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格雷斯没有睡好觉。他的脑子还想着工作,此外,虽然他和克莉奥努力去哄,但诺亚因为正在长牙而不停地哭闹。
每当诺亚安静地睡去,格雷斯也会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听着儿子发出的均匀呼吸声。还是一名制服警察时,他碰到过几起婴儿猝死案,可怕的回忆至今挥之不去。虽然他知道诺亚现在能在床上翻身了,窒息的危险小了些,但是风险仍在。
他躺在那里睡不着,脑子里像新闻画面一样依次出现一连串名字:乔迪·丹福斯,乔迪·本特利,乔迪·卡迈克尔,珍玛·史密斯,朱迪丝·福肖。现在,根据最近与凯莉·尼科尔斯通的电话,他又加上一个名字:凯茜·丹福斯。这是乔迪的姐姐。乔迪一家人一次外出度假时,乔迪和姐姐一起去散步,结果姐姐从悬崖上坠落摔死。
她的姐姐坠崖而死。她的未婚夫也从峭壁上摔下死亡。她的第一任丈夫被蛇咬伤而死。她的第二任丈夫也中蛇毒而死。她有一连串名字,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他用谷歌搜了克里斯托弗·本特利的名字,得知他是一位杰出的爬行动物学家,写过几部关于有毒动物的书。网上提及了他的妻子乔迪,但没有照片。本特利还建了一个不错的网站,基本上是个与其他爬行动物学者共享信息的论坛,几年来除了几条表示哀悼的信息,并没有新帖子。
他搜索到了各大媒体为本特利写的讣告,如《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卫报》《独立报》,还从《旁观者》杂志上读到一篇语气幽默、略带嘲讽的文章。作者说一个在自然栖息地见识过世界上最危险的毒蛇、蝎子和蜘蛛的人,竟然在自己家中被蛇咬死了。文章继续提醒人们谨防“专家”的危险,并引用已故著名演员彼得·乌斯蒂诺夫的话说,如果地球马上要爆炸,人们最后听到的,会是一个专家解释这为什么不可能发生。
尽管对她的第一任丈夫有大量报道,格雷斯并没找到任何关于乔迪·本特利早期生活的介绍。但在过去几周,围绕着沃尔特·克莱因的惨死和与其有关的金融诈骗,对她的评论倒是不少。
夜晚漫长而又太短暂,他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系列行动计划。
最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几分钟后,闹钟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凌晨5点。他按上闹铃按钮,马上醒了过来。必须醒了,不能再睡了。奇怪的是,他感到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黑暗中他翻了个身,亲了下克莉奥的脸颊。她没有反应。为了不吵醒她,他轻手轻脚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外面冷飕飕的,他把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咕咚喝下,然后进了浴室,关上门,打开灯,睡眼惺忪地看着镜子。怎么看上去蓬头垢面的,他想,一团糟。但他感觉很棒。
他构思的宏伟蓝图是一场赌局,可能会遭到上司卡西安·皮威的拒绝,但他还是很兴奋。他把牙膏挤在电动牙刷上,用两分钟时间草草刷完牙,对自己要做的事情越发有把握了。
他穿着睡衣和拖鞋来到诺亚的房间,见儿子睡得很香后悄悄下了楼。汉弗莱立刻跑到他身边。
格雷斯跪下来抚摸它,“我会带你出去,但恐怕今天不能跑步了。明天再补偿你,好吗?”
他打开后门,打着手电筒走到外面。湿草的清香和荒野的空旷让他感觉特别宁静。他喜欢这里,犹如天堂。月亮低低地挂在空中,他感觉自己很渺小,就像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在时间的长河中,人的一生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
汉弗莱蹲下来拉屎,然后开心地朝他跑过来。
“真乖!”他跪下拍拍它,来到鸡舍旁,借着手电筒的光束,看到五只母鸡蹲在棚顶上,还没准备好开始新的一天。
他回到屋内,用微波炉热了一碗粥,从冰箱里拿出六颗葡萄。克莉奥从哪儿读到过,每天吃六颗葡萄,有延缓衰老和抵抗疾病之功效。他喜欢她对健康问题的认真钻研劲儿。
接着他打了几个电话。他按捺住心底的兴奋,为天色尚早表示歉意。这是一场赌博,一场风险巨大的赌博,但他确信尝试一下准没错。
他打完电话,用过早餐,匆匆上楼。克莉奥正坐在床上,在苹果手机上查看信息。
“今天上班的任务很重吗?”他问。
“有五具尸体等着解剖。”她说,“你呢?”
他把计划告诉了她。
“我喜欢!”她说,“但你真要这么做吗?”
他耸耸肩,“我要尝试一下!”
他冲了澡,刮了胡子,很快穿好衣服,6点左右出了家门。6点20分他把车停在苏塞克斯警局的停车场,此时手机响了。
是格伦·布兰森打来的。格雷斯快速估算了一下——法国比英国时间早一个小时。
“早上好!”他用法语说,“还顺利吗?”
“妈的!”布兰森用法语冷冷地回答,“我想法语就是这么说。”
“说来听听。”
格雷斯听了一会儿,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见了?逃跑了?”
“好像他用的就是美国连环杀手泰德·邦迪的鬼把戏,假装胳膊摔断了。他把一名狱警骗到监狱医院的牢房里,让其帮忙脱下T恤准备睡觉,结果把狱警制服,打晕后捆起来,堵住嘴巴,扔到床上,面对着墙,头上蒙了一条毯子。裂为两半的石膏也被他丢在床上。”
“入狱时,就没人检查一下他该死的胳膊吗?”
“显然没有。他被直接送到了监狱医院。”
“即便这样,他又是怎么逃走的——那里肯定也是把守森严吧?”
“现在还没人知道。也许是从下水道或排水沟逃走的。”
“妈的!”格雷斯骂道,“妈的!”他又骂了一遍,“这似乎是他的一贯手法。这个狡猾的混蛋——我听说通缉犯过机场时使用道具将注意力从他们的脸上引走。他肯定是这么干的。但法国当局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两次都让他逃脱了,现在他肯定在嘲笑我们呢。”天哪,即便这次不是他的错,他该怎么去跟皮威解释呢?
“希望他掉进粪坑里了。”布兰森愤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