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9日 星期六 中午12：30

沃尔夫在本田思域的暗色车窗上检查了自己的形象。

他重新读了一遍布莱克给他的地址，疑惑地回头望了望那栋漂亮的公寓楼。大堂里的看门人正盯着他，二十分钟的深思熟虑几乎让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他拿着在加油站便利店买的花束，从旋转门走进去，来到前台。

“我找艾什莉·洛克伦，”他偷偷瞥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便条，“114公寓。”

坐在前台后面的那个人似乎已经不堪重负，拿起电话听筒仿佛举起了一只铅锤。

“姓名？”

沃尔夫开口回答，附送了一个微笑：“福克斯，福克斯就好。”

那人终于认出了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按下一串号码。他很高兴自己能在拼布娃娃案仅存的两位幸存者重聚的过程中扮演一个小角色。

“恐怕没人接。”他对沃尔夫说，现在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瞬间变得更有礼貌了，“不过……我真不该和您说这个”，他故作神秘地把一半身子靠在桌子上，“最那边有一个小游乐场，您很可能在那边找到他们。”

幸运的是，在付出了一份小费和不情愿地拍了一张自拍合影之后，沃尔夫按照这个男人的指示，找到了一个令人愉快的小小游乐场的入口。心跳逐渐加快，他开始慢慢走过去，扫视着父母们千篇一律的面孔，直到找到她。她的金色长发被压在一顶帽子下面，披散在肩头，看起来还像他记忆中一样美丽。她坐在一张长椅上，大笑着，看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抓着一个小男孩玩转圈。

“他会吐的！”她用自己柔和的爱丁堡口音提醒那个男人。

沃尔夫有点没想到，她还会留在这里等着他。他也不指望通过这样的突然现身，回到之前他们曾共度的那几天时光。他只是想给自己做个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直没联系她。他觉得她值得他这样做。

他走了过去。

艾什莉真心希望乔丹不要吐在特德的麂皮皮鞋上，但也不打算制止他们。她从没见他如此高兴过。

当有人走到她旁边的垃圾桶附近时，她把夹克的最后一寸拉链也拉了上去。他们转圈的时间比往常要久，所以她向他们露出了质询式的微笑。

“妈妈！快看！”乔丹还在大笑，他的脸色确实有一点不好。

“我知道，宝贝儿，我看着呢！”她回应道。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渐渐走远，然后注意到垃圾箱的最上面有一束廉价的花。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关于某个人……某件事……她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埃德蒙兹留了下来，和乔一起，给证物盒里的东西编目。每入档一件物品，乔就变得更加兴奋，很快就让实验室里的所有设备同时运行，而他自己则在各种设备之间上蹿下跳。

埃德蒙兹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他拿出手机，看到托马斯的名字闪烁。由于在新苏格兰场人生地不熟，他只能移步到房间另一边，同时意识到乔可以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

“嘿……不，没什么事……好吧？……好——吧？……你怎么？！……今晚？”

埃德蒙兹瞥了眼身后，皱着眉头看着乔。后者正竭力掩饰自己的偷听行为。埃德蒙兹压低了声音。

“这可真……这可真不是时候……没错，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主意不怎么样……那好吧，嗯……拜。”

他看着手机屏幕，摇了摇头，回到他的座位上。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敲出一条短信：

抱歉。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谈吗？

埃德蒙兹无视乔好奇的目光，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工作上。但他很快又想到刚才的电话，以及迫在眉睫的灾难。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眼睛。

整个下午，巴克斯特都在和儒歇玩“钓鱼纸牌”。这款芬利最爱的纸牌游戏已经成为她在探视期间的例行活动。也许只是想多了，但他似乎变老了，所以她决定不提血中毒、器官衰竭以及未来十年的牢狱之灾这些“房间里的大象”[1]。离霍莉过来还有一个多小时，她给他做了一个三明治，然后回了家。

沃尔夫正坐在玛吉家前院墙外面，看着天光渐渐暗淡。这时一束灯光绕过街角，一辆车在屋子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和运动鞋的年轻人。

“兰德尔警官？”沃尔夫不确定地问，眼前这个人更像是个大学生而非警察。

“是。”他微笑着走上前，跟沃尔夫握了握手。

“很感谢你能在假期里过来跟我见面。我是威廉·福克斯。”

“我认识你，先生。”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可以把新年那天晚上你到这里之后的动作一步步演示给我看吗？”

“当然，”兰德尔愉快地回答，“不过我不确定我可以补充多少证词以外的内容。”

沃尔夫耸耸肩：“权当给我解闷。”

“好吧，当时我正在参加一个‘社会福利紧急情况’的电话会议，车就停在这里。”他开始说。他沿着花园小径往里走，“楼上的灯亮着，所以我还按了门铃，敲了敲门。然后我透过信箱往里面喊话，想表明我的身份。没有人回答。我拽了拽门，发现门上了锁。”

“确实是锁着的？”

“没错，先生。所以我决定破门而入。”

“用了多大力气？”

“踢了一脚就开了。”兰德尔指着门把手下面的凹痕说。

沃尔夫打开门，他们走进了走廊。

“我又喊了一遍，逐个检查了一楼的房间，然后上了楼。”

当他们上楼时，脚下的木板吱嘎作响。

“我查看了所有房间，最后只剩下这间上了锁的。”

沃尔夫点点头，把门推开，走进犯罪现场。兰德尔跟在他身后。年轻人困惑地看着地板上暴露出来的隔层。

“我们觉得当时可能有人藏在这里，”沃尔夫解释说，“你觉得呢？”

“我……我从没想过……”他支支吾吾。

“谁都不会这么想。别担心——没人会怪罪你。”沃尔夫向他保证，“后来发生了什么？”

兰德尔闭上眼睛，试图回忆。“打开门后，我看到尸体脸朝下趴在地上，枪在他身边。我……检查了一下脉搏，然后离开房间，去呼叫总部。”

“演示给我看。”

他们退出房间，来到楼梯平台上。沃尔夫跟着他下了楼，回到车上。

“我就是在这里呼叫的。”

“房门就这样开着？”沃尔夫问道。

兰德尔点了点头。

“你从这里离开过吗？”

“没有。”

沃尔夫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人可以在不被人看到的情况下从房子的正面逃走。

“然后呢？”

“呃……然后局长来了。”

“好吧，他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年轻人指了指外面的街道。

“他看起来很慌张，走过来就对我说：‘芬利？’我摇了摇头，他就跑进房子里去了。”

“你在什么地方？”

“我还待在这里，等其他人过来。”

“再然后呢？”

“我们都进屋了，”兰德尔朝门廊走去，“局长坐在最上面的楼梯上，表情很震惊。我带他到厨房，说可以给他弄杯喝的，他说不用。所以我检查了所有的房间、门窗……说实话，我只是不想碍那些警探的事。”

“找到什么了吗？”

“一切正常。”

“钥匙是那样插在门里的吗？”沃尔夫指着后门说。

“是的，肯定是从里面反锁的。”

“车库，你检查了吗？”

“检查了。”

沃尔夫揉了揉脸，感觉还是一头雾水，而且没什么可问的了。

“你真觉得这是谋杀？”兰德尔问他。

“是的……我们觉得是。”

“那就意味着凶手得在那下面藏几个小时，对吧？”

沃尔夫看起来很困惑，还在试图把新获取的信息碎片拼凑在一起。

“要是有人从前门离开，我肯定会看见的，”兰德尔继续说自己的想法，“其他的出口都被锁死了。现场的房间是从里面密封的，他们只能一直藏在地板下面：从我破门而入，到局长冲进来，再到警探们到场……还有验尸官。”

“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沃尔夫嘟哝着，他有些头痛。

“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没什么。谢谢你，兰德尔警官。你真的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注释：

[1]“房间里的大象”（the elephant in the room）是英语中的一种固定表达，意思是一件事明明存在，但大家却视而不见，集体回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