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鲨鱼嘴运动酒吧的烧烤之夜。这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来这儿的常客将酩酊大醉,嘴里塞满烤焦的鸡肉、牛排和海鲜。
坐在木制平台上的图斯又矮又瘦,留着光头,面露愠色。这儿能俯瞰龟湾码头南端的小河,陪伴他的是那条叫尤索林的狗。蚊子肆虐,他不停地拍打裸露的胳膊和腿。
加勒比海的夜晚气温高达36摄氏度,湿度也很大。他穿一条卡其短裤,一件印着吉姆·莫里森照片的汗衫,一双人字拖,仍然汗流浃背。他正抽着好彩牌香烟,喝的是加冰的美格波旁威士忌。坐在他身旁的尤索林,不停地翕动鼻孔闻着肉香,时不时从平台上的一只碗里舔水喝。
这是只丑陋的杂种狗。几年前,在比弗利山庄的一条街道上,他到一座房子前踩点时,这条狗开始跟着图斯。他多次撵它走,但它毫不理睬,于是最后他把它带回岛上。他不知道是谁收养了谁。他也不在乎。
酒吧里传来一阵大笑声。几年前,两个夏威夷人来酒吧抢劫,结果被一名顾客开枪打死。这个地方就是这么疯狂。
过去10年他称为家的这个岛屿是游客的度假天堂,也是让美国边境管理局头疼的一块加勒比飞地。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当地人称之为“普罗沃”——地处海地、牙买加和佛罗里达群岛南端之间,长17英里,宽5英里。
英国人假装要维持治安,在此地安插了一个傀儡总督,但让美国海岸警卫队对付——或者确切地说是镇压——那些腐败不称职的地方警察。
这是图斯来此地居住的原因。没有人问他问题,也没有人在乎。他的公寓位于远离小河的一个住宅区,如果他外出,帮他打扫卫生的米西克老妈就替他照顾狗。
今晚的蚊子格外猖狂。他不喜欢蚊子,恨死了这些讨厌的小东西。很久以前,他就下定决心,如果能见到上帝——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不相信上帝存在——他要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创造了蚊子。
是为了让每个人都不爽吗?
他现在就很不爽。他的右脚踝刚被蚊子叮过,痒得受不了。如果有机会,他会将地球上的所有蚊子都赶尽杀绝。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赶紧接一笔业务。
图斯年纪轻轻就辍了学,最终参了军,其间去过两次伊拉克。之后他的人生彻底改变,因为在那里他发现了自己作为一名狙击手的不凡身手。
他又喝了两杯波旁威士忌,抽了四支香烟,然后和尤索林沿着空荡荡的昏暗街道朝家走去。回家他要再烤一些自己驾船捕来的梭鱼。
他还可以再接一份合同。他的两个美国大客户都没了——一个被判不可假释的终身监禁,一个被人开枪打死(开枪的正是他本人)。现在他又有了两个新客户,但是已有几个月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他在瑞士银行账户里的钱越来越少。他那艘名为“远景”的捕鱼船长达35英尺,有两台奔驰引擎,油耗高,仅是加油就很费钱。
也许有一天,他需要这艘船帮他做个了断。此外,“远景”载着他出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活。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世上活多久。再过几周他的生日就要到了。每个生日他都有固定的仪式。他会离开鲨鱼嘴,开车去丘镇,找他固定的妓女。岛上没有严禁酒后驾驶的法律。过后他会开车回家,玩俄罗斯轮盘赌。
过去10年,他那把.38口径手枪一直子弹上膛,装的是他自制的子弹。弹头底部有两个深深的切口,这样就保证不管什么物体被击中,都会打出一个网球大小的洞。他不可能侥幸活下来。
砰的一声。
烟消云散。
尽管还不到他生日,但他决定,管它呢。生日只不过是个数字。他把枪口紧紧抵住太阳穴。
这时手机响了。
他犹豫了。接还是不接呢?也可能是来活儿了。他还是接了。
传来难听的口音。
近几年来,给他付钱的有美国黑帮,声音听上去就像鼻孔里塞了口香糖,还有东欧人,他们没有幽默感,但言简意赅。
“我给你打过去。”他说完,立刻挂上电话。
上次去美国时他买了10部即付即用手机,他从中选了一部,给联系人回电话。他仔细听了对方的指示,牢牢记在心里,并提醒客户他的条件——现在就把钱打到他的瑞士银行账户上——然后挂了电话。他从不留任何商量余地。
他又拿起枪,把枪口顶在太阳穴上。
尤索林看着主人,发出可怜的哀鸣。
“你也想要一发子弹?”图斯问,“你是这个意思吗?你不用担心我死,我就是死了,你也会没事的。有人会照顾你。米西克老妈喜欢你。不知为什么,但她说过,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她会照顾你的。律师那儿有我的遗嘱。我把一切都留给你了。会有人照管你的。”
尤索林仍紧紧盯着主人。
“和我玩心理游戏?”
他扣动了扳机。
咔嗒一声。
放下枪来时,他相信这个坏坏的家伙在咧着嘴笑他。
“觉得挺好玩,是吗?”他把枪瞄准狗的脑袋,手指搭着扳机。狗继续咧嘴笑。
他朝空中举起枪,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声震耳欲聋。天花板上的石膏哗啦啦掉了下来,落在他身上。尤索林继续咧嘴笑着。和主人一样,这条狗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