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吉安娜亲自设计的这座雕像。她亲自挑选雕塑家,并支付了所有费用。如今安东尼达斯俯视着这座自己为了保护它而牺牲的城市。这座她挚友的雕像被施加了咒语,能够悬浮于草地上约六英尺高。伟人的雕像下面有一块纪念牌匾:
大法师安东尼达斯,肯瑞托大魔导师:
伟大的城市达拉然再次屹立——证明着它伟大子民们的坚韧意志。你不会白白牺牲,我最亲爱的朋友。
致以爱与敬意
吉安娜·普罗德摩尔
吉安娜现在站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抬头看着她的朋友。这位雕刻家很有才华,他十分准确地捕捉到了安东尼达斯严厉而又仁慈的特征。在他其中一只手上,一个小小的球体不停地旋转着,发出魔法的光芒;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他的法杖——亚库斯。
吉安娜依然把秘典紧紧地藏在斗篷下,以免被一些敏锐的视线窥探。她用一只手在下面拖住它,牢固而安稳地将它裹在衣物之下。
她站在导师雕像的阴影之下,往昔的记忆如流水般涌现。这位老人对她寄予厚望,并且一直带着愉悦、热情与骄傲来教导她。她依然记得自己曾经跟他长时间地讨论失传的魔法秘术和更好的魔法技巧,比如手指的位置和身体的角度会造成什么不同的影响。那时,她和他都相信她将会在达拉然建树卓著,甚至可以在肯瑞托位居高层。这座美丽的城市会成为她的家园。
她嘴角温柔的笑意转瞬隐去。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她多么希望她的导师可以起死回生,指导她学习这本书,让她知道精确使用聚焦之虹的方法。她希望他可以祝福她,赞同她的努力。他肯定会的,如果他目睹了她所经历的一切。
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那本被斗篷包裹好的魔法典籍也差点儿掉在地上。她在最后时刻抓住了书本,然后转身。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要吓到你。”卡雷苟斯说。
她心中泛起了怀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问道,同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随意。
“在我们……在你离开后,我回了魔枢。我在那儿感觉到你抵达了达拉然。”他看上去很不开心,“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我过来请求肯瑞托的协助,希望在部落对塞拉摩犯下这些罪行之后,他们能够帮助我一起攻打部落,但他们拒绝了我。”
他迟疑了一下,静静地说:“吉安娜,我也去了塞拉摩。如果炸弹降落在城市里——我们都知道确实如此,那么聚焦之虹肯定也应该在那里,但是它不见了。”
“我猜肯定是部落的人把它拿回去了,”吉安娜说,“我跟几个部落的成员交过手了。”
“很有可能。”他赞同地说。
“你现在还能感知到它么?”她问。
“不能,但是如果它被摧毁,我肯定可以感觉到。所以这意味着,它再一次被一个强大的法师掩藏了起来,而且做得比上次更好。我们已经见证过一次它的可怕了,如果聚焦之虹依然存在,悲剧很可能还会再次重演。”
看来……她的屏蔽咒语起效了。“那你最好赶紧找到它。”她不想对他撒谎,但她明白他不会理解自己的。或者……他可以理解?如果他也去过塞拉摩,看见了她所见到的一切,他也许能够理解她的感受。
“卡雷,肯瑞托不肯帮我。你曾经说过,你会为我而战,为了塞拉摩的女士而战。塞拉摩不复存在了,但我还在。”她冲动地伸出手来,然后在他的回应下,两人紧紧相握,“帮帮我吧,我求你了。我们必须摧毁部落。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你知道的。”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灵魂的挣扎,这些反应都写在他脸上,她明白他是多么真切地关心自己。就像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在乎他。但眼下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温柔迷醉的甜蜜爱情,只要部落还在,只要他们还有能力行残暴之事,就不会有谈论爱情的余地。她需要每一件她可以找到的武器,不去理会一己私欲。她必须让自己铁石心肠。
“我不能这么做,吉安娜。”他说,声音痛苦而沙哑,“这样一意孤行的……这……充满仇恨的人,这不是你。我认识的那个吉安娜会锲而不舍地谋求和平,她会保卫自己的人民,但也会试图去理解敌人。我无法相信你正在谋划这般恶行,就如同部落对塞拉摩所做的那样。没有哪个理智的头脑和善良的心灵会想要这么做。”
“所以,你觉得我已经疯了?”她话语虽然轻柔却充满了恼怒,并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不,”他说道,“但你让自己沉沦了,无法理智地判断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极度的悲愤。没人会因为你这样的感受责备你,但你不应该在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付诸行动!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最后肯定会深深为之悔恨。”
她紧锁眉头,向后退开几步。“我知道你关心我,你用最和善委婉的话语表达你的意思,但是你错了,这就是我。从部落扔下那颗该死的炸弹开始,从我的城市化为废墟开始,从我变成这幅模样开始,一切就都已经回不了头。你不肯帮我?难道你没有听见那些哭喊着要寻求正义的声音么?好,那就别帮。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是,别挡我的道。”
当她转身大步走开时,他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她手里仍旧紧紧抓着那本魔法书——那本安东尼达斯施下结界的书,那本可以令死者安息的书,那本可以赋予她力量,将心中伤痛十倍奉还给部落的书。
剃刀岭旅馆正在大发横财,作为店主的格罗斯克当然乐得如此。剃刀岭向来都是个粗野的小镇,战士也好、过客也罢,都是来去匆匆,从不在这里久留。因为奥格瑞玛的庆祝盛典,店里涌进了众多胡吃海喝的客人。格罗斯克一边如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洗刷”着杯子,一边心想着,好不容易沾了次都城的光,此时不捞更待何时。就算客人们讨论的并非都是真善美,那又怎么样呢?就连萨尔也是有人抱怨过的。人们就是喜欢喋喋不休地抱怨。对大酋长不满、对天气不满、对战争不满、对部落其他种族不满、对联盟不满、对自己的伴侣不满……但这对自己的生意来说倒是件好事。人们去酒吧的理由之一,不正是借酒消愁么?
因此当他那脏乱失修的小旅馆里挤满了部落的各个种族的时候,格罗斯克打心底感觉生活幸福极了。
直到库卡隆们走了进来。
他们挤在门口,如同猛犸一般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让原本就光线暗淡的酒馆显得更加昏暗。认出来者之后,弗兰迪斯·法雷赶紧移开视线,然后编了个蹩脚的理由拉上克兰蒂尔·血刃举杯对碰。
“麻烦来了。”克兰蒂尔小声地说道。
“不用担心。”弗兰迪斯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道。还没等他的伙伴意识到接下来该怎么做,被遗忘者已经开始挥手,然后愉快地喊道:“马尔考罗克,我的朋友!你是在访问贫民窟么?夜壶里的尿都比格罗斯克这个流氓卖的酒要好喝,不过确实是便宜,而且听说相当来劲。过来,我请你们喝一轮。”
库卡隆们看向他们的领袖,马尔考罗克点了点头。“格罗斯克,”马尔考罗克用低沉的嗓音说道,“给每人都倒上一杯。”他从背后拍了弗兰迪斯一下,力道大到这个被遗忘者几乎扑倒在前面的桌子上。“在这里找到牛头人和被遗忘者倒是在我意料之中。”当格罗斯克正忙着在放下脏兮兮的玻璃杯和一大壶格罗格酒的时候,马尔考罗克冷笑道:“但我不得不说,血精灵小妞和这里看起来可有些格格不入啊。”
“没这回事儿,”克兰蒂尔眯着眼睛说,“我到过比这还差劲的地方。”
“可能吧,也许吧,”马尔考罗克说,“但是你为什么不在奥格瑞玛?”
“金属过敏。”克兰蒂尔说道。马尔考罗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仰起头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看来你和其他几个人更喜欢来乡巴佬的地方。”他说,“小公牛贝恩和他的跟班沃金在哪儿?我想要跟他们谈谈。”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克兰蒂尔说着把靴子抬起来放到桌上,“我和牛头人的圈子不怎么熟。”
“是么?”马尔考罗克看起来一阵错愕,“那怎么有人看见你和弗兰迪斯昨天晚上在这家小旅馆跟牛头人、巨魔还有其他人相谈甚欢呢?据我所知你还这么说过:‘加尔鲁什就是一个蠢货,萨尔应该回来把他一脚踢去幽暗城’,‘在塞拉摩使用法力炸弹根本就是懦夫的行为’。”
“还有元素。”另一个库卡隆抓起酒壶,一边往自己杯子里加酒,一边插嘴说道。
“对,还有元素,还说什么凯恩当初没有趁机杀掉他真是太可惜了,因为萨尔永远不会用这么残忍和无礼的方式来奴役元素。”
血精灵和被遗忘者都安静了下来。马尔考罗克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最近都没见过贝恩和沃金,那我想这些线人可能看错了吧。”
“很明显,”弗兰迪斯说,“你需要更好一点儿的线人。”
“必须的。”马尔考罗克赞同地说道,“在我看来,你们俩谁都显然不会说出这种反对加尔鲁什和他的领导的话。”
“很高兴你明白这点。”弗兰迪斯说,“谢谢你的酒,下轮我请?”
“不了,我们现在最好得回去了。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沃金和贝恩。因为看起来很不幸,他们不在这里。”马尔考罗克站起身来点点头,“好好享受你的酒。”
两人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库卡隆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克兰蒂尔才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这实在太煎熬了。”她说。
“的确。”弗兰迪斯说,“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们会被逮捕,如果没有被就地处决的话。”
血精灵转过身来做了个再要点酒的手势,然后皱皱眉。“奇怪,格罗斯克不见了。”
“什么?丢下这么一个拥挤的旅馆不管了?他应该多请些人手,而不是就这么丢下口干舌燥的顾客自己溜走。”
他们俩目光相遇,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俩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立即往门口冲去。
他们几乎就要走出门口了,然而一颗冰霜手雷将他们冻在了原地。接着三颗破片手雷完成了任务——剃刀岭旅馆爆炸了。
瓦里安·乌瑞恩国王和安度因王子站在暴风要塞里一个巨大而开旷的房间中。这个房间被称作地图室,因为其中大部分空间都被一幅巨大的地图占去了。两个火盆燃烧着,让这间石室温暖了不少。作战所用的武器悬挂在墙上,从大口径短枪到剑,甚至还有三门火炮。还有几个区域专门堆放着关于军事策略的书籍,但现在,瓦里安和其他人聚集在这里的人都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图上。
聚在这里的是联盟各个种族的代表。代表德莱尼人的是塔卢恩大使,代表暗夜精灵的布罗尔,代表吉尔尼斯狼人们的吉恩·格雷迈恩,代表侏儒的大工匠吉尔宾·梅卡托克,以及三位矮人——代表铜须氏族的和蔼的萨尔加斯·安威玛尔,代表黑铁氏族的阴郁的德鲁坎,代表蛮锤氏族的愉悦的库德兰·蛮锤。各个族群的争议被暂时搁置到了一边,就连德鲁坎这一次也显得乐于发言,安于聆听。
部落对卡利姆多的封锁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些来自东部大陆的居民们。对于征服整个大陆这样的威胁,谁都不敢轻视。
瓦里安站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布罗尔清了清嗓子。瓦里安抬起头来用手势示意布罗尔应该开口说话,随后又独自回到了思绪中。
“我代表我的人民发言,而且我非常确定自己可以代表所有在这次部落袭击中受到伤害的联盟人民。”布罗尔说,“我有一个提议,或者说是一个请求,虽然看起来有些私心,但我希望将黑海岸作为第一个破除封锁的地方。我们有好几艘舰船以及随时可以动身的精灵船员。尽管有大地的裂变所造成的破坏,但那里始终是一个重要的枢纽中心。在那儿我们有将我们同鲁瑟兰村和羽月要塞联系起来的航线。一旦我们破除了黑海岸的封锁,我们便会占尽优势。”
“据我们的间谍报告,部落似乎认为我们选择了羽月要塞作为突破点。”格雷迈恩说道,微微咧嘴一笑,“我们会将计就计。而且据说菲拉斯的恐怖图腾正在策划一起对部落的袭击,他们想要趁部落无暇顾及的时候浑水摸鱼。部落真是要倒大霉了!”
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瓦里安却还是望着地图,轻轻皱眉。
“就我们所知,他们以为珊蒂斯·羽月已经牺牲了。”布罗尔继续说道,“他们不仅仅把羽月要塞当做一个军事目标,更多地,他们还希望自己的征服行动成为一个象征。想想看,当他们发现羽月将军正带领着部队冲锋陷阵奋勇杀敌之时,会有多么的惊讶?”
气氛瞬间严肃了起来。在所有被派去支援塞拉摩的众多优秀的战士和将军之中,只有珊蒂斯和温蕾萨活了下来,联盟失去了众多的人手。房间里除了想要反击回去阻止部落继续前进的热情之外,还弥漫着无限的悲伤。
“有……有人……去过塞拉摩吗?”吉尔宾小声地问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吉安娜女士去过。”安度因说。
“实际上,”吉尔宾说,“她能活下来真是谢天谢地。说起吉安娜女士,为什么她今天没有跟我们一起在这里制订计划?”
“吉安娜女士正忙于筹划自己的事务。”瓦里安终于加入到了谈话中,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他,“她有些操之过急,无法同我们一起合作。我也无法判断她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即使是我自己也无法确切体会她此刻的感受,尽管我曾经有过相似的痛苦。”
“在塞拉摩发生的一切不能再重演了,”塔卢恩说,“不能以任何方式重新上演。所有理智清醒的人都必须抵制这样的行为,发誓完全唾弃它,否则我们都会有被圣光抛弃的危险。”
房间里发出不少赞同的低语声。瓦里安看着安度因点点头,动作细微到几乎不能被察觉。当谈论起吉安娜时,这男孩的蓝色的眼睛中闪现出一丝悲哀,但现在他的眼角微微皱起,嘴边浮起一丝苍白无力的微笑。
“我同意。”瓦里安说,“但是吉安娜女士有一件事情可能说对了。我花了很长时间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嗯……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能打破部落的封锁,暂时还不能。”
顿时各类抗议充斥整个房间。这些抗议有些态度谦和,有些则愤怒不已。瓦里安抬起手。“请听我说。”他提高音量说道,让整个房间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但又不至于觉得他是在咆哮。众人虽然安静了下来,但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继续说道:“聪明的做法应该是像布罗尔和吉恩建议的那样,误导部落让他们以为我们想要突破羽月要塞的封锁线,然后我们转攻向黑海岸,打破封锁,救出被困的精灵舰队,接着从那里带着更多的船只和战士继续出发。”
“这确实是明智之举。”德鲁坎悻悻地表示赞同。
“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泄露’出联盟将会攻打黑海岸的消息,而不是羽月要塞。因为之前我们已经发布了一条假消息,现在这样会更加令人容易相信。加尔鲁什肯定会集结大批部队在那儿,而我们就在同一时间直接冲向奥格瑞玛,袭击加尔鲁什的老巢。我也派出了一些间谍,吉恩,他们告诉我很多人对地狱咆哮的领导并不满意。尽管对我来说难以置信,他们还报告说有些部落成员对发生在塞拉摩的一切同我们一样震惊。如果我们拿下加尔鲁什,占领奥格瑞玛,就会爆发一场混乱。如果我们幸运的话,部落中的反对派会将此看做他们起来反抗的好机会。就算不是这样,我们依然可以趁着混乱控制住他们的都城。”瓦里安补充道。
“我们的人民正在受难,瓦里安。”布罗尔轻轻地说。
瓦里安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知道,我亲爱的朋友,”他说,“但这是砍下猛兽头颅的好机会。而且你大可放心,部落的船只必定会在第一时间离开黑海岸,前来支援奥格瑞玛。”
“听起来很疯狂,”吉恩低吼一声,然后眯起双眼看着瓦里安,“不过,这样的胆识,再加上出其不意,很有可能会奏效。”
“这样还能节省时间,”塔卢恩说,“从这儿出发去奥格瑞玛比去黑海岸要快。”
瓦里安环顾四周,仍然有一小部分人看起来不是很乐意,但是已经没人再反对了。他希望自己是正确的。如果加尔鲁什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或者如果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这次袭击失败了,那么他几乎会失去所有的联盟战舰。唯一有可能被保留下来的只有被困在黑海岸以及其他地方的精灵船只。
他心存忧虑,但绝不会动摇。这便是成就一位国王的品质——勇于做出决断,然后承担责任,无论成功或是失败。
位于海港的战舰终于准备就绪了。越来越多的船只加入了他们,这些精灵和德莱尼人的战舰在封锁令颁布之前就幸运地航行至别处。它们精致而优雅,但坚固程度却丝毫不输给那些注重实用的人类、矮人,以及侏儒战舰。壮阔如暴风城也塞不下如此多让人引以为傲的战舰,它们从港口满溢出去,一直伸展到海天相接之际。
码头上聚满了平民。他们大部分都来自暴风城,但也有许多是从别的地方赶来见证这一历史时刻。紧邻着大海的就是漫漫人海。瓦里安心想着,也好奇着,那些泪别挚爱的战士,又有多少能够安然返还呢。
天气也十分配合。万里碧空,风力足以鼓动船帆,但又不致激起汹涌浪涛。一支乐队正愉悦地演奏着激励人心的行军曲,以及各个王国和种族的传统颂歌,这些都在提醒着每一个人他们属于哪里。
在一片欢庆的气氛中,他扫视着人群中的一张张脸庞,这其中有的肃穆,有的垂泪。这是一场战争,不是什么结束了就能马上回家吃晚饭的小规模冲突。他已经尽可能周详地制订了作战计划,并且将身先士卒亲自上阵,尽管王国的贵族们一直在劝说让他留下来。把英勇的战士送上前线,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后方,这种事情,他——瓦里安·乌瑞恩——做不到。当他走到港口的第三层阶梯,来到象征着暴风的雄伟狮像下面时,聚集的人群欢呼起来,他们知道国王将与他们同在。
他举起双臂大步向前,布罗尔、格雷迈恩、梅卡托克、塔卢恩,还有三个来自铁炉堡的矮人紧随其后。五颜六色的旗帜涌动着,欢呼声震耳欲聋。瓦里安放低手臂,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联盟的公民们。”他此时的声音震彻心扉,“几天前,部落犯下了一场精心策划、令人发指的恶行,对此,我们只能用战争来予以回应。现在你们响应了我的动员,你们站在我的面前,为了守护这个世界的正义与良善,你们愿意献出自己的热情、力量,甚至于生命。圣光在上,部落挑起了战争,但我们会将它结束!”
人群中发出一阵山呼海啸。他们的脸上泪光闪烁,但同时也挂着笑容。
“言语已不足以形容他们犯下的罪行。这世上有对手,亦有仇敌;有教化之人,亦有残暴之兽。过去,我们曾希望和这世上的生灵安然相处,但现在却不得不划清界限。而摆在面前的道路,也为之清晰明澈起来。选择在人口密集的城市投掷法力炸弹,是完完全全令人憎恶的懦夫行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所作所为彻底证明了他的本质。既然他和那些追随者选择成为野蛮之兽,那我们就要像对待野兽一样对待他们。”
他继续说道:“我们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报复,因为我们的选择不同,但是我们会选择战斗。我们会阻止他们继续实行计划大肆进犯。我们会代表联盟所有美好品质,我们会团结奋战。我并非孤身一人,我的身边还有吉恩·格雷迈恩国王,他的人民已将长久以来对他们的诅咒转化成了一种馈赠。狼人们会带着你们从未见过的伟大心灵去战斗,证明他们同我们的敌人不同,证明他们并非野蛮怪兽。此外,如果没有我们亲爱的矮人和侏儒兄弟们的帮助,这些用来拯救落入部落魔爪的同胞的上等舰艇就不会及时建好。”
“卡多雷,我们一直以来的亲密盟友,也是我们正要去拯救的朋友,一旦等他们突破封锁获得自由,他们那许许多多的战船便会加入我们的队伍。还有德莱尼人,自从他们来到我们的世界,便无疑是你们所能想到的所有正义行为的指南针。他们今天也站在这儿,随时准备为他人抛洒热血。”
他退后几步,伸出双手,指示人群应该向他们表示出自己的感激之情。他自己已经表现得再真诚不过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激过这些真挚的朋友和各个种族的领袖们。很久很久,除了人群感恩的欢呼,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瓦里安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道:“众所周知,我会跟这些勇敢的水兵们一起出发。我留下了一个在需要的时候能领导你们的人,他在过去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瓦里安点点头,一直站在其中一个巨大的火炮旁边的安度因向前走来。这位王子穿着蓝金相间的联盟制服,一个简单的小银圈戴在他满是金发的头上。站在他左右两边的德莱尼圣骑士身着银光闪耀的盔甲。尽管他的个头比这两名侍卫小了许多,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人们欢呼鼓掌向他致敬。他稍稍有些脸红——他还不习惯在公开场合露面。他举起手臂,希望人群安静下来,然后说:“即使有着无比正当的理由,我想我也永远没法满怀欣喜地将联盟的英雄儿女们送上战场,但是现在,部落并没有给我们留下别的选择,他们用一种可怕到令人发指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他们逼得所有正直善良的人都必须站出来,为塞拉摩发生的恐怖屠杀伸张正义。”瓦里安专注地听着,回想起人们对于这事件的种种描述,以及它是如何让吉安娜从一个理智而心怀怜悯的女人变成一个想要……不,是渴望着暴力和复仇的人。
“如果我们现在不行动起来,如果这些勇敢的联盟战士和水兵们不立刻出发的话,那就表示我们默许了这般可憎的行径。那就意味着我们鼓励甚至欢迎更多的暴力、更多的屠杀。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曾经放言要把所有的联盟成员驱逐出卡利姆多大陆。我们绝不能逆来顺受,绝不能纵容这种行为。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就连心地最善良的人也必须站出来说‘不,够了’。而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时刻。”
他闭上眼睛,举起双手,说道:“为了证明公平与正义与我们同在,为了证明这次行动心无私念、纯净无瑕,我祈求圣光庇佑,赐福于那些将要赌上性命去守护无辜人民的将士。”
一道柔和的光芒在他扬起的手边闪耀。它流动着,包裹住他的身躯,然后缓缓升起散布开来,让那些准备奔赴战场的战士和爱着他们的人都沐浴其中。
“我祈祷你们会带着勇气、正义和荣誉去战斗!我祈祷你们手中的武器亦被正义所引导!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当你们置身于激烈的战场之时,别让仇恨吞噬你们的心灵。让你们的心成为一座圣殿,成为一座缅怀逝者的庙宇。你们必须时时刻刻记住,你们是为了正义而战,而非杀戮;你们是为了胜利而战,而非复仇。而我知道,你们将会把这些牢记心间。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痛楚可以动摇你们。圣光与你们同在,联盟的伟大勇士们!你们必将凯旋!”
瓦里安感到圣光真切地抚慰着他,拥抱着他,直入心底。就好像安度因所说的那样,他感到更加镇静、更加坚强、更加平静。
他聆听着他的孩子发自肺腑的纯真演讲,看着圣光轻快柔和地庇佑着他,看着他的人民是多么地爱戴他。
哦,我的孩子,你已经成长为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一员了。你将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国王。
号角吹响,是时候上船了。到处都是家人们在诉说着离别的衷肠。年长的夫妻向还没成年的孩子告别;稚气未脱的青年们向自己的爱人告别。接着人群缓缓地朝着船舶拥去。到处都在挥动着手帕,传递着飞吻。
瓦里安在旗舰的登船口等待着。当安度因在两名骑士朋友的陪伴下走过来时,他微微一笑。
“你演讲得很棒,我的孩子。”瓦里安说。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安度因回答道,“我只是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瓦里安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你的内心完美无瑕。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以你为傲,安度因。”
王子的脸上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你不再认为我是一个只知道哭闹的和平主义者了么?”
“别这么挤兑你老爹。”瓦里安说,“我早已丢掉了过去的偏见,而且我很高兴你能明白我们这么做的必要性。”
安度因严肃地说道:“我知道,我也希望可以有别的方法,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我很高兴你没有变得和吉安娜一样。我曾经为她祈祷过,现在我也会为你祈祷。”
他当然会。
“安度因,你和我都清楚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而且你也知道我很可能无法安然返还。”
他点点头。“父亲,我知道。”
“如果我没能回来……我知道你早已能胜任这个位置。我以你为荣,我知道你会公正贤明地治理这个国家,你就是暴风城最好的继承人。”
安度因的眼中盈满了泪水。“父亲,谢谢你。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成为一位贤明的君王,但我由衷地希望你此去不会太久。”
“我也是。”瓦里安说道。他把他的小男孩拉入怀中,略显笨拙地紧紧拥抱着他。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安度因的额头上……然后转身融入水兵的人流中,向着旗舰走去。
也向着战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