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于老年人来说可过得真快啊。这个身穿法袍的人坐在自己的山中密室内，透过环绕在自己周围的一连串光球观察着这个世界。他一摆手，这些由他创生出的开始光球在这个巨大的椭圆形房间中飘动。他感兴趣的一些光球飘到他面前，停在一列基座上。这些基座本来是曾经遍布此处的石笋，被他用魔法重新塑造，变成仿佛出自于艺术大师之手的工艺杰作，每一根线条和每一个棱角都极尽完美。基座向上升起，变得愈发像是梦中的幻象，而非现实的造物。这些幻象中有飞翔的龙和游荡的灵魂，渐渐变形的基座最终固定成为一只纤细的手掌，向上伸出，几乎要抓住悬浮的光球，却始终无法与光球碰触。

每一个光球中都出现了一幅与这位名叫克拉苏斯的法师息息相关的场景。

微弱的雷鸣声进入到他的密室，让他知道外面有着怎样喧嚣混乱的天象。在这样一个阴晦萧瑟的夜晚，这名身材瘦长，面色苍白的施法者身穿曾经代表着肯瑞托的紫罗兰法袍，用力俯下身，想要更加清楚地看到最后一个光球中的场景。那颗蓝色光球散发出的微光照亮了一张和高等精灵非常相像的面孔——棱角分明的骨骼，高俏优雅的鼻子，细长的脸颊，尽管如同那个几近灭绝的沦亡种族一样英俊高雅，但克拉苏斯显然和精灵没有任何关系。他鹰一样的脸上带有特殊的线条和疤痕，其中最明显的三道纹路弯弯曲曲地一直延伸过右侧面颊——任何种类的精灵都不可能拥有这种印记，除非他已经活了超过一千年。他的一头银发中夹杂的黑色和红色条纹也显得格外怪异，一双闪闪发光的黑色眼睛既不像精灵，也不像任何人类。那里面蕴含着超越任何凡间生物所能经历的岁月光阴。

只有最年老的龙才可能具备这样一双眼睛。

克拉苏斯是他以这样的形象示人时的名字。许多人都只知道这个名字属于一位达拉然法师议会的核心成员。在对抗兽人大军、燃烧军团和亡灵天灾的战争中，达拉然和其他许多王国一样被邪恶势力摧毁了。艾泽拉斯也在这些战争中天翻地覆，成千上万的生命化为乌有。世界在战争中幸存下来，勉强恢复了平衡……而这种平衡正日益变得脆弱。

我们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永无尽头的游戏里，我们的生命都由一颗转动的骰子或者一张被抛起的纸牌来决定。他心中想着，回忆着过去发生的那一场场灾难。克拉苏斯亲眼见证了许多古老文明的崛起和覆灭。尽管他也曾出手从许多这样的灾难中挽救了一些生命与文明的火种，但这远远不够。他只有一双手，他只是一头龙……哪怕他是考雷斯特拉兹，红龙女王阿莱克丝塔萨的配偶。

就算是他的爱人，伟大的生命守护者本人也无法预见到所有这些灾难的发生，更不要说是阻止他们。克拉苏斯知道，他强迫自己扛起了一副本不属于他的重担，但这位巨龙贤者无法违背自己的仁慈之心，对艾泽拉斯的生灵见死不救。哪怕他的一些行动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失败的。

实际上，现在这个世界中还有许多情况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有许多潜在的威胁可能会给他的世界带来灭顶之灾……而这些威胁的根源正来自于他自己的同族，那些巨龙们。一道巨大的裂隙遥遥指向那个被称为“外域”的变异之地。一道巨大的传送门吸引着艾泽拉斯魔法的守护者——蓝龙一族，同时却又让蓝龙深感困扰。从那道门中渗透出的力量治愈了蓝龙一族守护者长久以来的疯狂。魔法的守护者——蓝龙玛里苟斯现在完全清醒了，但克拉苏斯非常不喜欢那头蓝龙现在的行为方式。那些年轻种族对魔法破坏性的滥用让玛里苟斯怒不可遏。他向其他守护者提出建议，必须净化所有滥用魔法力量的生灵，才能保护艾泽拉斯。实际上，他在上一次守护者会议中非常执拗地提出了这个观点。参加那次会议的还有阿莱克丝塔萨、时光之王诺兹多姆和梦境的守护者伊瑟拉。他们聚集到大陆东北方遥远的冰封之地——龙骨荒野，在高耸入云的古老的龙眠神殿中齐集一堂。这本来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年度仪式，为的是纪念他们在十几年前齐心协力，战胜了恐怖的死亡之翼。

伴随着深深的失望，克拉苏斯抹去自己正在观看的影像，召唤来下一个光球。但他没有注意那颗光球中的情景，心念依然聚焦在四位守护者中的最后一位——伊瑟拉身上。有传闻说，一些噩梦般的怪物出现在她统治的虚空领域——谜一般的翡翠梦境里。现在还没有人能说得清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但克拉苏斯已经开始担心，翡翠梦境中出现的问题可能会造成非同一般的灾难。

克拉苏斯拨开另一个光球，甚至没有认真去看一眼那其中的内容……但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那颗光球所显示的地方。

格瑞姆巴托。

所有关于玛里苟斯和翡翠梦境的忧虑全都被他放到了一旁。克拉苏斯仔细审视光球中的这座险峻高山。他非常清楚这座山，过去他曾数次去过那里，并派遣自己的亲信一直进入到这个被诅咒的地点的核心地带。在格瑞姆巴托，他的爱人被兽人奴役。令人惊奇的是，正是这个野蛮种族在十三年后，燃烧军团的恶魔重返这个世界时，成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有力盟军之一。兽人能够奴役生命缚誓者，全都是凭着一件被称为恶魔之魂的邪恶宝物。恶魔之魂会迫使她听命于部落，是因为它在铸造时被加入了守护巨龙们自己的力量，而且经过了一位守护巨龙的邪恶改造。被奴役的阿莱克丝塔萨不得不为兽人们产下幼龙。这些幼龙成为供那些凶残武士在战场上驱策的坐骑，最终全部死在了与法师和其他种族巨龙所进行的战斗中。

通过指引鲁莽的法师罗宁、高等精灵女游侠温蕾萨和其他英雄们，克拉苏斯得以解救他的女王。矮人战士们帮助他们瓦解了兽人残部在这里的最后抵抗。格瑞姆巴托的敌人被一扫而空，他们的邪恶事业也被连根拔除了。

或者只是大家以为如此。矮人们首先察觉到了渗透进此地的黑暗，所以他们几乎在兽人被打败之后立刻就离开了。阿莱克丝塔萨和克拉苏斯认为红龙一族有责任彻底封闭格瑞姆巴托。讽刺的是，正是因为红龙一族自从上古海加尔山之战以后就一直守卫在这里，结果乍到此地的兽人很轻易地就用恶魔之魂奴役了他们。

所以，尽管克拉苏斯对此颇有些不安，但红龙们重新开始在格瑞姆巴托周围巡逻，确保不会有人进入此地——无论是无意中闲游至此的流浪汉还是对这里的邪恶力量有特别兴趣的人。

但就在最近，看守这里的红龙毫无原因地一个个身染重病，甚至有的龙就此死去。还有几头龙陷入了极度疯狂，以至于族群别无选择，只能杀死他们，以免他们会造成巨大的破坏。红龙终于也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放弃了格瑞姆巴托，任其自生自灭。

从那以后，格瑞姆巴托变成了一座空旷的坟墓，标志着一场旧战争的结束，和一段非常短暂的和平。

但……

克拉苏斯看着那个位于山腹中的黑色洞口。即使从很远的地方，他依然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那个洞口中泄露出来。连续数个世纪，格瑞姆巴托完全沐浴在邪恶之中，已经无可救赎了。

最近，又有一些关于那里的传闻出现，提及了死而复生的怪物。克拉苏斯对于那些往事非常了解。一些零星留言提到了一片几乎无法看清的巨大影子伸展开双翼，如同幽灵一般掠过夜空，一下子就抹去了格瑞姆巴托数里之外的一座村庄。有一个故事说，有人在月光中仿佛看到了一头龙……但那不是红龙、黑龙，也不是其他任何一种已知颜色的巨龙。那是一种紫晶颜色的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肯定是被吓坏的农夫们的想象。但克拉苏斯自己的斥候也向他报告在远方高山上的天空中发现有奇怪的光线——做这个报告的是一头可以信任的年轻雄性红龙。他甚至勇敢地追踪了那团光芒，只是那团光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发生，让守护者们无暇顾及格瑞姆巴托。但克拉苏斯没办法对这里放手不管。无论怎样，他也不能将这件事丢给别人。牺牲别人不是他的行事风格，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无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哪怕他会死在那里。

实际上，此时此刻他还有两个人可以信任，但罗宁和温蕾萨正有着他们自己的麻烦。

他只能单独行动了。略一挥手，克拉苏斯让光球飞进了上方的阴影中。他并不害怕死亡。毕竟他已经多次见识过死亡，甚至险死还生也不止一次了。他只希望，如果死亡真的到来，那么至少他的死能够有一些意义。他很愿意为了他的世界和他所爱的人去死，如果有必要的话。

如果没有必要，也不用总想着去死，这位巨龙贤者告诫自己。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前往那里的行程。现在还不是想到要死的时候。

对那里的侦查必须秘密进行。克拉苏斯一边想着，一边离开自己的座位，这绝不仅仅是巧合。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威胁着我们所有人。我能感觉到……

如果换做别的时候，比如第二次大战时，克拉苏斯大约能推测出是谁在造成破坏——已经疯狂的曾经的大地守护者，那头旧名为奈萨里奥的黑龙。但千年以来，已经不再有人提起那头巨大黑龙最初的名字了。当那头疯狂的黑色巨龙第一次施展阴谋荼毒这个世界时，他就有了一个更加适合的名字。

死亡之翼，这就是他现在的名字。灭世者死亡之翼。

克拉苏斯在自己这座巨大的洞穴密室中站立不动，深吸一口气，推测着未来可能遭遇的危险。不，死亡之翼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现在克拉苏斯几乎可以肯定那头黑龙已经死了——几乎可以肯定。过去那头黑龙也曾经被以为是死定了。

只是死亡之翼并非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巨大邪恶。

克拉苏斯向身体两侧张开双臂。无论有什么潜藏在格瑞姆巴托都不重要，到底是过往时代的邪恶，还是新的恐怖敌人，他最终都能将事实找出来。

他的身躯开始急速膨胀。在粗重的喘息声中，这位法师倒伏下去，用四肢撑住地面，面孔向前伸长，鼻子和嘴融为一体，变成长而有力的双颚。克拉苏斯身上的法袍撕裂成碎片，飘飞到空气之中，又立刻落回到他的身上，变成刚硬的朱红色鳞片。

脊背上生出两片小小的脉络分明的蹼翼，随他的身躯一同迅速长大。一根尖锐的尾巴从他的身后延长出来。他的双手和双脚变成了强悍有力的锋利龙爪。

所有这些变化都只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完成了，法师克拉苏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光辉华丽的红龙，几乎充满了整座洞窟。除了伟大的守护者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巨龙能够与他比肩。

考雷斯特拉兹伸展开巨大的双翼，跃向岩石洞顶。

就在他即将碰到洞顶的时候，洞顶突然闪烁了一下，无数吨岩石仿佛变成了流水。红色巨龙毫无困难地冲进液态岩石之中。强大的肌肉推动他不断向上，在这道魔法屏障中全速前进。

数秒钟之后，他冲进了夜空。他背后的岩石重新变得牢不可破，没有留下任何他经过的痕迹。

他这座最新的密室位于靠近达拉然遗迹的群山之中。山脚下能够隐约看到一片遗迹——那些曾经傲视整个世界的高塔和强大城堡已经变成了无数废墟。不过这里有一种远比高塔和城堡更加惊人的东西笼罩了这个传说中的国度。它发源于肯瑞托曾经施行统治的地点，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这是法师议会在绝望中为了复兴他们的荣耀而进行的努力，也是为了重建他们的力量，帮助联盟对抗天灾。

那是一个巨型魔法穹窿，一个不断变幻的能量穹顶。这种能量一直在闪烁着紫罗兰和白色的光芒，完全不透明，让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考雷斯特拉兹知道那些法师的计划。他觉得他们都疯了，但他没有阻止他们，毕竟他们还有成功的希望……

尽管这些肯瑞托的法师议员们各自的力量不可谓不强大，但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中间一直潜藏着一头巨龙。克拉苏斯是肯瑞托议会的一员，实际上，他正是这个组织的秘密创建者之一。但他的法师同伴们只知道他是克拉苏斯，从来不了解他的真实身份。考雷斯特拉兹认为这是一种不错的存身方式。毕竟这些年轻种族大多都认为和一头神秘的远古巨兽直接沟通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头红龙用魔法屏蔽住自己，越过那个神奇的穹顶，朝东南方向飞去。他很想去看看红龙族群现在栖息的那片土地，但这会耽误额外的时间。他的女王可能也会质疑他的行动，甚至阻止他前往格瑞姆巴托。即使是为了阿莱克丝塔萨，考雷斯特拉兹也不会回头。

实际上，她正是考雷斯特拉兹执意要返回格瑞姆巴托的重要原因之一。

无论人类和其他种族怎样看矮人，矮人们自己实际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爱好和对生活的追求。他们当然希望能够有更舒适悠闲的生活，但他们为自己的族人担负起的责任让他们懂得要忽视自己的种种辛劳和不适。

矮人身材矮壮，但强健有力。这一群矮人战士之中既有男性，也有女性，只不过矮人一族以外的人不太懂的分辨男女矮人的体态区别。女性矮人没有浓密的胡须，身体要比她们的男性同族稍稍纤细一些，声音也不是那么粗重。但她们在战斗中同样刚强不屈，有时候甚至要比她们的男性同胞更加英勇无畏。

但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们全都已经是满身血污，疲惫不堪了。这一天里，他们已经失去了两位同袍。

“我没有能救下奥布雷克……”格伦妲说道。她的嘴唇扭动着，脸上充满了自责。“我本来可以的，罗姆！”

她与之对话的那位年长矮人脸上的伤疤比任何人都更多。罗姆是矮人的指挥官，也是对格瑞姆巴托的种种历史最为了解的人。他正是当年和法师罗宁、高等精灵游侠温蕾萨以及来自鹰巢山的狮鹫骑士弗斯塔德一起消灭了邪恶兽人，解救伟大的巨龙女王的矮人指挥官。这时他依靠在隧道洞壁上，吃力地喘息着，他刚刚率领自己的部队沿隧道逃到这里。就在不久以前，他还可以说是相当年轻。但过去的四个星期里，他以一种很不正常的速度明显衰老了。他相信，这一定和这个邪恶的地方有关系。他记得那些红龙是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之后，才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最终决定离开这里的。现在只有矮人会足够顽固，再次踏上想要杀死他们的这片土地。

在这片土地上，黑色的邪恶正潜藏在这些恐怖洞窟的深处。

“我们在这里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格伦妲，”罗姆用粗重的声音说道，“奥布雷克和卡西斯会明白的。”

“但我们要丢下他们独自去对抗灰鳞穴居人吗……”

罗姆伸手到胸甲下面，拿出长烟斗。矮人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自己的烟斗，不过有时候，他们只能找一些烟叶的替代品抽一抽。过去两个星期里，这支部队只能凑合着将布满这些隧道的地底褐色蘑菇和被他们当做水源的一条小溪旁找到的红色野草混合在一起，当做烟叶。这种混合物能够散发出一种还可以让人忍受的烟雾，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他们选择战斗到底，让我们剩下这些人能够将任务完成。”罗姆一边回答，一边向烟斗中塞进替代烟叶的混合物。当他将烟斗点亮时，他又说道：“回去只能让那些臭气哄哄的怪物再找到我们……”

格伦妲和队伍中剩下的人都顺着指挥官的目光看向他们的俘虏。这个敌人发出蜥蜴一般的嘶吼，向罗姆张开口，露出一嘴锋利的牙齿，又狠狠将双颚咬合。罗姆相信这个灰鳞穴居人属于雄性，但他不认为这怪物有半点人性。这个怪物比矮人还要矮一些，肩膀比矮人更宽。他粗大的肢体上充盈着肌肉，所以这种满身鳞片的怪物在用自己的爪子挖掘泥土的时候，速度快得就连罗姆的族人都无法相比。

这个灰鳞穴居人头上戴着褐色兜帽，但罗姆还是能够看见他那张半像矮人，半像爬虫的面孔。这种怪物和矮人有相似之处并不令人奇怪，因为灰鳞穴居人本身就有着和罗姆相同的祖先。他们的祖先是黑铁矮人，数百年前三锤战争中被诅咒的幸存者。大部分黑铁叛徒全都在那场矮人内部的史诗战争中被消灭了，但一直有传闻说，黑铁矮人的头领——术士莫德古德在被杀死之前诅咒了格瑞姆巴托。于是一些黑铁矮人便逃进这里，将格瑞姆巴托当做自己的藏身之地。那时没有人想要进入这个被黑魔法诅咒的地方追剿残敌，于是这段历史渐渐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传闻……直到罗姆不幸地在来到此地不久之后发现了事实。

但罗姆和这个怪物之间遥远的血缘关系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削弱到几乎不复存在了。这名灰鳞穴居人至多也只是在体形和面孔上和矮人有一些相似之处。在他曾经生有胡须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些粗糙的鳞片。灰鳞穴居人的牙齿变得更像是蜥蜴，甚至是龙。他们的手变成了爪子，几乎也和那两种爬行生物完全一样。而且矮人们捉住的这个怪物显然更喜欢用四肢爬行，而不是用两条腿奔跑。

这一切并不意味着灰鳞穴居人只是一头野兽。他们很狡诈，能够熟练地使用武器。在他们的腰带上都插着匕首和斧头——在三锤战争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习惯如此。他们还擅长徒手或者用投石索抛掷一种手掌大小，布满尖钉的金属球。就算是被卸除了一切武器，他们还会用尖牙利爪发动疯狂的攻击。矮人们就是因为不了解他们的疯狂和凶暴，才在第一次和他们遭遇的时候就吃了大亏。

现在这名俘虏更是从衣着上证明了他是黑铁矮人的后代。在他身上甚至还能够看到那个叛逆氏族的标记。罗姆的部队很难捉住活的俘虏。灰鳞穴居人战斗得非常凶猛。他们之前已经进行过三次抓捕俘虏的尝试，但三次都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在这三次行动中，罗姆都损失了优秀的部下。

最后这一次该死的行动又让罗姆在今晚失去了两名勇武的战士。但不管怎样，他们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至少他希望是如此。现在，罗姆终于能够相信自己得到了一个情报来源，有可能最终解开这个诅咒之地的黑暗谜团，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让巨龙也在恐惧中远远逃开；能够牢牢控制住这些灰鳞穴居人，让这些怪物宁可为之去死。

这座荒凉险峰的顶端到底又是什么在发出极度痛苦的号叫，那些令人不安的光芒和能量又是些什么。

当罗姆向这个俘虏靠近的时候，这个怪物向他啐了一口唾沫。他喷出的气息非常难闻，甚至连习惯于地底污浊空气的矮人也难以忍受。罗姆发现了这个灰鳞穴居人身上有一个让他更加不像是矮人的变异——他有一条分叉的舌头。

所有这些变化肯定都不是由于自然原因，而是受到了充斥在这里的邪恶魔法的影响。矮人指挥官坚定而严肃地盯着怪物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怪物，我知道你还能说话，”罗姆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听到过你说话。”

这名俘虏发出一阵嘶吼……然后企图向罗姆冲过来。两名强壮有力的士兵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罗姆特意挑选了这两个颇有力气的人看押他们的俘虏。但他们还是用尽了全力才压制住灰鳞穴居人。

罗姆深深吸气，然后向怪物的脸上喷出一股浓烟。灰鳞穴居人如饥似渴地嗅着烟雾。很明显，这种怪物没有抛弃对烟草的喜爱。当矮人们检查第一批灰鳞穴居人死尸的时候，他们就在这些敌人身上发现了弯曲的烟斗。制作烟斗的材料不是木头，而是粘土。这些灰鳞穴居人在烟斗中填充的是什么，现在还是一个谜。矮人们在他们的尸体上发现的唯一有特别气味的东西很像是一种用陈草和生活在草根泥土中的蠕虫混合在一起做成的药粉。但罗姆队伍中最刚强的士兵也不愿意尝试这种东西。

“你想要抽烟，对不对？”罗姆又向这个怪物的脸上吹了一口烟，“那么就和我说说话，我们可以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

“Uzuraugh！”俘虏喝道，“Hizakh！”

罗姆怒喝一声：“再说这种话，你就只能被丢给格伦妲和她的两个兄弟。奥布雷克，他是他们的血契兄弟！你知道这个古老的词吗？血契兄弟！”

灰鳞穴居人僵住了。在矮人的传统中，有许多种连结血脉的方式。当然，氏族是最普遍的，也是最重要的亲缘关系。但无论是在氏族内部还是氏族之间，矮人们都有其他方式建立起生死与共的关系。血契仪式就是普通矮人战士之间最著名的一种方式。那些彼此立下血契誓言的矮人在一方遇害的时候，就会走遍整个艾泽拉斯，去寻找杀死自己血契兄弟和姐妹的凶手，用漫长而残忍的手段杀死凶手，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复仇。血契本身就是矮人的正义。氏族领袖们不会公开赞扬和支持血契复仇，但他们也不会反对和谴责这种行为。

这是矮人社会中极少为外人所知的辛秘之一。

但灰鳞穴居人显然不是外人。那双狂野的血红色眼睛朝面露笑容的格伦妲闪动了一下，又朝罗姆转回来。关于血契复仇的传说常常会以对凶手漫长死刑的种种夸张描述而收尾。罗姆相信，这种凶残的故事肯定还会在这些怪物之间不断流传。

“最后一次机会，”他又喷了一口烟，“和我谈谈，让我们能够听明白。”

灰鳞穴居人点点头。

罗姆掩饰住自己期待的心情。他提起格伦妲和她的兄弟时，并非完全是虚言恫吓。但将这名囚犯丢给他们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还是一无所获。的确，格伦妲会竭尽全力将供词从这个丑陋怪物的嘴里挖出来，但罗姆无法保证他们三个不会因为过于着急进行血契复仇而在这个灰鳞穴居人招供之前就将他杀掉。

格伦妲最后向俘虏瞥了一眼，让他明白如果不老实回答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罗姆这时说道：“那个戴面纱的！你的同伙把一样东西献给了她。还有格瑞姆巴托中回荡着的那种龙吼一样的声音……这里最近根本没有龙出现！她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克瑞萨伦……”这个词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从灰鳞穴居人的口中冒出来，仿佛说出它要用很大的力气。“克瑞萨伦之匣……”

“父亲的胡子在上，什么是克瑞萨伦之匣？”

“大……”俘虏继续沙哑地说道。他的舌头不停地在嘴唇间蹿进蹿出，“里面很大……外面不大……”

“这个怪物在说什么胡话？他在嘲弄我们！”格伦妲的一个兄弟吼道。尽管不是双胞胎，但格伦妲的这两兄弟非常像，以至于罗姆总是搞不清楚谁是格拉戈丁，谁是格力加斯。

无论是格力加斯还是格拉戈丁，这个矮人在说完话之后便高举起斧头冲了上来。他的斧刃差一点就蹭到了洞顶。灰鳞穴居人嘶吼一声，又开始挣扎起来。

格伦妲挡住了她冒失的兄弟。“不，格力加斯！现在还不行！马上把斧头放下！”

格力加斯在姐姐的劝告下向后退去。格伦妲是这两兄弟的家长，他们更像是姐姐的两头忠犬。格拉戈丁虽然刚才没有什么动作，却也像他的兄弟一样向后缩了缩。

格伦妲回身向俘虏说道：“但如果这个脏东西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罗姆再一次掌控了局势。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敲掉烟灰，喃喃地说道：“好吧，最后一次，也许换一个问题能够让你明白些道理，”他考虑了一下，又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谈谈那个高个子，他和他的同伙要在这里干什么？”

这问题在这个灰鳞穴居人身上引发的反应却让罗姆感到愈发不安。一开始，罗姆以为这个怪物是噎住了，但随后他才意识到这个被诅咒的家伙正在笑。

罗姆拔出匕首，抵在灰鳞穴居人生满鳞片的褐色下巴上。尽管如此，这名俘虏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声。

“安静，你这个该死的蟾蜍杂种，否则不用他们剥掉你的皮，我就会……”

洞顶突然开始塌陷。矮人们急忙向周围躲开。成吨的岩石倾泻而下。

随后跳下来三个身躯高大的生物，他们身披黄铜胸甲，身上的鳞片比灰鳞穴居人还要多。罗姆估计这些巨人足有将近九尺高。他们的攻击会远比那些黑铁余孽更加出乎意料，也更加致命。

“这是什……”一名矮人刚刚发出喊声，就被一柄巨大的弧形刀刃从中劈开，连胸甲都没能产生任何防御作用。

罗姆知道他们是什么，只不过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有亲眼见过这种怪物。倒是格伦妲喊出了他们邪恶的名字：“龙兽！”

格伦妲首先挥起战斧向前冲去。这些怪物看上去就像是龙和人类被捏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凶残的武士。与格伦妲对敌的黑鳞龙兽将已经沾染了鲜血的武器向矮人挥砍。当这件武器碰到格伦妲的战斧时，突然闪耀起刺眼的光芒，如同切开流水一样切开了打造精良的矮人战斧。

是罗姆的迅疾反应救了格伦妲。他和格伦妲同时向怪物发动冲锋，及时地伸手将格伦妲推到一旁。不幸的是，这个被摧毁的隧道中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躲避这当头落下的利刃了。

矮人惨呼一声，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传来一阵烧灼剧痛。他惊愕地看到自己的手落在地上，被龙兽巨大的三趾脚掌踩住。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幸运的地方，那就是他可怕的伤口因为魔法利刃的灼烧而闭合了。这一点再加上矮人非同寻常的耐力，让罗姆能够用另一只手挥动战斧，狠狠砍向敌人。

斧刃砍进了敌人肩膀附近的护甲中。龙兽也痛呼一声，向后退去。

笑声在罗姆耳中响起。那越来越不像是灰鳞穴居人的笑声，它远远比灰鳞穴居人更加险恶。罗姆回过头，朝俘虏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

看守俘虏的卫兵已经死了。他们的眼睛茫然地盯着自己喉咙上鲜血横溢的伤口。他们的斧头都还绑在背后，匕首还插在腰带上的刀鞘里。看上去，他们就像是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等死。

或者他们是中了法术……那个被魔法扭曲的变异矮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人类一样高，但更加细瘦的影子。一双细长的尖耳朵足以表明他的身份。而他猩红色的长袍和因为受到恶魔污染而放射出刺眼光芒的莹绿色眼睛全都在向罗姆高声宣布，他是一个多么愚蠢的指挥官。

这正是他问题中的那名血精灵。

罗姆想要抓住一名俘虏，获取情报，却反而带领他的矮人掉进了敌人的陷阱。他的心脏狂跳，脑海中已经想象出部下被杀害，甚至被拖回到格瑞姆巴托的画面——那种结果要比死亡更可怕。

崩塌的隧道中响起一声战吼，罗姆冲向了血精灵。身材高瘦的精灵轻蔑地看着这个强悍的矮人，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中出现了一根扭曲的木杖，叉状杖头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髑髅形翡翠，放射出和血精灵的邪异眼眸一样的光芒。

罗姆向后飞去，狠狠撞在身后的洞壁上。

摔回到地上的时候，罗姆骂出一句足以让人类感到耳朵发热的脏话，优雅的精灵一族肯定对此更加难以忍受。透过模糊的视野，他看见矮人们正拼尽全力想要对抗那些强大的龙兽。龙兽并非不可战胜，但他部下的动作都变得异常缓慢。高鲁姆的敏捷本来仅次于罗姆，但现在他手中的战斧却仿佛和他自己一样沉重。

那个血精灵……一定……一定是因为那个……血精灵……罗姆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服从他的命令了。

更让他痛心的是，就算他死去，也无法完成国王交给他的任务了。他曾经向麦格尼铜须立誓，一定要发现格瑞姆巴托的秘密。但现在他只收获了一场可怕的惨败。

这种羞耻足以让他跪倒在地上，而且他已经无法再站立起来了。那个血精灵不再注意罗姆，这是对这位矮人的再一次羞辱。

罗姆抓住斧头，拼命对抗着法术和自己的伤痛。

一阵恐怖的咆哮震撼着整条隧道，让所有人抬起了头。

血精灵受到的震撼显然是最大的。他用一种罗姆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咒骂，然后对那些龙兽说：“上去！快！不要让它走得太远！”

那些龙形战士一伏身，然后猛地向上跃起，以和他们巨大的身躯完全不相匹配的敏捷离开了隧道。他们的首领则用木杖连续两次敲击地面——随后便在一团短暂爆发的金色火焰中消失不见了。

罗姆突然感觉到自己又能动了，只是全身变得无比疲惫。慢慢地，他的战士们也恢复了过来。至少有三位矮人牺牲了，还有几个受了伤。他怀疑那些龙兽身上至多也只会有一两道割伤，而且肯定都不致命。如果不是那一声神秘的咆哮，矮人们这次可能一个都活不下来。

格伦妲和她的一个兄弟来到罗姆身边。这位女战士全身都是汗水。“你还能走吗？”

“嗯！我能跑……如果有必要的话，女孩！”

现在提出逃跑的建议绝不是因为懦弱。谁也不知道那个血精灵和他的龙兽会不会立刻回来。矮人们的状态都很糟糕，急需撤退至安全地点，恢复体力。

“到……到山坡坑道去。”罗姆命令道。那些坑道远离格瑞姆巴托，但他相信现在那里才是更好的藏身之地。那片区域分布着许多白水晶的富矿脉。这是一种对魔法能量极其敏感的矿石。就算是那个血精灵一样的法师在那里也很难对他们进行探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在那里是隐形的。

但绝不是不可战胜的。现在没有任何地方能算是绝对安全了。

在格伦妲的帮助下，罗姆率领矮人迅速撤退。他回头瞥了一眼自己士气低迷的部下，再一次意识到刚才那场短暂的战斗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如果不是那一声咆哮……

那声咆哮。罗姆非常庆幸那个突如其来的干扰，同时又禁不住开始思忖是什么发出了那样的吼声，那到底……是矮人的救赎，还是某种更加可怕的灾难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