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认识的黑眼镜，是你看着他的时候，无法具象化他的任何思绪。在漫长的时间里，黑眼镜似乎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经历和经验都变成了肌肉记忆，变成了本能，所以他做任何事情根本不需要思考。

不是他不愿意思考，而是这些事情他早年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了，如今再遇到的时候，身体自己就动了。

所以他看似完全活在当下，啤酒、沙发、笑话，他都全身心地去享受，那是因为他是条件反射最丰富的智者，他的身体对于复杂事件有着绝对正确的条件反射，让他可以活在当下而已。

当黑眼镜恍惚的时候，就说明他遇到了漫长生命里没有遇到过的抉择。

这是非常少见的，就算是生死的选择，他也经历过无数种类型，有快速的选择指南。他刚才就是在做选择，他在选什么？

黑眼镜看了他一眼，用左手食指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墨镜腿和镜片连接的位置，这是让解雨臣不要过度思考，信任自己的动作。

解雨臣皱起眉头，这对他无效，因为黑眼镜每次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的行为，都非常危险。

但他没有提问，因为他知道没有用。

他又看了黑眼镜一眼，眼神中有一种类似于“我盯着你呢！”的威胁感。

黑眼镜笑了，问村田道：“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们就走了。”

村田做了一个“快问”的表情，解雨臣看了看手机，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们？”

村田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心说果然逃不掉，于是立即就道：“我怎么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呢？”

“可你当年没有救那些被用来做实验的人啊。”解雨臣去看其他的画，边看边问，这上面画的都是一些奇论的东西，难以形容。

“啊，我也很后悔，但我太胆小了，我太没用了。我就是想，那个房间太危险了，我得带你们离开那里，我没有多想。但我现在后悔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你们现在还是有机会离开的，但是要趴着，不能泡在那个气味里太久。”

这是真情流露了，也是村田想对自己说的。

“还有，那个带你们来的中国人，你们不要去管他了，他没救了。他刚刚应该是触犯了规则，没有及时离开这里，后面他如果不能通过规则的漏洞跳出来，那他永远都会是那个状态。”他最后道，“你们已经无法干预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但只有尤里先生和那个别里亚克逃脱过规则。”

解雨臣没有再提问了，他和黑眼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就爬出了这个地下室。重新趴到了地上，两个人都不说话，都想等对方先开口。

“今晚还没有结束。”黑眼镜说道，“黑暗古神还没有被召唤出来，也就说明，尤里的仪式没有彻底完成。我要回尤里那个房间，你去救郑景银。”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不是我们。”黑眼镜说道，“你应该注意一下郑景银的态度，他作为助理，表现得太自信了，我相信他把俄罗斯老太太的女儿睡了。”

解雨臣沉默了一下，在黑眼镜说“不是我们”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他的思绪有点乱，可能是因为黑眼镜的状态是真的不正常，这开始影响他的判断。

“郑景银才是最后一个男丁，黑暗古神可能认为上门女婿算是婆家的人，但这段恋情还没有暴露。”解雨臣说道，“如果郑景银死了，仪式就完成了。”

“仪式没有成功的时候，召唤的助手就发现尤里不是最后一个男丁了，但是他搞不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估计一直非常疑惑。”黑眼镜说道，“但阴差阳错地，我们把最后一个祭品带过来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黑眼镜笑着，接着就往螳螂房间的方向爬了过去：“在门口会合。”

“等一下。”解雨臣叫住了他。黑眼镜回头，那个瞬间，解雨臣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

他没有再说话。

黑眼镜又敲了敲墨镜，然后往黑暗里爬去，似乎带着一些其他什么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