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汤姆·海恩斯的通话结束后,格雷斯收到来自米歇尔·韦伯斯代尔的一封新邮件,确认了果阿警方毒理学报告的结果。罗利·卡迈克尔死于锯鳞蝰蛇毒液。
午餐时间,又有最后一个谜底揭晓。
昨天,他带着装有蛇牙的盒式项链吊坠从审讯室离开后,把它放进一个密封的证据袋里,马上联系了科林·邓克顿医生——内政部病理学家,也是创伤和武器方面的专家。
之前他给对方打过电话,说出自己的请求,病理学家同意第二天上午来布赖顿殡仪馆。他也通知了验尸官。
他正要给殡仪馆打电话,问医生是否到了,这时病理学家打来了电话。
“警司,我相信有你希望听到的好消息。我对罗利·卡迈克尔右脚踝上的刺痕伤口进行了显微镜检查,据称是被一条毒蛇咬伤的?”
“没错。”
“首先我可以告诉你,伤口不是普通的蛇咬的,我可以断定,伤口是由那颗蛇牙造成的。检查蛇牙时,我发现条纹痕迹——特别是表面有许多脊线、褶皱,蛇牙表面和尖部有独特的不规则,跟切口的伤口相吻合。在我看来,伤口就是这颗蛇牙造成的。此外,我已经安排法医科学实验室进行进一步检查,因为我相信他们会在死者的裤子上找到细微的纤维痕迹。你们有他的裤子吗?”
“谢谢,这真是好消息!我去查裤子的下落。”
“和往常一样,到时我会给你发一份检查结果的完整报告。你现在需要什么,我可以先通过邮件发给你。”
罗伊·格雷斯随即把最新情况向皮威、皇家检察署和重案组成员做了汇报,并指示诺曼·帕丁做好准备,对乔迪·卡迈克尔进行谋杀指控。
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不错。下午刚过5点30分他就到家了,比往常都早,还给克莉奥买了一束美丽的百合花。
就连诺亚也觉察到了他的好心情,一整晚睡得都很安稳。罗伊躺在床上,仍然兴奋不已,想着过去一天形势发生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扭转。先是诺曼·帕丁弄到了装有蛇毒的小瓶,再就是乔迪的蛇牙和卡迈克尔腿部伤口吻合,现在他们终于有了足够证据将这个女人定罪。图斯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处于失踪状态,也是他的一大心病,现在已经被警方看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能活下来,其大脑也会永久性损伤。今天下午再次出发去法国的引渡小组明天也将把克里斯普带回来,等待他的是一系列铁证。
还有一件好事:在离开办公室之前他又接到帕特·拉尼根的电话。拉尼根说,从图斯那里弄到的优盘不啻一枚炸弹,里面有纽约警察局长久以来苦苦寻找的信息,包括姓名、彼此关系等。
格雷斯问对方是否愿意帮个忙,给他的上司助理警察局长皮威发封电子邮件,代表纽约警方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没问题,朋友,马上就发!”拉尼根爽快答应。
最后,在闹铃响起之前他睡了一小时,没有做梦。
克莉奥还在沉睡,但他完全醒了。他悄悄走进诺亚的房间,坐在小床旁边的摇椅上,克莉奥喂儿子吃饭时就坐在那里。他想着天明之后的事,还有连续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文书工作。他会尽其所能,成功完成对克里斯普、乔迪和图斯的起诉。除此之外,还有之前即将开庭的几个案子。他沮丧地想,这得需要伏案疾书好几个月,之后才能再全力以赴侦破新的凶杀案。
他回到卧室,刷了牙,换上慢跑装备,走下楼,牵着汉弗莱走进清晨的蒙蒙细雨中。天还没亮。
锻炼完毕后他冲了澡,时间过去了45分钟。他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到厨房为克莉奥沏茶,顺便喂喂狗。他走进厨房,打开灯,和往常一样说了声:“早上好,马龙!”
他感觉不对劲,疾步冲到鱼缸前。
“哦,不!”他的心一沉,金鱼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地漂浮着,“马龙!马龙!”
他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将鱼捧了出来,“马龙,嘿,老伙计,嘿!”
水从他的手掌慢慢流走,小鱼还是躺在那里,眼睛呆滞,一动不动。
“伙计!”他的心在叹息,“嘿,伙计?”他向它吹气,但没有任何反应,“嘿,动一动啊!”
他轻轻把它放回水中,“来,伙计,去游泳吧!游呀!”
他的手机响了。
“罗伊·格雷斯。”他接了电话。
是马塞尔·库伦打来的,声音很阴郁,“罗伊,很抱歉这么早打电话给你。”
“不,没关系,我已经起来了。”
“我想我应该把这个消息及时告诉你。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今天凌晨4点左右桑迪被发现在病房死亡。”
“死了?”
罗伊·格雷斯感到脚下的地板在下沉,又好像正乘坐下行的电梯。“死了?”他重复道。
“很抱歉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
“怎么——我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德国警官犹豫着说:“如果这个信息让你痛苦,我很抱歉。是一名护士发现的。我刚到医院去看了看。她在灯具上搭上绳子,上吊自杀了。”
“天哪。”他说。
地板还在下沉,整个厨房似乎也在晃动。他一只手紧紧扶住橡木长条餐桌,不让自己倒下去。“天哪,马塞尔,太可怕了。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罗伊,我还有消息要告诉你。桑迪的儿子叫布鲁诺,是吗?”
“布鲁诺。是的,是布鲁诺。”他茫然地说。
“桑迪在床头柜里留下一封信。信是密封好的,但信封上写着‘仅在我死后拆开’。”
格雷斯没有说话。马塞尔继续说道:“我刚把它打开。里面是一份关于布鲁诺DNA的实验室报告,根据他、你和桑迪三人的DNA样本,证实你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还有一封写给你的信,上面是她的笔迹。你想让我读给你听吗?或者我扫描一下,发到你的私人邮箱?”
他听见诺亚在楼上哭。“好,”他说,“请扫描后发邮件给我。上午晚些时候我再打电话给你。”
“几分钟后你就会收到。”
格雷斯在餐桌旁坐下,阴郁地盯着鱼缸,希望马龙能突然动起来。但是没有奇迹。他看了看手机,等着。过了一会儿,库伦的电子邮件发过来了。
他打开附件,看见桑迪熟悉的字迹,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整齐,但仍然清晰可辨,很明显是她的笔迹。
最亲爱的罗伊: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你会知道我已经走了。去哪里了呢,啊?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不是吗?那些漫长的讨论,我们是否遁入无边黑夜,被人遗忘,或者其他。我想我现在就会知道了——或者永远不会。
你上次来看我,我知道你想寻找答案,在这封信里我将尽最大努力回答你。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这是肯定的,但一切我都不怪你,我也不希望你自责。你突然被抛到我的生活中已经很过分。我一直很乐于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凡人。现在有一大堆烂事落在了我身上。我必须告诉所有人——我的父母、朋友、领导——我真是无法应付——令人耻辱和倍感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要去哪里。我当然也不想让你回到我的生活中。我不知如何应对。真的,我觉得不能面对任何事情,这太过分了。就像过去10年我都生活在一个茧中——一个巨大的肥皂泡中——突然间,肥皂泡破裂了。我们每天都在不断做出选择,有时正确,有时错误。我离开你,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那时我真的不想跟一个与工作结婚的男人共度未来。我不想成为那个三角关系里的第三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要迅速做个决断:要么留下来,这样,我就会因为孩子而困在你身边——至少一段时间;要么去堕胎。但我不喜欢第二个选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接受不孕治疗,现在终于怀上了,怎么能轻言放弃。如果这次堕胎了,我还会有第二次机会吗?还有一个选择是我离开,不让你知道我怀了我们的孩子。
我真的不明白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你知道,你工作一忙起来我就不开心。我想那是在你30岁生日那天,我们计划好了一起去吃一顿浪漫的晚餐,然而我接到你的电话,你说正在忙一件案子,会晚点到。我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于是我逃走了——很长时间以来我坐在栅栏上,一直计划着逃离的可能性,心想我是否有勇气去做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指望你会原谅我,但我希望这能减轻你的痛苦,而不是加重。
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圣人,也不是你一直认为的那样是个好人。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伤心,但你有权知道,我对你并非一直忠诚——我有过一夜情。我不会找任何借口——我也不会说出名字。我已经身处黑暗多年了,在我们认识之前很长时间就是。我以为和你这样一个坚强稳重的人在一起,对我会有帮助;你会成为我的磐石,我坚强的后盾。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我服用抗焦虑药物。你从不知道,很长时间以来我对安定药都有重度依赖——我设法向你隐瞒了这一点,还有很多。我不是一个好人,从来都不是。我的生活一团糟。抑郁症愈演愈烈。几年前我和一个男人交往,他带我吸毒,有两年时间,也许更久,我记不清了。我对海洛因上瘾了。为了布鲁诺,我试着戒掉这一切。上次你来这里时,我就想告诉你很多事情——也想问你很多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你的出现让我大为震惊,搞得我晕头转向。我想那时我就知道,我不会有什么未来。我的脸永远会伤痕累累。我的运动神经也有问题——神经外科专家刚刚告诉我,我的头撞在路面上,角度太糟糕——可能是最糟糕的角度——脑壳没能保护好,所有脑灰质都混成一团。哎呀,我又扯远了。
我从不指望你能回到我身边,但看到你和克莉奥在一起,我彻底明白,我永远失去你了。
事情是这样的,罗伊,未来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条永无尽头的黑暗隧道,没有光亮,没有希望。尤其是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真相。我无法应付,也不想继续下去了。很多人都能应付,但我不够强大。
好了,你都知道了。你该对我释怀了。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做任何事,但我只想请求你一件事——这不是他的错。求求你,我走以后,请照顾好我们的儿子布鲁诺。他让我担心,你会明白我的意思。不要把他交给我的父母,他们永远也应付不了,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折磨。我给你留下很多钱,为他支付学费,帮他成家立业。我还给你留下一份DNA鉴定书,证明你是他的父亲。去年我去布赖顿时,从家里取了一些样本,你并不知情。
我仍然爱着你,尽管这些年来你可能不觉得我有多么爱你。对不起,真的,我的末日来临了。我知道我是个懦夫,但也许我一直都是。
桑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