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出现的这个声音，让尤里非常疑惑。
他涌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的感觉。
如果说一定要形容的话，只能堆砌文字，繁复地去解释。
当时在山洞之中，这不是一个具体而清晰的念头，而是一种非常模糊混乱的，神志不清之下的感觉。
可能是这个山洞深处的黑暗造就的，那种黑暗，让人一眼看去，很容易产生“失去”这个暗示。所以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在翻滚这个词语。
他有一种强烈的欲念：他只要把什么东西丢入这个深渊，那个东西就会永远消失。
这种感觉非常像站在楼顶看着楼外，就有种想跳出去的奇怪冲动。
这种状态，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仅从书本上看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尤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宗教很多时候要讲机缘，因为文字确实无法描绘感觉。他过往的人生中，没有任何一种感觉可以精确地通过文字描述出来让别人感同身受。
即使是对他万分了解的别里亚克，他也无法与他共情。
他开始尝试把原始宗教分成两个部分，用理性的方式让别里亚克理解他的感悟。
第一个部分，是世俗常规的原始宗教。
尤里和别里亚克几个冬天努力的成果其实非常丰富，他们整理了各种神话，大概总结出了几类古神的来历。
巨大的自然灾害，整个现象往往被塑造成一种古神的形象，特别是那些能被看见的，比如说龙卷风、海啸。
食人的异常动物，比如说比以往更大的蛇、巨大的野猪，这些体型容易变得超大的种类。
险恶的自然环境或地貌，比如说，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一种闻到就会死的气味。
新石器时代的人，在所有的自然灾害、食人巨兽以及险恶的自然环境或地貌上，都遭受过巨大的人口损失，这就让古人产生了一种错误的认知：古神喜欢取人性命。
而在那个时候的人类的思维方式里，食物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产生了个误会：神之所以取人性命，大抵是为了吃。
当然，自然灾害同样会导致很多动物死亡，所以使用动物进行祭祀也是非常常见的。但祭祀大多发生在饥荒、旱灾这些特殊时候，动物早就被吃光了，部落中能够用来祭祀的便只有人了。
于是这些祭祀方式就被保留了下来，成为规定习俗的一部分。
当然祭祀是没有用的，但灾难总会过去。人口多的部落，灾难过去后，巫师就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人口少的部落，没有熬过去的，就消失得悄无声息，也没有人在意。
这是原始宗教的第一阶段。
如果我们从语言中——不懂文字，只靠口口相传的偏远村落的祭司嘴里，听最老的古神传说的版本，我们会发现，第一阶段的古神是动物性的。
古神得到了祭品，大概率不会满足人的愿望，就和动物一样极度不可捉摸。
古神的脾气是喜怒无常的，比如西门豹时期的巫婆只能将少女作为祭品，一个一个地溺死，以等到神满意的那一刻。
到了第二阶段，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神开始被人格化。古神被人格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易于描述。因为必须让所有人，以最简单的方式知道古神是什么。和他们说古神是一个山洞，大概率是会受到一些质疑的，但如果说山洞中住着一个古神，就会简单很多。
所以如果根据任何官方体系来解读原始宗教，大概就会这么分析——喜马拉雅山中的一个山洞，演变成了当地的古神，有了人格。
但在古代文献中，对于原始宗教中还有第二种记录，那种记录就完会不同了。
尤里称呼其为生物演变的古神神话。
这些有关奇怪古神的记载，在某些古代典籍中，大多数都像是一种对幻觉的记录，里面的内容非常晦涩难懂，似乎是古代语言系统难以描绘的抽象的东西。
当年有一批新石器时代的先民，他们在探索这个世界的时候，会进入各种极度偏远的自然环境中，比如一些极端的洞穴、冰川、高山上。
长时间的探索和孤独，让这些人神志不清，或者在那些地方有某种毒菌、病毒，直接损伤了他们的大脑，让人产生奇怪的想法，甚至出现幻觉，于是他们就会依据幻觉开始造神。
比如铁线虫会让螳螂无比渴望反光的表面，以前的螳螂会跳入波光粼粼的湖面，如今的螳螂有时候会跳到汽车的玻璃上。在螳螂的心中，那种闪光就是它们的“古神”。
当这些神志不清，产生幻觉并开始造神的人从深山中回来，就带来了古神的传说。他们精神错乱地胡说一通，之后将更多的人带入深山里他们被感染或中毒的地方，然后一批接一批的人中毒，并产生幻觉，从而生成了同样奇怪的崇拜。
而那个地方，就是病毒繁衍的地方，人们开始在这些地方的四周聚集，不停地繁衍。
这就是病毒宗教起源论。
病毒腐化人的大脑，让人神志不清，而他现在就是被感染了，所以他笃信，那个深渊可以满足人内心让东西失去的愿望。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之后一直高烧不退。
这个理论让尤里非常兴奋，因为他意识到，如果那个洞里真的有病毒，那么他一定可以利用这种原始宗教，做一些大事。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
他决定先顺应自己的幻觉，允诺古神丢失一样东西，然后看病毒是如何在他大脑里发挥作用的。
而让人意外的是，他当时选择丢失的东西，就是别里亚克。
从他选定之后，就再也无法看见别里亚克，别里亚克在他的整个世界中消失了。
事实上，别里亚克并没有消失，而且还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但是他感觉不到他，也看不到他。
他的大脑把这个对自己非常重要的老师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