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们将他们带回到一座城堡。这里正是温蕾萨提起过的那个无名小镇。罗宁对此处毫无印象。它被一圈高大的城墙环绕，城墙中的房屋质朴无华，但功能齐全。圣骑士、士兵和一小群平民在这里过着朴素而平静的生活。骑士团和洛丹伦联盟的旗帜并排飘扬在一起。白银之手骑士团正是联盟最坚定的支持者。如果不是看到了这里的镇民，罗宁大概会以为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军事据点。骑士团的戒律显然规范着这里的一切事务。
圣骑士们对精灵礼敬有加。一些年轻的骑士们在温蕾萨和他们交谈时甚至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但对于法师，他们只会满足他的一些最基本的要求。甚至当罗宁询问这里距离哈斯克还有多远的时候也没有人回答他，温蕾萨不得不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尽管最初迎接他们的是骑士的长矛，但他们当然不是这里的囚犯。但罗宁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他们对他还能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只是因为他们都向泰瑞纳斯国王立过誓。不过法师在他们眼中无疑还是个低人一等的家伙。
“我们看到了龙和狮鹫。”他们的首领——邓肯·森图鲁斯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我们的职责和荣誉要求我们立刻前往战斗发生的地方，确认我们是否能提供援助。”
他们显然无法在那场空战中发挥力量，但这个事实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神圣的战斗热情。当然，他们也不屑于对常识有更多的了解——罗宁没好气地想道。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和那个游侠不谋而合。但有一件事让法师自己也觉得奇怪。当温蕾萨和那些骑士打成一片，不再理他的时候，他的心中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刺痛。毕竟她是我的向导。她应该坚守她的责任，直到哈斯克。
不幸的是，提起哈斯克，邓肯·森图鲁斯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一下马，这名肩膀宽阔的高阶骑士就伸出手臂搀扶精灵，同时说道：“如果我们不能护送你沿最安全、最便捷的道路前往那座港口，那就是我们的失职了。女士，我知道你有任务在身，但显然是更加伟大的力量让你与我们相会。我们很熟悉前往哈斯克的道路。明天，我将亲自率领一小队人马护送你前往。”
这似乎很让游侠感到高兴，却很难给罗宁带来好心情。这座城堡中的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兽人或者地精。他在自己的法师同僚中已经遭受了太多轻贱的眼神，现在他不需要这些圣骑士继续给他增加困扰了。
“你们真是仁善之士，”罗宁在他们身后插口道，“但温蕾萨是一位很有能力的游侠。我们会及时赶到哈斯克的。”
森图鲁斯的鼻翼翕动了一下，仿佛刚刚嗅到了毒气。然后这位高阶骑士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继续对精灵说道：“请允许我亲自护送你前往你的居所。”他朝自己的一名下属看了一眼。“麦里克！找个地方安置这个法师……”
“这边走。”一名身材粗壮，留着大胡子的年轻骑士咕哝了一句。他似乎想要抓住罗宁的手臂。如果这一把下去把法师的手臂拗断了，他大概也不会在乎。罗宁本可以让他明白这样做有多么愚蠢，但为了自己的任务和联盟各种势力间的和平，他只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来到他的向导身边，全程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领到一个阴冷肮脏的地方，被迫在那里过夜。不过这些面色阴沉的骑士们给他的房间并不比他们自己居住的更差。房间中干燥洁净，四面都是石墙，有一扇木质小门。这里肯定比罗宁住过的一些地方更好。一张木床上整齐地铺着被褥，屋里还有一张小桌子。一只老旧的油灯是这里唯一的光源。他在这里连一扇最小的窗户都没有找到。罗宁觉得自己至少需要一扇窗户，但他怀疑那些骑士并不会满足他的要求。而且，这样也能够防止那些好奇的眼睛来窥伺他。
他打量了房间片刻之后说道：“就这样吧。”但给罗宁带路的那名年轻骑士已经关上屋门走掉了。法师试着回忆这道门外面是否有门闩或门锁，不过那些圣骑士应该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对于他们而言，罗宁也许是被诅咒的人，但他仍然是联盟的一员。想到那些骑士一定在因为他这个“盟友”而感到不快，罗宁的心里便生出一点快慰。他一直都觉得白银之手圣骑士是一群假正经。
那些完全不愿意招待罗宁这个客人的主人们直到晚餐之前都没有来打扰过他。在餐桌上，罗宁发现自己坐得离温蕾萨很远。精灵女孩受到了骑士指挥官无微不至的照顾，无论她是否喜欢。除了温蕾萨之外，整个进餐过程中都没有人和法师说话。如果不是森图鲁斯提起了那头龙，罗宁本打算在吃饱之后就马上离开的。
“最近这几个星期里，那些飞行怪物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长须指挥官告诉他们，“而且越来越疯狂。那些兽人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要在覆灭之前竭尽全力制造灾难。”他喝了一口葡萄酒。“三天以前，两头龙在桥隆镇放了火，半数镇民都死在那些邪恶的怪物手中。而且在狮鹫骑士赶到以前，那些怪物和他们的主子就逃之夭夭了。”
“太可怕了。”温蕾萨喃喃地说道。
邓肯点点头。他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几乎可以被称为是狂热的决心。“不过，灾难很快就会过去！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向卡兹莫丹深处进军，直捣格瑞姆巴托，彻底扫平部落的残党！兽人将血流成河！”
“很多无辜的人也将会死去。”罗宁悄声说道。
这名指挥官的耳朵显然像精灵的一样好用。他的目光立刻转向了法师。“是的，会有无辜的人死去！但我们已经发誓，要让洛丹伦和所有其他国家都免于遭受兽人的威胁。所以我们将战斗到底，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法师冷冰冰地说道：“但首先，你们必须处理掉那些龙，不是吗？”
“法师，它们将被打败，将被送回属于它们的地底世界。如果你们这些恶魔般的人……”
温蕾萨轻轻碰了一下指挥官的手，给了他一个甚至让罗宁也有一点嫉妒的微笑。“你成为圣骑士有多久了，森图鲁斯领主？”
罗宁有些惊愕地看着这名游侠变成了一位充满魅力，光彩夺目的年轻女士，就像是他在洛丹伦宫廷中见到的那些贵族女子。温蕾萨的变化显然也吸引了邓肯·森图鲁斯。她在戏弄挑逗这名灰发骑士，假装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津津有味。这种判若两人的表现让冷眼旁观的法师几乎无法相信这个女人曾经在过去的几天里骑马为他引路，保护他的安全。
邓肯开始以不是那么谦卑的语气讲述起了他作为一名骑士的谦卑开端，每一个细节都讲得生动清晰。他本来是一位富有领主的儿子，但他选择加入骑士团为自己赢得声誉。其他骑士一定都已经听过他的故事，不过他们也都全神贯注地倾听长官讲话。毫无疑问，他们都将这位首领视作自己人生的光辉榜样。罗宁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短暂地审视了一遍。他有些不安地注意到，这些凝神倾听的圣骑士几乎连眼睛都不眨，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温蕾萨对指挥官的个人历史不断做出评价，让这名老兵最平凡的成就也仿佛变得充满勇气、令人惊叹。当森图鲁斯领主问起她所接受的训练时，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些。但罗宁能够确信，在很多方面，他的游侠都要比接待他们的主人更优秀。
圣骑士似乎完全被游侠的讲述吸引了，还在喋喋不休地和温蕾萨交谈着。罗宁终于受够了，他告辞离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说话——然后他就快步走出房间，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夜幕已经笼罩了城堡。天空中看不到月亮，黑暗如同一张舒适的毯子包裹着这名高个子法师。罗宁期待着到达哈斯克，踏上卡兹莫丹之旅。到那时，他才能摆脱这些圣骑士、游侠，还有其他只会给他添麻烦的无用的傻瓜。罗宁在单独行动的时候才能做到最好。在上一次任务出现重大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当时没有人听他的话，他不得不采取必要的行动以赢得胜利。而参与那次任务的其他人根本不理睬他的警告，也不明白他必须承受怎样的风险。当时有一队兽人术士正打算召唤恶魔，罗宁的那些同伴却带着缺乏才能的人所特有的狂妄，径直冲进了罗宁的法术范围内……于是他的法术在消灭了兽人术士的同时也将他的同伴一并抹杀了。
对于他们每一个人的死亡，罗宁都感到深痛的悔恨，只是他从没有向肯瑞托的那些大法师们表露过。他们斥责他，催逼他前去完成更加冒险的任务……还有什么能够比孤身一人去解救红龙女王更为艰险？他必须一个人去赢得胜利，不只是为了他的荣耀，罗宁更希望以此来慰藉那些牺牲的同伴们的灵魂。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曾离开过他，给过他片刻安宁。甚至克拉苏斯也不知道这些幽灵给罗宁带来的困扰。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如果那位大法师知道这件事，可能只会质疑罗宁是否神智健全，是否足以承担这个任务。
夜风渐渐变强。他向城墙上走去，几名骑士正在那里站岗。不过他出现在城中的消息显然已经迅速传开了，在第一个卫兵借助灯光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站岗的人就全都避开了他。这倒也符合他现在的心情。对于那些骑士会怎样看待他，他根本就不关心。
城外，模糊的树影仿佛为昏暗的原野覆盖了某种魔法效果。罗宁忽然很想离开那些对自己心存芥蒂的东道主，去大橡树下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至少那样他就不必听到邓肯·森图鲁斯那些虚假的虔诚之词。在法师看来，那个骑士对温蕾萨的兴趣要远远超过圣骑士团所容许的限度。的确，那个精灵女孩的眼睛很迷人，她的衣服完美地衬托出她的腰身……
罗宁哼了一声，将游侠的倩影从自己的脑海中赶走。在苦修期中度过的独居生活对他造成的影响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魔法才是他的情人，是他的初恋，也是他永恒的伴侣。如果罗宁决定在女性中找个伴，他也会在更温柔的类型中寻找，比如宫廷中那些教养良好的年轻女士们，甚至是他在旅行中偶尔遇见的那些愿意倾听他的话语，随着他讲述的故事而欢笑流泪的酒吧女郎。不管怎样，肯定不会是一个傲慢自大的精灵游侠……
他决定将注意力转移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克拉苏斯交给罗宁的大部分物品都和他那匹倒霉的坐骑一起完蛋了。他必须想办法和克拉苏斯取得联系，告诉那位大法师自己在旅途中的遭遇。这名年轻法师很不愿意这样做，但他欠克拉苏斯太多，绝不能就此放弃。不管怎样，罗宁不打算就此回头，这会让其他法师对他彻底失望，更会让他失去对自己最后的希望。
罗宁审视了一下周遭环境。他的眼睛比其他人要好一点。在眼前的夜色中，没有哨兵能够看到这里。一座瞭望塔挡在了他和最后与他擦身而过的那名哨兵之间。这应该是一个理想的地点。他的房间可能也不错，但罗宁更喜欢开阔空间，这样更有助于他清理思想中的蜘蛛网。
他从长袍深处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块深色的水晶。这不算是长途通讯的最佳工具，但现在他只剩下这个了。
罗宁将水晶举过头顶，寻找着群星投射下来的最明亮的光线，然后他开始低声念诵起充满魔法能量的咒语。一丝微弱的光芒闪过这块水晶石的核心。随着他的念诵，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神秘的咒文不断从他的舌尖上流出。
就在这时，群星突然消失了……
罗宁中断了法术，愣在原地。不，他凝视的星星并没有消失。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它们。但……但法师可以发誓刚刚那一眨眼的瞬间，星星确实……
也许这只是他的幻想，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考虑到今天所经历的一切，罗宁本应该在晚餐后立刻去睡觉的。但他依旧想完成这个法术，越快越好。他还希望明天能完全恢复精力，森图鲁斯领主肯定会带他们进行一整天的辛劳跋涉。
罗宁再一次高举起水晶，开始念诵引发能量的咒语。这一次，他的眼睛不会再花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法师？”一个浑厚的声音问道。
罗宁悄声骂了一句。他的法术再一次被打断了，这让他很是恼火。他转向那名走过来的骑士，厉声回应：“没什……”
一阵猛烈的爆炸震撼了城墙。
水晶从罗宁手中掉落下来。但罗宁没有时间去找回它，现在他必须小心不要让自己跌下城头摔死。
但那名哨兵没有马上反应过来，随着城墙的晃动，他向后倒去，身子翻过城垛口掉了下去。罗宁听到他凄厉的喊声，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而那喊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爆炸的威力迅速消散，它造成的破坏随之显现出来。法师刚刚拼命站稳脚跟，一段城墙便向内坍塌下去。罗宁跑向瞭望塔，他觉得那里会更安全。然而他刚冲进瞭望塔，这座塔便危险地摇晃了起来。
罗宁想要逃出去，但塔门突然坍塌，将他困在了里面。
他开始施放法术。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了，天花板向他塌落下来。
就在这时，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罗宁，让罗宁感到一阵窒息……他失去了知觉。
耐克鲁斯·碎颅者思考着自身的皮骨在长久以来是如何决定着他的命运。这个头发灰白的兽人将目光从他玩弄着的一根黄色獠牙转向他另一只粗大手掌中的黄金圆盘，不禁想到，一个掌握了如此强大力量的施法者竟然被派遣来做一头雌性动物的保姆和狱卒，而那头动物唯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生殖后代。虽然，那头雌性动物实际上是最强大的巨龙，也许这能给他的工作增添一些重要性。但耐克鲁斯只有一条好腿，只是因为这一点，他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氏族酋长。
这只黄金圆盘仿佛正在嘲讽他。耐克鲁斯总是觉得这东西在嘲讽他，但这个瘸腿兽人从没有动过一丝要将这东西丢掉的念头。正是借助它，耐克鲁斯才能够重新赢得同族武士们的尊敬……在他被人类武士砍掉了左小腿之后，耐克鲁斯杀死了那个人类，却无法继续战斗，只能任由其他人将他拖出战场，处理伤口，用一根棍子代替了他失去的肢体。
他的眼睛朝自己残存的膝盖和插在那上面的木腿瞥了一眼。再不会有光荣的战斗，不会有传奇的流血和死亡了。无法战斗的战士们会选择自尽而不愿苟且偷生，但耐克鲁斯不敢。一想到要将利刃刺进自己的喉咙或胸膛，耐克鲁斯的心中就会充满寒意，而他不能将这种心情告诉任何人。耐克鲁斯·碎颅者非常想要活下去，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如果不是因为他优秀的术士天赋，龙喉氏族可能早就把他送回战场了。他的天赋在很早以前就显露无遗，并得到了最强大的几位术士的教导。但术士之道与耐克鲁斯的信念相冲突，他认为阴暗的术士只会做对部落有害无益的事情。于是他离开了术士的行列，回归到战士的道路上。但他的酋长，伟大的萨满祖鲁希德需要他的术士技能——尤其是在这件绝大部分兽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上——俘获红龙女王阿莱克丝塔萨。
祖鲁希德懂得运用古老的萨满巫术。自从部落首次联合之后，就很少有人能掌握这些术法了。但为了抓捕红龙女王，他还需要借用更加邪恶的力量——耐克鲁斯曾经学习过如何运用这种力量。这个身体枯瘦的兽人酋长拥有一些秘密的手段。凭借这些从未向瘸子同伴透露过的秘密手段，祖鲁希德发现了一件上古神器。但无论祖鲁希德耗费多么大的力量，这件能展现奇迹的上古神器对于萨满的魔法都毫无反应。于是祖鲁希德找到了他唯一能够信任的术士，一名誓死效忠龙喉氏族的战士。
于是，耐克鲁斯拥有了恶魔之魂。
这是祖鲁希德对这只毫无特征的金盘的称呼。一开始，耐克鲁斯完全不明白它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兽人欣赏着手中的金盘，再次惊叹于神器简单的外表和强大的威力。它用纯金铸造，外形如同一枚巨大的钱币。即使在最微弱的光线中，它也在闪闪发光。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污损它、掩盖它的光泽。油、泥、鲜血……一切落在上面的东西都会从它的表面滑落。
“这要比萨满和术士法术更加古老，耐克鲁斯，”祖鲁希德曾经这样告诉他，“我无法使用它，但也许你能……”
装了假肢的兽人尽管接受过邪恶力量的训练，但他毕竟已经立誓抛弃了那种黑暗艺术。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得比他传奇的酋长更好。从酋长手中接过这件神器时，他只能尝试着去感知它的秘密与用途。
两天以后，在祖鲁希德强有力的指导下，他获得了惊人的成功。他们实现了旁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成就，尤其对于红龙女王来说。
耐克鲁斯哼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每当他的膝盖碰到假肢的时候，都会感到一阵疼痛，大肚腩无疑让这种疼痛更加剧烈。耐克鲁斯对于自己的能力没有丝毫幻想，毕竟现在他连在山洞里四处走动都十分困难。
但他还是要去拜访氏族请来的“尊贵”的宾客，提醒红龙女王任务必须按时完成。祖鲁希德和另外几名氏族首领仍然梦想着复兴部落，他们煽动那些被软弱的毁灭之锤抛下的残兵再次联合起来反抗联盟的统治。耐克鲁斯对这个梦想深感怀疑，但他是一名忠诚的兽人。作为一名忠诚的兽人，他将一丝不苟地服从酋长的命令。
耐克鲁斯一只手握住恶魔之魂，缓步走过阴暗的洞穴隧道。龙喉氏族一直在努力拓展山腹中绵延的洞穴系统。纵横交错的隧道为兽人们提供了空间饲养和训练巨龙，让它们能够为部落而战。龙需要很大的生活空间，而且必须分开饲养。兽人要为每一头巨龙挖凿高大的洞室。
显然，这些日子里龙的产量大幅下降。正因为如此，祖鲁希德和其他首领经常会催促耐克鲁斯。要赢得眼前这场令人绝望的战争，他们就需要更多的龙。
“我该怎样让她加快生育进度呢？”耐克鲁斯自顾自地嘟囔着。
两名年轻高大的战士从他的身边走过。他们将近七尺高，肩膀足有他们人类敌人的两倍宽，各自背着巨型战斧。看到瘸腿兽人走过来，两名口生獠牙的战士都略一点头，算是向他行礼。耐克鲁斯知道，他们是新晋的龙骑士。龙骑士的死亡率是他们坐骑的两倍，最常见的死因是不幸没有抓稳龙鞍。有时候，耐克鲁斯会暗自寻思，氏族会不会在损失所有巨龙之前先失去自己全部有能力作战的士兵，但他从没有和祖鲁希德聊起过这个话题。
这位上了年纪的兽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很快，他就听见了熟悉的巨龙女王的声音。那种吃力的喘息声回荡在巨大的洞室中，仿佛从地底深处排出了大量蒸汽。耐克鲁斯知道这种喘息声代表着什么。他来得正是时候。
巨大的龙洞门口没有卫兵站岗，不过耐克鲁斯还是暂时停住脚步。曾经不止一次有人尝试解救或者杀死洞里的巨大红龙，但这些人最终得到的只有残酷的死亡。当然，杀死那些人的不是红龙女王。她一定会敞开胸怀迎接那些刺客，将死亡当作彻底的解脱。那些人丧命的原因来自于耐克鲁斯手中的恶魔之魂，或者说是它的一种出乎意料的功能。
兽人斜睨着看上去只有一个敞开洞口的地方。“出来！”
洞口周围的空气立刻开始涌动。许多小火球骤然爆起，又立刻融合在一起。一个人形的影子出现在洞口前。
这东西比兽人高大许多，头颅看上去隐约是一颗燃烧的髑髅，沸腾的火焰如铠甲般包裹着它的身躯。耐克鲁斯没有感觉到它身上烈焰的温度，但他知道，如果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轻轻碰自己一下，再老练的战士也无法想象的剧痛就会涌遍自己的全身。
其他兽人都在暗中议论，说耐克鲁斯·碎颅者召唤了一个恶魔。耐克鲁斯并没有否认这种谣言，只有祖鲁希德清楚真相。守卫巨龙的怪物并没有独立思维，在尝试控制上古神器的时候，耐克鲁斯释放出其中的另外一股力量。祖鲁希德称之为火焰巨像——也许这是恶魔力量的精华凝聚，但与兽人们认为的那种生物相差甚远。
无论这具魔像来自于何方，最初的用途是什么，现在它已经成为这座洞窟完美的卫兵，即使最勇猛的战士也不是它的一合之敌。只有耐克鲁斯能够指挥它。祖鲁希德曾经尝试过控制火焰魔像，但召唤出魔像的黄金圆盘只听从独腿兽人的命令。
“我要进去。”耐克鲁斯对这团火焰说道。
魔像停顿了一瞬……然后崩碎成一片火花，渐渐消散。尽管已经见识过多次魔像的消失方式，耐克鲁斯还是会耐心等待，直到最后一点火星消失才迈步上前。
兽人刚走进洞窟，一个声音就传入他的耳中：“我……知道……你……很快……就会来。”
被镣铐锁住的巨龙傲慢的声音并不会影响到她的狱卒。这些年里，他听这条红龙说过许多更糟糕的话。他只是紧紧抓住手中的宝物，一直来到巨龙头前。出于必要的防范，龙头被牢牢锁住。红龙女王的双颚已经让他们失去了一名狱卒，他们不会允许同样的损失再次出现。
实际上，这些铁链和铁箍根本不足以钳制这头华丽的巨兽，但它们都附加了恶魔之魂的力量，以至于无论阿莱克丝塔萨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束缚。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放弃抵抗。
“你还需要什么吗？”耐克鲁斯这样问并非出自对她的关心，他只想要让这头龙活着，以满足部落的需求。
曾经如宝石般红艳的巨龙鳞片现在只勉强泛着黯淡的金属光泽。阿莱克丝塔萨的身体充满了这座巨大的洞窟，但这些日子里，她日渐消瘦，甚至连说话也变得愈发困难。尽管身处险境，但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的恨意从没有减少过。耐克鲁斯知道，如果巨龙女王逃出囹圄，自己将第一个承受她愤怒的龙息和利爪。当然，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就连这个只剩一条腿的老兽人也从不会为此担忧。
“我宁愿去死……”
耐克鲁斯发出一声嗤笑，转过身，结束了这场无用的交谈。在被囚禁的漫长岁月里，这位女王曾经尝试绝食自尽，但兽人们只需要在夺走新生的龙蛋时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打碎其中一个，就足以让巨龙屈服。尽管知道每一批龙蛋孵化后都会被训练成为部落而战的凶兽，可能最终只会死在战场上，但阿莱克丝塔萨还是怀着一丝重获自由的希望。打碎龙蛋就仿佛打碎了这希望的一部分……又有一头龙永远无法自由地飞翔。
耐克鲁斯一如既往地查看新生的龙蛋。这一次是五枚，数量不算少，但大部分都比以往小一些。这让耐克鲁斯很是烦恼：他的酋长已经提醒过他，上一批孵化出的龙个头都变小了。不过，就算是一头发育不良的龙也要比兽人高出数倍。
耐克鲁斯将上古神器放进腰间的一只安全的口袋里，弯下腰拿起一颗龙蛋。失去一条腿的兽人并没有失去双臂的力量，他还能毫不费力地将龙蛋举起来仔细查看。他注意到，这颗蛋的分量很足。如果其他蛋也有这么重，那么这次一定能孵化出健康的幼龙。要尽快将它们送到下方的孵化室去，那里积聚的火山热量能够为它们提供孵化所需要的温度。
当耐克鲁斯放下龙蛋的时候，巨龙女王喃喃地说道：“这没有用的，凡人。你们的渺小战争就要结束了。”
“也许你是对的。”耐克鲁斯嘟囔了一句。毫无疑问，他的坦率让女王吃了一惊。头发花白的兽人转向他的巨型俘虏。“但我们会战斗到底，蜥蜴。”
“那么你们就只能自己战斗了。我最后的配偶就要死了，这一点你很清楚。没有了他，就不会再有蛋了。”女王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她吃力地喘息着，仿佛这场交谈让她已经虚弱的身体再次不堪重负。
耐克鲁斯瞟了一眼巨龙女王，认真审视面前的龙蛋。他知道，阿莱克丝塔萨最后的配偶的确就要死了。起初，他们俘获了红龙女王的三个配偶，但有一个在试图越过海洋逃走的时候力竭而死；另一个受到恶龙死亡之翼的突袭，死于重伤；第三个，也是这三头雄龙中最古老的一个，一直留在女王身边。但他甚至比阿莱克丝塔萨还要年长许多个世纪，漫长的岁月和过去他受到的致命创伤终于要将他压垮了。
“那我们就再找一个。”
红龙女王哼了一声，她的话语却变得愈发微弱：“你们……又能怎么做？”
“我们会找到的……”耐克鲁斯没有更好的答案，但如果让这条蜥蜴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快意，那么他宁可去死。一直压抑在他心中的愁闷和恼怒开始沸腾，他蹒跚着走向巨龙。“至于你，蜥蜴……”
耐克鲁斯壮着胆子靠近到巨龙头前几码远的地方。他知道，魔法的束缚让这位女王无法用魔法或者自己的身体攻击他。但当阿莱克丝塔萨突然向他扬起头，他依旧禁不住大惊失色。硕大的龙首充满了他的视野，巨龙张开双颚，兽人的双眼一直望进巨龙的喉咙深处，让他觉得自己仿佛马上要被吞吃入腹。
但耐克鲁斯的反应很快。他紧紧抓住装有恶魔之魂的口袋，对着红龙默念咒语。
一声痛苦的咆哮震撼着整座洞窟，让大块岩石从洞顶坠落下来。红色巨兽竭力想要抽回脑袋，她喉咙上的铁箍闪耀起强烈的光芒，让兽人不得不用手遮住了眼睛。
金色神器的火焰仆从突然在兽人身边现身，一双黑色的眼洞看着耐克鲁斯，等待兽人下达命令。但术士此时并不需要它，神器本身已经稳住了局面。
“离开。”他命令火焰魔像。随着怪物如同爆炸般消失，瘸腿兽人再一次大胆地走到巨龙面前，丑陋的脸上满是怒容。他不需要这条蜥蜴提醒自己，他们的事业注定将要失败，而这条蜥蜴刚刚发动的偷袭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你还有很多花招，是吗，蜥蜴？”他瞪着红龙脖子上的铁箍，阿莱克丝塔萨显然用了很长时间将它从洞壁上拗断了。耐克鲁斯意识到，对红龙的魔法束缚没有延伸到固定镣铐的岩石上，这个错误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但既然这位女王没能杀死她的狱卒，现在要受苦的就是她了。耐克鲁斯紧锁浓眉，凶狠地盯住了已经受伤的红龙女王。
“真是大胆的行动……”他厉声说道，“非常大胆，但也非常愚蠢。”他在巨龙眼前高举金色神器。“祖鲁希德要求我尽可能保持你的健康，但我的酋长也允许我对你施加必要的惩罚。”被耐克鲁斯紧紧抓住的圆盘闪耀起刺目的光芒，“现在就是……”
“请原谅一个可怜人的打扰吧，仁慈的主人。”一个刺耳的声音从洞中传出来，“但您必须知道这个消息，哦，您必须知道！”
耐克鲁斯惊得差一点儿丢掉了手中的宝物。他尽量用自己完好的那条腿撑住身体转过身，盯住一个瘦骨伶仃的小个子——这个小个子长着一对蝙蝠似的尖耳朵，满口利齿，笑容疯狂。耐克鲁斯不知道让自己更加心烦意乱的到底是这个地精本身，还是这个小怪物竟然能够钻进龙洞，却完全没有受到火焰魔像的阻挡。
“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耐克鲁斯伸出手，抓住这个小怪物的喉咙把他提起来。现在他已经完全没心思惩罚那头龙了，“怎么进来的？”
尽管喉咙被掐住，说话时也变得气息不畅，但这个令人胆寒的小家伙还是微笑着说道：“就——就这么走进来的，哦，仁慈的主——主人！就这么走——走进来的！”
耐克鲁斯回想了一下，这个地精一定是在火焰魔像前来援助主人的时候进来的。地精是狡诈的生物，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一些被认为是安全无虞的地方。但如果不是火焰魔像的暂时离开，这个聪明的小贼也不可能溜进来。
他将地精扔回到地上。“好吧！你来做什么？你带来了什么消息？”
地精揉搓着喉咙。“真的是最重要的消息，我向您保证，真的是最重要的！”他的笑容让他露出更多利齿，“我有让您失望过吗？神奇的主人？”
尽管在内心深处，耐克鲁斯觉得地精的荣誉感还比不上鼻涕虫，但这个地精说得没错。耐克鲁斯也不得不承认，他通报消息时从没有出过错。地精并不是可靠的盟友，他们肯定心怀鬼胎，但无论是听命于毁灭之锤还是之前强大的黑手，他们总是能圆满地完成任务。“那么，说吧，快一点！”
这个小鬼一般的生物点了几下头。“好的，耐克鲁斯，好的！我是来告诉你，有人在进行可怕的计划，实际上，不止一个计划，为的是解救……”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朝疲惫的阿莱克丝塔萨歪歪头，“……这会对龙喉氏族的梦想造成巨大的破坏！”
不安的感觉涌过兽人的脊骨。“你是什么意思？”
地精又朝那头龙歪歪头。“也许我们应该去别的地方谈谈，仁慈的主人？”
这个小怪物说得没错。耐克鲁斯朝他的俘虏瞥了一眼，看样子巨龙已经因为痛苦和疲惫失去了知觉，不过在她旁边说这些话仍然不够明智。如果这个地精间谍带来的情报正像他猜测的一样，那就绝不能让红龙女王听到这些情报的细节。
“很好，”耐克鲁斯哼了一声，便一瘸一拐地向洞口走去，一边猜测自己会得到怎样的情报。地精在他身边蹦跳着，嘴角一直咧开到耳根处。耐克鲁斯很想一把抹掉那张脸上恼人的笑容，但他现在需要这个小怪物。不过，一旦他察觉到这个地精有别的鬼主意……“你的消息最好有用，克里尔！你明白？”
克里尔一边点头，一边快步跟随着兽人。他的脑袋上下晃动着，就像一个坏掉的玩具。“相信我，耐克鲁斯主人！相信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