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澡堂里，陈皮把春申扒了个精光，用板刷像刷鱼一样刷他的身子，他脑袋上的血疙瘩都被刷掉了。

要饭还是有讲究的，小孩子要饭不能太脏，不能有脓，否则进不了人家店铺。现在国家乱，在路上要饭已经很困难了，一个人给钱，所有的乞丐都围过来，打成一团，老百姓已经不敢在路上施舍。要饭最好能到人家后堂去，小孩子是适合的，但小孩子如果太脏了，进了人家店铺、庙堂，会被人打出来，所以不能太脏，不能看上去有传染病。

陈皮把他弄干净了，提溜起来放到放着各种破毛巾的竹筐里，澡堂里暖和，春申很快就睡着了。陈皮也找了个地方躺着，自己盘算着，这孩子这副惨样子，明天一文钱总讨得过来，明天，自己就要扬名立万了。想着他竟然有些睡不着，反倒是春申，缩在竹筐里，呼噜都打了起来。第二天陈皮还是起晚了，他活动了活动身子。他从小就筋骨活络，关节和常人不同，春申学着他的样子，也活动身子。陈皮把春申提溜出澡堂子，在地上抓了一把灰，拍了拍春申的脸颊、头发，使春申看上去像刚刚从前线逃难回来的，就踢春申上街。

春申托着破碗就上街了，陈皮掂量了一下钱袋，也就不去码头了，而是来到东门头，有开封人在这里做斗鸡坑，据说一年两次，一次两个月。

开封斗鸡传统悠久，十几年前有开封人到这里开鸡坑，刚开始，这里就有一个斗鸡坑，现在东门外的广场上有三四个大鸡坑，汉口本地也有人养斗鸡，各处也有做斗鸡赌博的生意。但每年开封人来的时候，这里是最热闹的，会出现很多“鸡头家”买卖种鸡，天南海北各种“鸡王”“斗天鸡”也都会聚过来，一连斗上三个月，每日都有几万个大洋的进出。

不过，开封斗鸡的规矩很多，总算文明。翻过东门鸡坑，后面有个山坳，藏在一片林子中间，那个地方还有一个特殊的鸡坑，这里的斗鸡身上披甲，鸡爪、鸡嘴上都戴着各种设计的铁钩利针，很是好看。开坑的是当地一个叫作蔡东南的人，据说是开封斗鸡名家的后人。为了愉悦汉口的达官贵人和公子哥儿，他把斗鸡打扮一番，杀得满地是血，赌博也就更加刺激。

今日场上有一只名鸡叫作杀秦淮，红脖子红冠，嘴上的钢针像喇叭一样张开，那脖子粗得就如人的手臂一样，就算是人也经不住它啄在要害上。不到半日，它已经啄死了四只对手。

陈皮买了三手，他贪心想多赚，结果买的鸡都被杀秦淮几下啄死了，一下手里的铜钱就少了小一半，他掂量了一下，悻然地离开。回到澡堂的时候，他看到春申端着一碗豆腐坐在台阶上。

陈皮上前蹲下，拨开豆腐，在里面找一文钱，拨弄了半天，里面一文钱都没有，只有豆腐。他抓起一把豆腐，打在春申脸上，春申把豆腐抹到自己嘴巴里，连脸上的灰一起抹进去。

晚上，陈皮躺着，心中懊恼，倒不是春申一文钱没要来，而是白天输钱，为何一下就输了那么多，他脑子里都是那只杀秦淮的样子，睡梦中都在发横叫骂。第二天天不亮，他带着剩下的钱，继续往那个鸡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