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s McGinty's Dead
★★★★这可是硬汉派推理
【内容简介】
某镇的钟点清洁妇麦金蒂太太被人打死了。不久后一名年轻男子被捕，并被判处死刑。
负责此案的斯彭斯警督已临近退休，他很烦恼，因为他怎么都不认为那名男子是凶手。于是斯彭斯委托老相识一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重查此案。波洛发现被害者从晚报上剪下过一则报道，报道 中记录了与过去某桩惨案有关的四位女性。莫非这四人中的某一个就在镇上？莫非这就是命案的起因？
读本作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可不像克里斯蒂的风格。平静但又扎实的驱进感，不华丽但是压抑的紧张感；最初小而模糊的谜团，随着故事的推进逐步明朗、发展壮大的动态感。我总觉得这与以往读过的克里斯蒂作品的质感不同，让人想到了别的什么。
啊，对啊！不久后我就意识到了，这感觉像是在读一本硬汉派侦探小说。
舞台不是封闭空间（宅邸或避暑地），所以波洛为了调查，必须不停地在镇上四处奔波，走访相关人员。由于寄宿地伙食不佳，居住环境恶劣，波洛就没有静下心来的时候。另外叙述的视角一直固定在波洛身上，其内心活动都被直接地展现出来。读者共享波洛的感慨、对事物的印象，以及思考过程，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切，与他一起行动。这就是本作的基调。
日本最优秀的硬汉派侦探小说作家之一，著有《黑暗落日》 、《死人们的夜晚》、《惠理子，十六岁的夏天》等名作的结城昌治曾在著名随笔《第一视点第一人称》（一視点一人称）中写道：釆用硬汉派侦探小说的视角（叙述形式）才可能写出最公平的解谜侦探小说。
这是因为在这样的作品中，包含线索在内的一切事物都会通过侦探的五感直接传达给读者。读一下比尔•普洛奇尼（Bill Pronzini） 的“无名侦探系列”，应该就能深刻地理解结城的观点吧。而在“因为是硬汉派式的，所以是优秀的侦探小说”这一类别中，我想还应该加上这部《清洁女工之死》。
本作的情节展开也遵循了硬汉派侦探小说的标准。开头通过波洛的视角描写他在伦敦的逍遥生活，随后波洛在事务所会见委托人，接下了“警方难以正式调查的案子”。接着，波洛孤身探访相关人员，收集各人的“故事”，以此勾画众人的肖像。这些正是硬汉派侦探小说的固定模式。
这里我得赶紧补一句：所谓“像硬汉派那样破案”，并不是指波洛挥舞着手枪，或沉溺于粗暴的性爱，或是打倒匪徒之类的。
硬汉派侦探小说讲述的是这样一种故事：不具备公权力的个人，用等同于路人的视线注视从公权力罗网中脱逃的罪犯，慢慢收集普通人的线索，借此查出真相一一走完这一过程后，侦探自身的个人伦理观、职业伦理观和法律体系三者之间的对抗便也凸显在我们眼前。硬汉派侦探小说中时而显现的暴力，也不过是没有公权力做后盾的个人踏入犯罪窝点时所必需的武装手段，是故事的副产品。
《清洁女工之死》之所以有硬汉派的味道，也是因为登场人物是克里斯蒂此前几乎从没写过的“非富裕人群”(请看被害者和嫌疑人)。所以，波洛没有安居于宅邸之内，向医师、用人或贵族问话，而是在不停巡访极为普通的百姓之家。其结果就是，这个故事的氛围伴随着体温，而非“解谜侦探小说”那种静止的冰冷气息。
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在一九四四年写成的著名随笔《简单的谋杀艺术》(The Simple Art of Murder)(收录于 《找麻烦是我的职业》)中批判了传统的古典侦探小说，他盛赞达希尔·哈米特(Dashiell Hammett) “把犯罪从彩饰玻璃的花瓶里拖出，抛上了街头”的做法。而克里斯蒂没准是在用本作进行反驳吧：我也能把犯罪从上流社会的宅邸中拖出，抛入平常百姓家。
说到波洛反复寻访相关人员，那还得提《牙医谋杀案》。但波洛在 《牙医谋杀案》中遇到的尽是不食人间烟火、被漫画化了的人物，波洛只是被迫倾听他们那些不切实际的政治空谈。
但《清洁女工之死》不同，书中人物的姿态、话语都非常真实。所以，波洛接收这些信息后发出的感慨也贯穿着人类的真情实感。或者说，本作的人物群像所释放出的生气，在目前为止我读的波洛系列作品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比如，接受死刑判决的青年使人想起了现如今欠缺沟通能力的男孩子们，令人印象深刻。
喜爱传统风格的读者或许会觉得《清洁女工之死》是一部寒酸、土气的作品，因而把它扔到一边。但这样未免暴殄天物。我就这么说吧，本作中波洛一直在连轴转，发牢骚时的可爱劲儿也格外有趣，读者能在这部作品里充分享受到鲜活的男主人公波洛带给我们的乐趣。
原本硬汉派就与解谜侦探小说的快乐不相矛盾。硬汉派是指一类叙述方式，解谜侦探小说则是一种文章的构造，两者是可以兼顾的。是的，迈克尔·z.莱温(Michael Z. Lewin)的《沉默的推销员》 (The Silent Salesman)> 塔克尔•科(Tucker Coe)的《蜡苹果》 (Wax Apple)约翰•卢茨(John Lutz)的《乘上闪电》(Ride the Lightning)等作品即为明证。
不过，白玉微瑕的是，侦探小说作家阿里阿德涅•奥利弗夫人在中盘阶段登场了。她的言行固然有趣，但完全破坏了本作的气氛。奥利弗夫人住在本作中少有提及的上流人士家中，所做的无非是可有可无、不紧不慢地与人交谈。她姑且也算抓到了一点线索，但不是必不可少的，完全可以交给波洛来做。也许是作者为回馈读者，嵌入了这个“很克里斯蒂的片段”吧。但讽刺的是，它完全就是一块杂质。
在制造凶手的意外性方面，本作采取了正面进攻法。用于解谜的主线索当然也是通过波洛的某个行动实时地传递给了读者。真可谓优秀之作。
个人很喜欢的一点是，寻找凶手的正题完成后，作者又接连注入了一堆“小谜团”此处颇为精彩，同时圆满完成制造推理层面的意外感和为各登场人物在小说中的“生活”画上句号这一故事上的要求。在《空幻之屋》和《致命遗产》中，对“戏剧的结局”的描写过于清淡，留下了遗憾，但本作的结尾处荡漾着“由缄默而起的余韵”，实为优雅之作。
我尤其喜欢倒数第二章的对决。那炫酷的感觉就像在看“蛇蝎美人”型硬汉派侦探小说的高潮部分，以至于我几乎从波洛身上看到了萨姆•斯佩德和菲利普·马洛的影子。
自《H庄园的午餐》以来，克里斯蒂创作了一批以“大气、凛然的女性”为主角的作品。至此，我们应当可以将《清洁女工之死》看作是对上述类型作品的一次变奏，作者以“硬质的硬汉派，或称黑色小说式的浪漫主义文学”形式完成这一创作上的坚持，最终结出了硕果。只为看这威风凛凛的一章，本作也值得一读。
特别是对平时就看硬汉派侦探小说的人来说，本作实乃必读之作。杰作！
- ◎ 指日文版《找麻烦是我的职业》收录了这篇随笔。中文版这篇收录在同名短篇集《简单的谋杀艺术》中。中文版《找麻烦是我的职业》(Trouble is My Business)收录了同名作和《检方证人》《金鱼》《红风》这四篇。
- ◎ 萨姆•斯佩德(Sam Spade)是达希尔•哈米特笔下的私家侦探，出现在长篇小说《马耳他之鷹》和三个短篇中。菲利普•马洛(Philip Marlowe)是雷蒙德•钱德勒笔下的私家侦探，更是世界知名的名侦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