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换命《细思恐极故事全集:一天一个细思恐极的悬疑故事》|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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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思恐极故事全集:一天一个细思恐极的悬疑故事》细思恐极故事7:死亡游戏
第四个故事:换命

作者:古砾

第一章

在听到二伯病危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地震动了。

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在我离家两年后就病危了?我甚至还能在脑海里看到两年前他暴跳如雷,把我从家里赶出来时的情景。

“凡子,血浓于水,这些年毕竟还是二伯把你照看大的,回来看看他吧。”堂哥(大伯家儿子)在电话里郑重地对我说。

的确,我不是无情之人。于是,驱车回乡。

两日的颠簸后,我回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金沙江畔。江风的呼呼声,流水的哗哗声……这些已经久违的气息一下将我包裹,心里变得异常兴奋。

刚在门口下车,就看到堂哥拿着鞭炮走了出来。然后,三次有节奏的鞭炮声告诉我——二伯死了?

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死了人都要连放三挂鞭炮,告知左邻右舍和能听到的亲戚朋友。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样清脆的声音,已经将这个家族灾难曲的前奏吹响。

奶奶在门口迎接我,可能是年岁已高,可能是儿子的死,可能是见到最爱的孙子,她在伸手接我东西的时候眼睛里全然是隐忍的泪光。顿时,满满的内疚之感涌起,我不应该在否定二伯的时候,也否定了家里所有的人。

第二章

我刚进门就撞上了二伯母拿着办丧的东西出来,“回来了?”她瞥了我一眼,“回来了也好,清明死了,有些事情我们也得说清楚。”

在这个家里,她对我意见最大。

在我小时候,这里还是个封建思想很浓的偏僻村落,对于一个没有爹妈的孩子,亲戚们能让你上完中学已经很不错了。而我偏偏不识趣,毅然踏上了去医学院的路。我知道,这样会增加二伯原本清贫的家里的负担,但也不足以让二伯两口子对我如此的恨之入骨啊。

我也没有想到,二伯的尸体居然是那样的姿态:皮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疮,全身深红肿大,死后也无法消退。我是学医的,尸体见过不少,但也着实被眼前二伯的这般模样吓到了。

我问堂哥是怎么回事。

他拉我到外面小声说:“二伯夜游出去,遭毒物咬了。”

夜游?我从没听说过二伯有这种症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物,可以让躯体这般恐怖。惯例,长辈死了,后生要轮流为棺材守夜。

那晚,我和堂哥守到半夜,大伯母说煮了夜宵,她帮守着,让我们去吃一些。

我试探性地问二伯的死因,她突然脸就绿了,“凡子,你是学医的,看清明这样,肯定不是像你二伯母说的那样被毒物咬了。”大伯母曾经和她父亲做过江湖游医,对某些东西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她对我摇摇头,“但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凡子,你懂吗?”

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我懂。但如果那时我们都这样做了,也许事情会是另一种局面。

当我知道二伯的死可能有内情的时候,想到的却是二伯母为何要隐瞒真正的死因,这样做有何目的?

接着,恐慌就笼罩了整个家族。

出殡的那天,在原本已经挖好的墓坑中居然汇集了大量的蛇。

有大的,有小的,全是血红一个花色,全都弯曲着身体。也许是二伯的墓地风水太好,捅到了这么一窝的蛇族。它们彼此的脑袋从血红斑斓中不断冒出来,又被彼此的诡异的躯体挤弄回去,全都挑衅般地朝外面吐着芯子。

在这里,死者墓地出现这种事是极为不吉利的事情。

一把火焰下去,传出皮肉被焚焦的味道,一窝蛇,在光芒中不甘的平静下去。在墓地的每一个人的脸都被那火光映照着,显得特别诡异。我看到堂嫂胆怯地躲到堂哥身后。我也是害怕这类动物的,但那时候觉得它们是那般可怜。

大伯母摇摇头:“这里只是它们的窝。”

但它们必须死!古老传统的仪式在回答。

奶奶咬着牙对着棺材里的二伯大骂:“造孽啊,造孽的东西。死了你还不罢休吗?”我不知道奶奶是悲叹这窝蛇还是死去的二伯。

我听到旁边的二伯母从鼻孔里传出的冷语:“李清明,这就是你的命。命,懂吗?”

也许是为了回应她,随着有人的一声尖叫,放在一旁准备处理完蛇就下葬的二伯的棺材突然裂开了——燃起了火。

第三章

棺木是用松脂凝固加封的,一遇着火源,立马就包裹整体。

然后就是棺材高温爆裂的声音——尸体被抛了出来。二伯那据说是被毒物咬到毒液浸染的深红色躯体暴露在火光之中。处理墓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住了,我看到二伯尸体上有一点点白色粉末。

什么东西?

“救火!”不知道是谁叫了出来,大家如梦初醒。

二伯母刚刚举起树枝,正要扑向二伯尸体上的火,“噗!”很清脆的声音,接着又是堂嫂在堂哥身后的尖叫,所有上去救火的人立马都一个“暂停键”,退了回来。

火焰中央的二伯突然“站”了起来,“睁”开已经死灰了的眼睛,似乎是在“瞪”着面前这群失措的人。接着,火焰的温度将他的嘴角肌肉拉出一个诡异微笑的幅度,手也在瞬间如僵尸那般水平地抬了起来。

整个过程异常迅速,二伯在做完这一套动作以后,整个躯体立马轰然倒塌。肌肉受到高温灼烧,不断萎缩,带动着二伯不停地在火焰里“舞”着。

没有人再动了。

任由二伯“挣扎”,任由他的血肉在高温里散发出的烧焦气味在四周空气里扩散。

虽然我知道这一幕是高温作用于尸体肌肉拉伸的结果,但是心跳还是在加速。当时那样的情况,那种心理上无能的恐惧,现在想起来还在心头缠绕。

其他人是在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的,一家人都显示出了极度的疲惫。没有人提起二伯墓地里的事情,也没有追究当时远离着火源的棺木为何会突然燃起来,大家都默契地把不快封闭着。

如果事情可以一直这么“休眠”下去,也是好事,但是——

“凡子,家里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大伯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叹气地摇摇头,“我听你大伯母说,清明死得太突然,你认为呢?”那时候我正在给他喂药,他突然问道。

大伯的身体是老毛病了,但是这个秋天复发后迟迟不能痊愈。在村里,家里有死人,为了避邪,病重的人都不能插手,且得远远躲开。看他这样苍白的脸色,双腿都无法站起来,他又能帮到什么呢?

我将药汤放好,故意笑了笑,“没有啊。只是大家这几天都有些累而已。”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他们没有告诉你什么吗?关于你妈妈和清扬,还有你的一些事情。”他抓得我太紧,我甚至能感觉他手心微微的颤抖。

“我妈?”我端起药汤的手突然停止了,自从我出生,我的身世就似乎是这个家禁忌的话题,我只知道爸爸的名字是李清扬,家里儿子中排老三。“他们没有跟我说过。”我如实回答。

“唉。”大伯又叹了口气,放开我的手,“可能大家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还不是时候?我一下来了气。

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的身世的迷离。大伯在这个时候搬出这个话题,是否在提醒我,有些事情我是得知道了?

以后几天,“身世”这个词不断在我脑子里出现。父亲、母亲,这个原本离我遥不可及的字眼一下充斥在我的大脑里。我知道,我绝对有权利和义务知道我的身世。

我决定去问奶奶,但走到她房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我又折了回去。

二伯的事后,她突然也病了,家里两个病人,气氛比二伯的棺材停放在堂屋时更压抑。

在经过二伯家正宅的时候,我撞见了二伯母,她匆匆忙忙地进来,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警惕地瞥了我一眼,急忙钻到了屋里。

我停留了一下,我从小就跟二伯一家生活,小院子看起来还是那般亲切。也许,我的身世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我想。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二伯母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我正欲走,房门开了,二伯母探出个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晚饭来这边吃吧,陆夕想看看你。”

陆夕?陆夕!我差点儿忘了,他是二伯的孩子。可是很不幸,他患有痴呆症。

第四章

下午我说晚饭二伯母要我到她那里吃时,大伯家所有人瞬间都“静止”了。

气氛骤然冷下来,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二伯刚走,她说的气话你不可当真。”大伯母低头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说,没有看我,“也好,去看看陆夕吧,那孩子也怪可怜的。”

在去二伯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弟弟。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被锁在房间里,二伯两口子像隔离瘟疫般的不准我靠近他,所以我们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据说他的八字不好,当然也得到了这样“应有”的待遇。

这样一想,我不禁对他生出不少同情。

“来了?”打开大门就撞上二伯母,“我还说去那边叫你。”

我吓了一跳,突然对二伯母温和的语气不适应——前所未有的温柔。“嗯,麻烦二伯母了,我应该来帮忙的。”我走进去,二伯死后的燃木香味道还充斥着这个院子,令人感觉到初秋的傍晚更加凄冷。

堂屋的饭桌上已经坐着一个人,我一眼看去,十分诧异,瞬间又想起来了——陆夕。他居然有着和我相同的年纪,在我的意识里,他只是一个长年被锁在屋子里的孩子——我忽略了,原来我们都在成长。

如果不是他这时在桌子对面对我眨起傻笑的眼睛,我绝对会认为那个低头扒饭的身影就是二伯——他们是如此的神似。

我迟疑地走进堂屋,因为离二伯下葬还不到七天,按照习俗,要用一把黑伞打到牌位之上,下面摆放上每日给死者的食物,供到堂屋正中的神位跟前。此刻,我在黑伞下看到:黑色的牌位上,被人用血色的东西写上三个繁体的“火”,从上到下、从大到小依次排下,狰狞得就像一个个火构成的魔鬼。而在“魔鬼”之下,一页黄纸上写着一个生辰八字。那时,我对二伯家的人没有太多了解,不知道是谁的。

二伯母往我碗里夹进一块肉,“凡子,以前是二伯母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记恨,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她对着我疑惑的脸露出淡淡的苦笑,“嗯,他就是陆夕,只比你小七天,要是陆颜还在也这么大了。”

“陆颜。”我问,“是谁?”努力地扒了口饭。面对现在这样一个场景,我心里只有淡淡的伤感——一个新寡,一个残子。

二伯母放下碗,给旁边的陆夕端来一碗水,爱怜地看着他像小猪般咕嘟咕嘟地吞咽着。“陆颜,是陆夕的双生哥哥。”

“双生?”

“你们还有其他孩子?”我送到嘴边的筷子又放了下去,“那,陆颜他……”

“他死了,和你爸爸一起死的。”二伯母突然打断我,激起我一身疙瘩,完全又恢复到小时候呵斥我那般严厉。

“我爸?”看着二伯母突然放光的眼睛,这几天来一直困扰着我的字眼一下被我喊了出来。

“知道吗?如果不是他抱着陆颜投了金沙江,你现在完完全全就是陆夕这般痴。”二伯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平和了下来。我看着扒了口饭后又冲着我们傻笑的陆夕,一下子被她的话吓到了。

我突然逻辑混乱了:我会是陆夕这般傻——如果爸爸不死?!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突然觉察到二伯一家恨我入骨是有原因的,也许真是我们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对,你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二伯母坐回饭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清明已经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安抚般地摸着陆夕的头,“凡子,你现在也长大成人了。你看到清明那天的坟场,以后家里要是遇到什么事,请你看在我们养育你的分儿上,照看好陆夕。”

我呆了一下,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阵风吹进来,我全身一个寒噤。二伯牌位前的蜡烛被吹灭了一支,房间突然暗得诡异。

二伯母慌忙去取火柴,我拉上衣服,“二伯母,我先去休息了。”我说,似乎是在逃离。

她没有说什么,我只看到她在点燃蜡烛时,对着二伯的牌位叹了口气。

第五章

难得回来,我打算多留几天。

“凡子,那天你二伯母跟你说了什么?”在厨房,我帮大伯母给大伯和奶奶熬药的时候,她终于问我了。

“也没什么,她就提了一下二伯坟场那天的事。”

“她没有提到你家的事吗?”

“嗯,提到了。”我低着头,面对大伯母,我总是撒不出谎。“她只说是,我爸害了陆夕的亲兄弟。”

“那,你想知道全部事情吗?”大伯母似乎早已料到,静静地往陶罐里加着草药,开始讲述:

你一生下来,家里人就发现你眉心上有块红色的“叉”型胎记。加上你属虎,生辰八字里又占了三个“虎”,命太硬,所有人都说这是大凶之兆。

那时,你二伯母也刚生下孩子,且是两个同胞的男婴。不知是谁说,你眉心的胎记是痴呆讨债鬼的转世,加上你生下来也没有像清明家的俩孩子那样能吮奶,确实是憨的。当时又恰逢天灾,你妈和他们家三母子全跟不上营养,都很虚弱,长久不能恢复。

大家就认为是你在作怪,经过商议,所有人都认为应将你丢掉。

谁会眼睁睁让自己的亲生孩子露尸荒野,被鸟兽吞食?正在你爸爸为你和家里人大闹的时候,你妈妈死了。

她原本就是大家闺秀,刚生了你,家里人又这么一闹,就这样静静地去了。

然后,事情就因此更加恶劣。

封建思想根深的家里,你二伯急了。他怕因为有你,他们家里也出什么事。

接着,将你拿来为家族祭天的话就从他的嘴里放出来了。这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你妈妈的死也就被说成是你八字克人的结果。

然后,家里原本关系亲近的所有人都来逼着你爸交出你。一面是你妈妈的死,一面又是你的安危,面对这么一群人,你爸爸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里一直流传着一种给孩子破解天命的方法——命有多大,就用相同属命的人来“供命”镇压。

你是水命,你妈是水命,你爸是水命,清明家的两个孩子也是水命。

你爸爸将这一切都掐算好。当清明发现陆颜不见了,带着人追到河边时,你的所谓“换命”仪式已经完成。他们只看到金沙江边你爸爸抱着陆颜纵身一跃的身影。

水命之人死于水,这样你的命就会被换得彻底。于是,你的三只“虎”,就被三个人用命换来的“水”压制了。

第六章

“可是,我又怎么会在二伯家长大呢?”药已经开了,我这才发现,我端起罐子的手是颤抖着的。这毕竟是关于我自己的故事,即便大伯母的语气是那样波澜不惊,我心里也还是莫名地“咯吱”着。

“这就是你爸爸掐算好的。‘换命’仪式后,你是家里的‘宝’。因为每个‘供命’的人都是家族里的,所以,你必须被养大,不然仪式的失败会给整个家族带来更大的灾难。”大伯母接过我手里的罐子,“那时生活太清贫,我不得不去做游医,这些事都是回来才知道的。为了养大你,家里只有让你和陆夕一起吃奶。”

她接过罐子,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将话接下去。大伯母好像知道了我的尴尬:“听了这些,联系你二伯的死,你没有想到什么吗?”她轻轻笑了一下,叫堂嫂来端药去喂给奶奶。

我脑子一转,二伯母那天的话一下响在耳边:“凡子,你现在也长大成人了。你看到清明那天的坟场,以后家里要是遇到什么事,请你看在我们养育你的分儿上,照看好陆夕。”难道大伯母知道什么,她知道二伯母说这遗嘱般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怀疑任何人。

即使我意识到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平静得似乎是在等待堂嫂的尖叫一般。

“死,死人啦!”先是碗被打碎的声音,接着堂嫂就大叫着,从奶奶的屋子里冲了出来。

我和大伯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跑进奶奶的房间。我们看到的,只有她已经僵硬了的身体。

“早上我给她喂药的时候,她才说感觉好多了,刚刚我叫她,怎么也不应。然后……”堂嫂睁着眼睛,喘息未定。

大伯母和我同时注意到了桌上盛着的米粥散发出别样气味的碗,上面印着二伯母家碗上才有的莲花,还有余热。

“我中午带过来的。”二伯母拿起来,平静地走了出去,“妈只吃了这么点儿呢。”她似乎是在遗憾地说。

我看到那层透出来的淡淡的异样液体——是,水银。

大伯母给我使了眼色,提醒我不要多想。我纳闷,难道说,她对水银可以像我那样熟知?

于是,大家就都默契地接受了奶奶是为痛二伯而死的“事实”。

丧事按照流程往下办,待到二伯母为奶奶的棺材守夜时,她托我晚上给陆夕带饭过去。

七日已过,而二伯家堂屋正中依然摆放着那个三“火”的牌位,香火味仍弥漫着。

我把食盒放到桌上,这才注意到写着八字的黄纸多了一张。在我低头想看看到底是谁的时,才发现,在黑伞的顶部,也有一张蜡墨的纸,被用鸡血粘在那里,上面也写着生辰,不过是用血写上去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读了读,只比我小七天——陆夕的生辰!

一个活人的八字,二伯母为何要以这种供死人的方式供着?

“凡——子——哥。”房间里突然传出声音——有人?

我像一个突然被发现的小偷般回头寻找,在靠近房间门,光线几乎照不到的位置,陆夕坐在那里。在我的目光扫到他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完完全全和刚死去的二伯一样。

“妈说今晚你会给我送饭过来,让我等着。”他乖巧地坐到桌子上,我惊讶他居然能说话了,虽然语气里咬字生硬。

“来,哥喂你。”我的心一下软了,毕竟血浓于水——我们是兄弟。

“我自己来。”不料,他抢过我手中的筷子,“我这几天学会了自己吃饭。妈说我会很快学会更多东西,以后就像凡子哥这样。”

我突然很欣喜,似乎是犯了大错又发现有转机一样。毕竟,二伯母家那个正常的孩子是为我而死的。让陆夕正常起来,也许是我唯一可以对他们的补偿。

第七章

奶奶的事刚完,大伯的病又重了。

远远就听到大伯母和堂嫂走进来,“这是给谁煎药呢?”她见奶奶死后那只被放好的罐子又被我摆在了炉子上,问。

“给陆夕呢,学校里学到的一些活跃脑神经的方法。”我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很欣慰,“陆夕都会自己吃饭了,他说他会好起来的……”

我感觉周围突然安静了,抬头,看到堂嫂睁着大大的眼睛,“你说,陆夕会自己吃饭,还,还会说话?”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看看大伯母,意识到我说错了什么,“凡子,跟我来。”许久,她冷冷地给我甩下这句话,走了出去。

我立即跟了上去。

“凡子,你说陆夕好了,怎么回事?”大伯母关好门,急切地问我。

她听完那天我给陆夕送饭的情形,露出不解的神色:“清明在陆夕小时候,就带他去外面的大医院检查过。人家说了,他的头盖骨位置发育不对,压迫了神经,说不了话,也不可能灵活运用四肢,才从小一直躺在床上。现在,他怎么吃饭?”

“可他的确能说能拿呀。”我听大伯母这么一说,打了个寒噤,一下想到陆夕突然出现在黑暗的门后时和二伯一模一样的身影,会不会在他叫我之前是像恐怖片那样:二伯闪着白光的鬼魂附到里面,致使他的身体这般?

我突然想到那三个血红“火”的牌位:“还有……”

“还有什么?”大伯母突然发现了什么,将桌子上露出一点儿红色的书收到了柜子上。我眼睛近视,只看到最下面的大繁体“命”字的轮廓。

“二伯母家给二伯牌子供了个奇怪的三个“火”字牌位,上面,还有陆夕的……”。

“嘭!”不等我说完,大伯母手中的将要放好的书一下子滚落下来。

“陆夕的八字,对不对?”她慌忙捡起来,“坏了!坏了!凡子,你怎么不早说。”

我从未见过大伯母如此慌张:“怎么了?”

她快速地将书藏放到箱子底:“奶奶下土几天了?”

“七天。”我脱口而出。

“走!快去找到你二伯母,不然,这个家必定又有人要出事。”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大伯母跑了出来,听到她嘴里喃喃着,“还是被她抢先了,到底还是被她抢先了。”

许多时候,事情就喜欢在你慌乱的时候,凑热闹般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我刚随大伯母奔出大门,侧房边堂哥慌张的叫声传了出来:爸!你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一切宛如约好般的——如此准时。

第八章

听到堂哥的叫声,我和大伯母都慌了。

但马上她就咬咬牙,镇定下来,“凡子,你快去用我早上熬好的药给你大伯灌下去,我去找你二伯母。”说完,她急急忙忙地跑向二伯家的院子。

原谅我分身之术,不然,我一定会跟着大伯母出去,至少可以知道在这以后她和二伯母到底做了什么。

救人要紧——那时候,我心里只想到大伯的安危,他的病为何会一下恶化到这种地步?

我立马想到了二伯母,以前那些猜测瞬间就被肯定:绝对是她在给奶奶喂了重金属后又来加害大伯,不然大伯母为何去找她,连自己深爱的丈夫都不顾?

但,她为何要这么做?大家关系虽不好,但也不足以到起杀机的地步——她憎恨的也应该是我呀。

但我的疑问不只这些,还有大伯。

病床前面的地上,他吐出来的那一大片血迹正散发出阵阵的血腥恶臭。我找到大伯母熬好的药,堂哥和我一起按住挣扎的大伯。当堂嫂用颤抖的手喂完汤药时,我们都看到了盆子里的东西——蛇。

那些在二伯墓地里被烧掉的蛇,长长的身体熔成一团,还有未完全燃尽的血红花色昭示着它们的身份。

且不说这些毒物是否可以入药,它们是怎么从二伯的墓地里来到大叔的药盆里的?

大伯母!唯一可以解释的只有她。

但是,在大伯喝完蛇汤奇迹般地平息下去后,我们已经见不到活着的大伯母了。

我本打算等大伯母回来再问她的,可是到中午也未见她回来。大家都如有预感般,纷纷出动。

首先是二伯家的院子,陆夕一个人在墙边晒太阳。见我进入,露出很随和的笑,但映照在我的眼中,却如堂屋正中黑白照片上的二伯一样诡异。

房间的门全紧闭着,二伯母不在。正欲出门时,我看到原本三“火”的牌位下,写生辰的黄纸又多了一张,而伞顶上黏着的写着陆夕八字的黑纸不见了。

“妈被大伯母叫出去了。”在我抓起那三张黄纸冲到门口时陆夕突然间抬起头来,“她们去爸爸的坟上了。”他说。完全没有先前的咬字生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痴呆的迹象。

我没有精力再去声讨陆夕为何突然这般“正常”了,在和堂哥奔到二伯的坟地时,我们在二伯坟头的土堆背后,发现了大伯母的尸体——无头的尸体。

当这一幕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时,堂哥瞬间瘫软下去,嘴里不住地吐出白色消化物。

这里地处偏远,人迹罕至,阴气荡漾。大伯母脖子上的切口血肉模糊,血已经干了。无数苍蝇正争相在上面产下因自私的爱而变成的罪恶的卵。

而在二伯的坟头,那张被供奉在黑伞下的黑纸已经燃了半截,血色的生辰八字也被烧掉了半截,如大伯母无头的尸体那般残缺得突兀。

大伯母的残尸找到了,我们又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二伯母失踪了,和大伯母的头颅一起躲了起来。

第九章

于是,找到二伯母就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至少,我们得还全尸给大伯母。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二伯母被找到后,变得清楚。

可是,一个人要躲你,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几日过去,大家都似乎疲惫了。

大伯母的丧礼异常简单。

大伯的病居然也在喝完那窝来自二伯坟地里的焦蛇汤后,奇异般的康复着。

我们也没有停止找二伯母,我想到了大伯母在二伯墓地出事后对我说的话:但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凡子。

不怀疑?我们都做不到。

“陆夕,告诉凡子哥,大伯母是什么时候和妈出去的?”二伯母不出现,陆夕被我弄到了大伯家里——就像二伯刚下葬那晚,她交代的一样,家里出了事,我得照顾好他。

在我之后,目击大伯母和二伯母的人只有陆夕。他的神经压迫是间歇性的,时好又时坏。我只有抓住他正常的时间,重复地问他二伯母出去的一幕。“我听到大伯母对妈说:时候到了,你想好了吗?”陆夕那无光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妈就哭着对我说:以后要听凡子哥的话。她就和大伯母出去了,说去爸爸的坟地。”

“再后来呢?”我苦笑一下,我自己都不知道,陆夕又怎么会知道?

“再后来,妈就死了。”陆夕突然换回痴呆的神情,“妈死了,没有了头,被你们抬回来了。你们说那是大伯母,但我知道,她就是妈。”

“你说什么?”我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

“妈死了,没有了头,被你们抬回来了。你们说是大伯母,但我知道,她是妈。”陆夕将头低下去,恢复了痴呆,不住地喃喃自语,“妈死了,没有了头,被你们抬回来了……”

对啊。

没有头的尸体,我们又怎么断定那就是大伯母的呢?我怎么没有想到,二伯母和大伯母的体形本来就很相似,加之我对她们都不太了解,换了衣服,完全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如果说死去的人不是大伯母,她为何要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杀死二伯母呢?那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我怕继续下去,我心中唯一的慰藉会破碎掉。大伯母一直都是我意识中最善良的人,从小就不会像二伯母那样打骂我,从来都在村子里救死又扶伤,也从来不曾在我心目中给她完美的形象抹过黑。

第十章

“凡子,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大伯走了进来。他的病已经痊愈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嗯,等陆夕的病治好了就回来。学校已经斥资建自己的医院,专治陆夕这样的病。”我收起东西,努力朝他挤出点儿微笑。

没错,我的确是在逃离。

大伯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出去了,在桌上留下一把陈旧的钥匙。

我看着那东西努力回想:没错,这是房里大伯母锁柜子时的钥匙。

如梦初醒般,我抓起钥匙打开柜子。大伯母出去那天,那本她遮遮掩掩的书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一个婴儿夭折了的躯体,等待有人收尸。

我将书翻过来:《神术——换命》。

血色的牛皮封底,古朴的繁体字衬出别样的诡异,它是李家哪代祖先撰写的呢?换命!爸爸就是用它给我换命的吧?

我慢慢翻开它,前面是家族里每一个人的出生日期,我立即抓出那日在二伯母家里拿到的三张写有生辰的黄纸对照。没错,被压制在牌位下的两张分别是二伯和奶奶的,还有一张是——二伯母的!

我连忙往后翻,眼睛紧紧地扫过每一个字,心脏却在静静地颤抖。里面繁体的内容不仅记载有可以压制天生命强之人的方法,还有加害有仇之人的,还有使将咽气之人起死回生的,也还有可以给魂魄请位的……

但一切都有一个条件——必须由李家的人供命,并且以自己的属命亡命。

我合上书,闭上眼睛,努力梳理着近日的条条框框。

二伯五行火命,他必须被烧;奶奶金命,于是她得水银中毒;二伯母木命,她的脖子似乎确实是被木头敲下的。那水命的大伯母呢?静默的房间外,咆哮着的金沙江似乎在回答我。

我在最后一页看到火血蛇的取法和来源,像所目睹的那样,蛇必须在二伯的坟坑中烧死,这样才能吸收死者的七魄,为病者换命。

所有的一切都好解释了:为何陆夕弱智了的脑袋会突然开窍,为何大伯会突然康复。

可我不明白,二伯母和大伯母又是怎样的关系。为何二伯母死去后,陆夕仪式中最关键的蜡墨纸只燃烧了一半?又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她们完成了这一切?为了儿子,为了丈夫,爱真的可以强大到这样放弃自己生命的地步吗?

也许是的,但我可能永远不懂。

我将书装入我的贴身袋子放好,我已经没有权力往下追问自己,毕竟我的爸爸也曾为了爱我这么做过。

我、陆夕、大伯,都是牺牲了家里其他人之后荒谬的受益者。

可是大伯,他在这个时候将真相告知我又是为何?他又对大伯母二伯母的计划知道多少?

这时候,堂嫂的叫声又很准确地响了起来,“不好了,爸,爸他跳江了。”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大伯的尸体已经被会水的人抬了上来。也许,大伯是用这样的方式回答我:这样荒诞不经的人生,生命承受不起。

第十一章

已经是深秋,我们兄弟静静地走在金沙江畔。

“陆夕,我们还会回来吗?”我问他。

“会的。”他回答。

大伯死后,他的病也奇迹般地飞速恢复着。因为有二伯母保佑,我想。

我远远地眺望,也许就是在我脚下的这块石头上,我的父亲曾抱着小陆颜跳了下去——只为了我能活下去。

水面上吹来的风,夹杂着水分,弥漫在清晨无人的小道上,将某些东西隐藏、掩盖。那些往日清晰可见的山光水色在其间闪烁。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二伯母,她烧尽了那张写着陆夕生辰的黑色蜡墨纸,心甘情愿,让大伯母切去头颅;大伯母嘴角喃喃,面带笑容,跳进了金沙江。她说的是: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爱我们爱的人。

没错,我们还会回来的。

回来继续下一个,“换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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