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在一步步逼近格瑞姆巴托。
耐克鲁斯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自从毁灭之锤率领的部落主力灾难般地惨败起，他就在计算胜利的人类及其盟友向卡兹莫丹残存的兽人势力进军的日期。的确，这一路上洛丹伦联盟必须拼尽全力，但他们确实做到了。耐克鲁斯几乎能够想象到大军在边界聚集的情景。
但在那些军队进攻之前，他们一定想先削弱兽人的攻击力。如果地精克里尔的话可信，那么人类肯定密谋着试图解救或者杀死红龙女王。敌人到底会派多少人来，耐克鲁斯还不知道，但从西北方军事行动日益频繁的报告推断，这场行动如此意义重大，敌人至少会派出一个军团的精英骑士和游侠，肯定还会有法师——力量强大的法师随行。
瘸腿兽人掂量着得到的神器，就算是恶魔之魂可能也不足以保护这里了。此时，他的酋长无法为他提供援助，祖鲁希德的部队正在北方防卫即将到来的进攻。一些低级侍僧正在监视南方和西方边境，但耐克鲁斯没办法信任他们，就像他无法相信克里尔精神的稳定性一样。于是，如同往常一样，这名残废的兽人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只能由他自己来做决定。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岩石小径，来到龙骑士们歇宿的地方。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几个有经验的老兵了，但有一位耐克鲁斯信任的战士仍然在每一场战斗中骑龙冲杀在最前线。
身材壮硕的龙骑士们簇拥在房间中央的大桌子周围，他们在这里讨论战斗、吃饭、喝酒、玩骨头骰子。听人群中传来的喧闹声音，应该是有什么游戏正进行到高潮。龙骑士们不会喜欢被他打扰，但耐克鲁斯别无选择。
“托尔古斯！托尔古斯在哪里？”
一些兽人朝他看过来，同时用愤怒的鼻息声警告他不要胡乱打扰他们。瘸腿老兽人露出牙齿，一双浓眉紧皱在一起。尽管失去了一条腿，但他才是这里的首领，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轻慢他，就算是龙骑士也不行。
“怎么啦？你们之中如果再没有人说话，我就要从你们中拉一个切块喂给红龙女王了！”
“这边，耐克鲁斯……”一个身材格外巨大的兽人从人群中站起来。他的个子比其他兽人还要高出一头，就算是以兽人的标准，他的面孔也丑陋得令人胆寒。在他口中，一侧的獠牙已经断了，熊一样粗犷的脸上布满了疤痕，肩膀比来找他的老兽人宽出一半，肌肉虬结的手臂足有耐克鲁斯剩下的那条好腿一样粗。他瞪着耐克鲁斯说：“我在这里……”
托尔古斯走向耐克鲁斯，其他龙骑士带着尊敬的神情迅速让开道路。托尔古斯的神情举止之中无不显示着一名兽人勇士强烈的自信，而他配得上这样的自信。在他的驾驭下，他的龙对敌人造成的破坏、他杀死的狮鹫骑士、剿灭的人类部队比部落其他任何人更多。毁灭之锤和黑手都向他颁发过许多勋章和荣誉标志，祖鲁希德和其他氏族首领赠予他的奖励品就更多了。现在这些战功的象征全都悬挂在他胸前固定战斧的皮带上。
“你想干什么，老家伙？再赢七场，我就打败所有人了！你最好能说一些有用的话！”
“这就是你们接受训练的目的？！”耐克鲁斯厉声喝道。就算是面对这个恐怖的家伙，他也绝不会卑躬屈膝。“难道你们现在只会为了一点赌注而战了吗？”
另外一些龙骑士在窃窃私语，但托尔古斯却显然对老兽人的话很感兴趣。“一个特殊任务？不再只是烧死几个没有价值的人类农民了？”
“你们的敌人将是人类士兵，也许还有一两个法师！这是不是要比你们的赌局更有趣？”
托尔古斯那双凶残的红色眼睛眯了起来。“和我说详细一些，老家伙……”
罗宁终于能够前往卡兹莫丹了。这本应该让他感到高兴，然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太高了。他必须得应付那些矮人，他们显然与法师互相厌恶；而且温蕾萨也要参与行动，她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弗斯塔德愿意带他们飞过无尽之海——这把罗宁的计划完全打乱了。对于罗宁而言，这个任务的关键点是他必须单独前往格瑞姆巴托，没有无用的同伴，他不会再冒险酿成第二次灾难。
他不能再制造死亡了。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刚刚发现邓肯·森图鲁斯领主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高傲的弗斯塔德，矮人竟然同意也带上那名圣骑士。
“这太疯狂了！”罗宁不止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这个任务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但现在，狮鹫骑士们已经准备好飞向大海，却没有人听他在说些什么，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观点。罗宁甚至怀疑，如果他继续反对下去，那么被丢下的将只有他一个人，尽管这看上去无比荒唐。罗宁早就注意到了弗斯塔德最近看他的眼神……
森图鲁斯正在和他的部下说话，向罗兰德以及其他人下达命令。留着大胡子的圣骑士将一样东西交给他的年轻副手，那仿佛是一枚徽章，或者类似的东西。罗宁一开始对这件事并不在意——白银之手骑士对于每一件小事都有着上千个仪式步骤。温蕾萨来到他身边，悄声对他说：“邓肯将自己的职位印章给了罗兰德。如果这位老骑士遭遇不测，罗兰德就会接替他的位置。白银之手骑士绝不会心存侥幸。”
罗宁转过身，打算问温蕾萨一个问题，但温蕾萨已经走开了。自从罗宁悄声警告她之后，她对罗宁的态度就严肃了许多。罗宁不想强迫这名游侠半路返回，但他更不希望温蕾萨因为他的任务而遭遇不幸。他甚至不希望邓肯·森图鲁斯被他连累，尽管这位圣骑士很可能比罗宁更有能力在卡兹莫丹生存下来。
“该起飞了！”弗斯塔德喊道，“太阳已经升起，现在就连老人家都要起床干活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森图鲁斯以熟练的口吻郑重地回答道。
“我也是。”心中焦躁的法师马上也给出回答，他不希望被别人看作是耽误行程的原因。实际上，他很希望自己能够在昨天晚上就乘狮鹫离开，但弗斯塔德坚持让这些大鸟好好休息一整个晚上，以确保它们在白天时有充足的体力……在矮人之中，弗斯塔德的话就是法律。
“那么，我们上狮鹫吧！”快活的矮人微笑着向温蕾萨伸出手，“精灵女士？”
温蕾萨回以微笑，和他一同骑上狮鹫。罗宁拼命为自己挂上一副冷漠的表情，他很希望与温蕾萨同骑的是其他矮人，而不是弗斯塔德，但如果他提出这种要求，只能让他在众人眼中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不管怎样，游侠坐在谁的背后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快一点儿，法师！”穆罗克嘟囔着，“我只想快一点跑完这一趟！”
森图鲁斯换上了一身轻便行装，坐到了另外一名狮鹫骑士的背后。同样作为浴血拼杀的战士，这些矮人就算是不喜欢圣骑士，也会对他报以真诚的尊敬。他们知道圣骑士团在这场战争中的功绩，所以森图鲁斯领主才能轻易地说服他们也把他送到卡兹莫丹。
“抓紧！”穆罗克命令罗宁，“否则你就要变成鱼食了！”
话音刚落，矮人便驱动狮鹫，让这只大鸟冲上天空。法师竭尽全力抓紧背鞍，心脏几乎跳出喉咙的感觉让他对此行的安全生出了忧虑。罗宁以前从没有骑过狮鹫，随着这只大鸟的翅膀不停地扇动，罗宁很快就决定如果这次他能够活下来，以后再也不骑狮鹫了。在这只半是猛禽，半是狮子的生物用羽翼鼓起的一阵阵强风中，法师觉得自己的胃在不断地上下翻腾。如果能有别的选择，法师肯定不会爬上这种动物的脊背。
但罗宁也不得不承认，这只大鸟飞行的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几分钟的光景，哈斯克已经被他们甩在背后，连同整片海岸都完全看不见了。就算是龙也无法比拟这样的速度，至多也只能勉强接近。罗宁回忆起三只狮鹫在那头红色巨兽的头颈周围盘旋的样子，就算对狮鹫而言，那样做也非常危险，而其他生物更是不可能做到。
海洋在他们下方剧烈地翻滚着。一道道巨浪凶恶地高高扬起，又低沉下去变成深深的波谷。风撕扯着罗宁的脸，随风而来的水花迫使罗宁不得不用长袍和兜帽裹紧自己以抵挡寒冷和潮湿。穆罗克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狂野的自然力量，实际上，他甚至乐在其中。
“你觉得，还……还有多久我们才能到卡兹莫丹？”
矮人耸耸肩。“几个小时吧，人类！我也没办法说得更精确！”
法师压下心底的不快，蜷缩起身子，竭力忘记眼前的旅程。但一想到自己脚下竟然有那么多水，罗宁就无法安稳心神。在哈斯克和卡兹莫丹海岸之间的无尽波涛中，只有惨遭陵夷的岛国托尔巴拉德。弗斯塔德早已说明，他们不会在那里降落。那个国家在兽人战争中被彻底摧毁，部落的血腥胜利让那里只剩下了一些耐寒的野草和昆虫这种生命。强烈的死亡气息至今还在那座岛上空升腾，所以就连法师也没有质疑矮人的决定。
他们不停地向前飞着。罗宁只敢偶尔瞥一眼他的同伴。森图鲁斯还是那种坚不可摧的样子，看上去仿佛完全不在乎持续拍打在他胡须上的水雾。而温蕾萨对这种疯狂的旅行做不到毫不在意，她和法师一样，在大部分时间里都低垂着头，将银色长发紧裹在旅行斗篷的兜帽里，紧紧靠在弗斯塔德身上。在罗宁看来，那个矮人对此很是享受。
当肠胃终于适应了这种颠簸之后，罗宁望向太阳。根据太阳的高度，他估算他们已经飞行了五个小时，或者更多。以狮鹫的飞行速度来看，他们应该已经行进了一半路程。罗宁终于打破一路上的沉默，向穆罗克印证自己的猜测。
“一半？”矮人大笑着说，“再过两个小时，我估计我们就能够远远看到卡兹莫丹西部的峭壁了！一半？哈！”
这个消息比这位旅伴的好心情更让罗宁感到高兴，他不由得露出微笑。法师已经走过了将近四分之三的路程，而且还活着！只要再过两个小时，他的脚就能够再一次踩到坚实的土地上了。而且这一次终于没有什么恐怖的灾难拖慢他的脚步了。
“我们到那里以后，你们知道有什么比较好的落脚地吗？”
“那里地方倒是不少，法师！不必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摆脱你啦！你只要希望在我们抵达之前不会下大雨就好！”
罗宁看向天空，仔细观察过去这半个小时里逐渐聚集的云团。那的确有可能是雨云，不过他估计在剩下这段路程中，大雨还不会落下来。现在他要担心的是等其他人返回洛丹伦之后，他该如何进入格瑞姆巴托。
罗宁明白，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真正的计划，只会认为他是一个鲁莽的疯子。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些不断折磨他的幽灵，那些来自于他的往日失败的阴影。它们才是他在这次疯狂任务中真正的同伴、前进的动力，它们会看着他成功，或者死亡。
死亡。自从先前那些同伴牺牲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过也许这才是这次任务最圆满的结局。也许只有那样，罗宁才能真正得到救赎，挥别那些想象中的幽灵。
但首先，他必须到达格瑞姆巴托。
“看那里，法师！”
罗宁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走神了。他的视线越过穆罗克肩头，朝矮人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开始，法师什么都看不见。海上的水雾不断冲击着他的眼睛。不过在凝聚目力之后，他看到了海平线上的两个黑点，两个静止不动的黑点。“是岛屿吗？”
“没错，法师！这是你第一次看到卡兹莫丹吧！”
这么近了！新的生命力和激情在罗宁心中迸发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最后这一段路上竟然是睡过来的。卡兹莫丹！从这里开始，无论多么危险，他终于能够开始行动了。以狮鹫飞行的速度判断，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踏上……
又有两个黑点吸引了罗宁的注意。那两个黑点在天空中移动，变得越来越大，似乎正在向这支小队逼近。
“那些是什么？是什么正在向我们冲过来？”
穆罗克向前倾身，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诺瑟隆的雪山在上！那是龙！两头龙！”
龙……
“红色的？”
“天空是什么颜色重要吗？法师？龙就是龙，以我的胡须起誓，它们就是朝我们来的！”
罗宁向另外两名狮鹫骑士望了一眼，弗斯塔德和另一个矮人显然也发现了龙。矮人们立刻开始调整阵型，尽可能散开来，避免遭到龙焰的攻击。法师注意到弗斯塔德的位置更加靠后，也许他是想要保护温蕾萨。而另外一边，邓肯·森图鲁斯骑乘的狮鹫却勇敢地向前冲去，几乎完全脱离了队伍。
龙也有着自己的战术。两头龙中比较大的一头升上高空，离开了同伴。罗宁立刻意识到，这两头巨兽是打算夹击狮鹫和骑手，这是面对体形小的对手时更好的战斗方式。
这时罗宁已经能隐约看到每一头龙的背上都骑着兽人，比法师以往见过的兽人更加魁梧凶恶。骑在大龙背上的兽人应该是首领，他向另一名兽人挥舞了一下斧头。较小的龙立刻朝相反的方向飞去。
“真是技艺高超的骑手！”穆罗克充满激情地喊道，“右边的那个更是出类拔萃！这将是辉煌的一战！”
罗宁只觉得这很可能是让自己丢掉性命的一战，尤其当他的任务目标遥遥在望时。“我们不能和他们作战！我需要尽快到达那片海岸！”
他听到穆罗克气恼地哼了一声：“我是一名战士，法师！”
“要以我的任务为重！”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个矮人很可能会把他扔进海里，但穆罗克终于很不情愿地点点头，高喊道：“我会尽力的，法师！如果它们露出空当，我们就直冲海岸！到时我会把你丢下去，然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同意！”
他们没有再说话，因为此时狮鹫和巨龙已然短兵相接。
狮鹫们凭借速度和灵活与巨龙缠斗，很快让较小的那条龙顾此失彼。但现在它们的背上多了一个人，没办法像往常那样进行迅捷的机动攻击了。一只剃刀般锋利的巨大龙爪差一点挥中弗斯塔德和温蕾萨，森图鲁斯和另外那个矮人则险些被龙翼击中。圣骑士和他的同伴不断逼近巨龙，仿佛是要和敌人进行一场离奇的徒手格斗。
穆罗克挥舞风暴战锤，如同头发着了火一般大喊大叫。罗宁只希望这个矮人的战斗热情不会让他忘记承诺。
第二头龙俯冲下来加入了战斗。糟糕的是，它选择弗斯塔德和温蕾萨作为攻击目标。弗斯塔德催促自己的坐骑提速，但背着两个人的狮鹫无法飞得更快了。高大的兽人正用充满杀意的吼声催促他的爬虫战友，同时疯狂地挥舞着他的巨型战斧。
罗宁咬紧了牙关。他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杀死，尤其是那位游侠。
“穆罗克！去追那个大家伙！我们要去援助他们！”
脸上带着伤疤的矮人迫不及待地照做了，不过他没忘记罗宁刚才提出的要求。“那你那个不得了的任务呐？”
“去就对了！”
穆罗克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他发出一声让法师每一根神经都为之颤抖的怒吼，狮鹫转头向巨龙冲去。
罗宁开始念诵咒语，战斗分秒必争，而红色巨兽就要击中温蕾萨了……
这时，弗斯塔德指挥狮鹫猛然转向。这个动作显然出乎兽人的预料，红色巨兽和狮鹫擦肩而过，扑了个空。
“抓紧，法师！”
穆罗克的狮鹫几乎是笔直地冲了过去。罗宁努力压抑心中的恐惧，完成了最后一段咒语。现在，他只需要再喘一口气，就可以施展法术……
矮人的战吼引起了兽人的注意。那个丑陋的巨人皱起眉头，转身“迎接”新加入战局的敌人。
风暴战锤和巨型战斧眨眼间撞到一起。
武器对撞产生的火花四处溅射，罗宁在躲避中差一点就松开了骑鞍。狮鹫发出惊讶和痛苦的尖叫，而穆罗克几乎要从鞍上跌出去。
幸好狮鹫很快做出反应，竭力向高空飞去，几乎要钻进厚重的云团。穆罗克重新调整好坐姿，兴奋地开口：“以鹰巢山的名义！你看到了吗？能够扛得住风暴战锤一击的武器和战士可没有多少！这真是漂亮的一回合！”
“先让我试试看！”
矮人的表情阴沉下来。“用魔法？这又有什么荣誉和勇气可言？”
“如果龙不再让你靠近，你又该怎么和那个兽人作战？刚才只是我们走运！”
“好吧！不过你别把它打死了，这是我的战斗！”
罗宁没有对此做出承诺，因为他正打算这么干。他凝视那头紧追不舍的红龙，念诵出威力巨大的咒语，然后看向头顶的云团。
一道闪电从云中落下，正中气势汹汹的巨兽。
红龙正面吃了这一击，却并未如同罗宁希望的那般丧失战斗力。那头龙的整个身体都闪耀起刺眼的光芒。它发出愤怒的咆哮，却没有从天空中落下。就连那个同样承受了猛烈打击的兽人也只是在鞍子上匍匐了片刻。
法师对此深感失望，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此举震慑了巨兽。在他看来，自己和温蕾萨暂时都不会有危险了，那头龙的挣扎只是让它免于坠落。
罗宁抬手按在穆罗克的肩膀上。“往岸边飞！快！”
“你痴呆了吗，法师？你刚刚还告诉我要战斗……”
“马上！”
穆罗克不情愿地再次让狮鹫调头，他很可能只是想要快一点摆脱这个令人气恼的货物，而非相信法师的权威。
法师焦急地环顾四周，寻找温蕾萨，但她和弗斯塔德都不见了踪影。罗宁想要再次改变自己的命令，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卡兹莫丹。矮人肯定能制伏这两个怪物……
他们肯定可以。
穆罗克的狮鹫已经离刚才的战场越来越远，罗宁却再一次升起杀回去的冲动。
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了他们。
人类和矮人同时抬起头，惊愕又惶恐地向上方望去。
第二头龙趁他们没有防备，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狮鹫试图飞出巨龙的攻击范围。这只勇敢的大鸟几乎做到了，但龙爪还是划穿了它的右翼。狮鹫痛苦地尖啸一声，拼命想要在空中稳住身体。罗宁抬起头，看见了张开的巨大龙口。这头恐怖的巨兽打算将他们一口吞下。
巨龙身后飞来了第二只狮鹫，是赶来支援的邓肯·森图鲁斯和他的矮人同伴。圣骑士笨拙地骑在狮鹫背上，似乎正在指挥矮人行动。罗宁不知道骑士有什么打算，只知道自己和穆罗克即将被巨龙吞噬，而他已经来不及施放第二个法术了。
邓肯·森图鲁斯从狮鹫背上一跃而下。
“诸神在上！”穆罗克失声喊道。这一次，就连狂野的矮人也被另一位战士的勇气和疯狂惊呆了。
罗宁在片刻之后才看明白这位圣骑士打算干什么。如果换作别人，也许早已跌入下方的大海，但武艺精湛的骑士以令人惊叹的准确度落到了巨龙的脖子上。他紧紧抓住粗大的龙颈，调整好自己的位置。而红色巨兽和它的兽人驭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兽人举起战斧砍向森图鲁斯的脊背，却在最后一刻被骑士险险避过。森图鲁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仿佛忘记了这个凶残的敌人，只是一寸一寸向前爬过去，同时躲避着巨龙笨拙的撕咬。
“他一定是疯了！”罗宁喊道。
“不，法师……他是一位勇士！”
罗宁一时还不明白矮人的声音中为何突然充满了敬意，不过他很快就看到邓肯·森图鲁斯用双腿和一只手缠紧这头巨型爬虫的长脖子，拔出了腰间寒光闪闪的佩剑。在圣骑士身后，兽人也正沿着龙颈慢慢向前爬来，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杀气腾腾。
“我们得做点什么！让我靠近一些！”罗宁命令道。
“太晚了，人类！他将会被写进史诗般的颂歌……”
巨龙没有甩落骑士，显然是为了避免让自己的兽人驭手也跌落下去。兽人的动作比骑士更加稳定娴熟，他很快就能够攻击到骑士了。
森图鲁斯坐在了靠近巨龙头部的位置上，高举起长剑，显然是要将剑刃插入龙的脊骨和头颅的连接处。
但兽人抢先发动了攻击。
巨斧劈开轻薄的链甲，嵌入了森图鲁斯领主的后背。森图鲁斯没有叫喊，但他向前扑倒，差一点丢掉手中的长剑。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稳住身子，再次将剑对准方才选定的位置，但他的体力显然正在迅速流失。
兽人再一次举起了巨斧。
罗宁施放了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法术。
一道如同太阳一样炽烈的闪电在兽人眼前爆炸。兽人惊呼一声向后跌倒，撒手丢弃了战斧，也失去了平衡。他在绝望中拼命伸手，却什么也没抓住，只能尖叫着从龙颈的一侧翻滚下去。
法师立刻将充满忧虑的双眼转向圣骑士，邓肯·森图鲁斯也在看着他。罗宁几乎觉得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对自己的感激和敬意。他的背上有一片深红色正在迅速扩散开来，但他还是努力直起身子，尽可能高地举起长剑。
巨龙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必再保持稳定了，它开始向下俯冲。
邓肯·森图鲁斯领主将剑刃深深插入巨龙头颈相接的柔软区域。长剑有一半都消失在这头巨兽的体内。
红色巨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血浆从伤口中喷射出来，烫伤了圣骑士。他终于松开剑柄，开始向下滑落。
“去救他，该死的！”罗宁命令穆罗克，“去救他！”
矮人服从了命令。但罗宁知道，他们不可能赶得上。他看见对面有另一只狮鹫在靠近，是弗斯塔德和温蕾萨。尽管已经多背负了一个人，这位矮人首领依然希望能够援救圣骑士。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仿佛能够成功。弗斯塔德的狮鹫靠近了摇摇欲坠的圣骑士。森图鲁斯抬起头，先看看罗宁，又看着弗斯塔德和温蕾萨。
他摇了摇头……倒向了前方，从尖叫的巨龙身上翻落下去。
“不！”罗宁向遥不可及的战友伸出手。他知道，森图鲁斯领主已经死了，掉下去的只是一具尸体，但这一幕勾起了法师上一次任务中不堪回首的记忆。恐惧终究成为现实：他又失去了一位战友，尽管邓肯·森图鲁斯是自告奋勇参加了这次行动。
“小心！”
穆罗克的大声警告猛然将罗宁拉回现实。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巨龙正在濒死的抽搐中来回翻转，宽大的翅膀如同船帆一般胡乱挥舞，让狮鹫无从躲避。弗斯塔德驾驭着他的坐骑勉强躲开了一支龙翼。罗宁却明白他和穆罗克已经躲不开另一只龙翼了。
“升起来，笨家伙！”穆罗克咆哮道，“升起……”
龙翼以全部力量击中了他们，将法师从骑鞍中抽飞出去。矮人的叫喊和狮鹫的尖啸传入了罗宁耳中，震惊的法师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抛飞到了高处。但重力终于将这个半昏迷的法师向下拽去……以极快的速度。
他需要施展一个法术，随便什么法术都可以。但无论罗宁多么努力，也无法击中精神，回忆起哪怕是一个字的咒语。他隐约明白，这一次自己是死定了。
非同寻常的黑暗吞没了他。罗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晕过去了。但突然间，黑暗之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这个声音拨动了他记忆中一根深深隐藏的琴弦。
“我又找到你了，小东西！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一只爬虫似的巨爪握住了罗宁，而法师的身体甚至无法填满它爪心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