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瑞斯托领主成为国王看来已经不可避免了。”翠绿色光球中的那个影子对克拉苏斯说，“他拥有一种令人吃惊的说服力。你是对的，他一定是法师。”

克拉苏斯坐在自己的密室中，看着光球。“如果我们要说服那些君主，就需要非常强有力的证据。他们对肯瑞托的怀疑与日俱增……这也一定是那个即将成为国王的家伙干的好事。”

光球中是核心议会中的那位年长女性。她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开始进行监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那个普瑞斯托的行动非常隐秘。看样子，他能够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自由进出他的宅邸。”

克拉苏斯装出一副略带吃惊的样子问：“这怎么可能？”

“我们不知道。更糟糕的是，他的宅邸还被某种相当恶毒的法术环绕着。德伦登差一点因为那些法术而送了命。”

德伦登，那个声音浑厚，留着长胡子的法师差一点死在死亡之翼的陷阱中。这让克拉苏斯的心中掠过一阵惊慌。尽管德伦登总是盛气凌人、颐指气使，但克拉苏斯很是尊重他的魔法能力。在这样的时刻失去德伦登会对他们造成沉重的打击。

“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克拉苏斯叮嘱对方，“我会很快再次联系你。”

“你有什么计划，克拉苏斯？”

“仔细调查这名年轻贵族的过去。”

“你认为能有所收获吗？”

用兜帽遮住面孔的法师耸耸肩道：“我们只能抱有希望。”

克拉苏斯挥散同伴的幻象，然后靠在椅子里，仔细思考。他很遗憾自己对他的同伴们进行的误导，但这是为了他们好。至少他们对于死亡之翼的“凡间”事务的干涉应该可以对那头黑龙造成干扰，能够为克拉苏斯争取到一点时间。现在克拉苏斯只祈祷不会有其他人再像德伦登那样去冒险。肯瑞托将需要他们的力量，尤其是在联盟各国纷纷与他们为敌的时候。

他和玛里苟斯那次会面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玛里苟斯只承诺考虑他的请求。克拉苏斯猜测那头强大的蓝龙仍然相信只要他愿意，就能够独自对付死亡之翼。那头银蓝巨兽没有意识到，巨龙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如果现在不能阻止死亡之翼，他们也许就再也无力阻止他了。

现在克拉苏斯面前只剩下了一个让他很不喜欢的选择。

“只能这样了……”他只能去找其他伟大的同族，其他守护巨龙，说服他们之中的一个，那么他也许还能获得玛里苟斯的帮助。

但梦境守护者一直都在遁世隐居……所以克拉苏斯最好的选择只有时间之王，只是他的臣仆已经不止一次拒绝了这名法师的要求。

但除了再次尝试，他还有什么选择？

克拉苏斯站起身，快步走向一张几案，那上面摆放着许多高高矮矮的瓶子。他的目光扫过这一排排容器，对各种足以令他的肯瑞托同伴羡慕不已的炼金术和魔法物品不屑一顾。如果那些法师见到这张几案，多半会好奇他怎么能收集到这么多珍贵的材料。但他们不知道他已经在魔法中浸淫了多少岁月……

找到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存放着一枝枯萎花朵的瓶子上。

岁月玫瑰，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这种玫瑰。克拉苏斯曾亲手将它摘下，献给他的挚爱。当兽人在那场劫难中掠走了他的爱人和同族时，克拉苏斯保住了它。

岁月玫瑰五片色彩各异的花瓣环绕着一颗金黄色的球形花蕊，美得令人惊叹。克拉苏斯拔去瓶塞，一丝微弱的香气飘过他的鼻翼，突然唤醒了他青春时代的记忆。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拈起那已经褪色的花朵……

……玫瑰立刻恢复了娇艳的光彩，正如同传说所描述的那样神奇动人。

烈火的朱红，翡翠的碧绿，初雪的洁白，海洋的湛蓝，午夜的幽暗，每一片花瓣都绽放出艺术家梦寐以求的瑰丽色彩。这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好，散发着其他任何花朵都无法比拟的芬芳。

克拉苏斯屏住呼吸，碾碎了这神奇的花朵。

他让粉碎的花瓣和花蕊落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一阵刺痛从他的掌心一直蔓延到指尖。红龙法师没有理会这些。他将花朵的残片高举过头顶，低声念诵出充满力量的咒语，又将这传说中的玫瑰抛落在地面上。

就在玫瑰碎片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它们全部变成了细沙，在整个房间中扩散开来，吞没了这间密室，弥散在整个空间里，覆盖了一切，抹消了一切……

……只留下克拉苏斯突兀地站立在一片无边无涯，无尽旋转的沙漠正中。

这是任何凡人——包括克拉苏斯自己都不曾见到过的沙漠。红龙法师目之所及尽是残垣断壁，饱受风蚀的破碎雕像，锈迹斑斑的武器，还有半埋在尘沙中的巨型骸骨——它们让红龙法师也不禁为之瞠目结舌。如果拥有这些骸骨的巨兽还活着，就算是龙与之相比也要相形见绌。这里还有许多建筑物。一眼看过去，这些建筑和它们周围的各种遗迹仿佛同属于一个伟大的文明，但仔细观察之后就会发现，它们风格迥异，彼此没有任何关系。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可能是洛丹伦人类建造的，而它旁边的一座穹顶肯定属于矮人的作品，更远处那座顶部凹陷的拱形庙宇仿佛指向某个艾泽拉斯的灭亡国度，而克拉苏斯身边是一片风格更加凶戾彪悍的建筑，那应该是兽人酋长的堡垒。

一艘足以乘载十几个人的大船竖在一座沙丘上，半截船身埋在沙子里。激流堡初代国王时期的盔甲散落在另一座小一些的沙丘上。一座精灵雕像俯身向前，仿佛是在为这艘船和这些盔甲做最后的祈祷。

这番脱离现实的景象甚至震惊了克拉苏斯。法师仿佛看到了某位伟大的神明关于死亡和毁灭的收藏品……这其实离事实并不遥远。

所有这些造物都来自于这一领域之外。实际上，没有任何种族和文明曾经在这里繁衍生息。出现在法师面前的这一切奇迹，是在无数个漫长的世纪中从世界各地被精心收集，搬运而来。克拉苏斯几乎无法相信他所见到的一切，要将这么多遗迹完整无缺地转移到这个地方，需要付出的精力就已经震撼了他的想象力，更何况它们那么庞大又那么精巧……

尽管眼前有如此神奇的景观，克拉苏斯心底却渐渐升起焦躁。他只能等待，一直等下去，却找不到哪怕最细微的迹象能够表明这里有人知晓他的到来。

他的耐心已经被过去几个星期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消磨殆尽，现在终于在这里绷断了。

他注视着一尊半人半牛的巨型石像，那尊石像伸出左臂，仿佛是在要求刚刚来到此地的法师离开。克拉苏斯喊道：“我知道你在这里，诺兹多姆！我知道！我要和你说话！”

红龙法师话音刚落，便有一阵强风吹来，扬起尘沙，遮蔽了他的视野。克拉苏斯依然站在原地，承受着突然而至的沙尘暴猛烈的冲击。狂风在他的周围咆哮，巨大的声响让他不得不捂起耳朵。风暴似乎执意要将他吹起抛飞，但法师用尽全力与之对抗。他不能就此屈服，至少要争取到一个交谈的机会！

最后，即使是无情的沙尘暴仿佛也被他的决心折服。风从他的身边吹过，扑向了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一股尘沙扬起，越来越高，直冲天际。

这股尘沙凝聚成一个形体……一头巨龙，如同玛里苟斯一样大，甚至更大。沙龙开始移动，伸展着土褐色的双翼，沙子不断添加在这头巨兽的身上，仿佛还混合着黄金。克拉苏斯眼前的巨兽变得越来越真实丰满，在黄沙烈日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风停了，但没有一粒沙子和黄金从巨龙身上掉落。巨大的翅膀有力地扇动着，脖子长长地伸直，巨龙睁开双眼，露出如同宝石般闪耀着太阳光芒的瞳仁。

“考雷斯特拉兹……”金沙巨兽以熟悉却又轻蔑的口吻说道，“你竟敢打扰我的休息？竟敢打扰我的平静？”

“我有这样的胆量，是因为我必须如此，伟大的时间之王！”

“你的谄媚无法平息我的愤怒……你最好还是离开……”宝石一般的瞳仁绽放着怒火，“……现在就走！”

“龙族面临着灭顶之灾，在说完前我不会走！不，这是全部生灵共同的灾难！”

诺兹多姆哼了一声，一团沙云包围了克拉苏斯，但克拉苏斯的法术保护了他。没有人知道在诺兹多姆的领域中，每一颗沙粒蕴含着怎样的魔法。也许一小撮沙子就足以让一头名叫考雷斯特拉兹的红龙的历史湮灭，克拉苏斯会灰飞烟灭，即使他那强大的挚爱也会将他遗忘。

“你说，所有巨龙？那与你有什么关系？这里只有一头龙，肯定不是凡人法师克拉苏斯——不要再伪装自己了！你走吧！我要回去照看我的收藏品了！你已经浪费了我太多宝贵的时间！”巨龙的一只翅膀呵护般地扫过那尊半人半牛的雕像，“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收集，那么多东西要分类……”

克拉苏斯突然感到义愤填膺。五位守护巨龙中最伟大的一位，穿越时间的巨龙，竟然丝毫不在意当下和未来发生的灾难。仿佛对于这头巨兽来说，只有他那些来自过去的珍贵藏品才有意义。他派出他的仆人，他的族众去收集所有这些历史的遗迹，只为了让自己被过往淹没，对正在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诺兹多姆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忽略族群的衰亡，就像玛里苟斯一样。

“诺兹多姆！”克拉苏斯用响亮的喊声再一次引起金沙巨龙的注意，“死亡之翼还活着！”

让他惊恐的是，诺兹多姆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金褐色巨兽哼了一声，再次聚集尘沙攻击身材纤细的法师。“是的……那又如何？”

克拉苏斯后退一步，冲口说道：“你——知道？”

“一个根本不值得回答的问题。现在，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要说，就应该离开了。”金沙巨龙扬起头，宝石一般的眼睛闪闪发光。

“等等！”法师放下了尊严，高举起手臂前后挥舞。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正要彻底摆脱面前这只烦人小虫的诺兹多姆停下了即将施放的法术。“如果你知道那头黑龙还活着，你就应该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你怎么能对此置之不理？”

“因为，就像万事万物一样，死亡之翼终将泯灭在时间之中……就算是他，最终也会成为……我的收藏品……”

“但如果你能出力……”

“你已经说完了。”闪烁金光的沙龙将头扬得更高。黄沙涌动，让他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诺兹多姆的一些光怪陆离的小收藏品随风而起，随同沙粒一起成为这头巨龙的一部分。“现在，不要再打扰我……”

克拉苏斯周围强风四起，这些风只围绕着克拉苏斯吹袭。这一次，红龙法师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站稳脚跟了。他踉跄着向后退去，一次又一次被强风吹倒。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我们所有人！”克拉苏斯喊道。

“你不应该打扰我的休息。你根本就不该来……”宝石眼眸闪闪发光，“实际上，那样才对我们最好……”

一根沙柱从地面上冲起，吞没了无力自保的法师。克拉苏斯什么都看不见，包裹住他的沙粒变得越来越坚硬，让他无法呼吸。他想要施放法术解救自己，但面对强大的守护巨龙，时间的主人，他渺小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呼吸不到空气的克拉苏斯终于屈服了。他开始失去意识，一头向前栽倒……

……他惊讶地看到岁月玫瑰的花瓣掉落在自己密室的岩石地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法术应该生效了，他应该被传送到了诺兹多姆的领域中。正如同玛里苟斯是魔法的化身，诺兹多姆代表着时间和无尽的永恒，是五位守护巨龙中最强大的一位。他可以成为克拉苏斯强有力的盟友，尤其是目前玛里苟斯可能再次陷入癫狂，无法帮助克拉苏斯。没有了诺兹多姆，克拉苏斯成功的希望就要大打折扣。

红龙法师跪下去，捡起花瓣，重复了刚才的法术。而这一次他却头痛欲裂，这让他深感困扰。但这怎么可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法术应该生效了——除非诺兹多姆抓住了红龙法师向他发出吁求的魔法之风，同时施法阻止了克拉苏斯进入他的尘沙世界。

克拉苏斯骂了一声。没法见到诺兹多姆，就失去了劝说这位强大的守护巨龙加入他的计划的渺茫希望。现在他只能去找梦境守护者了……守护巨龙之中最难以寻觅的一位。在克拉苏斯漫长的一生中，他还从没有同这位女士说过话。克拉苏斯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联系。传说中伊瑟拉并未生活在现实世界，对于她来说，梦境才是现实。

梦境就是现实？一个有些疯狂的方案出现在法师的脑海中。如果是克拉苏斯的同伴向他提出这个方案，克拉苏斯也许会打破惯常的优雅放声大笑一番。这实在是太荒谬绝伦了！根本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

但既然诺兹多姆已然如此，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克拉苏斯又转向自己那一排排药剂、粉末和魔法物品，寻找一只黑色的瓶子。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这只瓶子，他已经有超过一个世纪不曾碰触过了。他最后一次使用这只瓶子里的液体是为了杀死一个看似无法被杀死的生物。而现在，他希望利用这液体的某种恶性性状，同时祈祷这不是一个错误。

在一支箭头上滴了三滴这种液体就杀死了深渊巨兽曼塔。那头巨兽的体形和力量都是龙的十倍，曾经所有人都相信曼塔是无可抵御的，就像死亡之翼一样。

现在克拉苏斯打算自己尝尝这种毒药。

“最深的睡眠，最深的梦境……”他将这只小瓶子放回到几案上，喃喃地自言自语，“她一定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他从另一只架子上拿下一只杯子，和一小瓶清水。在杯子里到了一口能够喝尽的水量，红龙法师打开了黑色瓶子，小心翼翼地将敞开的瓶口向杯子倾斜。

三滴在数秒钟之内就杀死了曼塔。克拉苏斯又需要多少才能踏上这段危险的旅程？

睡眠和死亡……它们的本质是如此接近，其接近程度远远超出了大多数人的认知。他肯定能够在那里找到伊瑟拉。

他能够倾倒出的最小的一滴液体无声地落进杯中的清水里。克拉苏斯重新塞上黑色瓶子，然后拿起水杯。

“一张长椅，”他喃喃地说道，“最好有一张长椅。”

一张长椅立刻就出现在他的身后。椅子上铺了上等软垫，就算是洛丹伦国王也会很高兴地睡在上面。克拉苏斯打算好好在这上面睡一觉……也许永远睡下去。

他坐到了椅子上，将水杯举到唇边。在喝下可能是此生最后一口水之前，这头伪装成人类的红龙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祝酒词。

“为了你，我的阿莱克丝塔萨，永远都为了你。”

“没错，这里有人待过，”温蕾萨审视着地面，喃喃说道，“其中一个是人类……另一个我不能确定。”

“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你是怎么看出其中区别的？”弗斯塔德眯缝着眼睛问道。他完全看不出这些脚印有什么差异。实际上，他发现的信息还不到精灵游侠的一半。

“看这里。这些靴子印。”温蕾萨指着泥土中的一些弧线痕迹说道，“这是人类的靴子样式，很紧，很不舒服。”

“我看到了。那么你说的那些不能确定的脚印呢？”

游侠站直身子。“嗯，这里显然没有龙留下的痕迹，不过有一些我完全不认识的脚印。”

温蕾萨知道，弗斯塔德并不能像她一般轻易就能看到那些可疑的踪迹，不过这个矮人已经尽力在研究泥土中那些不寻常的纹路了。“你说的是这些吗？精灵女士？”

这些痕迹似乎是正对着那些人类脚印，逐渐向脚印靠近过来——那些脚印肯定是罗宁留下的。但它们不是脚印，甚至不是爪印。在温蕾萨看来，仿佛是什么东西飘在空中，拖动地上的什么物品留下的痕迹。

“和这个绿色小怪物带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一样，这里也没有太多线索！”弗斯塔德抓住了克里尔的衣领。地精的双手都被捆在身后，一条绳子系在他的腰间，绳子的另一端系在狮鹫的脖子上。尽管如此，温蕾萨和狂野的矮人都不相信他们这个被迫跟随的同伴不会伺机逃走，弗斯塔德更是时刻不忘盯住克里尔。“现在呢？现在怎么办？我明白了，你在带着我们兜圈子！我怀疑你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个法师！”

“我见过，我见过，真的，我见过！”克里尔用力咧开嘴，露出微笑，可能是希望能够让俘虏他的人高兴，但地精满嘴的尖利牙齿根本无法让这两个异族人对他产生好感。“我描述过他的样子，不是吗？你知道我见过他，不是吗？”

温蕾萨注意到狮鹫在嗅着树丛后的什么东西。她拔出佩剑在那里戳了戳，挑出了这件可疑物品。

剑尖上挂着一只空的小酒囊。精灵将它放到鼻子下面，一股浓重的酒香味飘进她的鼻腔。精灵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弗斯塔德误解了温蕾萨的表情。“酒味很烈吗？一定是矮人麦酒！”

“恰恰相反，就算是在奎尔萨拉斯，我们君主的筵席上，我也不曾喝到过如此芳香醇美的葡萄酒！曾经盛在这只皮囊里的酒一定远远胜过了我们最好的窖藏。”

“我的脑子不好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蕾萨丢下酒囊，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猜这可能意味着罗宁曾经在这里短暂停留。”

矮人若有所思地看了温蕾萨一眼，问道：“精灵女士，是否有可能你只是希望事情能够如此？”

“否则你能告诉我，还有谁会来到这个地方，饮用国王才能享用的美酒吗？”

“对啊！那头黑龙。在他吸干了你的法师的骨髓以后！”

矮人的话让温蕾萨打了个哆嗦，但她的信心没有动摇。“不，如果死亡之翼将他带到了这么遥远的地方，一定不是为了把他当点心！”

“我觉得你的话有些道理，”弗斯塔德牵着地精，看了看慢慢变暗的天空，“如果我们希望在天黑之前多走一段路，最好马上就出发。”

温蕾萨用剑尖碰了一下克里尔的喉咙。“我们需要先处理好这个人。”

“有什么要处理的？或者我们带上他，或者给这个世界做点好事，让烦人的地精少一个！”

“不，我承诺过会释放他。”

矮人的一双浓眉紧皱。“我可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管怎样，我已经做出承诺了。”温蕾萨严厉地看着矮人。如果这名矮人对精灵有一些起码的了解，他就应该知道，不应该和精灵进行这种争论。

果然，狮鹫骑士点了点头，不情愿地说道：“好吧，就依你说的。你已经做出了承诺，我不会破坏你的承诺。”然后他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毕竟我只有一条命……”

温蕾萨满意地一挑剑尖，割断了克里尔手腕上的绳子，又解下系在他腰间的绳索。地精立刻蹦跳起来，因为自己重获自由而欢呼雀跃。

“谢谢您，我的好心肠的女士，谢谢您！”

游侠又将剑锋转向这个怪物的喉咙。“但是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几个问题。你认不认得去格瑞姆巴托的道路？”

弗斯塔德显然对这个问题很不以为然。他眉毛一挑，不赞同地说：“你在想什么？”

温蕾萨故意没有理睬矮人，只是看向地精：“你认得吗？”

克里尔在听到温蕾萨的问话，立刻睁大了眼睛。看上去，这个地精面色灰白——或者至少他脸上的绿色浅了不少。“没有人会去格瑞姆巴托，好心肠的女士！那里有兽人，也有龙！龙会吃地精！”

“回答我的问题。”

他咽了一口唾沫，终于点了点大脑袋。“是的，女士，我认得路——你认为法师会在那里？”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温蕾萨。”弗斯塔德粗声粗气地嘟囔着，他甚至不安地叫起了温蕾萨的名字，“如果你的罗宁在格瑞姆巴托，那么我们也救不了他！”

“也许是……也许不是。弗斯塔德，我知道他一直都想去那个地方，而且我认为他绝不只是去执行侦查任务。我相信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只是我不知道这和死亡之翼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是打算一个人救出巨龙女王！”狮鹫骑士嘲讽地哼了一声，“毕竟他是一位法师，所有人都知道法师全是疯子！”

温蕾萨当然知道矮人是在开玩笑……但她转念一想，一下子愣住了。“不……可能真的是这样。”

与此同时，克里尔似乎也在努力思考着什么，而且他想的肯定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最后，这个地精满脸厌恶嘟囔道：“女士想要去格瑞姆巴托？”

游侠考虑了一下。这样的行动根本就不在她的誓言范畴之内，但她现在仍要前进。“是，是的，我要去。”

“听我说，”矮人插口道，“我的……”

“弗斯塔德，如果你不想去，就不必跟着我。我非常感谢你帮我一直来到这里，但我也可以一个人行动。”

矮人激动地摇摇头。“把你一个人丢在兽人肆虐的地方，和这个不值得信任的小坏蛋在一起？不行，我的精灵女士！弗斯塔德不会丢下一位年轻女士，无论她是一位多么强大的战士！我们一起行动！”

实际上，温蕾萨非常感激这位矮人愿意留下来，但她还是说道：“但请记住，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走的时候。”

温蕾萨又瞥了克里尔一眼。“那么，你能告诉我该怎么走了吗？”

“没办法告诉你，女士。”干瘦的地精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好……最好还是我带你去。”

这让她吃了一惊。“现在你自由了，克里尔……”

“我这个可怜人对你感激不尽，女士……但前往格瑞姆巴托只有一条路，如果没有我，”他壮着胆子加强了语气，“精灵和矮人都找不到它。”

“我们有狮鹫，你这只小田鼠！我们只要飞过去……”

“在一个到处都是龙的地方飞？”地精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显得格外疯狂。“最好直接飞到龙嘴里，一了百了……要进入格瑞姆巴托——如果女士真的要去那里，你们就必须跟我走。”

弗斯塔德当然不会听地精的话，但温蕾萨知道，除了地精的方案以外，他们别无选择。迄今为止，克里尔都在老老实实给他们带路。当然，她并不完全信任这个地精，但她相信，如果克里尔要带他们走入歧途，她一定能够察觉到。而且这个地精肯定和格瑞姆巴托没有关系，否则他们为什么会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找到他？为兽人效劳的地精一定都在山间堡垒里，而不会在卡兹莫丹危险的荒野游荡。

如果克里尔能够带她找到罗宁……

温蕾萨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转向矮人开口：“我决定跟他走，弗斯塔德，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矮人的肩膀仿佛塌了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会和你一起走——我得替你看紧这家伙，如果他有什么异动我就马上砍掉他的头！”

“克里尔，我们要一直徒步前行吗？”

可怜的地精思索了一会儿才回复道：“有些路程可以骑狮鹫。”他给了温蕾萨一个露出牙齿的笑容。“只要知道该在哪儿降落。”

尽管心怀疑虑，弗斯塔德还是走向了狮鹫。“快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小怪物，我们尽快到达，你就能尽快去做你自己的事。”

地精的体重几乎没有给强壮的狮鹫增加多少负担。很快，这只大鸟就准备起飞了。当然，弗斯塔德坐在最前面，以便于驾驭他的坐骑。克里尔坐在他身后，温蕾萨在最后。精灵将佩剑收回到鞘内，手中换成了一把匕首，以免他们不受信任的旅伴有任何异动。

不管怎样，尽管地精指引的路线并不十分明晰，温蕾萨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心怀叵测的迹象。克里尔控制狮鹫一直贴近地面、沿着小路飞行，远离开阔地带。远方格瑞姆巴托的高山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随着目的地的临近，焦虑感在精灵心中蔓延开来。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发现丝毫罗宁和那头黑龙的痕迹，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如果死亡之翼出现在如此靠近兽人要塞的地方，一定会被那些兽人发现。

就在温蕾萨想到龙的时候，巨龙仿佛真的被她的想法引来了。弗斯塔德突然指向东方，那里有一片巨大的影子正在天空中升起。

“一条大龙！”他喊道，“不但很大，还像鲜血一样红！是格瑞姆巴托的斥候！”

克里尔立刻有了反应。他指着一道峡谷喊道：“向下！下面有许多地方可以躲藏，就算是狮鹫也能躲起来！”

矮人别无选择，只能听地精的话，指挥狮鹫向东方飞去。那头红龙身形越来越清晰，温蕾萨从它的行进路线推测，红龙可能要前往卡兹莫丹的北部边疆。部落最后的军队正在那里垂死挣扎，妄图挡住联盟的进攻。温蕾萨很想知道那里的战况，人类是否正在发动最后的攻击？联盟大军是不是已经在进军格瑞姆巴托的途中了？

如果是这样，她可能来不及实现她的目标了。但联盟的逼近也可能对她有所帮助，将这里的兽人吸引过去，放松对格瑞姆巴托的防御。

狮鹫进入了深谷，本能地藏入阴影之中。这只大鸟不是懦夫，但它足够聪明，知道何时应该战斗，何时要避敌锋芒。

温蕾萨、矮人和地精在狮鹫停稳之后便跳到地上，分别躲藏起来。克里尔靠在一片石壁上，脸上全都是惊恐。精灵游侠发现自己对这个小东西甚至升起了同情之心。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不过红龙没有飞过来。又一段显得格外漫长的等待后，失去耐心的游侠决定出去看看那头巨兽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她抓住山岩，开始向上攀爬。

精灵极目远眺，暮色渐浓的天空中什么都没有。温蕾萨觉得，如果刚才他们敢爬出来看看，一定会发现这里早已经安全了。

“没有敌人了？”弗斯塔德爬到温蕾萨身边，悄声问道。精灵觉得他作为一名矮人能够一直爬到这里，已经算是非常敏捷了。

“没有了，确定无疑。”

“很好！也许我的远亲们喜欢地上的窟窿，但我对这个可没什么胃口！”弗斯塔德向下望去，“好啦，克里尔！龙没了！你可以把自己从石头上剥下来……”

矮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温蕾萨猛地转过头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该死的青蛙崽子逃了！”矮人爬下山壁，“就像鬼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灵游侠以最快的速度爬下山壁，和弗斯塔德一起搜索周围。实际上，这道峡谷一眼就能看穿，但无论他们怎样寻找都没能发现克里尔的影子。就连狮鹫也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仿佛它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干瘦的小生物是什么时候逃掉的。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了？”

“我也很想知道，亲爱的精灵女士！他还真是有两下子！”

“你的狮鹫能够发现他吗？”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没有他更好！”

“因为我……”

温蕾萨脚下的地面突然变软、裂开，精灵的靴子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就深深陷了进去。

温蕾萨以为自己踩在了泥巴上。她想要把靴子拔出来，却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而且她下陷的速度快得非同寻常，就好像有人在下面拽她。

“鹰巢山在上，这到底是……”弗斯塔德也开始下陷，本就不高的矮人一下子就看不见两条小腿了。和游侠一样，他也开始尝试将自己拔出来，却失败得更加彻底。

温蕾萨抓住身边的岩石，想要阻止自己下陷。有那么一会儿，她成功了，下陷的速度减缓下来。但仿佛有某种强有力的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尽全力把她向下拽去，让这名游侠连石块都抓不住了。

温蕾萨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慌乱的尖啸声。与温蕾萨和矮人不同，狮鹫及时飞了起来，避开了地下神秘力量的拖拽。它飞到弗斯塔德的头顶上方，想把自己的主人拽起来。但就在这只大鸟降低高度的时候，一股泥土突然从地面窜起。温蕾萨惊恐地意识到，这股泥土是在攻击狮鹫。狮鹫险险避开了泥土的袭击，但也不得不再次飞高，无法向矮人施以援手。

温蕾萨想不出他们该如何才能逃过这场劫难。

地面已经上升到了她的腰际。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活埋，精灵不由得慌张起来。弗斯塔德的情况要比她更糟糕，现在矮人已经很难让头部留在地面上了。虽然这名狮鹫骑士拥有非凡的力量，但遇到这种情况显然也无能为力。他拼命地抓挠着周围柔软的土壤，除了抓到满把泥土之外，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游侠急忙伸出手。“弗斯塔德！抓住我的手！抓住！”

矮人努力伸出手，两个人全都拼命想要抓住对方，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温蕾萨只能满心恐惧地看着她拼命挣扎的同伴无可奈何地被拽进地底。

“天……”矮人最后喊出这个字，便消失不见了。

泥土已经埋到了温蕾萨的胸口，她却只是愣愣地盯着那个矮人曾经所在的小土堆。现在那个土堆已经再没有半点动静了，没有手伸出来，没有最后狂乱的挣扎。

“弗斯塔德……”她喃喃地说道。

又有一股新的力量开始将她的脚踝朝更深的地下拽去。和方才的矮人一样，温蕾萨只能抓住自己周围的地面，用手指挠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却依然无济于事。她的肩膀也沉了下去。她向天空抬起头，没有看到那只狮鹫，却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影子从精灵刚刚忽略的一道小裂隙中探出头来。

在昏暗的暮色中，她还是能够看到克里尔露出满口尖牙的微笑。

“请原谅，女士，但死亡之翼大人不允许任何其他人的干扰，所以他让我干掉你们！我这样的聪明头脑真不应该干这种下贱的工作，但毕竟我的主人有很大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我肯定没办法拒绝他，不是吗？”他的笑意变得越来越浓，“希望你能理解……”

“诅咒你……”

地面吞没了温蕾萨。泥土封闭了精灵的嘴，又涌进她空虚的肺里。

温蕾萨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