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并不常有人在路上问我们这种问题，特别是带着切口（帮会或某些行业中的暗语）问。不过，这老头的切口半阴半阳的，听不出来历。闷油瓶走路的动作和常人无异，如果能从他走路的动作上看出什么端倪，那这老头必然也是老瓢把子，怠慢不得。

如果是当年，我们可能也会以切口相回，如今云淡风轻，老瓢把子就算是黑山老妖我都不在乎了，且这行和以往大不相同，很多年轻人早就不玩这些老套路了。闷油瓶自然也明白，对老头摇了摇头：“不是。”说完便转头离开了。

老头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胖子勾上闷油瓶的肩膀，暗中做了个牛×的手势：“很好，保持这个人设。”

我心中暗笑，转身跟上他们。那老头身体倒是挺好，几步就赶到了我们面前，对闷油瓶继续道：“小伙子，我不会看错的，外行看不出来，我帮着掌灯五十几年，一闻你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掌灯”是“倒斗”这行里负责分赃的意思，五十几年的掌灯，也不是一般人。

我心中“咯噔”一下，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我心想，过个年路上都有人夹喇嘛，该不是胖子安排的，想骗我出山？我转头看胖子。胖子表示无辜。

我和胖子假装听不见，老家伙还不依不饶。胖子就道：“老人家，大过年的，掌灯就算了，掌嘴你吃得消吗？新年快乐，就此别过。”

老头怒目看向胖子：“你们老大都没有发话，你这个半路出家的野猪当什么财路！”

老头说得理直气壮，胖子一下就怒了：“他娘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胖爷我是半路出家的，你胖爷我三山五岳，哪里像野猪……”我立即把胖子拦住，就听那老头道：“朋友，进屋看看，不会后悔的。我也是无计可施，否则这等好事我也不会便宜了你们。”

胖子继续大怒：“老头，你道歉，否则我从你80大寿打到你90大寿。”

我一把抓住胖子的肩膀，提醒他：“过年了，别闹。”

胖子骂了一声转身就走，那老头这才意识到三人中主事的是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还是紧紧跟着我们。

我心生厌烦，就想回绝他。那老头举手让我别说话：“摩托车不要了？”

这下三个人都停了下来。

老头就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不勉强，我去帮你们找摩托车，你们进屋喝杯茶，没多大功夫我就能把事情和你们交代清楚了。你们如果还是没有兴趣，那我就不强求了。这村子里我熟，我要是不让人把你们送出去，你们只能自己走出去，这路可不好走，你们想清楚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虽然听起来滑稽，但老头的话确实扼住了我们的命脉。我的腰在惨叫，骨头被背上的腊排骨压得要爆裂了，我需要现代交通工具。

思索了几秒后，我终于妥协了。为了摩托车，我放弃了一个金盆洗手人的尊严，于是点头：“请安排摩托车，谢谢大爷。”

我们三个人跟着老人走，进了刚才我们看到挂着“雷媚莲钓器”的老房子，原来这是他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雷媚莲。雷姓是附近畲族的大姓，倒也不稀奇。老底子男人取女人名字在东南的农村特别正常。我不觉得奇怪，胖子是北方人，就有点儿纳闷。

“天真，难道以前叫雷媚莲，现在叫雷本昌？老头有故事。”胖子露出了不可深究的表情。我让他闭嘴，他就道：“别误会，我很开明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得和老汉喝一杯。追求解放，太不容易了。”

我按住他，已经够冷了，别讲冷笑话。

八仙桌左边有个门，里面是内屋，内屋再往后应该是个后院，大部分老房子都是这样的结构。

他带我们进了内屋，拉亮了白炽灯，灰暗的屋子有了暖光，但仍旧阴冷。他先是用座机打电话，帮我们找摩托车。我趁机观察，发现靠里面的墙边有一张床，其他墙面上挂满了粗粗细细的竹竿，有好几层。我再仔细去看，才发现那些都是钓鱼竿。

我也喜欢钓鱼，看着这些钓竿，心中生了一些疑惑。虽然只是用普通竹子做的，但这些鱼竿的样子都是经过细微设计的，非常讲究。我转头看闷油瓶，他也默默地打量着这些钓竿。

老头很快就帮我们联系到了摩托车，我们道谢，坐下来喝茶。喝上几杯热茶，冰凉的脸颊开始回血。

“看您这是做钓鱼竿生意的啊。”胖子见摩托车被搞定，心情愉快，看着墙壁上的竹竿问道。

“不，这些钓鱼竿都是我的。”老头说道，“不瞒你们，我不是本地人，到这个村子已经二十年了，我到这里来，是为了钓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