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9日 星期六 晚上8：05

托马斯全力以赴，准备了这顿迟来的圣诞大餐。

在圣诞歌曲的伴奏下，他和巴克斯特很快就喝多了，吃得更多。当夜幕降临，一个劣质的彩色拉炮几乎把他们家点着。放弃了收拾厨房的工作，他们换上睡衣，抱着厄科，看起了电影。

托马斯又站起身，往圣诞树上喷空气清新剂。树枝上已经挂上了汽车空气清新剂——仿佛某种新潮的装饰品。“拆礼物吗？”他满怀希望地提议道。

巴克斯特一跃而起，把电影暂停，给他们的杯子里斟满酒，然后坐到地板上，伸手去够那堆包装精美的礼物中最上面的一件。

“这个可以留到最后再拆。”托马斯提议道。

巴克斯特把它拿到一边，拆开另一个。“游戏开始！侦探请准备！”她斩钉截铁地说。

“好啊。反正……你就是个侦探。”

她兴奋地点点头：“在自己家里当侦探有意思多了。”

气氛有点尴尬。

“打开那个。”她对他说。

“袜子！”

“给你的。”

“真棒。轮到你了。”

“耳环！金耳环……跟我妈妈给我买的那一对好像。”

“你可以把它们退掉，不过我记得你说那天下大雪的时候，你弄丢了一只。”

“那天晚上为数不多的好事，”巴克斯特喃喃自语，“哦，是那个！”

托马斯撕开一个礼物，对着一双漂亮的拖鞋紧锁眉头。“你为什么总是对我的拖鞋靴有意见？！”

他们就这样，玩了好久。

看到标记着埃平森林的路牌，克里斯蒂安松了口气。开车回家时他总会有这种感觉。这座古色古香的市集小镇坐落于绵延的交通网络的最远端，是他远离压抑的摩天大楼和拥挤的首都街道时的避风港。由于对自己在媒体面前对那个简单问题的不专业回答感到遗憾，在前往他那栋拥有七居室的林地别墅前，他先去了自己最喜欢的餐馆，在通常的座位上用了餐。

他在一个小交通环岛前停了下来，身后随即有一组车灯亮起。克里斯蒂安挥挥手，对自己无故停车表示歉意，然后挂上挡重新出发。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想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他打了转向灯，然后向左转弯，路边树影深深。没过多久，一道白光掠过他的仪表盘，一辆车插进了他身后的空当。克里斯蒂安皱了皱眉，加了点车速，但透过后视镜他可以看到两束车灯一直紧随其后，灯光在一段开阔的路上照得他有些眼花。

又有一辆车，从另一个方向逼近。

后面那辆车一直在加速，几乎要贴到他的后保险杠上，然后超车疾驰而去。克里斯蒂安看到那是一辆黑色的三菱卡车，看不出具体型号。他无意，也没有精力去记车牌号。他放慢车速，继续他旅程的最后几分钟。

克里斯蒂安把车开上自己的小路，按下电动门上的按钮。路过邻居家宽敞的房子时，他看到每晚的例行舞蹈依旧编排得完美无瑕。周遭的灯光映在墙上，照亮了花园里的部分风光，满天繁星高高在上，这是在伦敦无法享受的美景。

转动方向盘，进入车道，一道白灿灿的光打在他眼前……

一个强大的引擎发出刺耳的转动声响，空转的轮胎吱吱嘎嘎。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头撞到了玻璃上。车子摇晃起来。当那辆黑色卡车向后倒退时，碎金属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克里斯蒂安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人从座位上拖了出来，扔在两车之间。卡车的车头灯晃得他睁不开眼，接着便是两个无法辨认的身影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他所能做的只有护住脑袋，蜷成团，祈祷这一切赶紧结束。当一个暴徒踩在他胸口上时，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肋骨断掉的声音，痛得大叫一声，同时意识到他们不会停手，直到把他活活打死。他奋力爬出去，钻到卡车底下。有人伸手想把他拽出来，结果只拽下一只鞋子。

他对着还在发热的汽车底盘喘着粗气，看着一双黑靴子在车子附近转来转去。这两个人显然经验丰富，交流的时候靠的是吹口哨，而不会冒险让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其中一个人去检查克里斯蒂安被撞坏的车，把纸箱里的东西倒在地上。另一个人则回到卡车上，发动引擎，拉动手刹。

克里斯蒂安别无选择，只好爬出来，向他那正在缓缓关闭的电动门移动。

卡车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可以听到脚步声，后者远远比自己的速度要快。绝望中，他在重重的大门即将彻底关闭之前，从缝隙中间摔了过去。

那个身影透过铁门的缝隙注视着他，门不算高，他几乎嘲弄地摇晃着铁栏杆。克里斯蒂安躺在离他们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深知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如果他们选择翻墙过来，他大概逃都不会逃。

闪烁的蓝灯照亮了黑色森林上方的天空。

那个身影也看到了，平静地向同伴吹口哨。随后，他们一起回到他们的卡车上，准备倒车离开。

白光从克里斯蒂安身边离开，仿佛潮水退去。

当卡车迅速逃走，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街角时，他躺在地上等待救援，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可以熬过这一晚，同时以前所未有的心情欣赏着闪烁的星光。

巴克斯特低下头，困惑地盯着那张装裱好的埃德蒙兹、蒂亚和利拉的全家福。她和托马斯决定暂时就彼此的礼物问题停战，开始讨论别人送来的礼物。

“我要这个干吗？”她问，“我又不是他奶奶。”

托马斯从她手里拿过这份礼物，端详了一会儿，面沉似水。“我觉得吧……确实。”他承认道，放了下来。

“现在我能拆这个了吗？”她问，拿起一个小小的商店包装的礼物。基于前面的情况，她对这份礼物也没什么期待。“最后一个啦。”

“拆吧。”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缎带，包装里滑出来一个小盒子。她困惑地打开盒盖，看到里面漂亮的钻戒，不禁吸了口气。她没有注意到托马斯已经单膝跪下，一个刺耳的声音表明他似乎把埃德蒙兹家的全家福跪在了下面。他轻轻地从她手中取下盒子，拿出戒指，在她瞠目结舌之时把戒指拿在手里。

“埃米莉·劳伦·巴克斯特……和你在一起的这九个月，是我这辈子最焦虑、无力、烦躁，觉得自己多余，最不自信的一段时光。余生我都希望这样度过……你愿意嫁给我吗？”

巴克斯特似乎被冻在了原地。

托马斯努力保持着满怀希望的微笑，尤其是在他觉得自己膝盖的位置有点湿的情况下。他开始怀疑也许埃德蒙兹说得没错。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劝托马斯不要求婚，因为巴克斯特并不希望他那么做，那样只是在她已经相当沉重的负担清单上又添了一份压力。

她的电话响了。

巴克斯特晕头转向地站起身，走进厨房，托马斯则继续耐心地保持着那个羞耻的姿势。

“我是巴克斯特……该死！……他怎么——……我马上过去。”

回到客厅，她尴尬地对她男朋友笑了笑。

“我，呃……出去一下。不过……你知道……谢谢。”

她很慷慨地对他竖起了一对大拇指，然后冲上楼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