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3月15日,星期天,上午10点17分,开始对乔迪·卡迈克尔进行审讯,她的律师克利福德·奥森也在场。”盖伊·巴彻勒对着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说。此时他们正坐在苏塞克斯警局的审讯室里。他旁边另一把靠背椅子上坐着塔尼娅·凯尔,她也是一位训练有素的高级审讯官。周六下午已经进行过首次审讯,确立了一些事实和被告的背景,也让她开口陈述。这是第二次审讯,就她之前的回答,警方调查后又有了新发现,本次审讯是为了与她当面对质。
盖伊和塔尼娅都知道,罗伊·格雷斯就在隔壁观察室观看现场视频。他们也清楚,对嫌疑人只能拘留36小时。现在她已经被拘超过24个小时,他们必须在今晚10点前对她起诉,否则要有延长拘留她的理由。
桌子上摆着水和咖啡,乔迪·卡迈克尔静静地坐在对面。她身穿黑色外套,蓝色牛仔裤,脸色阴沉,不停摆弄着脖子上的项链吊坠。她旁边是她从伦敦一家顶尖律师事务所请来的刑事律师克利福德·奥森。奥森身穿西装,脚蹬靴子,头上抹了发胶,一副干练模样,说起话来带有浓浓的伯明翰口音。
两名警官知道审讯将是一场恶战。
“这是对乔迪·卡迈克尔的第二次审讯,她娘家姓丹福思,又名乔迪·本特利和珍玛·史密斯,可能还有其他名字。”
“其他名字?”律师插话道,“能否具体说明?”
“目前还不能。我们正在对你的当事人进行背景调查,相信她过去还用过其他别名。”巴彻勒看着乔迪,“你在22岁时嫁给了克里斯托弗·本特利,是吗?”
她瞥了一眼律师,答道:“是的。”
“婚后若干年,你丈夫被家里养的一条锯鳞蝰蛇咬伤后死亡,此事是否属实?”
她点了点头,“是的,事情很可怕。他十分了解这种蛇,知道其危险。”
巴彻勒继续说道:“你的第二任丈夫罗利·卡迈克尔也死于同一种蛇毒——锯鳞蝰蛇毒,这是否也属实?”
“验尸报告上是这么说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
“你目前位于布赖顿罗丁新月街的房子里还养着几条这种毒蛇,此事是否也属实?”
“是的,的确如此。”
“你是否清楚这些动物极为致命?”
“当然了,不知道的话就有些蠢了。”
“你是否知道,根据《危险野生动物法》,如果饲养这些动物,必须要获得许可证?”
“我知道。”
“在昨天的审讯中你告诉我们,你已故的丈夫克里斯托弗·本特利有许可证。尽管他已经过世,你仍然持有他名下的许可证,登记地点在伦敦南肯辛顿一个闲置的公寓。你为什么从未把许可证过户到自己名下,也从未通知过任何相关部门,便把这些爬行动物搬到了布赖顿?”
她看了一眼律师,律师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回答。
“我一直很忙,”她说,“还没腾出时间。”
“这些年你一直很忙吗?”塔尼娅·凯尔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以为,如果许可证在有效期内,在哪里安置这些动物并不重要。”
“你肯定一直都很忙,”巴彻勒说,“我们先回顾一下。我知道你姐姐凯茜死时你在现场。在昨天的审讯中,你简单介绍了当时的情况,现在能否再详细说一下?”
“无可奉告。”律师插话道。
“不,没关系。”乔迪说,“那是一场可怕的事故。父母趁10月期中假带我们去了康沃尔,住在博斯卡斯尔。我和凯茜到悬崖边散步。她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让我给她拍照。她退到悬崖边缘。我很担心,让她离开那儿。她说我是个胆小鬼,又后退一步,不料绊了一跤,她——她——她突然就——”乔迪闭上眼睛,“哦,上帝。”她再次睁开眼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脸上那可怕的表情。前一秒她还站那里,然后她——她——”说着她泪水盈眶,连声音也变了,“她就消失不见了。”她停顿了一下,稳定情绪,吸了吸鼻子,“我爬到悬崖边缘往下看,她跌落在下面的岩石上,距崖顶足有两三百英尺。”
塔尼娅·凯尔递给她一盒纸巾。乔迪抽出一张擦了擦眼睛,“对不起。”
“你在那一刻有何感受?”凯尔轻声问。
“那是糟糕的时刻,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时刻。”
接着乔迪描述了此事的后果,以及对一家人的影响。
盖伊·巴彻勒从夹克内侧口袋里掏出几张纸,一张递给乔迪,一张交给奥森律师,一张给了塔尼娅·凯尔,“乔迪,搜查人员昨天从你家找到一本你童年写的日记。这是其中一篇日记的复印稿,是你姐姐去世一周年那天,你陪同父母去墓地回来后写的。我来读一下日记的最后部分:
“这就是我的家人。让我难堪的家人。还有他们说的话。但最好笑的还是下面这件事。妈妈突然说想为凯茜点上一根蜡烛,把点燃的蜡烛放在桌上与我们一起用餐。于是爸爸去了吧台,问他们是否可以为他的女儿点一根蜡烛。10分钟后,厨师和两名服务生走了出来。他们端着一块小蛋糕,中间点着蜡烛,朝我们走来,一边对我微笑,一边齐唱:‘祝你生日快乐!’”
“现在快午夜时分了,明天的作业我还没开始写,但我仍然在笑这件事。
“但是,说实话,我必须说,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把纸放在面前,“我觉得听上去不像是一个悲伤的妹妹写的。”
乔迪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要窥探他灵魂深处,“真的吗?你经历过失去亲人的惨痛吗?整整一年我都像生活在地狱之中,备受良心的折磨,觉得姐姐的死我难辞其咎。当然,我觉得那天酒吧工作人员犯了荒诞的错误,送来一块生日蛋糕,既愚蠢又挺逗人的,整整一年我第一次真正笑了。”
“好吧,乔迪,我们再谈谈克里斯托弗·本特利。他是经验丰富的爬行动物专家,也是世界上一流的毒蛇专家,却被一条致命的锯鳞蝰蛇咬伤了。你能谈谈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吗?”
乔迪和律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转向警探,“我觉得所有专家都过于自信。老实说,他处理有毒动物的一些方式真的很令我担心,我警告过他好几次。他相信驯服了这些动物,处理它们时,采取的预防措施也越来越少。”
在接下来的15分钟,他们问了一些事发当天的问题。
巴彻勒研究了一会儿笔记,转换了话题,“我们现在想问一些关于沃尔特·克莱因的问题。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8月,在拉斯维加斯百乐宫酒店的酒吧。”
“你能谈谈大约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没再看律师,直接答道:“当然。我们到法国阿尔卑斯山库尔舍维勒滑雪——他酷爱滑雪。”
“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我们订婚了。”
“你们在库尔舍维勒时发生了什么?”
“沃尔特是一个真正的——滑雪爱好者称之为粉雪猎犬。他喜欢滑新鲜的粉雪——美国的粉雪比欧洲的多。我们到那里几天了,终于有一晚上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早上仍没停。早晨一醒来他就急着上山。我试图劝阻他,天气预报说上午晚些时候天气会有好转,但他下定决心,要在别人去滑之前滑新鲜的粉雪,所以我们就一起上山了。”
她吸了吸鼻子,喝了几口水,“我们坐缆车到了山顶,我让沃尔特跟着我,因为我之前去过,而他是第一次去。我绕了几个弯,停下来等他——而他再也没露面。我猜他肯定从另一条雪道滑下去了——因为天气条件不好,我滑的是初级的蓝色雪道——我想他可能沿红色或黑色雪道滑下去了。过了一段时间,我意识到他肯定一直往前不回来了,于是滑到雪道底部,来到我们商定好万一走散的会合地点。”她耸了耸肩,“但他再也没有出现。当天晚上……”她再次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心里暗自希望不要演得太过火。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凯尔问。
“一名警官告诉我,有人在一处悬崖底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你们俩订婚了,”巴彻勒说,“你是否知道沃尔特·克莱因把你写进了他的遗嘱?”
“无可奉告。”律师说。
“没关系,”她对律师说,转向巴彻勒,“他很担心,他的心脏不好。他跟两个孩子的关系也不太好,说他们是寄生虫,很少跟他联系,也不来看他。他希望死后不给他们留一分钱。”
“他人可真好。”巴彻勒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律师问。
“只是随口评论一句。我们继续。乔迪,你说你跟沃尔特·克莱因订婚了?”
“没错,是的。”
“沃尔特·克莱因有没有跟你谈过他的财务状况?”
“从来没有。”
“你爱他吗?”
“我当然非常爱他,我都和他订婚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参加他的葬礼?”
“无可奉告。”律师坚定地说。
乔迪并未理会律师,回答道:“我乘飞机返回纽约时,他的儿子和女儿到机场接我,明确说他们不欢迎我。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再去参加葬礼极其无礼。”
之后两名警官就她到纽约律师事务所和酒店住宿的情况又问了许多问题。
“好的,谢谢,乔迪。我们再谈谈你的第二任丈夫罗利·卡迈克尔。你昨天说,你们是通过交友网站认识的,先在网上交流了几个月。你具体是什么时间跟他见面的呢?”
她的脸一红,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回答,但她知道情况不妙。“上个月。”她说。
“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2月24日。”
巴彻勒看了看笔记,“2月24日,星期二?”
“是的。”
“你未婚夫沃尔特·克莱因的葬礼在2月27日星期五举行。这么说你是在未婚夫葬礼三天前跟罗利·卡迈克尔约会的?”
乔迪转向律师。
“我的当事人想休息一下。”律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