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水面,我才发现这根渔线是老头钓尸的线,用的是海钓大鱼的渔线,非常结实,钢筋也死死地钉在堤坝石墙上。我们爬上岸去,给胖子打灯语,还在浅滩的胖子跑了过来,看到我们没事,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浑身湿透,手掌受伤,回到营地换了衣服,合计了一下,胖子就说:“这鱼肯定是修建这里的人放养的,人说千年的黄鳝万年的鳖,也许还不止这一条,他妈的,看来不弄清这是什么地方,咱们这鱼肯定是钓不上来了。”
我回忆在水下看到的宫殿楼阁,应该是如水下悬空寺一般建造在悬崖上的。那些鲜艳的梁木、大柱,可能是由整个宝石雕刻而成的。水面上的龙王神龛非常普通,看来是两批人所建。那死水龙王,估计是一种古代的鳝鱼,平日里居住在那水下建筑物内部。只不过不知道水下建筑物中的那些红光,到底是什么。
不过没有鱼饵,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再钓上鱼来,而且看到这条鱼的真面目之后,我反而不知道把鱼钓上来后能怎么样。
杀了这条鱼吗?似乎没有必要。和之前的过程不同,这一次确实是我们在招惹人家,为何一定要杀掉这条活了那么久的鱼呢?
就算钓上来,难道还真能做鳝爆面吃吗?
但我已经感觉到,我心中的好奇心,在死去了那么多年之后,开始猛烈地膨胀。我看着水面发呆,我能离开这里吗?这种熟悉的欲罢不能的感觉,让我非常恐惧。我不停地问自己,我能离开这里吗?我已经证明了多次,我可以放弃。如果我可以放弃,为什么不在我觉得危险的时候放弃,而在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放弃?
我能在进入死水龙宫后,任何一个我觉得应该放弃的时候放弃吗?我之所以没有进去,是因为知道自己进去了就不可能退出吧。
这是豁达,还是自己骗自己呢?
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这段时间我屏蔽所有好奇心和想法,一步都不愿意走进任何谜团,似乎是错的。
“走吧。”我咬牙拍了拍胖子,看了看老头的墓,背起自己的装备。闷油瓶也背起了装备。胖子“哎哎”了两声。
“就这么走了?”他道,“大家等等,我认为龙宫可以不探,但鱼不可以不钓。”
我点上烟说道:“谁说不钓?这条鱼肯定要钓起来,而且,龙宫,我们也要进去看看。”
“那你现在走什么呀?没事,我们等你再肚子疼,肯定能生产处足够的鱼饵。”胖子说道。
我没有回答胖子,而是拉着他继续往回走。
我的脑子竟然想通了一些事情——这条鱼我是肯定要钓起来的,只是不是现在,终有一天,也许是几天后,也许是几年后,我们三个人还会来钓这条鱼,以完成雷本昌的委托。人生中这一次的冒险,是一次遗憾,我们没有完成,没有知道一切,没有酣畅淋漓。
回去之后的每一个午夜梦回,我可能都会想起这水下的建筑物,就像我当年会想起那扇巨门。十年时间,我能坚持下来的理由,都因为有一个念想,我的好奇心,我的好胜心,我的承诺,它们让我的生命更有意思。
我不是在村里逃避什么,就如胖子在消化一切痛苦,我必须学会消化我过去的一切,而不是对一切无感。所以,在村子里是我的选择,就算不是在村子里,我也可以自己决定进退。
我走完了一个轮回,从毛头小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接下来的一步是什么?当我什么都懂了,什么都了解了之后,我会变回当年那个天真的吴邪吗?有可能吗?
是可以的,因为人是螺旋上升的动物,当我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原地,只是在横向坐标上,而纵向坐标上,我的高度已经发生了变化。我已经可以用当年的态度去对待所有人,而不会受到伤害。
我们回到村子里,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胖子和闷油瓶,它也一直在困扰着我。如今,我忽然知道了应该怎么做。
我把我的老装备包拿出来,里面有我当年用的老手机和老号码,我在胖子面前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打开了短信,里面有一条最新的短信,是在大年三十发给我的,来自一个无法识别的号码。
短信就一句话:南京鼓楼东,北极阁气象博物馆221号储物柜,新年快乐。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条短信,来自我的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