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墙上有壁画，画的是很多神仙。这并不是古代壁画，而是乡民自己画上去的，画面非常粗糙，用色也很大胆。阿透是学美术的，她其实非常喜欢这种没有基础的非工笔画风，因为那展示出一种真实，一种生命力。

这些神仙无一例外，身高都在两米左右，因为墙大概就是两米高，所以这些神仙都有一种顶格站着的感觉。这是一种诡异的艺术表现方式，画面竟然展现出一种张力。

“看样子，那个高个子怪人，在这里是被当作神仙的。”阿透说道。

“这个村子之前出过一个很厉害的算命的，是一个两米多高的男的，算得非常灵。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开始说他是骗子，最后他就死掉了。”司机大哥说道，“最早的时候，说那个人是大神仙下凡，他算命不算过去未来，就算你有没有病，不仅能算，还能帮你治，据说能治百病。我听家里长辈说过，那个男的本来很普通，忽然有一天开始一直长高，一直长高。越高，他就越神，看东西就越准。”

阿透问他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不记得了，反正我爸爸是很熟悉这件事的。”大哥继续说，“这个人早先留了话，说他要是死了，村子里就不能住人了。村里人都信他，所以他死了之后，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搬走了，有少数没走的，后来好像也都死了。这个人外号叫‘长神仙’，本名好像叫作黄赛顺。”

这人就是之前一直要杀自己的东西吗——那不是鬼，却非常像鬼的东西。

听上去这里的人多少都认为这人是个神仙，可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凶性？

想着，阿透看到梁烟烟停了下来，她边上好像站着一个特别高的东西。阿透吓了一跳，拿过司机大哥的手电筒一照，发现是一棵大树。

树非常高，在中国，这样高的树不常见。阿透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样的大树不止一棵。

“这儿的树都长得高，都说山里有一棵特别高的，就是长神仙的原形，长神仙其实是树仙。他们都不砍树，所以大树能一直长一直长。当时看长仙是这里的一个旅游项目，很多人慕名来看长神仙，然后祭拜大树，村民赚了很多钱。”

说着他们已经进入了村里。村子并不荒凉，只是看着非常破败。但因为村里的房屋大多是用水泥钢筋做建筑材料，所以房体几乎都还很完整，只是玻璃都碎得差不多了。村子里的路是柏油路，看得出这个村子当年确实很富裕，现在柏油路已经到处开裂，长满了杂草。

村子后面就是海，能听到海浪的声音。梁烟烟肋骨疼，继续吃药，阿透算了算，一路过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这样吃药了。

不能这么吃吧，阿透心里想，梁烟烟不像一个不懂事的人，这么吃药似乎是对自己身体的一种肆意妄为，本质上是出于自我厌恶。

阿透想关心一下这个女燕赤霞一样的人物，但她找不到任何切入点。反而是大哥说道：“小姑娘，你这么吃药，肝会吃坏的哦。”

梁烟烟压根没理，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信号显示是2G的，有一条短信，她打开一看，是黑眼镜发的。

“这个村子有很大问题，荒废是有原因的，入夜之后不要进入。”

阿透在边上探头看梁烟烟的手机。

“他这是警告我们？”

“也可能是忽悠。”

梁烟烟往下划，就看到还有一条短信：“如果觉得我在忽悠你们，非要进入，就打我电话来和我会合，我铃声开到最大了。但别老打，电不多了。”

梁烟烟一脸愠怒。

她拨打了黑眼镜的电话，就听到黑暗的村子深处，传来了电话铃声，声音真的很大。

梁烟烟挂掉电话，过来拉住阿透的手，然后对大哥说道：“你跟紧点，不要拖我后腿。”

大哥点头，竟然有点兴奋，似乎和两个姑娘进荒废的村子探险，是很刺激的事情。

阿透被她拉着往前走，两个人往黑眼镜电话铃响的方向去找。梁烟烟的手非常烫，阿透觉得前面的虫子和黑暗都被她身上的热气冲散了。

村子很大，她们绕了两圈都没有找到黑眼镜，再打电话，铃声很响，但还是摸不准确切的方位。她们看到了无数的长神仙壁画和长条人的神仙像，都已经荒废了，有些泥塑已经开裂，只剩下了半边。很多房子门外的墙壁上面满了长神仙的壁画，这种人物形象出现的密集程度有些失控和超出常理的感觉。而且这些神仙的穿着各不相同，有的穿财神的衣服，有的穿佛像的衣服，有的穿三清像的衣服。

泥胎神仙都在路边放着，几乎每一个都是往高了做，有些三米高，有些五米高，最矮的也有两米，而且都是俯视的姿态。一行三个人，都觉得他们被无数高大的东西俯视着，感觉极其压抑。

“有点像《千与千寻》里的场景。”阿透和梁烟烟说。说实话她有些害怕，但又被这繁复的景观吸引了。

梁烟烟第N次拨打了黑眼镜的电话，这一次终于靠近了些，电话铃声从他们身边两栋民宅中间的弄堂深处传来，里面一片漆黑。几个人进去，就发现这是一条很窄的弄堂，大概只有两人宽，但是很深。两边全是两层的民宅，都是砖石结构的建筑，应该是村子里比较老的部分了。窗户和门板也都破了，里面是黑的，用手电筒照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感觉随时会有手伸出来抓人。

铃声这一次没有被按掉，一直在响。他们跟着声音一路往里，路过十几户人家后，到了一个老祠堂门口。这个祠堂就在弄堂的中间位置，是一座明末清初的建筑，牌匾已经被收走了，门开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空间。

“长神仙就是在这里算命的。”司机大哥说道，声音有点发抖，似乎也想找个人牵手，但不好意思。

阿透朝他笑笑，心说自己也想扭头就跑，忽然出现一个老宅子，这也太吓人了。

梁烟烟道：“进去看看。”

他们踏进祠堂，空旷的空间中，手机铃声显得非常刺耳。阿透将手电照向脚下，就看到进去之后就是阶梯。祠堂是下沉式的，而且很深。他们顺着阶梯往下，下去了起码有一米五的坡度，才看到青砖地面。

“因为长神仙很高，所以挖深一点，好让他活动方便一点？”阿透问道。她的手电筒的光照到了祠堂里面，就看到一张巨大的竹躺椅横在祠堂的中央。

梁烟烟暂时按掉了手机，铃声停止了，她的脸色略微有点难看，但是这里的景象非常骇人，阿透应接不暇，没有去追问她。

这个躺椅很长，已经不是给一个两米多高的人坐的了，起码得是六米多高的人，才能填满这张椅子。

三个人都被震惊了，走过去仔细查看躺椅。梁烟烟就问大哥：“那个长神仙，最后到底长到了多高？”

“这个只是一个象征吧？就算是巨人症，也不可能长那么高，会有综合并发症，不用药物控制，寿命会很短。”阿透说道。

梁烟烟摇摇头，用手电筒照了照椅子坐垫部分的一个洞：“这是接屎尿的洞，他就是坐在这个椅子上的，而且不能移动。他得的可能不是巨人症，而是其他疾病。”

祠堂的墙壁上，包括横梁上，挂满了锦旗，上面全部都是“有求必应”之类的标语。这是一个肉身的神龛。阿透这时候看向横梁的上面，那里放着很多卷起来的线装书。

梁烟烟喊了一声：“多大了，还捉迷藏，出来吧。”说着再次拨通了电话。

电话铃声一下从阿透的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她立即回头，发现电话铃声是从一面墙壁里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