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在一个KTV里，包房里有很多人，那个中国人带着别里亚克来到了阳台上。

两个人一起抽烟，中国人就对别里亚克说：“最原始的宗教流传下来了很多法术，里面有一些很神秘的东西。就我个人所知，现在世界上还在使用所谓的法术的那些宗教，所用的很多法术都是从原始宗教发展而来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些东西没用，是不可能流传下来的。”

“系统骗术是很容易被拆穿的，而单纯的痴愚也必须要看到实惠才能坚持。人这种东西太功利了，没有那么好骗。”中国人说道，“大部分法术在施展之前，施法的人都会做一点小魔术，主要是让人笃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是超自然力的作用。小魔术是很容易被拆穿的，特别是现在这个时代，很多宗教仪轨里的法术也被人破解了，现在很多人认为，这些小魔术就是法术。”

那个中国人看着别里亚克，继续说道：“这里就存在一个误解，我们不妨先思考法术是怎么产生的，你就能理性地思考这个问题了。在最早期遭遇灾难的时候，人类对于大自然能做的事情，除了神化之外，只能是祈求。而现在的法术则积极很多，似乎人类可以通过方法、运用力量去干预。你仔细想就会发现，二者不是一种东西，中间的类别发生了变化。”

别里亚克觉得很有意思，他看着这个中国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所欲言地和别人聊这些有的没的了。

“如果一开始只是祈求，到后来却有利用，中间一定有一个阶段。其实我刚才说了，人很功利，这个中间阶段开始的时候，一定是有人去统计分析了每次祈求的，有效和无效这两个不同的结果。”那个中国人吐出一大口烟，“然后，他们会开始把所有祈求相对有效时的地理位置、巫师、天气等各种因素整理出来，归纳总结。通过成千上万次的祭祀，他们总结出了第一批规律，并且践行了这种规律，想要提高祭祀的成功率。这个时候，这些仪式中一些特殊的规则，就开始变得像一种法术了。”

“经过了几万年，最后一直流传下来的那些原始宗教的法术，其实就是人们总结出来的那些最终的、最有效的规律？”别里亚克问道。

“不一定。”中国人说道，“有一些法术非常有效，但是只在当时有用，后来生产情况发生变化，法术就没有人使用了，慢慢地也就荒废掉了。现在再在古籍中看到这种法术，就会觉得有一些诡异。”

“你试过？”

中国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说道：“比如说，让你的朋友消失之后重新真实地出现，在原始宗教中就有一种叫作幻人的法术。你不要小看这种法术，你在各种论坛都可以看到，现在依然有很多人在修炼这种法术。这种法术的目的，就是把想象中的一个人，投射到现实里。”

别里亚克很少遇到比自己还神棍的人，他看着对方道：“这是一种幻觉，过度冥想，脑子容易坏掉。”

“有人曾经成功地把自己的化身投射到了跳舞的人群中，很多人都摸到并和其跳过舞。”中国人说道，“只是所有人事后的印象，都觉得那东西的气质犹如妖怪。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够完成这个法术，如果离开了那块土地，幻人就无法成形。”

“可能是因为那里有一些特殊的病毒，或者氧气更加稀薄，让人的脑子更加容易出问题。你怎么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呢？”

“我当然相信，比任何人都笃定。”

那中国人说完就笑了，就是那一笑，让别里亚克毛骨悚然，并且相信了这件事情。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那表情之诡异，让他心里直接蹦出来一个念头：这个人不是人类，而是他口中的妖怪。

这种感觉是极难模仿出来的，也绝对不是被暗示产生的，只有真正看到那个表情和那张脸的组合，才能明白别里亚克的感觉。

那不是一个人，别里亚克忽然意识到，这个中国人，似乎就是是他口中的“幻人”。

“我应该怎么做？”别里亚克鬼使神差地问道。事后想来，他当时的精神恍惚得太厉害，没有经过考证就直接开始追问了。

“你答应我的条件了吗？”

“我当然能答应。”

那中国人很满意：“我会先给你试用的，之后我会再联系你。”

回到KTV包房之后，别里亚克没有再看到那中国人。当他冷静下来，开始后悔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他转身，就看到尤里站在阳台下的马路上。当时的日本正在下雪，尤里穿着在俄罗斯时经常穿的那件风衣看着他，身上落满了雪。

“别里亚克。”尤里对他招手，“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别里亚克看着尤里，浑身颤抖，眼泪完全无法抑制。

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正常的呼唤了。

“尤里？你能看到我？”

“你开什么玩笑呢？”尤里用俄语说。

别里亚克疯了一样从阳台爬出去，直接摔了下去。这里大概是三楼，下面是绿化带草坪，他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发现自己的手断了，但他还是冲向马路。

马路上什么人都没有，但让他骇然的是，雪地上有尤里的脚印。

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一对脚印。

别里亚克知道了，这就是那个中国人所谓的试用。他冲了回去，在KTV包房里没有找到那个中国人，于是到处喊：“我相信，我相信！马上，我们马上开始！”

他不知道那个中国人是怎么做到的，但那时候他完全相信了，他发自内心地相信，那个中国人可以做到一切。

但从那之后，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中国人了，对方也没有再来找过他。

别里亚克凭借记忆画出了中国人的脸，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画，都只能画出一个妖怪来。那张脸莫名诡异，让人作呕。他陷入了更大的疯狂，并且开始不停地通过各地的神秘学俱乐部寻找、研究。在这个过程中，他只查到了一丝信息。

那个中国人似乎去其他朋友那里确认了一下，宅子是否属于别里亚克，发现不是之后，他就厌烦地离开了。

别里亚克意识到，必须拥有这幢宅子，才有可能回到那一天的雪夜。

“只有一个可能。”别里亚克和黑眼镜说，“尤里家的小女儿早就放弃了所有的财产，尤里憎恨他的母亲，这宅子，在他的遗嘱中排除了他母亲的继承权，那么只要杀光他们家剩下的男性就可以了。我有尤里最末位的继承权，如果他们都死了，这宅子就是我的了。”

“那你是怎么想到利用齐秋去干这件事情的呢？”黑眼镜终于忍不住问道。

整件事情里他最想知道的，是谁让别里亚克找到了齐秋，并且逼迫一个无辜的人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又将他抛入了冰凉的河里？

别里亚克当然不会说这些，因为齐秋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扭曲的世界里。

看样子他是很难说到点子上了，但黑眼镜不想让他产生警觉，一直很有耐心。

别里亚克说道：“那个小孩啊，那是在查那个中国人的时候，我发现他去过一次俄罗斯，拜访过那个小孩，然后我就跟过去了。起初，我只是希望齐秋替我传话给那个中国人，我很快就会拥有那幢宅子，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但我找到齐秋的时候，发现他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