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狗在那里夹苍蝇已经夹了两个时辰，一个人六条狗围着，坐在北正街的一个茶馆外面，地上有三只脏碗，里面是对面台杏肉铺的五花肉。六条狗应该都是草狗，没有那么讲究，已经吃饱了，都懒洋洋地趴着。吴老狗就坐在他们中间，用筷子夹碗上的苍蝇。

霍仙姑走近的时候，草狗都站了起来，吴老狗叹了口气，霍仙姑就问他：“躲我躲到哪里都不见人，街头街尾都不待，就待在街上夹苍蝇。你是多怕见到我？”

吴老狗夹的苍蝇都丢在碗里，喃喃道：“怕倒是不怕，你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就是你非找我，你找我干什么啊？”

“以前你找我的时候，你可多话说了，现在你不知道找我干什么？”霍仙姑踢开一只狗，坐到吴老狗边上，那狗吓得呜呜了好几声，躲到吴老狗后面。吴老狗安慰了几声，狗安静了下来。

“你对狗比对我好。”霍仙姑说。

“你哪能跟狗比？”吴老狗说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立即看着霍仙姑，改口道，“狗哪能跟你比，不对，你哪能拿自己跟狗比。”

“怎么？你又要说你那种‘狗不会害人，人会害人’的话？你怕我害你？”

吴老狗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有一丝难过，叹气道：“你喜欢我的时候，大概是不会害我的，但你要是哪天不喜欢我了，新仇旧恨，以你的脾气，我恐怕会被你弄死喂狗。”

霍仙姑也不看吴老狗，只是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弄死喂狗？”

吴老狗噘了噘嘴：“你不会，现在你们霍家需要我。”他顿了顿夹起一只苍蝇，放到袖子口，就看到里面出来一只壁虎，一下把苍蝇吞了进去。

霍仙姑惊奇：“你又养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奇怪吗？我可以帮你也养一只。”吴老狗说道，扬开袖子口，里面全是壁虎，总有七八只。

霍仙姑往后退了一下，挪开身子，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看，老八给我们都算过，我是贱命，天生和贱物生在一起，这我改不了。你呢，看到这些东西，本能就是不喜欢，你也改不了。我可以在这里坐上一天抓苍蝇，在袖子里养四脚蛇，养几天几个月，不想养了，我就都放掉。我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不好，但你们霍家受得了吗？”

霍仙姑不说话，转头继续看着行人。

吴老狗继续说道：“你们霍家，早上出门，晚上不得点东西回去，你就得挨揍。早些年我看着你过这样的日子，以为你迟早要走，没想到你待下来了，还变成了和她们一样的人。”

“女人在这个世道，要做男人的事情，不就得这样吗？”

“没说你错啊！”吴老狗摸着狗，边上有铺子里的伙计想上来赶他走，一看到是他和霍仙姑，差点摔地上，连滚带爬地回铺了。

霍仙姑恶狠狠地看着那个伙计，问吴老狗：“老八也给我算过，他怎么说的？”

“我不敢说，说了怕你砸了他的铺子。”

“你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去砸。”

“我说了，那你不要去搞他，他也是为我们好。”

“好，我说话算数。”

吴老狗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你能看到我身后是什么吗？”

霍仙姑看了看：“街，狗，人。”

“老八说他能看到人身后的东西，我身后，什么都没有，一团空气，所以我这个人，脑子里就是一团空气，只能想着眼前的一顿饭，蚊子咬了手挠，连换个地方都不会，但你不是。”吴老狗看着霍仙姑的身后，“你身后，是魑魅魍魉，站满了，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霍仙姑看着吴老狗，眼圈就红了，她猛地站起来，咬牙：“齐铁嘴！”说着狂奔而去。吴老狗站起来大喊，“你答应不搞他的！”

但霍仙姑已经跑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