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9日 星期五 下午5:21
技术员史蒂夫通常不会有多少访客,女性访客更是寥寥,引人注目的女性访客几乎没有。所以当听到巴克斯特到信息技术部门找他时,他很惊讶。
“我找史蒂夫。”
“谁?”
“史蒂夫……技术员史蒂夫。”
“哦!在那个角落里。”
史蒂夫站起身,趁巴克斯特走过来的工夫赶忙把皱巴巴的衬衫下摆塞进短裤里。
“我们能私下聊聊吗?”巴克斯特问他,感觉到有不少穿透眼镜的目光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
“当然,”他带她走进一间空房间,关上门,“所以,有什么事吗?”
“如果有人正在寻找傀儡师一案中的证据……比如某部改装过的手机,不知怎的就没能成为证据——”她在装作面无表情这方面并不擅长,“你会不会刚好有这样一个东西,可以借给我,同时还能够把嘴巴闭上,不告诉其他人?”
史蒂夫看上去和以前一样笨拙,很难在他开口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答案。“当然……我可能会的。”
巴克斯特皱起眉头。
“等一下,不,我的意思是,可能有这么个东西……然后我当然会保密,”史蒂夫纠正自己,“但除了会让我被炒鱿鱼之外,这么做对我还有什么好处?”
“算我欠你个人情……”
他看上去有点气馁。
“……还有我对你发誓,从现在起,以后每次新闻发布会和采访,我都会用‘自杀短信’这个词,直到它被收录进《牛津英语词典》。”
“自杀短信”是史蒂夫发现的一种“阅后即焚”的信息,用于策划谋杀者和同伙之间的交流。一想到自己的发现和命名可以被人们铭记,史蒂夫随即眼前一亮。
“这条件真不赖。”
跟狱医见面之后,儒歇在狱警的陪同下去了食堂,挑选食槽里各种各样的棕色泔水。他放弃采取任何措施改善食欲,只是加了一勺豌豆丰富了一下色泽,便端着盘子去了就餐区。他走过时,其他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在他接近仅剩的几个空座时摇晃着脑袋。他继续向后面走,来到最后面,看到一张桌子旁只坐着几个人,认出其中一个是那天早上在更衣室里出现过的家伙。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下午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其中最胖的家伙看上去过得很艰难。他显然已经五十多岁,面容凹陷,脸上交织着皱纹和伤疤。
“不一定。你是傀儡师的人?”他以悦耳的爱尔兰口音问道。
“不,我不是,”儒歇亲切地回答。“那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他说着,朝空座位点点头。
考虑了一会儿,那人示意他坐下。
“达米安·儒歇。”儒歇说着,伸出手。
“无意冒犯,”那人环顾四周,“但我怕跟你握手会得病。”
“不至于。”儒歇笑着,把手收回。他尝了一勺饭菜,吃完脸色一变,把盘子推到一边。
“你不说说吗?”那人催促他。
“好,我不是傀儡师的人。我是个警察……好吧,以前是,实际上我是中央情报局的。”
上了年纪的男人不安地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压低声音对他说:“那更糟了。”
“是吗?”儒歇追问,心不在焉地又挖了一勺。
“如果你真是个警察,你胸口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要和我们这些犯罪分子待在一起?”
“我当时在查那个案子,正试图阻止他们,唯一能够混进他们当中的办法就是做这样的伪装,”儒歇诚实地回答,手在胸前比画,“而我在这里的原因,是我追查的那个幕后黑手……”
“据说,记得用‘据说’。”
“好吧,据说我追着那个幕后黑手,从皮卡迪利广场一直到圣詹姆斯公园,据说我制服了他,然后把那个狗娘养的给毙了,在他胸口开了好多枪。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跟你们坐在一起,吃这个……”他低下头,困惑地看着盘子里的泔水。
“惠灵顿牛肉。”一个有经验的囚犯告诉他。
“……吃这个惠灵顿牛肉,”他补完自己的话,“据说是。”
那人重新看了看儒歇,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说不定你只是个黑心警察。”
“也许吧。”儒歇说,喝了口兑了太多水的橙汁。“天知道,在外面招摇过市的黑心警察够多了,”他停下来,看着他的新纳粹熟人带着几个亲信走了过来,“但你知道吗?那种人会罪有应得……不过得等到最后。”
“你还信这个?”那人戏谑地问。
“我信,真的信。”
他摇了摇头。“真乐观!有阵子没见过你这种人了……你在这里可能活不久。”
“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一个朋友,”儒歇再次伸出手,“达米安·儒歇。”
他的饭友犹豫着。
“握一个嘛,别让我一直举着。”儒歇对他微笑着。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预感到自己肯定会为此后悔,但还是伸出了手。“凯利……凯利·麦克洛克林。”
巴克斯特衷心希望自己还能喝酒。
晚上7点29分,在琢磨自己他妈的到底在琢磨什么的同时,她起身去开门。
“安德烈娅。”
“埃米莉。”
这位著名记者跟着她走进客厅。巴克斯特一屁股坐进沙发。安德烈娅则优雅地坐下来,把包放在咖啡桌上。
“感觉如何?”
“糟透了。”巴克斯特回答。比起眼前这位“新闻播报机”,巴克斯特明显一脸倦容。
“我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安德烈娅说着,拿出各种尺寸的“放了沃尔夫”T恤,这些是为整个战役的最后一步准备的。
“谢谢。瓦尼塔给了他一星期时间。”
“如果我们能让他出狱的话,”安德烈娅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两个会……?”
巴克斯特呻吟了一声,揉揉脸。“会怎么样?你还在在乎什么?”
“我不在乎。但我是替我们见过的,以及将来会见到的那些人提问的。你跟沃尔夫好像已经过了玩这种把戏的年纪了。”
“我现在跟托马斯在一起!”巴克斯特厉声说,从客人身边挪开,想找一个不那么难受的位置。
“我知道。”
“他是个相当好的人。”
“而威尔并不是,”安德烈娅点点头,“但这就是他的魅力,对吧?”
巴克斯特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们两个是为什么分手的,是吧?”安德烈娅问她,“我是说真正的原因。实际上,不管他有多爱我——他也确实很爱我,也不管他把我照顾得有多好——他也确实把我照顾得很好,他其实都更爱另一个人,这是他无法摆脱的东西……那个人就是你。”
巴克斯特拉过来一个垫子,放到脑后。
“无论如何,这都与我无关。但如果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那为什么还这么纠结呢?”
巴克斯特慢慢坐起来,看着沃尔夫的前妻。
“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能跟我谈论这件事的人,这意味着我现在的生活相当、相当糟糕。”她自嘲地说:“别扯了,我给你看样东西。”她站起身,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卡片,递给安德烈娅,然后又坐了下来。“我在芬利的杂物里找到了这个,”她解释说,给安德烈娅一些时间阅读,“一开始,我随身带着它,觉得这可能是条线索。但现在……我不确定为什么。这是他的笔迹,但并不是写给玛吉的。他爱她胜过一切,但这并不是写给她的。”
安德烈娅重新把卡片折好,还给巴克斯特。“这个看上去相当有……占有欲。”
“没错。而且很狂热,很愤怒,很绝望。你能想象爱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吗?爱得这么歇斯底里?我一直都没想明白。”巴克斯特承认道。
“但芬利和玛吉很幸福,”安德烈娅说,“无论这卡片是写给谁的。”
“没错,他们是很幸福。”巴克斯特点点头,把谈话引向没有结论的终点。“谢谢。”她语带讥讽。
“乐意效劳,”安德烈娅回答,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今天你去看儒歇了吗?”
“去了。”
“那件事你还没讲给我听。”安德烈娅提醒她。
巴克斯特露出犹豫的表情:“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
“你想从哪儿开始?”
安德烈娅略一思索:“12月21日,晚上。伦敦被一英尺厚的积雪覆盖,而卢卡斯·基顿从圣詹姆斯公园的大门穿过……”
巴克斯特深吸一口气,接着她的话讲了起来。
在一堆廉价T恤下面,一盏红色指示灯兴奋地闪烁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正在记录她所说的每一个字。