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雨辰
第一章
九点二十分,西城区南京东路口。
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太快,悠闲平稳地跑在新建成的公路上。驾驶座上的司机看到公路两边的人似乎格外少,或者说因为都在忙于自己的事情没人会去在意他人。总之,这辆车虽然豪华却并没有让过多的人注目。
但这只是上一分钟的事了。
时间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在一个人或者一个村庄身上流淌几十年甚至半个多世纪仿佛也未曾改变过什么,但有时候仅仅是一秒钟的事就让某些人和事发生巨变,就如同一个暴君一般,温情的时候如水,愤怒的时候像火。当别克车即将离开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摩托车突然以高速从旁边的小巷里斜插出来。别克司机并不是一个驾驶新手,但是他太习惯于开得平稳了,十年来他从未超速也从未驶进恶劣的路况,以至于对于这种情况居然一下子呆住了。别克车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摩托车快得多,脆弱的摩托就好像直直地撞向了一面结实的墙壁,别克车的轨迹都歪了过去。因为巨大的惯性,摩托车的驾驶者像风筝一般高高飞起。旁边的人就像画面定格一般放下了手中的事,停止了前进的路,他们纷纷抬起头看着空中的可怜人无助地挥舞着双手,然后高高落下,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就好像孩子用力将泥巴砸在墙壁上发出的声音一样。
别克车歪向了一边,它没办法控制自己,紧接着和对面开来的一辆出租车迎面撞在一起,车头完全凹陷进去。出租车里坐在前排却没有系上安全带的乘客的脑袋插进了挡风玻璃,碎玻璃屑将头皮刨开,就像被重物压裂的西瓜。而别克的司机也好不了多少,断掉的方向盘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肺部。
只是短短几秒钟发生的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安静的路段猛地嘈杂起来。人们如同觅到食物的蚂蚁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法涌动过来,但又和事发现场保持着一定距离。他们小心地不一般让自己踩到死伤者流出的鲜血——那样太晦气了,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尖叫咒骂起来,因为一些断指或者碎肉什么的飞溅出来沾到他们身上了。没多久,警察和记者几乎同时赶来,交警皱起眉毛,并非场景过于惨烈,而是记者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站在一旁拿着话筒的年轻男子压抑不住兴奋,他的脊背一阵阵发麻。古非作为新闻记者已经五六年了,始终都是台里毫无存在感的人而已。他不是报道一些好人好事,就是行人不文明不规范的恶习之类,上个星期他甚至还要强忍着不快下河去采访渔民生活。总之,他一直幻想着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可以获得“普利策奖”的优秀记者,但是这个城市似乎过于平静了,平静得毫无新闻价值可言。
但今天不同,古非觉得自己运气来了。他原本是不走这条路的,因为今天起床晚了没办法才走了这条路,结果一下子就遇见了这么大的一次车祸。古非立即拨通了台里的电话,他们赶在交通还未完全瘫痪之前赶来了。古非稍微准备了一下就开始采访目击者和警察,虽然警方不堪其扰面带不满,但毕竟摄像机对着他们也不敢怠慢,否则一句隐瞒实情恐怕又要引起公众不满了。
现场惨不忍睹,不过古非发现采访对象似乎并不太愿意接受自己的访问,偶尔的几位也只是草草了事地应付。不过每当自己走开的时候,原本散开的民众又围观过来,古非看到他们的眼睛都在发光。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古非接起一看居然是台长的。
“古非吗?”台长声音很柔和,平时他对自己可是非常严厉和不屑的。古非心想,今天应该会有所表扬吧,毕竟其他的记者全被阻拦在二环外现在正在往这里狂奔呢。古非刚才从交警口里得知,别克车里坐着的还是本市的一位国企老总,这下新闻更有价值了。
“你先回来吧。”
台长这样说道,古非仿佛被人从正面狠狠揍了一拳,还未清醒过来,台长又说了一句:“晓丹正在往你那里赶,她到了后你负责摄像,毕竟你是摄像专业出身,现场主持就交给她吧。”
古非连辩驳的力气都没了。
这已经不是刘晓丹第一次抢别人的新闻,只是古非没想到台长和刘晓丹会这么无耻而已。
数分钟后,刘晓丹意气风发地赶过来,指挥古非跟着自己。古非的确觉得,在现场主持方面自己的气场和能力不如刘晓丹,但这也不能成为她抢走自己新闻的借口吧。
这就是现实,原本是采访者的古非居然沦落到和其他路人一样成为采访对象,成为看客。
刘晓丹凭借着强势的提问和细致的观察,的确问到了不少古非没有问到的情况,甚至古非自己也被拉过来提问,而之前古非采访的那些则全被删除了。新闻播出后,古非只是看到了作为被采访者的自己的画面。
采访结束,刘晓丹走过古非面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古非。
“谢谢你这么敏锐的新闻直觉啊,呵呵。”
古非无奈地点点头,他不是数年前的小孩子了,愤怒和发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只能慢慢地熬着。
“我一定会找到一个真正的大新闻,一下子击垮你,让台长根本没办法再继续袒护你!”古非在心里这样默念着。
不过决心归决心,古非在众人走后还是被台长留下来加班,乖乖地剪辑录像带。
画面一格一格跳过,古非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将带子倒回去,定格,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被定格的节目的画面,他在屏幕上背景的几个人扫来扫去。
在刘晓丹身后,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长发女人。那女人眼神冷漠地看着镜头,双手像折断般地低垂着。
又是个无聊的看客罢了。
古非叹了口气。
第二章
“特大交通事故!现场死亡十五人,重伤六人!”古非在办公室听到隔壁总编接着电话的嗓门都快赶上战斗机低空飞过了,所有空着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着,果然没过一会儿总编跑了出来。
“所有人!所有没事的全部去城际高速公路!那里大雾发生了连锁撞车,人手肯定不够,全都去!”
大家忽然间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厚道,但记者的天性就是报道新闻,无可厚非。
古非也拿好装备准备出发。
“那个小古啊,今天你负责摄像,摄像师和晓丹去采访市委书记了,所以没办法,委屈下你了。”总编走过来拍着古非的肩膀。
古非差点被呛住,又要自己负责摄像?但他没办法争辩,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扛着重重的摄像机,古非穿行在高速公路上,看着自己的同事充满热情地主持着节目采访伤者,或者在镜头前庄严肃穆或是流点眼泪,他觉得无比的空虚和烦躁。没有直播的时候他转动着镜头,小小的屏幕框里不停地变换着各种人,忽然他感觉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划过,古非重新转了过来。
是那个黑衣服的女人?
的确,她就站在一堆人之中,眼神冷漠地看着被撞毁的汽车和受重伤无法从汽车残骸里抬出来的伤者,接着她慢慢抬起头,正对着古非,嘴角轻轻抽动着。
古非放下摄像机,发现那个女人又不见了。
“古非!准备直播!”旁边的同事喊了一句,古非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继续工作。
忙碌一天后,古非在电视台剪辑今天拍下来的带子,他特意倒了回去,在那黑色女人的画面上定格了下来。
这是巧合吗?
古非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立即拿出之前所有的新闻录像带,一遍遍一个个快进看过去。
有了!古非兴奋地喊出了声。
两个月前的火灾现场镜头里有这个女人!不久前公开处决死刑犯游街,镜头里也有这个女人!甚至还有一次恶性当街斗殴事故,最后报道中还有她!她每次都是站在人群之中冷眼看去,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像在看动物似的居高临下,像看客般的围观着。
古非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因为每次定格下来后,他都隐约觉得自己只要移开视线,那女人的眼睛就慢慢抬起眼皮盯着自己。电视台的人几乎走光了,深夜里只有古非一个,他调出了所有近年来的意外事故的有关新闻录像后打包带回了家。
整整一夜,古非一盘不落地看下来,近几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故报道里,这个黑色女人全部出现了。身为看客的她几乎从来没变过任何表情,而唯一的例外就是今天在大桥上,那女人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古非形容不出这人的相貌,非常普通,但似乎很容易被认出来。
如果我找到她,是不是会有别的收获?
古非的职业敏感告诉自己,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记者的天性和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交织在一起,古非下定决心要找到她。
接下来的几天,刘晓丹真是混得的风生水起。她经常进出总编室,所有的人都不敢得罪她,公开场合都喊一声晓丹姐。唯独古非懒得搭理她,远远看到就绕开走路,仿佛刘晓丹是瘟神似的。刘晓丹也不生气,还一直大师兄长,大师兄短地叫着。
古非没有理会,只是执着地要找到那个女人。可是接下来的几个直播里,那女人再也没出现过,古非烦躁起来。
难不成她真的是一名看客?没有死亡和灾难就不会出现?
古非趴在桌子上,心底期盼着出点什么事才好,念头刚一出现他又责怪自己如此冷血和无耻,两种矛盾的心理交织在一起让他困惑不已。
“古非!快点,有人要自杀!”同事冲过来喊道。
好极了!古非差点笑了出来,他简单地收拾一下,和同事直奔现场。
跳楼自杀者是一名农民工,因为被拖欠薪金没办法回家,希望以这个来引起重视。古非有些感慨,因为这着已经没这么管用了,别说他自杀,就算下来也会被警察逮起来了个什么破坏公共治安或者要挟之类的罪名。开始的时候,老板们还会有些忌惮地还钱给你,但是在这个动不动煤矿死难几十人、飞机空难上百名死者的年代,你一条命人家都来不及关注了。
话虽如此,古非依然在周围围观的人群之中搜索着,但失望的是根本没有。古非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的推论是错误的?还是根本只是巧合罢了?
还没想完,旁边砰的一声巨响。古非惊愕地看看地上的尸体,觉得一阵堵得慌。谈判破裂,那人还是跳了下来,这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古非站在原地,除了无奈没有别的想法。
眼神滑过,古非突然看到人群涌动的一角有个熟悉的影子。
那个黑色女人?
对方冷冰冰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古非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仿佛魔术一般,前一分钟还不在现场的那个黑色女人在自杀者跳楼下来后突然出现了。
古非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的食腐动物——秃鹫,只要出现尸体,不到几分钟秃鹫就会来饱餐一顿。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也是如此吗?简直和秃鹫没有两样,不出现死伤和鲜血,她就不会出现?
古非放下摄像机,脱去衣服,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揪出这个女人。
同事在身后喊着,古非充耳不闻地朝着那女人走过去。
黑衣女人似乎觉察到了,身体一转立即朝旁边街道走去。古非紧紧尾随其后,两人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
对方的步伐越来越快了,古非有些吃力,但这里人还是很多,他也不便做些什么,只能紧紧跟着,直到最后两人走到了一条人迹稀少的街道。古非知道前面左拐是一条死胡同,他决定在那里堵住她,问个清楚。
“哎,帅哥,要不要看个魔术?”忽然一只手拉住了自己,古非回头一看,一个长着黑色一字胡的男人穿着廉价的西服,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古非立即挣开,抬头一看那女人已经拐进了胡同。古非甩开烦人的街头魔术师追赶过去,可是他看到胡同里空空如也,那女人就这样不见了。
真见鬼了!这算什么事啊?古非双手抱头。
“啊,看看魔术吧,很有意思的哦。”那个魔术师居然不屈不挠地追了过来,古非没好气地赶他走。
“看你这么不高兴,看个魔术或许会开心些呢。”魔术师面对古非的不友好也不生气,而是开始洗牌。
“要表演就快点,我还有事。”古非发现自己甩不开这个烦人的家伙,索性看看就是了。
“那,我给你五张牌,你仔细看好,从里面选出一张,然后全神贯注地想着这张牌,记住要集中精神哦,选好之后还给我,我再交给你,你就会明白了。”魔术师给了古非五张牌,古非一把拿过来。
“嗯,就选黑桃Q吧。”古非略微一思考,死死地盯着那张黑色的Q,忍不住想起了刚才的黑衣女人。
古非将扑克还给魔术师,魔术师只是点点头,微笑着双手将扑克收拢握紧。古非冷眼看着,心想一定要揭穿这种二流把戏。
“你要仔细看哦,我会将心底选好的那张牌给拿掉,我可以通过特异功能猜出你看中了那张牌。”魔术师笑嘻嘻地看着那五张牌,然后收拢,接着拿了四张牌给古非。
黑桃Q不见了!
古非有点惊讶。
“你无非是看我的表情来判断吧,或许还有目光移动什么的,再说五张牌也有20%的机会啊。”古非不认输地回答。
“那再试几次啊。”魔术师笑了笑。
古非不甘心地继续和魔术师斗起来,连续十五次,每次古非选中的牌魔术师都会变没了。古非数学不好,但他深知这种概率有多小。
“就算你赢了。”古非将扑克还给魔术师,双手插在口袋中打算返回。
“千万别看不起魔术哦,有时候魔术就是现实,现实也可以是魔术。”魔术师在身后挥着手喊道。
不过是个二流街头魔术罢了,骗骗我这种外行人。古非没有抓住黑衣女人,又在这里受了气,回到电台又被老总训斥一顿,他觉得实在是无聊透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让她跑了呢?
古非实在觉得自己窝囊,这下只能等下一次事故出现了。
第三章
连续两个星期,什么也没发生。古非几乎快要疯了,他到处打听,可是这个城市似乎一下子安全起来,友好起来,自杀斗殴交通事故甚至老人街头晕倒也有人搀扶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发生,那女人是不会出现的。古非将脑袋靠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苦苦思考着。他将几张女人出现的画面扫描打印成照片,制成了一个小册子,没事就拿着在街上发,希望有人见过她,但一无所获。
“古非啊,我看你最近神魂颠倒的,要不去度个假吧?”总编走了过来,古非大吃一惊。
“我没事啊,很有干劲呢。”
“别和我争执,最近半个月你像丢了魂一样,你看你拍出来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连实习生都不如!”总编终于愤怒了,将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上。古非没办法争辩,这都是事实,自己毕竟精力有限,电视台的事只能敷衍过去了。
“那好吧,我出去走走。”古非只能同意了。
“对嘛,说不定回来的时候我就能见到以前的那个小古了!”总编立即换了面脸孔,笑嘻嘻的慈爱如佛像一般。
离开的时候,古非看到刘晓丹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古非苦笑两声,回到了家。
没有给朋友打电话,也没有回父母的家。古非在家里躺了两天后,决定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他决定按照总编说的出去走走,散散心。
几天游玩下来,古非的确舒服了很多,自然风景和人文景观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意气风发。假期的最后一天,他高兴地买了回程的火车票。在车站的时候,他无聊地翻看着那黑衣女人的照片,感叹自己怎么那时候像着魔了一样。
“哦,这女人好眼熟。”旁边的一个胖子突然凑过来说,古非仿佛被电击了一样,立即扑过去大声问起来。
“你看过她?你看过她?请告诉我在哪里好吗?”
胖子吓了一跳,指了指外面。
“她好像上了一列火车。”
古非向胖子询问了车号,然后急匆匆赶了过去。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如果再抓不到她,我就彻底放弃这件事,永远都不再去想,安心当我的摄影记者,混吃等死!
古非跑到车站,列车已经准备发动了。他借着送人的理由溜了上去,等火车开动后,他才找到乘务员补了票。
现在该怎么办?这列车有那么多车厢,这女人到底在哪里啊?何况那胖子说的对不对呢?看那对小豆眼,说不定看花了也不是不可能吧?不,应该是非常有可能!古非开始责怪自己过于冲动,搭上一张车票钱不说,这车开往哪里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上来了,也只好试试。古非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走过去,像乘务员查票似的看着车厢里的人。有些人上厕所去了,他只好假装看风景等他们回来,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一直走了十几节车厢,古非腿都快断了,前面就是最后一节了,看来这女人果然不在这列火车上。
“哈,帅哥,又遇见你了啊?”刚刚走进最后一节车厢,古非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居然是那个街头魔术师?古非忍不住摇着脑袋,自己想见的见不到,最不想看到的却出现了。
“来来,我们真有缘,坐这里吧,这里正好有个座位。”魔术师拍拍身边的座位,古非正好累了,就坐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古非这才发现这节车厢非常安静,乘客们都坐着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比起前面几节车厢的吵闹骚动实在有些过于不同了。不过也好,古非不喜欢太闹腾。
“上次的魔术,知道原理了吗?”魔术师又拿出扑克问道。古非探着头,他还没有放弃,他想看看黑衣女人是不是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知道的话我就去砸你饭碗了。”古非嘲笑道。
“哈哈,你真幽默。”魔术师并不生气,而是拿出五张牌放在桌子上。坐在对面的旅者紧紧闭着眼,对他们的对话并不关心。
“要不要我告诉你呢?”魔术师依然很有兴致。
“随便,不过我可没求你,我对你那破魔术根本不感兴趣。”古非仍然在朝前看去,他发现最前面的那个脑袋有些眼熟,那黑色如化不开浓墨般的头发似乎正是那个黑衣女人。古非慢慢探起身,像准备捕食的肉食动物接近猎物一般走过去,生怕惊醒了对方。
“其实啦,很简单。我暗示你要仔细关注其中的一张牌,但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你越是听我的话对我怀疑就越是会关注某张特殊的牌。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当他们深陷进对某种人或者事物的诱惑之中时,对旁边显而易见的东西往往选择性无视。比如走在街上,如果是一个人,你会注意到前面走过来的好友熟人,如果是陪着一个你喜欢或者谈性正浓的人,对面走过来谁都看不到了。”
“嗯,说得好,继续。”古非头也不回,踮着脚朝那女人走过去,一定要抓住你!古非心底默念看。
“所以呢,其实真相很简单,简单得有些无语了。我让你关注一张牌,当我给你四张牌的时候,你当然会第一时间寻找自己挑中的那一张,结果自然是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在短暂的时间里只让你去关注一张而不是记下五张,五张和一张,哪一个比较适合记忆呢?大脑会自己选择啊,所以我给你的时候那四张牌都不是当初给你的了。当你把那五张牌还回来的时候,我只要用花色相近的同点数牌代替那五张给你,自然就达到目的了。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你看到有人射了无数支箭,每一支都正中靶心,他真的是神箭手吗?不是,他不过是先射箭,然后把每一个箭头当作靶心来画靶子而已。有些看上去是明摆着的先后因果顺序,其实是可以改变的哦?尤其是当你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古非突然停了下来。
他慢慢转过头,魔术师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那笑容像面具一般凝固着。车厢里充满了燥热和压抑,只听得到火车驶过铁轨时有节奏的咔嚓咔嚓声,车厢慢慢晃动着,像儿时的婴儿床。古非站在车厢中间,他掏出随身带的照片,颤抖着拿在手上。
在那黑衣女人的旁边,就站着一个留着一字胡的男人呢,笑嘻嘻的脸,穿着廉价的西服。还有右边,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戴着眼镜。
这个人就在车厢的右边,此刻正看着古非。
最右边的胖子也站起来看着自己,正是告诉自己黑衣女人在这车上的家伙。
以及一个中年大叔,总是眯着眼睛,那个人现在也在车厢里,就在古非的对面。
古非不停地抬头,低头,比对着,每一次都希望出现错误,就好像溺水者希望抓住稻草,但每次都落空。他越来越绝望,最后终于跪了下来。
这车厢里,除了古非,每个人都在那些灾难“看客”的照片中出现过。只是,他没有注意,他真的没有注意,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黑衣女人,那个“黑桃Q”上了。
古非双手撑着地,原本坐着的旅客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包括最前面的那个女人,她的黑色裙子几乎快拖到地上了。古非看到黑色裙子下那双苍白毫无血色的赤裸的双脚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
古非闭上了眼睛,一片黑暗。
尾声
“真可怜哪,车子滑出铁轨,死了好几十个人。”一个年轻人拿着报纸发出啧啧的声音。“别发感叹了,我们还要去现场报道呢。”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嗔怪道。
“嗯,死亡名单。哟,还有个是我们同行呢,叫古非,真可惜,那么年轻。”对方依然看着报纸,连声感叹道。
“好了啦,走吧。”女孩将报纸拿下来折叠好,他们走出了办公室。在身后的电视机新闻里,一位主持人正声情并茂地报道这次重大的铁路交通事故,旁边围满了人。镜头慢慢移动着,一个低着头面无表情的黑衣黑发的女人旁边,站着一个神情漠然的年轻人。他戴着墨镜,穿着黑色休闲短裤,嘴角叼着没点着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