障了？荒唐。”他闭上眼，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符号。“不。一切正常。屏障都没有被破坏。你们在这里，厨子在厨房，莫罗斯现在正在图书馆外边的走廊里。”

卡德加和迦罗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卡德加说：“那您应该马上跟我来，老师。”

“必须得去吗？”麦迪文显然不大情愿。“我还有其他事情要操心，这一点我毫无疑问。”

“去亲眼看看吧。”卡德加说。

“我们相信那头野兽已经死了。”迦罗娜说。“但我们不想仅凭自己的判断就让你的仆人们去冒生命危险。”

麦迪文看了一眼那个被砸坏的装置，摇了摇头，把它放下。那仪器似乎让他很恼火。“就听你们的。学徒不应该这么麻烦才是啊。”

然而，等他们来到图书馆，莫罗斯已经在里面了，手里拿着簸箕和扫帚，正在打量里面的一片狼藉。两位法师和半兽人进门时，他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

“恭喜。”麦迪文说，紧皱的眉头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刻痕。“这里变得比你刚来的时候更乱了。好歹那时候我还有书架。这个所谓恶魔在哪儿呢？”

卡德加走到之前恶魔的手臂伸出来的地方，但现在那里却只剩下一个贴着地面的倒下的书架。就连血迹都消失无踪了。

“刚才就在这里的。”迦罗娜说，看起来像卡德加一样惊讶。“它走进来，袭击了我们。”她抓住书架边缘，想把它抬起来，但巨大的橡木书架太沉了，她抬不动。她挣扎了一会儿，又说：“我们俩都看见了。”

“你们看见的是一个幻象，”麦迪文坚决地说，“莫罗斯没有警告过你们会有幻象吗？”

“唔嗯，”莫罗斯确认道，“我警告过的。”为了达到强调效果，他还敲了敲他的眼罩边缘。

“老师，它真的袭击了我们，”卡德加辩解道，“我们用自己的咒语打伤了它。使者还刺伤了它两次。”

“哼，”魔导师咕哝道，“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你们看见它的时候反应过度，自己搞出了这么一大摊乱子。桌子上有新的刮痕。是恶魔干的吗？”

“它有铁做的爪子。”卡德加说。

“要么就是你那像暴风城街头集市上的玻璃珠一样到处乱飞的秘术冲击打的？”麦迪文摇了摇头。

“我的刀刃刺到了某种坚硬的皮质。”迦罗娜说。

“那想必是本书了。”魔导师说。“不可能，如果真的有恶魔，那它的尸体肯定还在这里。除非有人把它清理掉了。莫罗斯，你的垃圾桶里不会凑巧有一只恶魔吧？”

“我相信没有。”老管家答道。“我可以再检查一下。”

“这就不必了，不过你可以把工具留下来给这两个家伙。”他对年轻法师和半兽人说：“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我看你们就从一起打扫图书馆开始吧。年轻的信任，你做了跟你的名字完全相悖的事情，现在你得将功补过了。”

迦罗娜还不愿罢休：“可我明明看到——”

“你看到的是个幻影。”麦迪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她，眉头紧皱。“你看到的是另一个时空的碎片。它不会伤害你。幻象无法造成伤害。你的这位朋友，”他朝卡德加一摆手，“经常在没有恶魔的地方凭空看到恶魔。这让我有些担心。也许你们在打扫的时候可以试着无视一切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在你们做到之前，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莫罗斯把扫把和簸箕放在地上，也随着他走了出去。

卡德加环视着房间里的碎石烂瓦。光凭一把扫帚可收拾不了这个残局。书架都翻倒了，有几个架子甚至已经面目全非，书本也飞得到处都是，有些书的书脊折断了，或者封皮撕坏了。这真的只是一个时间错乱的幻象造成的吗？

“攻击我们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幻象。”迦罗娜生气地说。

“我知道。”卡德加说。

“那他怎么不明白呢？”半兽人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学徒回答道，“而且我很害怕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