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蕾萨猛地喘了一口气，她又能呼吸了。随着她一口接一口地用力呼吸，被活埋的噩梦缓缓消退。渐渐地，她恢复镇定，并终于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落入了另一个噩梦。

三个人影正蜷缩在一小堆篝火的周围。他们所在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山洞，火光让那些怪异的身影变得更加令人胆寒。温蕾萨能够看到那些凸起在皮肤下面的肋骨，色彩斑驳、带有鳞片、松垂下来的皮肤。更可怕的是，她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灰白枯槁的长脸，如同鸟喙一般的鼻子和长长的下巴。格外引起精灵游侠注意的还有那双阴险狭长的眼睛，和那些锋利尖锐的牙齿。

那三个人都只穿着破烂的围腰布，身边放着投掷手斧。温蕾萨知道，这些生物非常善于使用此种武器。

尽管温蕾萨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她刚才弄出的一点动静肯定已经被那三个人长长的尖耳朵捕捉到了——那些耳朵让精灵游侠想起了地精。而此时已经有一个怪物向她转过了头。

“晚饭醒了。”那个怪物嘶声说道。他的左眼上戴着一只眼罩。

“看上去更像是甜点。”另一个秃头怪物说道，他的两名同伴都留着头顶仿佛鸡冠的蓬松长发。

“绝对是甜点。”第三个怪物笑着说。他系着一条不知从哪个精灵身上扯下来的破烂围巾。他比另外两个怪物更瘦更高，口气也更加强硬，仿佛不允许有人反驳。他是他们的头领。

三个饥肠辘辘的巨魔的头领。

“最近都没什么好货，”带围巾的巨魔继续说道，“不过今天可以饱饱吃一顿了。”

游侠右边的东西突然发出了声音。如果不是被塞住了嘴，那东西也许应该会说出一些话来。被紧紧捆住的温蕾萨挣扎着转过头，看见了弗斯塔德。矮人也还活着，只不过他们还能活多久，温蕾萨就不知道了。在巨魔战争以前，人们就都在传说，这些凶恶的生物将一切异族生灵都视作食物。据说，就连接受他们作为盟友的兽人也会警惕这些身手敏捷，性情狡诈的恶鬼。

幸运的是，经历了巨魔战争和对抗部落的战争后，这个邪恶的种族数量已大为缩减。温蕾萨自己从没有见过巨魔，只从绘画和传说中了解过他们。而她现在发现自己很乐意只在书卷中和这种怪物见面。

“耐心，耐心，”戴围巾的巨魔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用充满嘲讽的声音喃喃说道，“你会是第一个，矮人！你会是第一个！”

“我们就不能现在动手吗，格力？”独眼巨魔恳求道，“为什么我们不能现在动手？”

“因为我下了命令，什纳！”格力突然挥拳狠狠击中什纳的下巴，将他打翻在地。

第三个巨魔跳起来，煽动他的两个同伴继续厮打。格力瞪着这个秃头巨魔，用目光迫使他再次坐下来。与此同时，什纳爬回到了自己在小火堆旁边的位置上，看上去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愿。

“我是头儿！”格力用一只瘦骨嶙峋的爪子拍着胸口，“是吧，什纳？”

“是的，格力！是的！”

“是吧，沃什？”

没有头发的怪物不停地地点着头：“是的，哦，是的，格力！你是头儿！你是头儿！”

如同精灵、矮人、人类一样，巨魔也有不同的分支。少数巨魔甚至能够像精灵一样明晰事理，他们甚至在猎取他人头颅的时候也会更文明一些。另一些巨魔则更加野蛮，尤其那些经常出没于洞穴和其他地底环境中的巨魔。但温蕾萨怀疑不会有别的巨魔能够比俘获她和弗斯塔德的这三个怪物更加丑陋低劣了，显然他们对精灵和矮人有着更邪恶的打算。

三个巨魔又凑在篝火边，低声交谈起来。温蕾萨再次看看矮人，矮人也在看着他。精灵挑了挑眉毛，矮人摇摇头。即使弗斯塔德臂力过人，但他也无法挣脱牢固的绳索。温蕾萨也摇头作为回应。无论这些巨魔怎样野蛮，他们还真是打结的专家。

游侠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她朝周围扫了一眼，但她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是不多。看起来，他们正处于一条挖凿简陋的长隧道中，很可能正是这三个巨魔挖出来的。温蕾萨想起那些巨魔爪子一样的长手指——那种手应该很适合挖开石块和泥土。这些巨魔对于他们的生存环境适应得很好。

精灵知道挣扎是没有意义的，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扭动手腕，试图寻找绳结松散的地方，然而直到手腕上的皮肤被绳索磨痛，依然无济于事。

一阵阴森的嘲笑声让她知道，那些巨魔看到了她的挣扎。

“甜点很活泼，”格力说道，“味道一定不错！”

“其他人在哪里？”什纳嘟囔着，“他们早就该到了！”

巨魔头领点点头说：“胡戈知道不服从命令的下场！也许他……”他突然抓起身边的手斧掷了出去，“矮人！”

斧头旋转着飞过隧道，掠过温蕾萨的头顶，距离温蕾萨不过几寸远。

一声痛哼随之响起。

接着隧道墙壁突然崩塌，一个个短粗健壮的身形发出战吼，挥舞着短斧和短剑冲了进来。

格力抓起另一把稍长一些的斧头，这把斧头显然是为近身格斗准备的。什纳和沃什一个站立，一个蹲伏，同时掷出手斧。温蕾萨看到一名矮壮的袭击者被什纳的武器击倒，沃什的斧头则打偏了。随后这两个巨魔也如同他们的头领一样，拿起更加长大的斧头，开始和包围他们的矮人们作战。

温蕾萨数了数，攻击巨魔的有将近十个矮人，他们都穿着破烂的毛皮衣服，披着生锈的胸甲戴着完全贴合头颅的圆形头盔，上面没有任何尖角或者其他不必要的装饰品。和弗斯塔德一样，他们都有胡须，不过他们的胡须更短，看上去都经过了修剪。

这些矮人使用剑斧的一招一式都相当熟练精准，不断地压缩着敌人的战斗空间，三个巨魔很快就被逼得挤成一团。什纳是第一个倒下去的，那个独眼怪物没能看见从他失去的眼睛那一边逼近的矮人战士。沃什向他高声示警，但已经太晚了。什纳猛力向这个敌人挥出斧头，却完全错失了目标。

矮人举剑刺进了这个瘦长巨魔的肚子。

格力战斗得最为凶猛。他先是砍翻一个矮人，又差一点砍掉了另一个矮人的脑袋。不幸的是，随后迎上的敌人挥舞着一柄更长，更坚固的斧头，一下子折断了格力的武器。绝望的巨魔抓住矮人的斧柄，想将斧头从这名矮个子敌人手中夺过来。

然而另一把锋利的战斧砍在巨魔头领的脊背上。

精灵几乎对那个最后还活着的巨魔有些同情。沃什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哭出来一样。即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还是向自己面前的矮人挥出斧头，差一点就交上好运，让自己的武器尝到敌人的鲜血。但他依旧无力阻挡紧紧包围过来的敌人。矮人的利剑和斧头全都指向了他。

到最后，沃什的死亡完全变成了一场屠杀。

温蕾萨将自己的目光转开，没有再去看那片战场，直到一个沙哑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嗯，怪不得那些巨魔打得这么卖力！吉梅尔！你看到了吗？”

“是啊，罗姆！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收获！”

一双有些粗硬的手扶着精灵坐了起来。“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把这些绳子从你身上弄下来，又不至于把你这个小身板儿弄坏！”

温蕾萨抬起头，看见了一名面色红润的矮人。他比弗斯塔德至少矮了六寸，但身材要粗壮很多。尽管看上去仿佛显得很笨拙，但他飞快地解开捆住温蕾萨的绳子的动作让精灵游侠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尤其是他们刚刚还漂亮地干掉了那些巨魔。

近距离观察之下，温蕾萨发现这些矮人的衣服比看上去更加破碎凌乱。这一点并不让人感到吃惊。根据温蕾萨的推测，这些矮人只能靠偷窃兽人维持生活。一股特殊的气味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说明洗澡对于他们而言也早已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享受了。

“好了！”

温蕾萨的绳子彻底松开了。精灵游侠立刻拔掉了塞住自己嘴巴的东西，这件事矮人没有为她效劳。与此同时，一连串脏话在她身边响起，表明弗斯塔德的绑缚也被松开了。

“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就永远把它塞住！”吉梅尔喝道。

“你们五个丘陵矮人才能打倒一个鹰巢山的矮人！”

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表明援救弗斯塔德的矮人们真的打算将这个不懂得安静的狮鹫骑士再捆起来。温蕾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差一点就忘了这里的隧道和她的身高并不是很符合。不过这名焦急的游侠马上就斥责道：“弗斯塔德！对我们的朋友礼貌一些！他们刚刚救了我们！让我们不至于经受恐怖的遭遇。”

“是啊，你说得没有错，”罗姆回应道，“那些该死的巨魔，他们什么都吃，无论死的还是活的！”

“他们提到他们还有同伙，”温蕾萨突然回想起来，“也许我们最好在那些同伙到来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罗姆抬了抬手，温蕾萨觉得这个满脸皱纹的矮人就像一头强悍的老狗。“不必担心那些家伙。就是遇到了他们，我们才能再找到这三个。”随后他又思考了片刻，“不过你说得对！这个地方不会只有这么一伙巨魔。兽人几乎是把巨魔当作猎犬使用！凡是兽人以外的生物出现在这片废墟里，都会被当作猎物——如果他们觉得有机会，他们甚至会猎杀他们那些在山上的盟友！”

温蕾萨想到她和弗斯塔德可能遭受的命运，各种恐怖的画面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真是令人作呕！我衷心感谢你们的及时救援！”

“如果我知道你们在等待救援，我一定会更快些干掉这些坏东西！”

吉梅尔一直在瞟着精灵。这时他来到自己的首领身边。“乔吉死了，尸体还在洞口那边。纳恩的情况很糟，需要治疗。其余的伤员都还能走！”

“那我们就走吧！你也要抬抬脚了，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他最后这句话是对弗斯塔德说的。看弗斯塔德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这句话显然是对鹰巢山矮人严重的冒犯。

温蕾萨伸手轻轻按住狮鹫骑士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不过弗斯塔德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些转身离开的丘陵矮人。精灵注意到这些丘陵矮人不仅剥除了巨魔身上一切有用的东西，也同样剥光了他们死去的同伴，他们显然无意将尸体带走。罗姆注意到精灵的目光，带着些许惭愧耸了耸肩。

“战争让我们没办法再谨守礼仪了，精灵女士。乔吉会理解的。我们会将他的遗物平分给他的亲人，他们还能够从巨魔的物品中额外得到一份……很可惜，这其实没有多少东西。”

“我没想到你们还会留在卡兹莫丹。据说因为无法抵挡部落的攻势，所有矮人都撤走了。”

罗姆如同老犬一样的面孔变得冷峻起来。“是啊，能走的都走了！但你要明白，我们不可能都走得掉！部落就像瘟疫一样，完全截断了我们的所有出路！我们只能向地下越挖越深！那时就死了许多人，之后更多的人不断死去！”

温蕾萨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矮人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我的氏族？四十七个。我们曾经有几百人！我们还和另外三个氏族有联系，其中两个比我们大。加在一起，我们可能有三百人出头。但和这片土地上曾经的矮人数量相比，实在是太少了！”

“三百多依然是一支不小的队伍，”弗斯塔德嘟囔着，“如果有这么多人，我就会去把格瑞姆巴托夺回来！”

“如果我们能像嗡嗡叫的小虫子一样飞在天上，也许我们能让他们眼花缭乱，趁机打败他们。但在地上和地下，我们的情况都很不利！他们只需要用一头龙就能烧毁一片森林，将土地烤成焦炭！”

眼看鹰巢山和丘陵矮人之间旧日的敌意很有可能会再次爆发，温蕾萨急忙挡在了二人中间。“够了！现在我们的敌人是兽人和他们的同伙，我说的对不对？如果你们自相残杀，难道不是只会让他们得利？”

弗斯塔德和罗姆都嘟囔着向精灵游侠道歉，不过温蕾萨对此并不满意。“这还不够。你们要看着对方，发誓你们只会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而战！发誓你们会永远记住，是兽人杀害了你们的兄弟，杀害了你们所爱的人。”

对于这两个矮人族群的历史，温蕾萨并不很清楚，但她知道，在这场战争中，所有人都曾失去自己挚爱的人和宝贵的东西。毫无疑问，罗姆一定失去了很多。弗斯塔德是英勇无畏的鹰巢山矮人，他肯定也经历过同样的悲剧。

慷慨大度的狮鹫骑士首先伸出了手：“是啊，精灵说的对。我应该和你握手。”

“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会这样做。”

看到两个人握手，其他丘陵矮人议论纷纷。如果是在其他环境里，他们大概不会这么快就愿意接纳对方。

这支小队继续移动起来。罗姆问了一个问题：“精灵女士，既然巨魔已经被我们甩在身后，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们，你们为什么会到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来。难道真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兽人已经在战争中落败，卡兹莫丹很快就能够重获自由了？”

“部落正节节败退，这一点毋庸置疑。”游侠精灵的话在丘陵矮人中引起一阵惊讶和低沉的欢呼，“部落的主力在几个月以前被粉碎了，毁灭之锤失踪了。”

罗姆停下脚步。“那为什么兽人还控制着格瑞姆巴托？”

“你一定要问这个？”弗斯塔德插口道，“第一，兽人依然坚守在北方丹奥加兹周围。据说他们已经在逐步被击退，但没有一场血战，他们是不会屈服的。”

“那么第二是什么，远亲？”

“你没有注意到他们还有龙吗？”弗斯塔德一边问，一边装出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

吉梅尔哼了一声。罗姆瞪了他的副手一眼，但还是无奈地点点头。“是啊，那些龙。我们的战士站在地上，没办法和它们战斗。如果我们能够找到留在地上的幼龙，还能够奋力一战，但每一次也总会损失一两名优秀的战士——这一点让人格外伤心。但绝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高高在上，我们却只能在地下东躲西藏。”

“但你们还是会和巨魔作战，”温蕾萨说，“遇到兽人，你们肯定也会战斗。”

“偶尔落单的巡逻队，我们不会放过他们。还有那些巨魔，我们已经干掉了不少。但我们的家园还在兽人的铁斧统治之下，所有这些都毫无意义！”他盯住精灵的眼睛，“现在，我再问一遍。请告诉我你是谁，来这里要做什么！如果卡兹莫丹还是属于兽人的，你们来到格瑞姆巴托就无异于自杀！”

“我的名字是温蕾萨·风行者，一名游侠；这位是鹰巢山的弗斯塔德。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类，一名法师，他个子很高，很年轻，头发像火一样红。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前来此地。”温蕾萨决定暂时省略黑龙的事情。她很庆幸弗斯塔德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法师都是疯子，尤其是人类法师。他想在格瑞姆巴托干什么？”罗姆审视着两名外来者，眼神中流露出越来越多的怀疑。毫无疑问，温蕾萨的故事让他觉得有点过于不着边际了。

“我不知道，”温蕾萨承认，“但我相信那一定和龙有关。”

矮人头领发出一阵大笑。“龙？他打算干什么？解救被奴役的红龙女王吗？她一定会很高兴地把那个法师一口吞掉！”

丘陵矮人们显然都觉得这个可怕的笑话非常有趣，精灵游侠则完全笑不起来。让她高兴的是，弗斯塔德没有和他的远亲们一同大笑。当然，这位狮鹫骑士知道死亡之翼，很可能他认为罗宁早已经被龙“一口吞掉”了。

“我已经立下誓言，所以我必须继续前进。我必须到格瑞姆巴托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矮人们欢快的情绪变成了错愕和难以置信。吉梅尔摇摇头，仿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温蕾萨女士，我很尊敬你的使命感，但你肯定知道，这个任务根本是不可能的。”

温蕾萨仔细审视这一群强悍的矮人。现在天色已近黄昏，但她还是能够看到这些战士脸上的疲惫和颓丧。他们一直在战斗，梦想着他们的家园能够得到解放，但很有可能他们也相信，这个梦想在他们有生之年是无法被实现的。他们的勇猛令人敬慕，在这方面，他们与任何矮人相比都绝不逊色，但就算在他们的眼里，这个精灵也差不多快疯了。

“罗姆，你和你的兄弟们救了我们，为此，我深深感谢你们。但我还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告诉我通向山上兽人堡垒的路线，我会单独前往那里。”

“你不会是孤身一人，精灵女士。”弗斯塔德说道，“我和你一起走了这么远，不会在这个时候转身离开……而且我还要去找那个地精，剥了他的皮做靴子！”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罗姆看出了他们两个的决心都不会动摇，便耸耸肩说道，“如果你们想要去格瑞姆巴托，那我当然责无旁贷。我会亲自给你们带路！”

“你不能一个人去，罗姆！”吉梅尔高声说道，“那里到处都是巨魔和兽人！我和你一起去，为你看护背后！”

眨眼间，其余的所有矮人都决定要追随并保护他们的首领。罗姆和吉梅尔竭力说服他们留下，但矮人全都是一样顽固的。最后，他们的首领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伤员必须回家。而且需要有人保护他们——不要和我争论，纳恩，你几乎已经站不住了！你们顶多可以掷骰子决定谁要回去。骰子点最大的一半人跟我走！好了，谁有骰子？”

温蕾萨实在无法等待这些矮人用骰子来决定谁要和他们一起行动，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和弗斯塔德只能看着除了纳恩和其他伤员之外的矮人们准备掷骰子。大部分丘陵矮人都有自己的骰子，罗姆刚刚的询问让好几个矮人同时举起了手。

这让弗斯塔德笑了起来：“鹰巢山和丘陵也许有很多不同，但你会发现，无论是哪个族群的矮人都不会忘记带上骰子！”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口袋，“这下你能看出巨魔是多么野蛮了吧，他们竟然没有拿走我的骰子！据说就连兽人也喜欢玩骰子，所以他们甚至还要比那些巨魔要高等一些，不是吗？”

温蕾萨只是觉得他们又在这里浪费了漫长的一段时间。罗姆和吉梅尔终于带着另外七名矮人回来了，他们的脸上全都是一副坚决的表情。看着他们，精灵游侠敢发誓他们全都是兄弟，不过他们之中至少有两个人被同伴们以姐妹相称。女性矮人也都有浓密的胡须，在矮人之中，这被视为美丽的象征。

“你的志愿军来了，温蕾萨女士！全都是强壮善战的勇士！我们会带你们去山脚下的一个洞口，那以后，你们就要靠自己了。”

“谢谢你们，但，你们确认有一条路能够进入山腹？”

“是的，不过那条路不好走……在那里巡逻的兽人从不会落单。”

“你这是什么意思？”弗斯塔德冲口问道。

罗姆就像刚才弗斯塔德那样，给了这个高个子矮人一个天真无知的微笑：“你没有听说过他们有龙吗？”

克拉苏斯的密室入口位于一小片古老的森林中，这片森林甚至比巨龙还要古老。建造这座密室的是一名精灵，后来它又被一名人类法师占据。在它被荒废许久之后，克拉苏斯将它占为己有。克拉苏斯感觉到了潜藏在这座密室下方的能量，并且曾经汲取过这种能量几次。但当他在自己的秘密基地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道秘门时，这位龙族法师也大吃了一惊。这道门通向一个闪闪发光的池塘，池塘的底部正中心镶嵌着一颗金色的宝石。

每次来到这座池塘旁边，克拉苏斯的心中都充满敬畏。对于龙族来说，这种心情是非常罕见的。这里的魔法让克拉苏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人类学徒，刚刚开始演示自己的第一个咒语。克拉苏斯知道，自己对于这座池塘中蕴藏的潜能只是略知皮毛，但这已经让他心生警惕。他开始禁止自己汲取更多能量，贪婪于魔法力量的人最终总是会被魔法力量吞噬——这句话绝对千真万确。

当然，死亡之翼迄今为止都能够躲避这种命运。

尽管位于深深的地下，这一潭水中却还有生命，或者至少是类似于生命的东西。尽管这个池塘可能比世界上其他任何水体都更加清澈，但克拉苏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池水中四处乱窜的那些细小的东西上，尤其是在那颗宝石附近。有时候，克拉苏斯坚信那些东西只是闪光的银色小鱼，但红龙法师偶尔也会相信自己看到了手臂、人类躯干，甚至在极少数的情况下还看到了腿。

今天，克拉苏斯没有关注水池中的这些生物。他和梦境守护者的会面给了他些许希望，但克拉苏斯知道，他不能完全指望这一点希望。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依然只能依靠自己。

正因为如此，克拉苏斯才会来到这里。这座池塘有许多神奇的能力。根据克拉苏斯的了解，它似乎能够让喝下池水的人恢复活力，并将这种效果至少保持一段时间。克拉苏斯使用剧毒才到达了伊瑟拉藏身的领域，这也让他几乎精疲力尽。他只希望如果严峻的情况需要他迅速采取行动，自己能有能力及时做出反应。

法师弯下腰，伸出一只手，舀起一点池水。他第一次尝试啜饮池水的时候曾经用杯子舀水，却发现这个池塘排斥一切非生命的造物。克拉苏斯俯下身——他希望从自己手掌中漏出的水滴都会落回到池塘里。这些年中，他对于这座池塘的敬畏之心越发强烈。

就在他喝下池水的时候，池塘表面的一丝涟漪吸引了他的目光。克拉苏斯看向水面，那里本该是他自己的倒影，但他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罗宁年轻的面容正凝视着他……这是克拉苏斯的第一个想法。随后他便意识到，他的棋子闭着眼睛，头轻轻歪在身侧……就好像死了一般。

罗宁的脸庞对面出现了一只粗大的绿色手掌，是兽人的手。

克拉苏斯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池水中，想拽开那只邪恶的手，但他只是拨散了水中的画面。当涟漪最终平静下去，他只能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倒影。

“生命之母啊……”这个池塘以前从没有展现这样的能力，为什么现在要让他看到？

直到此时，克拉苏斯才想起伊瑟拉在分别时对他说的话：不要低估那些被你认为只是棋子的人……

梦境守护者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他会看到罗宁的脸？从这位大法师刚刚瞥到的情况判断，他的年轻随从或者是被俘了，或者是被兽人杀死了。如果是这样，那么罗宁对于克拉苏斯就已经没有价值了——尽管这名年轻法师显然已经到达了兽人的高山堡垒，其实只要这样，他就已经完成了派遣他的这位大法师真正为他设计的任务。

再加上克拉苏斯有意让格瑞姆巴托的兽人在过去数个月中发现的各种线索，红龙法师希望能够以此来惊扰格瑞姆巴托的指挥官，让那些兽人以为联盟会从西方悄然发动另外一场进攻。现在那座高山堡垒中还保留着相当数量的兽人部队，但那里真正的战力是红龙……但那些龙每个星期的数量都在减少。对于这些驻守高山的兽人来说，更加糟糕的是他们所剩无几的龙却不得不被越发频繁地派往北方支援部落主力，这让格瑞姆巴托几乎无力自保。如果现在有一支规模相当于丹奥加兹附近联盟大军的军队向格瑞姆巴托直接发动突击，就算是占据高山地形严密防守的兽人也只能全军覆没。那样的话，部落就再没有可能培育更多巨龙来支撑这场战争了。

没有了更多的龙与北方的联盟主力作战，残存的部落势力只能在持续不断的鏖战中消耗殆尽。

如果不是联盟的领导者们缺乏合作诚意，联盟早就应该组织这样一支军队，从西方突击格瑞姆巴托了。但君王们全都认为卡兹莫丹被攻陷是迟早的事情，不需要冒险进行这种攻击。克拉苏斯无法相信联盟竟然不愿使用这种双头攻势彻底剪除兽人对这个世界的威胁，这只能再一次证明，这些年轻种族是多么短视和狭隘。他曾经尝试说服肯瑞托推动达拉然的那些邻国采取这种行动，但随着法师们对于泰瑞纳斯国王影响力的减弱，肯瑞托的其他议员们都转而去竭力维持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了。

于是，克拉苏斯在绝望中决定冒险施展一次骗术。他要利用兽人指挥官的阴险狡诈和偏执的恐惧感，让他们相信联盟的确会发动这场进攻，让他们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能够证明红龙法师和他的间谍所传播的谣言，逼迫他们采取不可思议的行动。

他们肯定会放弃他们的高山堡垒，将受到严密监押的阿莱克丝塔萨和红龙幼雏向北方迁移。

这个计划最初只是克拉苏斯的狂想，但事态的发展让克拉苏斯也不由得感到惊愕。格瑞姆巴托的最高指挥官，那个名叫耐克鲁斯·碎颅者的兽人最近愈发坚信格瑞姆巴托的平安时日已经屈指可数。红龙法师散播的可怕谣言已经生根发芽，甚至超出了克拉苏斯的预期。

而现在……现在那些兽人又有了罗宁作为证据。那名年轻法师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他让耐克鲁斯看到了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能够被轻易渗透，尤其无法阻挡拥有魔法的人类。现在那名兽人指挥官肯定要下达放弃格瑞姆巴托的命令了。

是的，罗宁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克拉苏斯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如此利用了这个人类。

如果他挚爱的女王发现了事实，将会如何看待他？在所有龙族中，阿莱克丝塔萨对于那些弱小的种族最为关注。她曾经说，他们是未来的孩子。

“只能如此。”克拉苏斯悄声说道。

不管水池中的幻象是不是要提醒克拉苏斯不应忘记自己的棋子，它已经激发了这名法师的好奇。克拉苏斯必须知道更多。

克拉苏斯俯身到水池前，闭起眼睛，集中精神。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联络自己最有用的间谍了。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他肯定知道最近格瑞姆巴托到底发生了什么。红龙法师在脑海中描绘出他意欲与之交谈的那个人，将自己的意识伸展出去，用尽全力建立他们两个的联系。

“听我说……倾听我的声音……我们需要马上谈一谈……我们胜利的日子可能就要到来了，我耐心的朋友，自由和救赎的日子……听我说……罗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