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9日 星期二 下午3:09
在飞奔向急诊室的过程中,托马斯一脚踢翻了一位老妇人的手提包。这是他做过的最引人注目的事情,但随后他又折了回去,替老妇人收好东西,并致以最深的歉意。一个十分粗鲁的接待员给他指了一间小候诊室的方向,等他终于抵达时,他发现沃尔夫、埃德蒙兹和玛吉都已经在里面了。
尽管桑德斯提出了异议,沃尔夫还是坚持让他留在新苏格兰场,盯紧约书亚·弗伦奇。由于无法直视巴克斯特男友的眼睛,他把目光投向地板。
“你就是托马斯吧。”玛吉站起来跟他拥抱,显然一直在哭。然后她让到一边,让埃德蒙兹给他一个尴尬的“直男式”拥抱。
“嘿。”
“亚历克斯。”托马斯跟他打招呼,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沃尔夫。不知不觉,他挺直了后背,显得更加高大。
“像我在电话里说的,她出了车祸……情况不太好。”
“你说他们……把她从河里救出来?”
“情况不太好,”埃德蒙兹重复了一遍,“她还没醒过来——”
“哦,老天啊!”
“……不过在做完核磁共振之前,他们一直在观察她的情况,一切正常。”
托马斯点点头,一言未发,坐了下来,和他们一起无助地等待着。
“她怎么样了?”桑德斯在审讯室外面打来电话,问道。
弗伦奇的律师跟她的客户谈了将近一小时,然后和瓦尼塔一起上了楼。
“没什么进展。”沃尔夫回答。
“好吧,这边的消息可能会让你好受一点。”桑德斯说,在办公室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眼睛盯着房门。“弗伦奇愿意说出实情:局长是如何付给他两万五千英镑,让他毁掉证物箱,又是如何付了两万五千英镑,让他去巴克斯特的公寓恐吓她,当然这件事最后搞得一团糟。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他是如何弄坏巴克斯特的车的。”
有人向办公室的打印机发送了一些东西,打印机开始发出响亮的咔嗒声和嗡嗡声,这迫使桑德斯不得不重新回到审讯室。
“他想要什么?”
“现在瓦尼塔正在和他的律师谈这个。不过,嘿!——等你一回来,应该就可以给这哥们儿的幕后大老板戴上手铐了。算个好消息,对吧?”
沃尔夫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当然,放心吧。”
下午4点46分,一位面容和善的医生出现在门口。
托马斯和埃德蒙兹都站了起来,期待地看着他。
“嘿,我是杨医生。我负责埃米莉的治疗工作,很高兴告诉你们,到目前为止,她的情况很稳定。”他微笑着说:“核磁共振的结果很清晰,我们给她做了静脉注射,帮助她恢复体温。给她加了颈托只是以防万一,等她完全恢复清醒,我们就可以把它取下来。”
“她醒了吗?”托马斯问医生。
“醒了。如果愿意,你们中可以有一位先进去看看她。”
沃尔夫从座位上站起来。
托马斯回头盯着他,仿佛他真的会动手。
埃德蒙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玛吉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把他拉了回去。
“好吧,”沃尔夫抱歉地点点头,“你应该进去。”他对托马斯说。
跟在医生身后,托马斯来到一间病房前,巴克斯特正躺在一大堆仪器和屏幕中间。穿着病号服的她让他觉得很奇怪,她似乎一下子变得消瘦了,宽松的衣服更显示出她的病态与脆弱。
“你们俩可以单独待一会儿。”医生对他说,关上了门。
托马斯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嘿。”
巴克斯特呻吟着,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随意地说了些琐事,任由她睡去。由于手还被她握着,托马斯一时无法起身。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了无生气的环境,随手拿起了巴克斯特的病历簿,翻看起来。
医生多给了他们两分钟时间,他不喜欢把病人和家属强行分离。他敲了敲门,推门进去,却发现病房里只有巴克斯特自己。
托马斯呼的一下把门推开。
沃尔夫、埃德蒙兹和玛吉都警觉地看着他。
“她怀孕了!”他冲着沃尔夫大吼。
“呃……是啊。”沃尔夫尴尬地回答。
“你知道了?”托马斯问道,有些难以置信,然后瞥了埃德蒙兹和玛吉一眼,两人也都觉得有些不安,“你们也都知道了?”
托马斯到底还是失控了。他把沃尔夫推到墙角,埃德蒙兹赶忙冲过去拉架。
“相信我,”埃德蒙兹对他的朋友说,“这种时候打架可不合适。”
“听着,托马斯,我——”沃尔夫刚一开口,还没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巴克斯特这位温文尔雅的男友就朝他脸上挥了蓄意已久的一拳,结果很不寻常地打中了耳朵。
沃尔夫一时似乎愣住了,接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哦,老天!”托马斯惊呼道,惊恐地看着自己还在抽痛的拳头,“我把他打晕了,我应该喊人过来吗?”
“我们先出去。”埃德蒙兹提议,把托马斯带出房间,玛吉则冷静地喝了口茶。
“我们应该对他进行急救吗?”
“玛吉会帮他的,我们出去说说话。”埃德蒙兹自信地说。
一等到托马斯走到听不见他说话的地方,埃德蒙兹便探头回房间,对沃尔夫说:
“你可以起来了。”
由于泡沫颈托限制了行动,巴克斯特无法转头,但她已经恢复了一定力量,可以自己坐起来。她伸手去拿床头桌上的水,结果却把杯子打翻了。她还能感觉到麻醉药的作用。她定了定神,低下头查看自己的伤情,动了动手和脚,这才放下心;不过,片刻的宽慰瞬间就被极端的恐慌取代。
她把撑着脖子的颈托拿开,伸手去拉铃,对自己的敏感很惊奇。几秒钟后,一位年轻护士冲了进来,看到她正捂着腹部。
“孩子没事吧?我是说,我这还不算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孩子,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她忧心忡忡地问。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护士的能力范围:“我去叫医生。”
桑德斯看着弗伦奇的律师朝他冲过来,反思了一下自己应该没在她能够听到的范围内说什么冒犯她的话。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抓起外套,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她这么生气是为什么?”他问瓦尼塔,后者慢慢走进房间。
“她们事务所那边临阵换将,找了个更有资历的人来处理这件事。”瓦尼塔一边目送着女人离开,一边解释说。
“你觉得这是局长在搞鬼?”桑德斯问道。
“她说,由于指控的性质和涉及的对象,她的老板介入此事也是正常的。这听上去很合理,不过……”瓦尼塔摇摇头,有些担忧。
半小时后,弗伦奇的新律师出现在凶杀与重案指挥部。此人留着胡子,自信满满的样子惹人生厌,仿佛站在自鸣得意的云彩上,在办公桌之间飘来飘去。
“我讨厌律师。”桑德斯咕哝着。
“人人都讨厌。”瓦尼塔对他说,同时站起身,笑脸相迎,对新律师做了自我介绍。
他们带新律师走进审讯室。
“弗伦奇先生……或者我可以叫您约书亚吗?我是卢克·普雷斯顿。”他微笑着,走向他的客户。
“你最好待在这儿。”桑德斯说,拦住他的去路。
律师走回来,打开他的公文包。“我来接替劳拉的工作,她已经把你们之间谈话的细节很好地记录了下来。现在……我手上有八万样东西,我相信你也有八万个关于自己的问题。”他说着,跟弗伦奇对视。
桑德斯皱了皱眉,对这不自然的措辞感到奇怪,瓦尼塔也是如此。与此同时,律师则继续佯装无知,把包里的东西往外拿。
“所以,和我说说……你是不是愿意承认自己是这一系列罪行唯一的策划者,并愿意为此接受长达两年的监禁?”他再次迎向自己客户的目光。
“你他妈说什么呢?”桑德斯呵斥道,但这位律师不为所动,仿佛他根本不曾开口。
“当然,考虑到你做出这一系列针对警方人员的轻罪行为,是由于大约三十年前你被警方明显不公平地解雇,我们可以得到一份从轻的判决。”
“喂!”桑德斯吼道,一巴掌拍在他和两个人中间的桌面上。
但为时已晚。
他们都看向弗伦奇,看着他在为数不多的选择之间进行权衡。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点了点头。
“好吧……我愿意认罪。”
沃尔夫结束了和桑德斯的通话,疲惫地揉着脸。他呆呆地站了一分钟,只是盯着地板。克里斯蒂安当着他们的面买通了弗伦奇,而除了他以外,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克里斯蒂安的罪行。他似乎真的神通广大,都不必从办公桌前站起身,就能够瓦解他们的全部指控。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沃尔夫回到巴克斯特的私人病房。
“有好消息吗?”他一进门,她便满怀希望地问道,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不忍心告诉她,尤其是在她经历过这一切之后。
“他们还在谈。”他撒谎道,但心里清楚一切都结束了。
克里斯蒂安已经赢了。
九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