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起身,指着桌上塞拉摩的地图说道:“这场战斗,我们将三面受敌。”这时每个人都站了起来,个子不高的矮人们也使劲伸长了脖子看着,“当然,首先是港口,那里有多少船我们很清楚。”
奥布里补充道:“如果我是加尔鲁什,就会留下一些后备军,在开战后四个小时左右再派出。”
乔纳森点头说:“得好好琢磨下这事。另外,‘星辰之剑号’什么时候能回来?”
在第七舰队抵达不久后,吉安娜就坚持派出一艘船,也就是“星辰之剑号”来护送那些希望到安全地区避难的平民。所有的孩子都上船了,还有很多陪同的家人。其余的人则选择留下来,因为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和吉安娜一样深爱着它,他们希望能留下来捍卫它。
棘齿城本来应该是第一选择的,因为船只可以从那里驶向荆棘谷。不幸的是,虽然掌管那里的地精们立场中立,但考虑到大批的部落军队刚从那里经过,棘齿城对于联盟的难民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因此,目的地最终换成了加基森。
“德莱尼萨满曾向我保证,在水元素和风元素的帮助下,行程会快上许多。”吉安娜说道。
“或许吧,”烈拳说,“但是船才刚开走几个小时,再怎么快也没法指望在明天之前看到它回来。”
“孩子们永远不该被卷入战争,”提拉萨兰平静地说道,“就算这意味着我们将少一艘可用的战舰,把他们送去安全的地方也是正确的选择。”
“年轻的一代太过宝贵,不能拿来冒险。”珊蒂斯说道,“而且……平民在战争中只会碍手碍脚。”
这话说得有些残酷,但是吉安娜和其他人都知道这是事实。战争需要所有参加的人都全力以赴,绝不能因为担心孩子受伤与否而分心。不管是出于道德上还是战略上的考量,把孩子们转移出去都是必要而明智的选择。
“北路比西路更让我担忧。”乔纳森说道,这句话把大家的思绪拉回了当前的主题,“我们在蕨墙村还没看到军队集结。”
“暂时没有。”罗宁低声嚷道。
“虽说暂时没有,”乔纳森说,“但加尔鲁什的军队很可能会从那里经过,或者是集合增援的部队,或者是留下一部分兵力作为后备,等需要的时候再派出。这是一个可供撤退和重整的安全之处,可惜我们享用不到。”
“那我们现在沿着西路部署的攻城武器呢?”蓓恩问道,“可以把它们往回运得离城市更近一些,放在两个城门的位置。”
“那恐怖图腾怎么办?”金迪问道。
“我想我们用不着担心这个。”吉安娜说道,“我们正在同部落作战,就算恐怖图腾打算向加尔鲁什提供帮助,贝恩也不会接受的,甚至加尔鲁什本人也不会接受。在玛加萨谋害了凯恩以后就绝不可能了。”
“他们可能会趁火打劫,”温蕾萨说,“趁乱进入城市,四处劫掠或是单纯地杀戮。”
“除非我们陷落。”蓓恩直截了当地说,“否则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那就这么定了。”乔纳森说,“我们先把那些攻城器械撤回来,然后……”
通往大厅的门被猛地推开,卡雷苟斯站在门口轻轻摇晃着,一只手紧紧捂在身子一侧。两名侍卫站在他的身后,他们看起来更担心蓝龙的伤势,而不是他未经允许就闯入会议室的行为。
吉安娜看见鲜血正不停地从卡雷苟斯的手指间滴落下来,只一会儿已经在地上洒下了一摊。她站起身来急忙走向他,而他急切地开口说道:“部落正在行军中。他们正在南下,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抵达这里。”吉安娜用胳膊搂着他,着急又担忧地看着他。而他继续说着,像是忘掉了周围的人群,单单说给吉安娜一人:“这伤势没有大碍,我回来是为了警告你,帮助你。”
“我不知道这事跟蓝龙军团有什么关系。”罗宁说道。那些没见过卡雷苟斯的人闻言都震惊地皱起了眉头。
“卡雷,让守卫先带你去我们的医生和治疗师那里,别的事都先别管。等你回来之后再给我们做简报。”吉安娜安排好卡雷苟斯的事宜,然后才对着聚集的同伴说道:“我们最近曾和蓝龙军团交战,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肯瑞托的成员,都知道卡雷从来没有试图向年轻的种族寻衅。他是打败死亡之翼的关键,现在他愿意帮助我们保卫塞拉摩,这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的幸运。”
罗宁的目光在卡雷苟斯和吉安娜之间游走,然后他点点头。“他会派得上用场的。”只这么一句话便已足够。肯瑞托的其他成员们停止了喃喃自语,就连一些将军们也点了点头。
“说句实话,”赤髻说着,一边笑了起来,“一条飞在空中的蓝色巨兽,再加上我们这些人,肯定会让加尔鲁什压力山大的。”
事情解决了。吉安娜转向卡雷苟斯。他的伤势显然比之前口中所说要严重得多,但是大战将临,这里有许多天赋出众的治疗师,他很快就能恢复到加入战斗的程度。
“会没事的,吉安娜,”卡雷苟斯温柔地笑了笑,轻声说,“别害怕。”
吉安娜也给了他一个微笑。“我得先变成傻子才能不怕,卡雷。”她的声音同样温柔,“我曾经参与过无数的战斗,就我个人而言,那些过往的战斗远比这一次更加……艰难。所以不要担心,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去保护塞拉摩的,不会有丝毫畏惧。”
钦佩之情溢满了他蓝色的眼眸。“请原谅我。”他说,“你或许久经沙场更甚于我,吉安娜女士。”
她收起了一丝笑容。“我祈祷战争别让我变得残酷无情,”她说,“但对于战争,我绝对不陌生。现在去吧,等你处理完伤势我们再交换情报。”一个守卫陪同着卡雷苟斯去往牧师那里。吉安娜转向其他人说道:“立刻给暴风城发信,瓦里安必须知道战争马上就会打响。”
在各位将军和舰队抵达之后,一直存在的紧迫感反而变得更强烈了。和吉安娜预测的一样,尽管这次的严酷考验让卡雷苟斯虚弱不堪,但是在及时的治疗之后,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恢复,并且赶回会场向大家汇报情况。多亏了他,他们现在知道了部落会选择哪条路线进军。位于塞拉摩西北的凯旋壁垒也在第一时间被告知了进攻计划。凯旋壁垒在敌人的行军路线上,不过却并不在这次的进攻计划中。部落很可能不会把资源、军队和精力浪费在这里,但是凯旋壁垒中英勇的男女老少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们很有希望能拖住部落前进的脚步并对其造成一定损伤,同时又不致让自己全军覆没。但愿如此。
计划一旦敲定,立刻就转化成了命令。弩车和其他攻城器械被转移到了塞拉摩东面的大门。一些骑兵被派驻到城市以北的警戒哨岗,一旦发现部落,他们会就立即发送警告。维摩尔上尉和他的士兵们则被派去正面阻击部落。他们得非常小心,若是落于下风就得赶紧回撤,和后备的援兵一起重新整编。
一旦进入战斗,城门就不会再打开。对此维摩尔心知肚明。
十六艘战舰转头驶出港口。“星辰之剑号”还在执行之前的任务,看起来是指望不上了。和部落的做法一样,这些战舰都停在己方水域里非常靠近边缘的地方。它们静静地等着,按照作战计划,战争一打响,它们就得要摧毁部落的所有战舰以完全消除威胁。另有三艘战舰停在港内,它们是对抗海上入侵的最后一道防线。所有人都希望它们用不着出动。
第一名骑兵回来时已是中午。
他没有穿戴盔甲,只穿着一件染满泥土和血迹的普通衣物,无疑是为了让身下的马匹省点力气。但即便如此,这匹骏马在赶到塞拉摩北门的时候也已经气喘吁吁,口吐白沫。驻守在北门的士兵扶住这位发抖的战士,他几乎就要从马上摔下来,身下的坐骑似乎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士兵们尽可能柔缓地将他扶下来。这时他的斗篷落到一旁,大家才意识到血迹全部都属于这位深色头发、蓄着胡须的战士。他挣扎着开口说道:“凯旋壁垒……已经……沦陷了。”之后便咽了气。
战斗打响了。
部落的部队如今又扩充了许多雕刻着雄鹰纹章的掷刃车、弩车和投石车。这些曾经都是联盟的武器,现在却对准了联盟。除此之外,许多人还带着一些更为恐怖的战利品来铭记这场行军途中的遭遇战。特别是巨魔,他们似乎很乐于用手指和耳朵来装饰自己。
凯旋壁垒……这一次没能“凯旋,”他们本打算多坚持一会儿,拖住从南面拥向塞拉摩的部落大军。然而,他们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敌人。
战歌响起,战鼓奏鸣,再加上那些缴获的以及自己的巨大战争器械所发出的吱嘎声响,奏成了一曲独特的乐章。
部落的大军对北方城堡进行了突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现在他们正朝着下一个目标进发,在如今的队伍规模下,他们的自信已然爆棚,几乎是咆哮着一路南下,生怕别人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塞拉摩为迎接这次攻击,已经做了多日准备。塞拉摩的居民们也为此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他们做了无数次部落如潮水般攻破城门的噩梦。
恐惧,也是一种武器。
贫瘠之地的野兽们都远远地躲着他们。饥饿的大军从不挑食,那些敢于靠近的斑马和瞪羚都被切掉头就地吃掉,味道还不错。部落军队将队伍排成狭长的一列来穿过尘泥沼泽的曲折小径。即使两侧都是高大的长满苔藓的树林,炙热的阳光依旧从缝隙间照了进来。走过树荫旅店的废墟之后,他们在十字路口稍作休憩。这个十字路口的几条路分别通往塞拉摩岛、泥链镇和蕨墙村。加尔鲁什在这儿把队伍分成两半,他率领的那支将向北行军,从村子里招募新的兵力扩充队伍——更多的兽人甚至是食人魔,他们将承担起从北面攻击塞拉摩的任务。而马尔考罗克则率领剩余的部队沿路东进。
这两股攻击力量将在塞拉摩会合,他们寄希望于胜利会师,彻底粉碎被夹在中间的塞拉摩。
马尔考罗克和他的士兵们行入尘泥沼泽的腹地,他们沿途扯下联盟的旗帜,大笑着碾进泥土中。他们的道路曾一度被塞拉摩的士兵们和战争武器封锁,可现在正如他们所料——道路大开,通畅无阻。
而同样在预料之中的是完全看不到恐怖图腾出没的迹象。部落进攻塞拉摩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这些懦弱的、两边都不受待见的牛头人……选择了躲藏起来。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马尔考罗克说,“我会派一些斥候到前面去,然后继续……”
他被一阵愤怒的吼声打断。十余只野兽突然从沼泽地中冲出来,它们之前都小心地潜藏在起伏的小山丘背后或是低矮的树丛之中。转瞬间,两个术士、一个法师和一个萨满已然倒下,甚至连咒语都来不及念完。其他人也都陷入了与野兽的近身苦战中,他们有的被撕扯下皮肉,有的被咬碎喉咙。事实上在这些利爪德鲁伊发动突袭之前,就已经有十几名部落战士悄然断气——阴影中的潜行者在背后手起刀落,解决了他们。紧接着,藏匿在沼泽中的其他动物们也都冲了出来,这些带着极地或沙漠特征,明显不属于此处的动物们疯狂地收割着部落。
短短几秒钟之内,就有二十多人伤势惨重或者已经断气。
“有埋伏!进攻!”马尔考罗克喊道。他身先士卒,冲向一头身纹符文印记的巨大棕熊。这头棕熊正在撕咬一名试图吸取它生命的被遗忘者术士。马尔考罗克双斧迎风呼啸,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击向棕熊皮毛保护之下的喉咙,德鲁伊的头颅几乎被整个切下。
痛苦、狂怒和嗜血的呼喊仍在持续,新的声音又加入了进来——箭矢破空的尖啸与弹丸出膛的闷响。动物军团背后的主人们——猎人——现在也亲自加入了战斗。马尔考罗克咒骂了一声,从一具和土狼抱在一起的地精尸体上跳过。这两个家伙至死都缠在一起,地精的短刀插进了土狼的眼睛,而土狼紧紧咬住了地精的喉咙。马尔考罗克目光扫过,发现几名部落正在和一个孤身的敌人缠斗。他大吼一声走上前去,周围的部落让出一条道来。然后他看到了一名健壮的暗夜精灵女性,她举着一把光彩绚烂的长剑,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影,蓝色的长发编成一条独辫,在身后如蛇般舞动。她的脚下已经踩着两具尸体,并且面前又有一名血精灵捂着肋间倒了下去。
刚停下来的她和马尔考罗克四目相对。她注意到了这个咧嘴冷笑的灰皮兽人,而就在下一瞬,兽人大喝一声扑了过来。
部落高调得一塌糊涂,几乎是挑明了攻击目标,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数量,所以当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赶回,报告说部落打算拿下警戒哨岗然后去往塞拉摩北门的时候,维摩尔上尉只是点了点头。
“各就各位。”他说,然后补充道,“在今天这个将会被永世铭记的日子,我很荣幸能与诸位并肩作战。”卫兵们集体敬礼,许多年轻或者说太过年轻的身影夹在其中。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没怎么接触过部落,最多也只是两三人规模的小冲突。许多人都只和恐怖图腾的散兵或是沼泽中的野兽交过手。但是现在,他们聆听着远处传来的战鼓,即将投入一场真正的战斗。
马库斯·乔纳森将军独自一人来到警戒哨岗来讨论战术。“警戒哨岗”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它只是一个瞭望点,而不是守护塞拉摩的戍卫堡,但如果加尔鲁什决定从北面进攻,那它只能玉碎了。
“他们会来的。”乔纳森说,“他们会从北面、西面和港口三面进攻。诉诸蛮力毫无胜算,我们只能智取。”
传令兵灌了一大口水,抓紧时间缓一下气,然后再次翻身上马,向塞拉摩飞奔而去。其他卫兵在维摩尔上尉的指挥下各安其位,严阵以待。
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孤身待在塔顶的哨兵突然打了个手势,他抬起右手然后迅速往下一挥。站在维摩尔身边的侏儒名叫阿道弗斯·爆械,他手上正拿着一个小巧的装置。就在塔顶发出信号的同时,他冷笑着戳了一下装置上的按钮。敌军的鼓点瞬间就被一阵巨大的爆破声淹没。一道浓烈的黑烟扬起,联盟的士兵们欢呼了起来。爆炸的回响渐渐消退,鼓声也不再响起。
这炸弹埋得非常专业,显然干掉了许多敌人,但远不足以消灭威胁。
“拔出武器!”维摩尔说道。在周遭可怕的寂静中,利刃出鞘的清响显得格外清晰。战士们绷紧身心,如箭在弦。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能听到的只有昆虫的低鸣、海鸟的尖叫、海浪的冲刷,以及他们不安挪动时盔甲发出的嘎吱声。
沉寂最终被一阵震天战吼打破,那声音足以让血液凝固,寒毛直竖。战鼓声再次响起,距离已然更近,节奏也更加激昂。从沼泽迷雾的阴影中,几十也许上百人冲了出来。他们狂嚎着,手里全都拿着看起来比披甲人类还要沉重的巨大武器。
“阿道弗斯,快跑!”维摩尔朝着那个被吓得迈不动脚的侏儒大喊。爆械抬起头,手里仍然攥着那个起爆器。被喝醒的他匆匆望了维摩尔一眼,然后拼命地撒腿往塞拉摩跑去。维摩尔举起长剑,稳住阵脚准备迎战。
由部落所有种族组成的血肉洪流,在一名兽人的带领下滚滚而来。这兽人全身覆甲,手中挥舞着一把正因为渴望鲜血而吟啸的骇人巨斧。他径直向维摩尔冲来,肩上的甲胄看上去就像是用巨大的獠牙制成,在肩甲与手甲之间,露出一片刺绘文身的棕色皮肤。
维摩尔笑了笑,金色的胡须也跟着分开。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铿的一声,维摩尔的剑刃磕上了血吼的斧柄。加尔鲁什远比这名人类强壮,他聚力一推,人类便踉跄着往后退去。巨斧紧接着力贯千钧地从上直劈而下,维摩尔举起剑身招架,但他并不打算硬拼,而是顺着这力道压低重心,然后迅速往前贴着加尔鲁什掠过,同时反手上挑一刺。加尔鲁什痛哼一声,为这人类竟然能在他手臂内侧留下伤口而感到惊奇。
“这是我在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滴血。”兽人用通用语说道,“做得不错,人类,你将带着荣耀死去。”
维摩尔向后退开几步,舞动着手中的长剑。“可你不会。”他嘲讽道。加尔鲁什低吼一声,再次冲了过来。
这正是维摩尔所期望的。
“爆械!就是现在!”维摩尔大喊,然后便听到了一阵轰隆的巨响,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到了空中,接着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