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斯看见一个60多岁的男人,裹得严严实实,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准的都可以根据他来调手表时间了。此时男人边看小说边沿大街朝他走来,书举得高高的,不得不使劲向上仰着头。
有时图斯步行来这里,再返回酒店,算是锻炼身体。步行也给他提供了更仔细观察的机会。值得注意的是,几处房屋的窗户上都贴了“邻里联防”的标志。要是连续几天开车,警惕的邻居很可能会上报,说一个人总是开着汽车来这儿。步行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他在乔迪的房子周围闲逛时,也注意到其他一些常见的路人。一个男人面带忧伤,推着坐轮椅的妻子,旁边是条肥胖的狗。开白色SUV、留着疯狂发型的女子,总是先把车倒回私家车道尽头,花一分多钟左右看看才把车开到空旷的街道上。送孩子上学的妈妈们。把马自达车停在房屋前,跑进去再跑出来的送报员。还有9点30分开红色货车送货的邮递员。
一周之内邮递员只给乔迪家送来了三件物品。天黑后图斯进屋查看,都是寄给“住户”的宣传广告。
从早上8点到傍晚6点左右天黑,他每天都密切监视着房子。一周以来天气都不错,不过今天早上下起了大雨。很好,这意味着出来走动的人更少了。现在雨停了,天空一片蔚蓝。他心想,她在金色年华号游轮上玩得还开心吗?也许花的是偷来的那20万美元假币吧?
上午10点,一辆脏兮兮的白色货车拐进罗丁新月街191号大门,沿陡峭的车道向前开去。
图斯沿街道继续散步。他来到191号入口处,朝里瞥了一眼,看到货车后门敞开着,一个40多岁的男人,穿着工作服和长筒胶靴,正忙着从车里往外拿园艺工具。货车侧面上写着“斯蒂芬园林维护服务”。
他悠闲地踱着步子走上车道,朝那个男人走去,用英国口音说道:“嘿,我们刚刚搬过来,想雇一个园丁。”他的大拇指朝肩头随便一指。
“我给你张名片吧,”男人说,“你有需要先跟办公室联系。稍等。”
图斯等着。园丁去驾驶室拿了一张上面印有绿色字体的名片回来,递给他。
“住在这座房子里的人,能做你的推荐人吧?”图斯问道。
“是个独居的女人,”男人说,“几乎从来不见她人影。”
“哦,她叫什么名字?”
园丁耸耸肩,“不知道。我为公司工作,他们给我地址,我就去干活。两年以来,我跟这位女士没说过几句话。”
“这房子是租的还是她自己的?”图斯问道。
“我也不知道,先生,对不起。”
图斯跟园丁说了声再见,朝海边走去,心里还在琢磨那个神秘的女人。她的房子里没什么照片。她与家政人员没有联系。她的固定电话上没有任何留言。她似乎不喜欢抛头露面,这倒正合他心意。
这可能意味着别人很长时间注意不到她。是他拿着优盘回家的时候了。无论她把它藏在何处,他一定会找到。她会亲口告诉他的。
他感到肚子有点饿了。因为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他又步行朝布赖顿市内走去,心想晚点再回来踩点。路上,他想起一个叫“格拉布斯”的汉堡店,里面的汉堡很是正宗,上次来时在那里吃过饭。他沿圣詹姆斯街走过去。
填饱肚子后,他朝海边走去,下了台阶来到马德拉大道,过了马路向西,左边就是沃尔克斯铁路的铁轨,远处是一片荒凉的卵石海滩。他边走边认真思考,但是每隔几分钟身旁就会驶过一辆自行车,叮叮的铃声将他的思绪打断。迎面刮来的西南劲风寒冷刺骨。
如果是他的话,会把优盘藏在哪里呢?他已经搜遍了屋内每个角落,此外还有阁楼和花园棚屋。待在布赖顿让他很不自在。虽然此次来这儿用的是别名,但他知道自己仍然是这个城市的通缉对象。去年从肖勒姆港逃脱后,他上网查看了当地新闻。警方已经发出声明,说他失踪了,可能溺水而亡。但是他在码头上与那个黑人警察扭打过,警方很可能已将他的DNA存档。还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现在他感到漫无目的,很是沮丧。还要等多久,那个贱货才回家?他想回到温暖的家,和尤索林一起待在船上。
他想念那条忠实的狗。
他还没有对哪个人有过这样的想念。
他经过码头前的一个个摊位——全市最棒奶昔哞哞,甜甜圈和吉事果,美味甜甜圈,法式薄饼,热狗小屋——以及入口处的钟楼,前面有一个金字塔标志,上写“布赖顿最美味炸鱼薯条”。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放假时跟一个养母在大西洋城的情景。炎炎夏日,她在玩老虎机,而他则独自沿木板路漫无目的地闲逛,躲开推着小车的游客。
她一整天都在玩,身边放着一大堆硬币,一手拿盛啤酒的塑料杯,不是猛拽拉杆就是摁下按钮,嘴里一直叼着香烟,眼睛透过袅袅烟雾一眨不眨地看着飞旋的转盘。要是赢了,她就会赏给他一小把硬币,他立即拿到打靶场花掉。
他总是试图获得最高分,通常都能赢。要是没赢,他便火冒三丈,不止一次去砸玻璃,或者猛扭枪柄,把枪弄坏。
右边是水族馆,穿过繁忙的十字路口,是一座奶油色和红色相间的建筑,上写“哈利·拉姆斯登炸鱼薯条”。
前方交叉路口远处,是黄白相间的皇家阿尔比恩酒店。人行道上放着一堆啤酒桶。他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家咖啡馆和防波堤。那个贱货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游轮之旅?
他穿过自行车道,在斑马线前停下,等着绿灯亮起,心想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打发。干等。他不介意等。让时间悄然溜走。也许他会到市里看场电影,或者在酒店房间看电视。
信号灯变绿。他正要过马路,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去码头看看呢?看看那儿有没有射击场。这样就有事可干了。
他转过身,忘了身后就是自行车道。他刚迈开步子,便听到叮的一声铃响,接着是咣当一声和一声大喊,然后是金属与橡胶摩擦发出的刺耳噪声。瞬间之后,一个人影扑到他身上。他立马感到自己被撞飞。人行道与他的脸越来越近。
他眼冒金星。
接着便是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