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残像《细思恐极故事全集:一天一个细思恐极的悬疑故事》|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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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思恐极故事全集:一天一个细思恐极的悬疑故事》细思恐极故事5:地狱来信
第二个故事:残像

作者:大袖遮天

第一章

原本要买房子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张潮。他最近做生意发了点小财,想买套大点的二手房,便让我帮他在网上找找看。我进入一个自己很信任的二手房网站,打开页面,首先浏览网站方面加红推荐的房子——这种房子通常都是那种天上掉馅饼之类的极品好房:位置好,面积大,装修豪华,加上价格便宜,要不是主人有急事要用钱,或者急着去外地居住,绝对卖不到这样低的价格。这种房子差不多在刚放到页面上时,就会被人抢购。

这次被网站加红推荐的房子,清一色都是别墅。别墅位于龙顶山高档小区,面积都在200平方米以上,价格却是100平方米左右的郊区商品房价格,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却又确确实实,一共16套别墅,都是同样的价格,比张潮愿意出的钱还少了几千,已经接近我的心理价位了。

我难以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马上打电话给中介公司,中介公司再三确认这的确就是房主的报价之后,我才放下了电话,接着便通知了张潮。

张潮一听有这等好事,马上打车飞奔过来,就要我约中介公司看房。我还有些迟疑,怀疑这样的低价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张潮已经完全被吸引住了,他说:“就算一栋房子闹鬼,总不可能16栋房子都闹鬼吧?”

他说中了我的心事——买二手房,最怕的就是买到凶宅,一般以不可思议的低价出售的二手房,多少都有凶宅的嫌疑。

我还在犹豫,张潮已经拉着我朝外走了:“这样的好事,千载难逢,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往龙顶山去,我们再不去,只怕就算是凶宅也买不到了。”他这么一说,我也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先看看总是没错的,至于买不买,到时候再说也无妨。

龙顶山小区位于郊区的一座山上,顺着山势,18栋别墅错落排放,每一栋别墅在采光、通风、取景方面,都选取了最好的角度。当初这套别墅刚开发出来时,就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而被炒出了天价,住在这里的都是身家千万以上的富翁。

以前我曾经来过一次,虽然看不到多少人,但洞天福地,让人远看就觉得很享受。现在仍旧是那么安静,草地的绿色丝毫未褪,山上的香花开得比我当初来时更加艳丽,但不知为何,这种种风光背后,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悲凉的气氛。我一路上山,一路寻找这种感觉的来源,却找不到——满目所及都是阳光灿烂,哪里又能藏下什么悲凉呢?

保安问了我们两人的来意,打电话进去核实后,这才给我们打开大门。中介公司的张经理站在小区门后朝我们挥手,一边带我们走,一边便介绍龙顶山小区的情况。我们东看西看,觉得每栋房子都不错,但最让人中意的,还是处在半山腰的两栋——那两栋房子各自在一块凸出来的山体之上,那凸出来的部分之后,原本有个山洞,经过改造,就变成了别墅的后花园。从别墅的阳台上往下望,正好可以看到山顶上悬下的一挂瀑布,其中一栋别墅的后花园里,甚至有一线拇指粗细的泉流沿着山壁直下。

张潮马上就看中了这栋,再也不肯改了,我算了算价钱,也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心里已经定下了另一栋,但还是问了一句:“这一片的房子,为什么突然都降价出售?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中介摇摇头,笑了笑道:“你们多心了!这一片住的都是身家亿万的富豪,这样一栋别墅,在我们看来好像很了不起,在他们眼里,就像玩具一样,用旧了就扔。现在在千鸟湖新出来一批别墅,这些老爷们都在那里买了新房子,这地方自然就不要了!”

对他的话,我仍旧半信半疑,但张潮偷偷跟我说:“这么便宜的别墅,就算是凶宅也买了!”我一想也对,看山下又来了几个人,估计我再犹豫下去,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当下一咬牙,便拍板成交。

买了房子之后,我变成负资产,张潮也变成了穷光蛋,好在别墅装修和家具都是现成的,我们简单收拾一下,就搬了过来。因为是第一次住进这么豪华的房子,两人都有些不适应,张潮便暂时住在我家。当我们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边看瀑布边吃泡面时,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滑稽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开始两天很有新鲜感,但接着就感到了寂寞。除了我们这两栋房子有人居住之外,其余的房子绝大多数都挂着“待售”的牌子,来看房子的客人倒是不少,但过了两天,也就渐渐没人了,那些房子还是空置在此,没有卖出去一栋。这让我们觉得很不可理解,照理说,这样便宜的别墅,应该很抢手才是,为什么除了我们之外再没有别人买呢?可惜,当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没有看房的客人上门,也就找不到答案。

我们两人在硕大的小区内满山飞跑,偶尔和保安打打牌。保安是两个20出头的年轻人,一个姓龙,一个姓鲁,性格都很随和,打牌时就算我们作弊,他们也只是笑笑,并不较真。但当我问起为什么没有别人购买这里的别墅时,两个保安都露出古怪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看他们那样子,明显是知道内情,却故意不说,难道真有什么古怪?我和张潮心里感到十分不安,这豪华的别墅,住起来也似乎多了些诡异的气氛。

在我的房子里住了两天后,我们又搬到张潮的房子里去住。搬家的那天正是晚上,星光满天,不需开灯,也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张潮提议去后花园接山泉水来泡茶喝,我们一人提了一个别墅内现成的竹筒,打开后花园的门,那淌着山泉的山壁出现在眼前,我和张潮都愣住了。

那山壁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大约十五六岁,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上身穿着短袖的T恤,下身一条牛仔裤,正伸出两条胳膊在接泉水喝。

“你是谁?”张潮摸摸后脑勺问。

那少女似乎没有听到我们的话,自顾自连喝了几口水之后,仿佛忽然发觉了我们,朝这边望过来,但我感觉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我们身上,而是继续往后延伸。我和张潮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是什么让她这样注意,但身后什么也没有。当我们再次回过头来时,那少女已经不见了。

“人呢?”张潮问我。

我摇了摇头。

我们一个站在花园的入口,一个在花园里四处寻找——花园并不大,墙角种了几株细竹,园中铺满了青草和鲜花,一眼就可以看个底朝天,其实根本不必寻找,就能看出,那少女已经不在花园中了。但因为事情实在奇怪,我们还是找了许久。可以想见,我们最后仍旧没能找到这少女——张潮的花园,四面都是三米高的墙壁,唯一的入口就是屋子的后门。这样一来,那少女的失踪就变得很离奇。我和张潮互相看了看,不知不觉,都感觉到一阵恐惧袭来。我们一言不发地把后门锁死,回到我的住所,讨论了半天,也没法弄明白那少女具体是怎么从花园里消失的。

“她,”张潮最后不情愿地说,“她是不是那种东西?”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确实,也许就是因为有那东西,这一带的别墅才降价降得如此离谱、却又卖不出去?我们这两个傻瓜,以为自己捡了便宜,结果……终于还是撞上了好朋友!我朝四周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本来住了几天都没什么异常的别墅,忽然变得阴森起来。我和张潮都不敢说出“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实际上我们也的确不知道那是什么。除了深悔上当之外,没别的感觉。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我睡到很晚才起来,太阳已经很大了。走下楼时,张潮正睡眼惺忪地在冲咖啡。我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他忽然“哦”地吸了一口气,嘴巴嘟得溜圆,指着窗外。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我又看到了昨晚那少女。这回她换了一身牛仔裙,长头发也扎了起来,在我们别墅前不远的草地上追逐一只狗。我仔细看了看,人和狗身后都拖着影子——看来这女孩不是“那东西”,众所周知,“那东西”是没有影子的……

“走,出去问问!”张潮拉着我就出门了。

我们飞快地冲出别墅,那女孩已经跑上了山。

“喂,等等!”我们大喊,可她好像没听见,径自飞奔。张潮是个胖子,跑了几步就落在了后面,我倒是很快就追上了女孩,但因为她穿着裙子,我也不好伸手拦她,只能在她身边大喊,希望她能停下来。她仍旧充耳不闻,很快,就跑进了一间别墅,不见了。

倘若我不是跑得那么快,就紧跟在她身边,我一定不会觉察出这事有什么不对劲。

但,当我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别墅的门后时,我猛然停住脚步,眼睛瞪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等张潮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推了推我,我才从这种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人呢?”张潮问。

我呆滞地抬起手,指了指别墅紧闭的门。

“哦?”张潮笑了,“是邻居啊?”他走上前就打算敲门,被我一把拉住了。

“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我。

“门没开。”我的冷汗已经一层一层地冒出来。

“我知道,按门铃啊。”他说。

我咽了口唾沫:“她跑进去的时候,门也没开。”

“你什么意思啊?”他明显被我弄糊涂了。

“我是说,”我苦笑一下,又迅速回忆了一遍刚才所看到的——没错,我看到的就是那样,“她刚才跑进去的时候,门也是关着的。”

“什么?”张潮又问了一遍,也不知道他是不明白,还是不相信。

“她刚才,就是这么跑进去的。”我走到别墅紧闭的门前,把身子往门上一靠,耸了耸肩膀,“然后,她就穿过门,进去了!”

张潮的嘴巴张大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这栋别墅,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们快离开这!”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望着别墅的上方。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别墅二楼一间房的窗帘猛然被人拉上了。

“你看到什么了?”我急忙问。

“一个男人。”他急忙又补充,“一个瘦得像骷髅的男人!”他惊慌地看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拉起他就离开了这别墅。

走出20多米之后,猛烈的心跳逐渐平复,我放慢脚步,转过身去望着那别墅——那别墅外观上和我们俩的别墅没什么差别,都是二层小楼,屋顶铺着琉璃瓦,唯一不同的是,别墅所有的窗户上,都拉上了厚厚的、黑色的窗帘,乍一看去,就像无数黑色的眼睛。我只稍微想象了一下住在这窗帘后的感觉,就觉得阴森之气从脚而生。

我和张潮讨论了一下这别墅和这女孩,感觉他们充满了怪异的色彩。张潮指着身后的别墅群说:“你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我点点头:“18,16!”他也点了点头。

小区内一共18栋别墅,其中16待售,这就让我们产生了一个问题:另外两栋,为什么也不出售?本来这也不算什么问题,照中介的说法,房屋大量出售,是因为这里的屋主想换更好的别墅,也许那两栋别墅的主人财力不够,买别墅不能像别人买白菜一样随便。然而,现在一看,那栋挂着黑窗帘的别墅,正是两栋没有出卖的房屋中的一栋,这下我们很自然地,就对剩下的另一栋别墅产生了好奇——那房子会不会也有些古怪?一想到这个,我和张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另一栋别墅走去。

另一栋别墅距离我们的房子很远,在小区的另一端。走近之前,我们先远远地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便继续朝前走。差不多快靠近别墅大门的时候,透过黑色的铁门,看见房子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一头短发,仪态优雅。她在门口站了一阵,走到院子里,拎起一根水管冲洗别墅中央的石子路。二楼阳台的门也打开了,一个男人穿着睡衣走到阳台上,俯视女人。这男人显然是女人的丈夫,当他走出来时,那女人听到声音,抬头朝上望了一眼,叫了一声“老公”,男人微笑着答应了一声,脸上忽然显出莫名的伤感神色。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我和张潮吁了口气。张潮张口就喊:“嘿,你们好,我们是新搬来的!”差不多在他刚开口的时候,那男人就浑身一震,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朝我们看来,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朝我们挥挥手:“早上好!”

我们来回聊了几句,我顺便就问到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大家都把房子卖了?”那男人——现在已经知道他叫苏南——他听了这问题,略微怔了怔,马上回答:“据说是因为龙顶山风水不好。”他这么一说,我和张潮恍然大悟,又暗暗咬牙:该死的中介,明知道风水不好还把房子卖给我们!

“风水不好,对人有什么影响?”张潮急忙问。

苏南笑了笑:“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就是做生意没什么起色。”

这么一说,我们两人倒松了一口气:只是生意没起色而已,又不是要伤人性命,也没说事业和财运会一落千丈,顶多维持我们目前的水平,这也不错了。

“那你为什么不搬走?”我问。

苏南脸上显出一抹温柔的神色:“因为我妻子在这里。”刚说完这句话,他妻子便从花园里站起身来,朝他挥舞着刚摘的一束花:“看,喜欢吗?”

苏南说:“我喜欢多一点茉莉!”

那优雅的女人笑得很温柔,马上说:“行,那我再多摘点。”说毕又俯身在花丛中忙碌了一会,我们和苏南又闲扯了两句,他妻子举着一大把茉莉花走进房子,苏南朝我们摆了摆手,结束这次谈话,自己也走进了卧室,我们本来打算问问那栋挂着黑窗帘的别墅的事,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回家的路上,张潮兴冲冲地说:“看来这苏南人还不错,我们有这么个邻居,好歹不寂寞了。”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苏南不肯搬走的理由,是因为他妻子在这里,这话有些奇怪,妻子又不是不动产,他倘若要搬走,当然可以把妻子一起带走,这算什么理由呢?

又过了几天,我们在小区内到处闲逛,始终没有再看到那女孩,那挂着黑窗帘的别墅,一次也没有掀开窗帘。倒是苏南两夫妻,经常在院子里出现,有时候是两人一起散步,更多的时候,是苏南的老婆读数,苏南自己在一边看着。他对他老婆的感情显然很深,常常能连续看上好几个小时,我和张潮出去转上一圈回来,仍旧会看到他在原地痴痴地望着,目光中既有温柔,也有悲伤——我始终不明白那无尽的悲伤之意因何而产生。

有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苏南是个温和的人,每次看到我们,都会和我们打招呼。但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每次都是隔着铁门和他对话,而他一次也没有邀请我们进去过。这未免有些不近情理。我们曾经邀请他上我们家喝茶,他倒是欣然赴邀,只是一次也没有带上他的老婆,据说是因为他老婆有社交恐惧症。

如此过了许多天,我们渐渐感觉有些苏南家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地方。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人疲倦。和两个保安打牌的时候,我们谈到这两户邻居,两个保安的神色都十分怪异,踌躇了半天,龙保安看着手里的牌道:“这两户人家……你们别太接近。”

“为什么?”我和张潮同时问。

“没什么,”龙保安道,“他们性格怪癖,不许别人随便靠近。”

“对对对,我们上次还被他们骂了一顿。”鲁保安连忙说。

事情显然没这么简单,两个保安肯定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不过,那会是什么呢?

我和张潮既充满好奇,又有些恐惧。好在这个疑问很快就解决了,解决的契机来源于张潮的二愣子性格。那天,我们照例“巡山”,看到一只兔子在眼前闪过,我们忙追了过去,我比张潮跑得快,在跑近苏南的别墅时,一把扑过去,罩住了那只兔子。我能感觉到兔子温暖的绒毛在手底拂动,它身体的肌肉在我手中扭曲,我甚至能感觉到兔子惊恐的心脏跳得异常迅猛——它就在我眼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奋力挣扎……然而,就在一瞬间,它消失了。你可以想象一下那种感觉——上一秒,手中还有一个活物在挣扎,下一秒,它就消失在空气中,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让我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我呆呆地蹲在原地,手仍旧维持着捕捉住一只兔子的姿势,张潮赶过来,看看我,推了我一把:“你傻了?兔子呢?”

“没了。”我苦笑着缩回手,不断伸缩五指,又看看草地——草地上没有留下任何兔子的痕迹。

“我还以为你捉住它了呢。”张潮嘀咕着。我刚想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他忽然兴奋地道:“哎?苏南家的门开了。”

“嗯。”我心不在焉,仍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张潮又在我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我也没有留意,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跑进了苏南的院子,并且神秘地朝我招手。

“你干什么?快出来!”我连忙跑进去,想把他拉出来。

“进来看看嘛,”他挣脱我的手,“奇怪,这院子里的花呢?”他这么一说,我也不禁感到奇怪——每天都能看到苏南的妻子在院子里摘花,就在昨天,这里还是芳香满园,到处都是花朵,怎么现在一朵也看不见了?反而是不少荒草怪石,将院子里弄得乱糟糟的。看那些杂草疯长的程度,似乎已经好几年没有修整了。我还在四处打量,张潮已经拖着我,从房子敞开的门里钻了进去,我来不及阻拦(其实心里也充满好奇),就这么跟着进来了。

苏南的房子格局和我们的别墅是一样的,摆设虽然不同,但同样高档和考究。我们在楼底下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一直担心苏南突然回来,就想马上出去,但张潮却坚持要上楼看一看。

“你没觉得苏南家有些古怪吗?”他问。他所说的,我早有感觉,但具体的古怪之处,也一直说不上来,就这么半推半就,跟着张潮上楼,把每间房都打开来看了看。

一直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进入书房。书房四壁都是书柜,靠墙一张书桌,另一边墙边是一张大沙发。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也没什么稀奇。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一堆黑乎乎的长条形东西,那东西形状很不规则,看上去像是木炭,颜色深浅不一,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我伸手拿起一条,感觉十分沉重,触手冰凉,像握着一团冰,而且质地很坚硬,绝对不是木炭。

正想着这是什么,忽然听到苏南的声音:“你怎么不相信我?”我和张潮吓了一跳——偷偷进入别人的房子,无论如何算不上光明的举动,没想到苏南竟然在家,刚才张潮大声朝屋子里喊了几声,没听到人回答,我们还以为他出门了呢。不过想想也该知道,别墅的铁门和房门都敞开着,苏南不可能走远。

我们懊恼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时候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就是太容易被骗了!”接着便是一阵争吵之声。那女人的声音我们也很熟悉,分明就是苏南的妻子的声音。争吵的内容,似乎是苏南和外面一个女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他妻子醋意大发。张潮暗暗朝我吐了吐舌头,那意思是说:没想到这么恩爱的夫妻,也会因为这个而吵架!听他们吵架的声音,应该是在天台上,这给了我们机会。我们悄然而迅速地走出书房,飞快下楼,钻出大厅,走到院子里时,躲躲闪闪地沿着树荫往前挪动,生怕天台上的人看到我们,同时,我们也仰头往天台望去。

这么一望,正好和苏南望了个对脸。

苏南和他妻子扭打成一团,正把他妻子压在天台的栏杆上。我从来没见过苏南那么狰狞的表情,他眼中凶光毕露,那目光投射在我身上时,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我们对视了两秒钟,他似乎没看到我,仍旧和妻子大声争吵扭打。我和张潮躲在树底下一动也不敢动,张潮有劝架的打算,被我制止了。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我指了指门口,两人又慢慢朝门口挪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苏南的妻子已经落到了地面上。我们大吃一惊,抬头一看,苏南从天台上俯视地面,喘着粗气。他妻子在地面上并没有立即死去,浑身抽搐着,黑红的稠血慢慢从身体里淌出来,地面一寸寸被染红。我和张潮立即跑上前去,想扶起她,但她的身子重逾千钧,我们感觉到她的身体很快变冷了,呼吸的间隔越来越长,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和110,苏南噔噔噔跑下来,站在她身边。

张潮站起来扇了他一个耳光:“你杀人了!”他完全没反应,对我们理也不理,蹲下身,喊了几声,便把她扛在肩膀上,朝屋里走去,接着,便把门关上了。我和张潮敲了半天门,门也没开。我让张潮留下来看着,自己跑去想找保安,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妥——苏南体型高大,万一真的动起手来,张潮绝不是他的对手。回头招招手,叫上张潮,两人没头没脑地就冲了出去。

刚冲出两步,便撞到一个人身上,定睛一看,一个瘦得像骷髅的男人扶住我,张嘴笑了笑:“什么事这么急?”听声音似乎是个温和的男人,但看相貌实在有些吓人。张潮一看就愣住了,使劲拽我的袖子,我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指着苏南的别墅道:“杀人了!”

那男人一怔,朝别墅内望望:“怎么回事?”

“你看!”我侧转身,让他看院子里的情景,虽然苏南已经把那垂死的女人抱进去了,但门前的血迹应该还在。那男人伸头望了望,纳闷地看着我:“哪里?”

“就在那里!”我边说边转身,等完全转过身时,不由呆住了。

门前那一大摊黑红黏稠的血迹,完全消失不见了。

别墅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敞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张潮面面相觑,还没想明白呢,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你们都在啊。”这声音友好温和,听起来很愉快,却让我和张潮浑身一震。

这是苏南的声音!

苏南,不是应该在别墅里吗?我们慢慢转过身,果然看到苏南,他一手提着一个塑胶袋,笑容满面地望着我们。

难道他是从别墅后门出去的?但就算是从后门出去,要绕到前边来,也需要好几分钟时间,绝不能这么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你家杀人了。”那骷髅男人对苏南说。

“哦?”苏南笑道,“杀谁了?”他说这话之前,眼睛中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已经被我看在眼里。

“可能是看错了。”骷髅男人淡淡地说,他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明亮异常,若是凹陷的双颊上补上肌肉,或许是个外形很好的男人,只是现在瘦得离谱,也就变得可怖了。

我和张潮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拉着我们的胳膊,淡淡笑道:“你们上次在我家别墅外看了许久,要不要进去看看?”那手瘦得皮包骨头,但力气却很大,我和张潮不由自主被他推着,渐渐远离了苏南的别墅。

我们虽然对他的别墅也很好奇,但在这种情况下,心中疑问丛生,何况他又长得如此不善,都不肯随便就去他的别墅。他把我们推得远离了苏南的别墅后,低声道:“千万别再靠近苏南。”

“为什么?”我们同时问。

“我不知道,”他若有所思地道,“有些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也许你们看到的是真的——如果你们没说谎的话。”

“当然没说谎!”我们又异口同声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这事你们别管了。”说完他松开我们,自顾自走回自己的别墅,看样子,他所谓的要邀请我们去他的别墅玩,也只不过是一句托词。

第三章

没多久,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在苏南的别墅里忙碌了好一会,什么也没发现。我和张潮把刚才说的反复说出来,警察往苏南妻子落地的地方喷了许多药剂,据说能看出那里是否有过血迹,结论是没有。这让我们感到不可思议:分明曾经有过那么多血迹,都到哪里去了?在整个勘察过程中,苏南一直把手插在裤口袋里,看着我们,嘴角带着冷笑。他看了我们一阵,分开人群走出来,走到我们面前:“你们说我杀了我妻子?”

“没错!”我点点头。

“可是我妻子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他轻描淡写地道。

这话让警察也呆住了,他立即让随行的警察上网查询了一会,翻出苏南妻子的资料——果然,那女人在一年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我们从电脑上看了看那女人的照片——没错,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也就是这么些天来,我们天天在苏南的家中看到的那女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只觉得事情诡异莫名,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闹了半天,警察总算离去了,苏南客气地邀请我们进去喝茶——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我们,我们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答应,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回到家中,张潮和我讨论了许久,也没法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得出的唯一一个结论是:这些别墅真的很古怪,我们上当了!这结论让我们很沮丧,苏南和那骷髅男人,也都让我们感到心底生寒。提到那骷髅男人,张潮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在口袋里一摸,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纸筒,朝我眨了眨眼睛:“看!”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他一边打开那纸筒一边说:“这是刚才那个骷髅男人不小心掉下的,被我捡了起来,看看是什么。”说着,他已经打开了纸筒,朝里面探头一望,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也探头望去,心里也有些失望——这是一截黑乎乎的木炭也似的东西,和苏南家看到的一样,沉甸甸的。我随手把它拿出来,仍旧是那种冰冷坚硬的感觉,但就在同时,我们感觉眼前一亮——此时已经是黑夜,别墅内开着灯,但别墅外却是黑沉沉一片,我和张潮都面朝着窗口,眼前忽然这么一亮,窗外的景色,居然就变成了白天。

变成白天也就罢了,居然还下雪!要知道这可是5月天气,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忽然就看到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几株梅花开在雪地里,一个人影从远方慢慢走来。我和张潮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都没有任何反应,只能这么看着。

那人影渐渐近了,是个女孩,穿着长羽绒衣,脚上一双鲜红的长靴——我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在张潮别墅后花园里喝泉水的女孩!这女孩的每次出现和消失都十分诡异,我一看到她,就把心提了起来。

她安静地在雪地里行走着,走到窗前的红梅下,抬起手来,想折一枝,枝条抖动,落了她一身雪,梅花却没折下来。

“爸,快来帮我!”她朝身后喊道。

一个男人飞快地从雪地里走来。这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看起来也就30多岁,女孩却叫他“爸爸”,看样子保养得很好。他走过来,随手一折,就把梅花给折了下来。我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面熟,正在想这人是谁,张潮已经低声惊呼道:“这不是那个骷髅男人吗?”我一惊,再仔细一看:果然,正是他,只是眼前的他骨肉丰盈,一点也不像骷髅。骷髅男人当然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变成美男子,我只能认为,这是他的兄弟。张潮也想明白了这点,我们不约而同地伸手推窗,把落地窗玻璃打开,跳了出去。

刚跳出去,便感觉寒气袭人,双脚深陷在雪地里,几乎要冻僵了,可怜我们仍旧穿着5月的衣裳,当场就打了几个喷嚏。我顾不上这么多,只想赶紧朝旁边闪开,因为那女孩和那男人正朝我这边走过来,两人行走的速度都很快,眼睛望着远方,有说有笑,好像根本没看到我们似的,眼看就要撞上我们了。

砰!

我还来不及闪开,那女孩就撞到了我身上——我脑海里闪过“砰”的一声想,但在现实中,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那女孩,就忽然从我眼前消失了。

张潮在我身边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我转过身去——那女孩又出现了,她就在我身后,仍旧维持着前进的姿势,和那男人继续朝前走去。

刚才,她怎么会突然消失呢?我想起那只在我手心里突然消失的兔子,一丝恐惧慢慢扩大。

“她,”张潮指着那女孩,全身发抖,慢慢靠近我的耳边,低声道,“我看到她穿过你的身体!”

我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望着他,他用力点点头,表示他说的都是真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两个人在雪地里走来走去,一声也不敢出。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发现在那雪地之上,竟然还长着其他一些花朵——那绝对应该是在5月天绽放的花,居然就这样出现在白雪之中。

大部分的地面和房屋裸露面,都被白雪覆盖,但我和张潮两人,在漫天大雪中站了这么久,身上竟没有落下一朵雪花——我摊开手掌去接雪花,它们安静地落在我的手上,然后消失,再然后,又出现在我手掌的下方,继续往下落。

它们穿过了我的手掌。

这种雪景大约持续了10分钟左右,之后,就像是一场梦突然醒来,一切冬天的景色都消失了,那两个人也凭空不见,眼前,又是5月的天地。

但寒冷犹在,肌肤上被冻起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失。

我和张潮,进屋烤了5分钟电烤炉之后,仍旧在瑟瑟发抖。

黑夜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这小区,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我们打定了主意,等天一亮,就马上离开这里。张潮和房屋中介通了电话,要求把刚买来的别墅再转手卖出去,那中介在电话里连连叹气,我和张潮轮番骂他,他也没话好说。

第四章

这一晚,我和张潮挤在同一张床上,提心吊胆地盼望天明。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耳边传来警笛的声音,撩开窗帘一看,昨天那伙警察去而复返,看他们去的方向,正是苏南的别墅。

怎么回事?

虽然说有些害怕,但看到这么多警察,胆气毕竟还是壮了许多,连忙穿好衣服跟了上去。途中遇到两位保安,聊起苏南,那两位可能是看到事情败露,这才肯说真话。

“就是这个苏南,他老婆明明死了,但住在这里的人总是看到他老婆!”龙保安说。

鲁保安连连点头:“大家请了什么法师来都没用,就算看到他老婆在眼前,也没法捉住!”

我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顿时想到了那只兔子,耳朵里还听得龙保安在说:“有一次,他们还看到那个女人从苏南的身体里穿过去……”听到这里,我和张潮交换了个眼神。我忍不住问:“那个很瘦的男人呢?”

两个保安一愣:“哪个?”

“就是那栋房子的主人。”我指着那挂黑窗帘的别墅问。

两个保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很好,他没有什么问题。”犹豫了一下,鲁保安说:“他是我们老板。”说完连连朝我们使眼色,表示他们有些话实在不能说,这让我们马上明白,那男人不是没有问题,而是很有问题,只不过他是两位保安的衣食父母,有什么话也不能说。

刚赶到苏南的别墅,就看到苏南被警察们押着出来,那骷髅男人跟在后面,正在和警察说着什么。看到我们,苏南露出冷笑:“没想到被你们两个小贼坏了我的事!”

我也冷笑道:“你杀人当然要偿命——尸体埋在哪了?”

他露出嘲弄的笑容:“你以为你很聪明?尸体?哪还有什么尸体?都变成骨灰了!”他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警察推搡着朝前走,我们想靠近,也被警察推开了。我们一肚子疑问不得解决,尤其是——警察不是说苏南的老婆已经死了一年了吗?那么我们看到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像那两个保安所说,世界上有鬼?但警察怎么会相信鬼魂之说呢?

也许是我和张潮脸上的疑惑太深,那骷髅男人走到我们身边,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来,我把一切告诉你们。”他的手瘦成了一把骨头,拍在肩膀上实在不好受,加上这几天的遭遇,要我们跟着他走进他的别墅,也确实需要勇气,但我们已经快被好奇心憋死了,加上警察刚刚和他那么亲密地交谈,我们估计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就算是鬼,也该是好鬼吧?这么一想,便跟在他身后朝那栋挂着黑窗帘的别墅走去。两个保安也想跟去,被他严厉的眼神逼退,只好走开了。

骷髅男人一路上都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他自我介绍说叫张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走进他的别墅,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阴森画面,除了光线黯淡之外,其他地方都很正常。张合把窗帘全都拉开,阳光透进来,屋子里变得通透明亮,我和张潮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看看我女儿吧。”张合说。不等我们回答,他径自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小纸盒,这纸盒和上次张潮捡到的纸盒一样,只是要稍微短一点。张合从纸盒里取出一截黑色的木炭般的东西——在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我和张潮正坐在沙发上,当他取出那“木炭”后,我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转脸一看——正是那个雪地里出现的女孩。

我不由懵了:她怎么嗖地一下就出现了?而且,张合说这是他女儿,而这个女孩叫另一个男人作“爸爸”,那么说,那个看起来很俊秀的男人就是张合?但张合现在不是长得像骷髅吗?我感觉脑袋快要短路了,张合走过来,拍着那女孩的肩膀说:“我女儿,张海。”我和张潮惶恐地朝她点点头,张潮冒冒失失地把手掌递过去想跟她握手,但她理也不理,自顾自低头抚摸膝盖上的小狗。张潮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讪讪地落在小狗身上,摸了两下。张合忽然抓住他的手用力往下按,张潮来不及反应,那手已经用了极大的力气压在小狗身上,我猜小狗是承受不了那种压力的,张海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但她仍旧不动,小狗也仿佛毫无感觉,倒是张潮的那只手,就这样穿过小狗的身体,接着穿过张海的大腿,直接按到沙发上,这才停下来。

我和张潮目瞪口呆。

“来,你也试试!”张合说着,拉着我的手就往那女孩身上按——那是一具温暖娇嫩的身体,我的手按上去根本不敢用力,可是张合用的力气很大,我的手很快便穿透了她的身体,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我以为我会感觉到血肉和骨骼的阻力,但什么也没有,当我的手穿过她身体的时候,就好像穿过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那仍旧毫无感觉的女孩——她兀自低头和小狗说话,小狗是不是舔下她的手。她们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们的动作对她毫无影响。

张合苦笑一声:“她已经死了。”

我和张潮马上把手抽回来,并且远离那女孩的身边——是鬼吗?

张合看到我们这样,苦笑变成了嘲笑:“她不是鬼。”他轻柔地抚摸着那女孩的头发,“当然,她也不是人。”

“那她是什么?”我们问。

张合又不说话了,他转身从那个抽屉里取出好几个纸盒,让我们打开。我们疑惑地打开纸盒,取出一截“木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取出一截“木炭”,屋子里就出现一个张海,甚至还出现了张海的父亲——那个俊秀的男人,最后,我取出最后一截“木炭”,一个骷髅男人出现了——是张合!他们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或坐或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他们会安静地穿过我们的身体,就好像穿过空气。我看看身边这个真实的张合,忽然有些明白了:“这是一种记忆装置?”

张合咧嘴一笑,拍着手掌道:“你还算聪明。”

张潮仍旧不明白:“怎么回事?”

“你该知道,现在的录像技术,可以录音,也可以录像。”张合说,“无论是录音还是录像,都只能让人们体验当时发生事件的声音和图像,但其他的部分便无法体验,比如说触觉、嗅觉。”他举起手中的“木炭”,“我一直想找个方法,希望能留住所有的感觉,后来我找到了。”

“就是这个?”我举起一截“木炭”,“这是什么材质?”

“我不知道。”张合摇摇头,“我尝试过无数材料,但都失败了。后来偶尔翻看古代的鬼话小说,看到一则传说,让我很感兴趣。那传说中说,上吊而死的人,在他们吊死的现场掘地几尺,能挖到形似木炭的东西,那是吊死鬼的冤魂所化。更有的传说说,触摸到这种木炭,冤魂便会跑出来。这让我不由想道:会不会那木炭是一种特异的磁性物质,它能记录现场发生的情况,所谓的冤魂释放,其实就是记录的场景被释放出来?为此,我四处寻访这种物质,后来在一座小村庄里找到一处被封禁的坟墓,据说那坟墓里藏着许多收录了冤魂的木炭,是村里人的禁地。我花了大价钱把那坟墓买下来,弄到了这些东西——它很神奇,确实能记录下当时的一切感觉,包括触觉和嗅觉,所以你可以看到,这些被记录下来的人和物体,不仅可以被看到和听到,还能触摸,你甚至可以嗅到他们身体上的味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的手还会穿过她的身体?”张潮疑惑地问。

张合笑了笑:“当然,她只不过是个影像,并不是实体,你用正常的力量触摸她,感觉到的就是正常的触觉,力量太大,自然就会穿过去了。”

这下我隐约明白了:张海,还有苏南的老婆,其实都不是真实的人,而是影像。我和张潮在苏南家天台上看到的苏南,也不是苏南本人,而是他和他老婆过去争执时留下的影像。

“等等,不对!”我想起一件事,连忙喊,“我和张潮是在书房里抚摸的“木炭”,为什么苏南他们的影像会出现在天台上?影像不是应该出现在“木炭”旁边吗?”

张合摇摇头,也不说话,直接掀开沙发垫——此时,沙发上的张海已经消失了——在沙发垫底下,又有一截木炭。张合将手中的木炭和垫子底下的木炭接触在一起,两块木炭仿佛具有吸引力似的,首尾相接,浑然一体,颜色也转为透明的琥珀色。我接过这组合在一起的东西,用力想把它们分开,却找不到接合的部位,也无法将它折断或者重新拆分成两段。张合拿来一个像手电筒似的金属长匣,将“琥珀”放进去,那东西便在里面慢慢转动起来。张合和我们说了两句话,并且强迫我们做了两个动作,便看到那东西又重新变成了黑色。

他用镊子夹住那东西,夹出来,那东西便断裂成两半,一半在镊子上,另一半则仍旧留在匣子里。张合将匣子搬到大厅另一端,又走回来,让我们抚摸镊子上的“木炭”。我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一瞬间,在大厅里放置那匣子的地方,我看到张合、张潮和我出现了,我们重复着刚才张合让我们做的动作……这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那东西就像磁铁的阴阳两极,总是成对出现,抚摸其中一个,另一个所在的地方便会显出影像来。

怪不得我和张潮在书房里抚摸这东西,苏南和他老婆的影像会出现在天台上。我留神观察了一会,发现这影像有个特点——若是在原有影像存在图像的地方,现实场景中的景物便会被遮盖;而在影像中空白的地方,现实场景中的景物仍旧存在,这就形成了奇妙的景象,过去的影像和现在的景色重叠,让人陷入迷惑之中——这也让我明白,为什么在那场漫天大雪之中,竟然会有5月的花朵——那场大雪是过去的影像,而5月的花朵则是真实存在的现在的景色,它们恰好出现在影像空白的地方,所以没有被遮盖。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苏南的老婆只是个影像,为什么我们能看到现实中的苏南和她对话呢?

“这都不明白?”张合笑了起来,但很快笑容又消失了,眼神变得伤感凄凉,“我也经常和我女儿对话……”他苦笑一下:“这就像拍电影,你事先知道台词,自然就能说下去,即使那个人不是对着现在的你,而是对着过去的你所说,但只要过去的你没有被录下来,而你又知道她在什么时候要说什么话,自然就能配合她的话说出台词,看起来好像是在她对话一样——苏南其实也是个痴心人,唉!”他连连叹息,“我这个记录装置,可以调整记录范围,当初苏南让我送他一个这东西,我以为他只是要拍摄家庭生活的小场景,没想到他连花园也拍了下来——其实他的花园自从他老婆去世后就荒芜了,但你们看起来,仍旧是鲜花灿烂,那都是一种残像罢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我们偷偷进入苏南家时,看到的是一座荒凉的花园。苏南对他老婆的感情看来是真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失手杀了自己的老婆,想必这一年来他也很后悔吧?否则他也不会天天播放老婆生活的影像,使得我们以为他老婆仍旧活着——我现在总算知道苏南家为何总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了——他老婆毕竟是过去的影像,存留的影像再多也是有限的,反复播放,难免重复,重复的景象看多了,就显得怪异了。

“但,你不是很俊秀吗?为什么,会……”张潮指着张合的脸,有些不好开口地问道。张合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苦笑道:“俊秀?是啊,过去是的——不过那是两年前了。两年前我女儿得了绝症,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去世之后,我形销骨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这么说,让我们很是黯然,接着他又说道:“得知她患了绝症的时候,我的研究正好完成了。为了将她的影像留住,我四处放置这种磁性的物质,到处录影,在她死后,又四处把那些东西找回来收藏,但因为当初放置得太多,我自己也记不清放在了哪些地方——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残余的影像流落在外头,想到仍旧有可能有她的影像流落在不知何处,就好像自己的女儿在外边流浪一样。”他连声叹息,我心中一动,想起张潮后花园里那喝泉水的少女,不由脱口而出:“我知道还有一个影像!”

“在哪里?”张合浑身一震。

我们带着张合,来到张潮的后花园里,果然,在那泉水下,找到了一根木炭,而另一根,就挂在后花园的门上,当初我和张潮,或许就是在开门的时候,接触到了其中一根木炭,这才让泉水下的木炭显示出了张海的影子。张合看到女儿的影像时,呆呆愣住,慢慢走过去,把那木炭珍重收好,尤其小心不让两根木炭接触——这种木炭很神奇,两根接触在一块,会起到“消磁”的作用,原先存储在里面的影像便会消失,木炭便会转变为透明的琥珀色。

“女儿,我们回家了。”张合喃喃地道,也不看我们,就这么径自走了。

我和张潮看着他送给我们的一个“匣子”,有些发愣。那木炭虽然神奇,但也必须要放在这专门的匣子里,才能记录影像,这就像是四氧化三铁,虽然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能记录声音和图像,但也需要专门的装置,比如录音机,这才能真正人为控制。但它播放影像就简单了,只需要用手一摸,影像就冒出来了。张潮抓起一截琥珀色的木炭抚摸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我的天,这不是阿拉丁的神灯吗?”

谁知道呢?也许传说中的灯神,只不过也是个残留的影像罢了。张合和苏南天天播放死者的影像,怪不得龙顶山的住户都以为闹鬼要搬家了。只是苏南不留神把自己错杀老婆的场景也录了进去,鬼使神差地又没有销毁,这才在一年后被逮捕,也算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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