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大哥点上水烟,坐到伤员的边上:“这是水黄葵,吸嘛,吸了就不疼了。”说着,给他抽了一口。水烟里似乎有什么药物,一口下去,伤员的疼痛似乎立即就缓和了下来。
伤员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小个子大哥一边让他多吸几口,一边问道:“叫花子为啥子要弄你们?你们又弄人家的闺女了?”
伤员摇头,眼神涣散,似乎在回忆昨晚的事情:“不晓得嘛,但是……但是他有面免捐旗,他一直问我那是谁的。”
后面炮头脸色惨白,抹了抹手上的汗,手不停地发抖。边上的长衫男人冷笑了一声,炮头眼睛血红地盯着他,脸上的肌肉都抖了起来。
“免捐旗?那你认得那个叫花子吗?”小个子大哥又让伤员抽了一口,就把水烟拿了回来,那个伤员点头:“我认得出,我认得出,当家的,给我准备个銮驾,我带兄弟把他的花鼓摘回来。”小个子大哥就叹气,摆了摆手:“莫要了,丢死人,昨天晚上就死了十二个,你要多少兄弟才够?”说着,他把手轻轻地放在伤员的口鼻上。
那伤员立即就不能呼吸了,挣扎着想把小个子大哥的手挣开,但只抖动了几下,似乎手脚和脖子都已经失去了力气,完全不能移动。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捂住口鼻的手,毫无办法。
小个子大哥没有回头,有点儿不悦地问道:“你不是说那面旗烧干净了吗?为什么还在一个叫花子手里?”
炮头眼睛血红,几口扒完饭:“老子找不到嘛,老子就把整个船都烧了,我哪知道那个小的拿去给别人了。”
“你没找到,你就敢说妥了,你是不是年纪大喽?脑壳坏喽?”小个子大哥平静地看着伤员的眼睛慢慢翻白,脸憋得通红,裤裆里流出尿来,人开始剧烈地抽搐。
“大哥,干啥说得那么难听?花鼓我都摘回来了,你还要老子怎么样?不就是块破布吗?”炮头说着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后面的长衫男人问道。
“老子去弄你的破布,莫拐来拐克(方言,意思是不要拐来拐去),几裸连额(方言,意思是磨磨叽叽)。”说着,炮头跨过几具尸体走了出去。
小个子大哥皱着眉头看着没有出声,等到他手按住的伙计终于断气停止了抽搐,才抬脚走到排边在江水里洗手。看炮头已经上岸了,他脸上露出了很疲惫的表情,埋怨道:“你个长衫搬舵,我说这个炮头不能用喽,迟早要闯祸,你怎么就没弄妥呢?你是要老子把你这个搬舵也换了吗?”
“没个炮头这四梁八柱就摆不平,大哥你之前弄他,他花鼓也摘了,确实一个不少,凡事讲个名正言顺,日本人打来打去,人心不稳,再没个名头就动梁柱,人心就散喽。”那个长衫男人也就是搬舵说道。
“那你抓紧弄个名正言顺的!”小个子大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气得够呛,指了指这些尸体,“瞧得出啥来?”
“大哥,这个叫花子是个新手,这手法一看就知道绝对没有学过,但他一路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是根花签子(意思是狡猾的人)。我早就注意过他了,他前段时间摆摊一百文杀一个人,估计是有人给了他一百文,托他去要炮头的命。”
“一百文,咱们黄葵的炮头就值一百文?”小个子大哥笑了笑,起身来到一边的煤炉边,拿起一炉子汤药,递给那个患白内障的老婆子。老婆子吹着喝着,长衫男人就看到,在老婆子的怀里,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吃奶,被衣服包着看不清楚,那东西闻到药的味道,焦躁起来,开始不停地蠕动。
“你去找找那个叫花子,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当咱们的炮头,钱由他开。不行就弄妥了,不要让炮头把这事做了,我不想听他聒噪。”小个子大哥拍了拍长衫男人,忽然用非常标准的官话轻声道,“二十年水蝗你还没当腻吗?这条江就要变天了,现在应该做什么,这道理只有你我能懂。”
“我去办妥当。”长衫男人看了看那个老婆子的怀里说道。
说着,长衫男人也走了,小个子大哥揉了揉自己的腰,叹了口气。他把那个老婆子搀扶起来,用土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那个老婆子也用土话回他,还一边拍着怀里的东西,似乎想让它安静下来。他把老婆子扶进排子上的一个棚屋里,往里面看了看,黑暗中,似乎挤满了人。
小个子大哥对着黑暗说了几句话,就把棚屋的门锁上,然后自己把桌子上的碗筷在江中洗了。
他一边洗一边看着江面,眼中全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