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当英雄……

为了救你，我可以杀掉地球上的一切活物。”

2016年1月4日 星期一 上午11：13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一片被白雪覆盖的郊区从沾满污垢的车窗前一闪而过，车正颠簸着驶向目的地，微弱的阳光温暖着车上人的身体。

“但你就是他，对吧？”驾驶座上的人加重了语气，“你就是威廉·福克斯。”

“总得有人是他。”沃尔夫[1]真诚地叹了口气，表示遗憾。后视镜里，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他，不时看回前方的路。“就在上面，左边。”

黑色出租车停了下来，发动机在某个私人车道上空转，发出喀喀的响声。

沃尔夫用现金付了车钱，告诉司机不用找了，然后钻出车门，站在安静的街道上。但还没等他有机会关上车门，那辆车便加速离开，在它翩然消失在街角之前溅了沃尔夫一身冰冷的污泥。沃尔夫后悔自己给了这个讨厌的告密者小费，1.34英镑的贿赂能让这个家伙在一段时间里闭嘴恐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用那件黑色长外套擦了擦自己的裤子，那件外套曾经属于“拼布娃娃杀手”莱塞尼尔·马斯。这是一件来自过去的纪念品，众多奖品中的一件，也是一个提醒，告诉他应该去找哪些人。

他成功地把裤子上的湿污点擦成了长条状，同时意识到自己仍在被人监视。尽管减重十几公斤，还蓄了一脸乱糟糟的胡子，但沃尔夫魁梧的身形和他那双明亮的蓝眼睛还是会把他出卖给任何足够细心的人，让他们多看他一眼。马路对面，一个女人正盯着他，她原本在为一辆婴儿车和大概藏在毯子下面某个地方的小婴儿发愁。女人掏出手机，拿到耳边。

沃尔夫望向她，挤出一抹悲伤的微笑，然后转过身，走进了一扇大门。一辆陌生的梅赛德斯堂而皇之地停在碎石地面上，却无人清扫打理，沃尔夫只能通过从白雪中露出来的标识加以分辨。自从他上次造访以来，这栋房子已经扩大了三分之一。他知道前门一定会像以往一样没上锁，于是径直走了过去，跺了跺脚，磕掉鞋底的雪，踏进弥漫着悲伤的阴霾的走廊，尽管此刻外面晴空万里。

“玛吉？”沃尔夫喊道，声音回到房子里，贪婪地呼吸着里面的空气——里面有放久了的书的气息、花的香气、研磨过的咖啡味，以及其他上百种气息，勾起人们对更简单、更快乐时光的回忆。那些回忆不请自来。这里是世界上最让他有家的感觉的地方，是他自从搬到首都以来一直依赖着的一个固定居所。“玛吉？！”

楼梯吱吱嘎嘎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当他向楼上走去时，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匆匆穿过上层的地板。

“玛吉？！”

一扇门开了。“威尔[2]……？威尔！”

沃尔夫刚走上最后一层台阶，玛吉就搂住了他，几乎让他们的重逢地点回到下面的走廊上。

“哦，老天！真的是你！”

她用力搂住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然后他能做的就只有同样用力地抱紧她，因为她突然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会来。”她抽泣着，声音颤抖，“我不敢相信他已经不在了，威尔。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沃尔夫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挽起她的胳膊，和她说话。这个始终完美无瑕的女人已经五十多岁了，现在，脸上已经花掉的妆容和过时的衣服让岁月的痕迹第一次在她身上显露端倪。她任由自己的深色鬈发散着，通常她都会把头发绾成复古风格，而这种风格往往都会再度流行。

“我时间不多。他……他在什么地方？”他问道，努力让自己摆脱那些需要回答的困难问题。

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没铺地毯的楼梯平台，那里有一扇门，门框已经被破坏了。他点了点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前额，然后走向这栋房子不久前开辟出来的房间。而玛吉却后退了一步，在那孤零零的房间门口徘徊。沃尔夫骄傲地注视着自己朋友最后的作品，它严格按照标准来完成，保证他的孙子孙女们住得舒服。等他们造访时，这里会是他们的房间。现在他已退休，这房间可以让他跟他们有更多时间相处。

一把木制椅子仰躺在房间的中央，椅子下面的一块深红色污渍已经渗入了透水的地板层。

沃尔夫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身经百战，在任何现场都能够保持冷静……但是显然他错了。

“他爱你，威尔。”玛吉在门口说。

沃尔夫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他擦了擦眼睛，同时听到外面传来有人踩在碎石路上的声音。

“你该走了，”玛吉赶紧对沃尔夫说，无视礼貌的敲门声，“威尔？”听到前门的响动，似乎有人把他们放了进来时，她赶忙下楼去拦住来人，当一个金色头发、尖嘴猴腮的男人迎面走过来时，她的表情放松了。“杰克！”她松了口气，“我以为是……没事了。”

当他们俩像老朋友一样拥抱在一起时，沃尔夫怀疑地看着。

“给你买了些东西，”男人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她，说道，“我能跟他待一会儿吗？”他接着问道，打破了这次拜访仅仅是出于礼貌的假象。

“去忙你的吧，玛吉。”沃尔夫告诉她。

玛吉不情愿地走下楼，把购物袋放到一边。

“桑德斯。”沃尔夫在前同事走进房间时跟他打招呼。

“沃尔夫。好久不见。”

“是啊，你知道，我需要一些私人时间，”他开了个玩笑，听到有一辆车停在街上。“没想到你们两个认识。”

“我们一开始并不认识，”桑德斯耸耸肩，尽管已经寒暄过，但两人仍保持着安全距离，“直到……这一切发生。”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伙计，关于芬利的事，我很遗憾，真的很遗憾。”

沃尔夫点点头，表示感谢。他的视线又回到了污迹斑驳的地板上。

“你在这儿干什么？”桑德斯直截了当地发问。

“我需要自己看一看。”

“看什么？”

看在玛吉的分上，沃尔夫压低了声音：“犯罪现场。”

“犯罪？”桑德斯厌倦地揉了揉脸，“伙计，当时我也在。房间上了锁……只有他一个人……凶器就在他身边。”

“芬利是不会自杀的。”

桑德斯望着他，面带同情。“人们总是会出其不意。”

“说到出其不意，你来得还真是够快的。”

“我刚刚在附近巡逻……正好电话打了进来。”

之前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沃尔夫一直不喜欢这个大嗓门的探员。不过现在，他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谢谢你照顾她。”

“这没什么。”

“所以……外面有多少人？”沃尔夫问道，仿佛在询问他现在几点钟。房间里的气氛立马变了。

桑德斯犹豫了一下。“前门两个，后门两个。有一个正跟玛吉在一起，还有一个——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就在咱们后面那堵墙三英尺[3]远的地方。”他转身指了指敞开的门口：“来点动静！”

弹夹装进半自动步枪的声音从楼梯平台外侧响起。

他笑了笑，面带歉意，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我答应过他们你不会反抗的，别让我出丑。”

沃尔夫点点头，慢慢地跪了下来。他举起双臂，手指交叉抱在脑后。透过被雪覆盖的窗户向外望去，他看到了自己导师临终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对不起，伙计。”桑德斯说着，走上前去，把手铐铐在他的手腕上，“嫌犯已被捕！”

“威尔？”玛吉在厨房里喊道，此时她的家里已经挤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察。

重重的靴子踏在楼梯上，朝他们走去。玛吉的脚步声跟在他们后面。

“你能帮我个忙吗？”当最后一个警察从被破坏的门走进来，大声说着惯常的命令时，沃尔夫的视线越过桑德斯，望向玛吉，“请别告诉她我回来了。”

“但是，威尔——”她绝望地哭了起来，但始终没有踏进她丈夫被发现的这个房间。

“没事的，玛吉。没事的。”他向她保证，“我不会再逃了。”

注释：

[1]本名威廉·福克斯，沃尔夫（Wolf）为其绰号，意为“狼”。——本书脚注均为译者注

[2]威廉的昵称。

[3]1一英尺合30.48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