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罗伊眯起眼睛看了看选项,按下按钮,要了一大杯浓缩咖啡。
“天哪,”克莉奥说,“她看上去很糟糕。她说‘祝你好运’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不知道。”
“听着,”克莉奥看上去有点麻木,她啜了一口滚烫的茶,“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你找到答案。我觉得你应该再回去,单独和她待一会儿。我就不再进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到楼下呼吸点新鲜空气,在前面等你。问清楚一些问题的答案,至少她欠你这些。”
他返回病房区,再次进入桑迪的病房,随手关上门。她似乎睡着了。他的心怦怦直跳,低头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她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他在床尾坐下。
“嘿,桑迪,”他说,“我——我不敢相信真的是你。都这么多年了。快11年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他曾经深爱的女人。尽管她脸上满是疤痕和绷带,他还是能看出多年来岁月留下的苍老痕迹。她不再是抛弃他一走了之的桑迪。过去的各种记忆闪过脑海,他努力把它们与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联系起来。但她仍然很陌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她没有回应。
他抓住她的手,一时间出了神。生活可能会大不一样。万一她突然睁开眼睛,张开双臂搂住他,他该怎么办?“我有了一个儿子,”他说,“他叫诺亚,八个月大了。也许有一天,你好起来后,我们还能见面,成为朋友。希望如此。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很多问题的答案。你为什么离开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络?你知道我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吗?难道你根本不在乎吗?我想我应该知道。”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反应。
她的手摸上去很是陌生。“你总是要求我不断上进,希望我比父亲取得更高职位。嗯,我一直很幸运,现在是警司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顿了顿,“我也没有想到。我现在是苏塞克斯郡重案组的头——尽管我们分局与萨里的合并了。现在很多权术也是我们11年前没有的。我热爱我的工作,但有时也很困惑。警务成了该死的政治正确。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就怕得罪别人。”他停了一下,低头看着她,“天哪,真希望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和对方说说过去10年发生的一切。”
他抬头看看那一排监测器和各种带刻度盘的仪器,完全看不懂,“我有无数问题想问你。再找一天?也许?”
他看了一眼手表,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她突然睁开眼睛,“要走了吗,罗伊?”
他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又在床边坐下来。
“我很高兴你工作这么顺利,终于梦想成真。警司,我喜欢这个称号,听上去不错,挺适合你。”
他笑了笑,“谢谢。”
“你一直想要个儿子,现在也有了。诺亚这个名字不错。”
“是的,我和克莉奥都喜欢这个名字。这么说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现在轮到你谈谈你的生活了。我听到一些零星消息。”
她面带愧疚地笑了笑,“我想你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吧。吸毒,抑郁症,还有失败的感情生活。我也有些好消息——我经济独立,很有钱,还有一个10岁的儿子。”
“好,我想知道的是,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去了哪里?我做错什么了吗?”
“说来话长,罗伊,但今天不说了。我会向你解释的,我保证。”
“好吧,说说你的儿子吧。他叫布鲁诺,是吗?”
她点点头。
“他的父亲是谁?”
“这个也下次告诉你,罗伊。”
“好吧,那我们就只谈谈未来。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出院后有什么打算?”
“恢复得不太好。不久前他们告诉我,我能活着就很幸运了——我被送进来时,他们根本没指望我能活下来。我的头部伤得很重,脊柱受损,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行走——腿没瘸,也不用拐棍。我的脾脏被切除,脸上的疤痕永远也去不掉了——谁还会要我?我担心布鲁诺。”
“他现在在哪儿?”
“现在全靠朋友照顾。单亲妈妈只身一人抚养孩子,即使有钱,也很不容易。”
“你跟父母谈过吗?”
“没有。”
“需要我给他们打电话吗?”
“不,等我——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和他们谈的。”
“还有其他什么人需要我联系的吗?”
“没有,当然没有了。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不希望你来这里,真的不想。我现在不需要,我受不了,罗伊。”
“你知道会有各种各样的法律后果。我必须向德国和苏塞克斯警方汇报。”
“你可是让人宣称我死了。”
“那你期望我怎么做?”他提高了嗓门。
她闭上眼睛,似乎又睡着了。突然,她说:“这周我要去见会诊医生,他会谈到我今后的治疗和预后。我觉得恢复得不错,他们会让我出院。但我很担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今后的生活。我感到很孤独,罗伊,在这个世上孤零零的。现在你又让我面对这一切,我不能。”她开始哭泣。
他再次紧握她的手,“你会没事的。我会尽力帮你。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我必须知道真相——当初你把我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现在你又出现了。”他停了一会儿,“有件事可能会让你开心。还记得马龙吗?我在布赖顿勒韦尔游乐场标靶射击时赢的那条金鱼——我猜是11年前吧,我们把它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带回家。你根据马龙·白兰度的名字,给它起名叫马龙,因为你觉得它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你说,游乐场的金鱼从来不会活很久,几个月就会死。嗯,你知道吗,它还活着!精神得很呢。多年来我给它买了好几个同伴,每次都被它吃掉了!我爱那条鱼,因为——可能听起来很蠢——因为它是我和你之间唯一的联系。每天醒来下楼时,我都希望它还活着,而不是发现它漂在水面上。每次看到它,我都会微笑。你可能觉得这很傻,是吗?”
“我想你现在该走了,罗伊,我并没让你来。我累了。”她说。
他松开她的手,“嗯,我还需要答案。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他转身走出病房,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桑迪躺在病床上,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