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1月16日 星期五 晚上9：18

“酒保！”克里斯蒂安在布里奇特对面的“克莱德和船”酒馆里喊道，“继续上！”

吧台后一个冷漠的苏格兰人摇摇头。

“好吧，好吧。”克里斯蒂安怒气冲冲地说。他摇摇晃晃走到吧台前，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扔到酒保面前。“给这里的每个浑蛋都再上一轮酒！”他一边挥手，一边向人们的掌声鞠躬。嘈杂的酒馆里充满了赞叹之声。

“还记得你说过让我在你变成酒鬼的时候提醒你吗？”芬利平静地问道，“你是个酒鬼。”

克里斯蒂安醉醺醺地朝他的朋友傻笑，捏了捏他松弛的脸颊。“放轻松，我们这是在庆祝！顺便说一句，你今天还挺好看的。”他朝芬利点点头，肯定了他为了特殊场合才穿上的这件衬衫。他点上一根烟，离开了吧台。

芬利叹了口气，跟在他的搭档身后，回到他们那个昏暗的角落。玛吉和她的五个同事正在享受格拉斯哥特警队所有成员的注目礼。

克里斯蒂安推开他的同事们，想要重新夺回她身边的位置。“看起来你需要再喝一杯。”他指着弗伦奇说，后者在他不在的时候一直陪着她。

“如果你请。”

“我不请。”

坐在玛吉两边的男人剑拔弩张。

“看来你也需要再叫一杯。”玛吉对克里斯蒂安说，后者困惑地盯着自己还剩下半品脱[1]的苦艾酒。结果玛吉从他手里把酒杯夺过来，一仰脖，一饮而尽。

“好酒量！”克里斯蒂安边说边拍巴掌，结果把烟灰弹到了她的身上。“×，对不起！”他说着，伸手去擦。

“没关系。”玛吉笑着说，起身去清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芬利目送她从人群中走出，再走进女盥洗室。他注意到她头上戴着一个蓝色蝴蝶结，后者和她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他瞥了眼台球桌边的克里斯蒂安，后者正趁玛吉不在开始向她最漂亮的朋友大献殷勤，即便喝醉了也没影响他施展魅力。他注意到她的手正尽可能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胳膊，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嘿，大英雄。”

芬利转过身，发现玛吉正在对他微笑。

她的朋友发出刺耳的笑声，半个酒吧的人都朝她望过去。克里斯蒂安搂着她的腰，他们正在玩某种喝酒游戏。

玛吉皱了皱眉。

“他……他今晚……特别讨厌。”芬利对她说。为了不吐脏字他已经尽力了。

“没关系，”玛吉转过身对他说，“无论如何，我想跟你聊聊天。”

十分钟过去了，克里斯蒂安又喝掉了一品脱，抽掉了两支烟，并在前臂上获得了一个电话号码。他想知道玛吉去了哪里，于是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发现她和芬利在点唱机旁边。

“在这儿呢！”他满面笑容地说，“再喝一个，怎么样？”

“不了，谢谢，”玛吉举起她的杯子，“芬刚给我们俩要了一杯。”

她转回头，继续跟芬利聊天。

克里斯蒂安有点困惑，摇摇晃晃地走向吧台。

“威士忌，我的好伙计，”他对着酒保叫道。唱机正在换碟，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这歌不错！”他突然喊道，一口喝掉杯里的酒，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到玛吉面前，“你得和我跳支舞。”

“我正在和芬利聊天呢。”她说道，面带微笑。

“好吧，但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她说了，不想和你跳。”芬利露出警告的表情。

克里斯蒂安举手投降，转身走开，但很快又一转头，抓住玛吉的一只手腕。“来吧！”

“不要，克里斯蒂安！”

芬利绕到她身后……

“克里斯蒂安，你弄疼我了！”

……然后用力把他推向吧台，惹得整个酒吧的注意。

“打架去外面，伙计们。”酒保喝令道。

“不用，”芬利说着，两眼死盯着克里斯蒂安，“我们这伙计好像喝多了一点。现在没事了，对吧？”

克里斯蒂安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燃。

“对吧？”芬利重复道。

“没错，”他耸耸肩，看到自己的同事们露出最为礼节性的假笑，“反正我也不想跟这婊子跳舞。”

芬利从没在打人时下手这么重，所以当克里斯蒂安跌在桌子上又站起身时，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克里斯蒂安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捡起掉在地上的烟，抓起一把翻倒在地的酒吧椅，朝芬利冲过去，把他掀翻在地，这时他的同事们才冲过来，把两人分开。而当弗伦奇不小心把饮料泼在刚才一直和克里斯蒂安聊天的护士身上时，克里斯蒂安又朝他冲过去，引发了第二场争斗，结果酒吧的人也不得不介入其中。

“我要报警了！”酒保大声吼道。

“我们已经在这儿了，你这蠢货。”有人提醒他。

又一把酒吧椅加入战局，砸在吧台上，打翻了杯架和上面的所有东西。芬利挣扎着站起身，给了克里斯蒂安一记左勾拳，让他失去了意识。

“你从不吸取教训。”他对自己神志不清的朋友说。

芬利回到玛吉身边，鼻子还在流血。他向她伸出手，后者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两人匆匆穿过五彩斑斓的玻璃门，走进十一月的寒风中。

在索特马吉特街的公共卫生间把自己清理干净之后，芬利终于请玛吉吃了顿饭，尽管这一安排几乎让他负担不起。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努力说服海岸餐厅在他们点甜点时继续营业。他带她到卫星城跳舞，最后两人一起沿着河畔散步，送她回家，芬利把自己的夹克披在她身上。

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玛吉和别人合租的房子前。黑暗的街道上，只有一扇窗子还亮着灯，她的朋友们还在等她。芬利朝上面一张怒气冲冲的脸挥了挥手。

“所以……”他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所以……”玛吉微笑着。

“不算上刚才的打架，我得说今晚还是相当愉快的。”

她凑上前，吻了他的脸颊。“有件事我不想太早告诉你，因为我不想毁了这个晚上。我过得也很愉快。”

“好——吧。”

“几星期之后，我就要换工作了。”玛吉对他说。

“是吗？”芬利点点头，稍微感觉轻松了一点。

“在伦敦。”

“伦敦？”

“对不起，我没早点和你说。”

芬利朝四周张望，似乎走了神。

“芬？”

“跟我来。”他再次伸出手，带她到一座电话亭里。

“我们要做什么？”她问道。

他拨了一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等待回应。“头儿，我是芬利·肖……”

“别给你们头儿打电话！”玛吉惊恐地小声说，想要把他拽出来。

“……收到后请给我回电。”他似乎要放下听筒，但却只是停了一会儿，“顺便说一下，我申请调职去伦敦……为了一个女孩。”

他挂断了。

“芬，你疯了吗？”

他转向她：“听着，我不想让你有压力，我也不知道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也不太了解伦敦，不知道那边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他解释着，尽力表达自己的感受，“但我知道，你值得我冒这样的险。”

注释：

[1]1英制品脱约合0.568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